第九章 改革權斗兩手都硬
吳永的動作引起隨駕軍機們的不滿。須知，四品以下官員根本沒有面聖的權利，區區一個七品縣令，竟敢繞過軍機大臣，徑直上奏，雖在非常時期，還是掃了大佬們的顏面。
反擊非常迅猛。
晚清的中國特色是吏比官肥，關吏肥上加肥。
她到底是誰？
豈料，慈禧冷笑著來了一句：「怕什麼，你有的是兵，不會殺他們嗎？」
隱藏在疾言厲色背後的，是一顆倦怠已極的心。
其次，親貴里的少壯派羽翼未豐，沒有能替代奕劻的。而耄耋之年的慈禧，絕不會主動打破穩定的政局；
飽暖思淫慾。撈夠了的朱寶奎看上盛宣懷家的一個婢女，求為妾室。
王文韶就不滿道：「爾保岑三（岑春煊排行老三），亦須向我等商量，哪有徑自陳奏的道理？此人苗性尚未退盡（岑母是苗族人），如何能幹此正事？」
見太后頗有所動，載澤趁熱打鐵，鼓吹立憲有三大好：皇位永固、外患漸輕、內亂可弭。
恩銘大驚，急忙起身。
不怕走在黑夜裡，就怕心中無陽光
剛入京時，光緒還挺喜歡他，說：「你身體多病，可隨時進見，不用通傳。」
十個小時后，因搶救無效，一命嗚呼。
而這個內患，就是中國數千年傳承下來的專制政體。它使政府孤立於上，人民漠視於下，如何能夠抵禦外侮？
張之洞：「此事倉促間不敢妄對。」
在湖南巡撫任上，端方建立了中國最早的省立圖書館——湖南圖書館。為了推動新式教育，還將各府縣送上來的紅包全數退回，命地方用這筆錢選派學生出洋深造，一時傳為美談。
覽畢，岑官屠臨時決定：不去成都了，帶著屠刀北上。
遺疏中，恩銘向朝廷回顧說，這個殺千刀的是湖南巡撫俞廉三的表侄，推薦給奴才后，見其辦事勤奮，用之不疑。沒承想欲圖革命，故意捐官，實在是防不勝防。
結果岑春煊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成天面聖，搞得光緒煩透了，還不好明說。
山東布政使尚其亨和順天府丞（北京行政二把手）李盛鐸代替徐世昌與紹英，考察團分兩路啟程，歷時八個月，走訪十多國。
慈禧：「慶王呢？」
大頭當時正考慮趁盛宣懷回家奔喪，對電報、招商二局下手。有了朱寶奎的黑材料，一道摺子便搞定。
走到上海，又開始裝病。
面對動蕩不安的社會現實，湖南鄉紳熊范輿率領一幫地方賢達，向朝廷呈遞了全國第一份要求速開國會的民間請願書。
讀者無不浮想聯翩：這背景得硬到什麼程度，才敢如此抨擊國家領導人？
有預測未來型：責任內閣將造就一批鰲拜和年羹堯，形成太阿倒持的局面。
袁世凱貌似公允道：「兩廣總督周馥跟臣是姻親，固知其忠誠，但年歲已高，恐無力應對粵亂。」
對立憲的態度，體制內可分為速行、緩行和反對三派。
岑春煊理直氣壯道：「彼處索取門包，臣無錢備此。縱有錢，也不能作此用途。」
馮煦無語。
一日，大頭入宮參見，慈禧問道：「官制改革，何以久未定稿？」
慈禧：「我自有辦法，你且等等吧。」
問題最嚴重的是清政府這版，整個一錯漏百出滿屏亂碼的pdf文件，既不能執行也不能更改。
它吞噬一切偉大的情懷、崇高的理想，以及所有的憤怒和不屈。
內調張、袁，初衷就是坐山觀虎鬥，可她偏要把戲做足，召見張之洞的時間罕見的長。
更奇葩的是，當外界開始風傳梁鼎芬有性功能障礙時，他居然淡定地對朋友道：「有子萬事足，無妻一身輕。」
弟德薄能鮮，公既推心置腹，敢不效肺腑之誠。倘不棄芻蕘，時通音訊，幸何如之。
採用北京白話、深受市民喜愛的《正宗愛國報》嘲諷道：「啥叫《報律》呀？簡直的外號兒就叫收拾報館，堵住報館的嘴，不准你說話，就是《報律》的真精神。」
為了徹底整垮岑春煊，苦心孤詣的袁世凱動用了高科技。
農二代吳玉章在船上結識了富二代鄧孝可。
突然，但聞「轟」的一聲巨響，火車被震得左搖又晃。隨即，濃煙和烈焰從車廂中躥出——一顆炸彈爆炸了。
路過天津時，袁世凱在督署設宴接風，直隸巡警道段芝貴作陪。
盛宣懷懷著深仇大恨，窩在上海，終於等來了岑春煊。
那就是科技改變生活。
奕劻斬草除根，發動御史狂參岑春煊，順便牽扯到盛宣懷。
梁鼎芬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當晚，袁世凱徹夜無眠。
鬥來鬥去，贏家還是西太后。
然而，生在中國，不就是為了體驗走捷徑的樂趣嗎？
楊士驤答道：「老同年不知也。小罵則地毯皮貨來矣，大罵則金銀器皿來矣，是以不可不罵。」
張之洞：「有血性、能辦事，但稍嫌急躁。然而當今人才難得，投閑置散，亦殊可惜。」
另一方面，有能力的人又往死里用。以袁世凱為例，身上壓著十幾項兼差，精力不濟的，早就過勞死了，還不算工傷。
當然，也有人不服氣，比如海關書吏周榮曜。
再加上袁世凱「遣散宦官」的提議得罪了曾經的政治盟友李蓮英，慶袁集團頓時險象環生。
岑官屠裝病期間，盛宣懷提著水果登門拜訪。岑說我沒病，都是讓慶袁給氣的。於是勾起了盛宣懷憤怒的往事，開始痛斥賣主求榮的朱寶奎。
想當初履新時，出手不凡的廣州米商奉上四十萬兩銀票的見面禮。
眾人奪命而逃，恩銘被抬出時凄厲道：「快把亂黨就地正法！」
又讚美天朝「深仁厚澤，史不絕書」，「極漢唐以來未有之版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郭沫若晚年寫的詩。
陳少白髮揮專業特長，倒岑的同時為孫文賺取了一大筆革命經費。
朗潤園的秋天風景宜人，祥和乾淨，而在此舉行的史稱「丙午改制」的會議卻刀光劍影。
太后明顯老了。
總督人選，善搞平衡的慈禧準備照顧一下慶袁。於是，兩個名字浮上心頭：載振和徐世昌。
專差跟隨大頭多年，頗為機警，答道：「大人感激太后的恩典，但因此物系先帝御用，不敢造次，已釘在帽子上戴著。」
漢末曹操，一世之雄，當其為漢臣時，有大功于天下，不知篡漢者，操也。晉末劉裕，才與操埒（liè，相當），當其北伐時，亦有大功于天下，不知篡晉者，裕也。前者微臣來京賜對時，親聞皇太后皇上稱，「《資治通鑒》其書甚好，時時閱看。」今此兩朝之事，治亂興亡，粲然具陳，開卷可得也。
大頭卻並不樂觀。
沒承想，給五大臣送行的禮炮竟是革命黨的人肉炸彈。
財政困難的清廷一直在打輪電二局的主意。正巧盛宣懷因其父病逝，必須回鄉丁憂，朝廷便擬派萬年不倒的張翼接管這兩棵搖錢樹，歸入戶部。
兩派鬥來鬥去。喜歡玩兒平衡的慈禧決不允許一方獨大，奕劻卻頗有血戰到底之勢，引起了太后的反感。
袁世凱心有不甘，聯合端方等堅持前議，飛蛾撲火般決絕道：「改旨之旨不下，則不能出京。」
但對以亡清為鵠的袁世凱來說，手握兵權的直督，顯然分量更重。
高言「手持三尺劍，割盡滿人頭」的吳樾可謂官逼民反的典型，生生被清政府從知識青年改造成了特攻隊。
世間恩怨，如絲如繭
保守派有時會玩兒悲壯，以玉石俱焚的姿態來博取同情。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喜歡搞形式主義的空談家，批起袁世凱來卻殺機畢現，可見蓄謀已久：
王大人多慮了。
由此不難理解繼任安徽巡撫的馮煦為何在處理善後事宜時頂住上級壓力，一意寬大，不願多做株連。
三省巡撫的名單，慶袁擬定后，獲得了慈禧的批准。
首先，血緣再遠（乾隆曾孫），奕劻也是皇族。何況人還同慈禧的親弟弟桂祥結成兒女親家，是太後娘家圈裡的人。疏不間親；
張之洞：「未始不可用，但太得意，閱歷尚淺。」
袁世凱出場。
其實，輪電都是李鴻章在北洋任上一手創建的，現在重歸北洋，也算合情合理。
袁世凱無語。
這就指鹿為馬了。
句句說到心坎上，慈禧覽奏，若有所思。
在一封措辭嚴厲的上諭里，慈禧怒斥地方大員養尊處優，吏治廢弛，以至釀成巨患，規定從即日起，凡督撫到任六個月後，轄區出現重案大案的，一律問責。
袁世凱瞅準時機，讓御史上疏猛攻，指斥瞿鴻禨裡通外國，操縱報館。
上諭一下，舉朝嘩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頑強的責任內閣。奕劻隻字未提軍機處，只鉚足了勁誇責任內閣是「采鄰國之良規，復聖明之舊制」。
他坦陳以滅盡滿人為宗，殺完恩銘還要再殺端方和鐵良。
說白了，軍機處不過是個秘書班子，唯一的職責便是交辦皇帝的旨意。因此，軍機大臣名位雖尊（正一品），反倒不如實權在握的地方督撫有所建樹。
……
善玩平衡的慈禧則不作此想。
但輕言放棄從來就不是袁世凱的風格。他沒有忘記對張謇的允諾，對上天的許諾，對丁戊奇荒中那死去的一個個孩子的鄭重承諾。
繼任直隸總督的是袁世凱的心腹楊士驤。
此外，都察院保留，大理寺升格為大理院（最高法院），再加上新設的審計院（最高審計機關）和資政院（最高民意機關，體驗版議會），合稱「四院」。
可見，奏請開責任內閣完全是與虎謀皮、觸犯逆鱗的高危行為，袁世凱卻迎難而上，連總理和兩個副總理的人選都想好了（奕劻，瞿鴻禨和徐世昌），何也？
朝廷謚其「文敬」，時人譏諷道：「曲文戲文，所以為文；冰敬炭敬，是之為敬。」
被王闓運視為衣缽傳人的楊度少年得志、聰慧絕倫，首屆經濟特科名列第二，考完便不顧其師勸阻，東渡日本，潛心研究各國憲政。
其次，即便要開，內閣總理也不能兼管陸軍和海軍。政權、兵權不可混合；
為表安撫，慈禧將其長子袁克定從一抓一大把的候補道實授為農工商部參議（相當於改制前的郎中）。
散場時，室內木板倒塌，聲如裂帛，孫文開玩笑道：「此乃顛覆滿清之預兆！」
卻還是對憲政說不出個所以然。
因為憲法和憲法是不一樣的。有的國家，憲法是exe文件，不可更改，可以執行；而有的國家，憲法是txt文件，任意更改，無法執行。
認真你就輸了。
一日，又請見。光緒崩潰道：「他不是請病假了嗎？怎麼還能遞牌子？」
無論戊戌政變還是庚子國變，細究之下不難發現，不管什麼變，都是慈禧出於對失去權力的恐懼而做出的激烈反彈。
其實，岑春煊不明白的是，他根本搞不倒奕劻。
由此可見，不管你是玩權術比下線，還是秀世故拼無恥，一切都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之上。
政爭朗潤園
梁鼎芬任武昌知府期間，俄國行將吞併東北，學生們停課聚會，開展拒俄運動。
也許，只有權力邏輯方能準確解讀慈禧的行為模式。
今日宣布立憲，可以明示宗旨為立憲之預備九-九-藏-書。至於實行之期，原可寬立年限。
熊希齡對楊度說：「五大臣做你的軀殼，你替他們裝進一道靈魂。卷子必須在其回國時交到。」
人模狗樣地規定了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的自由，說得跟真的似的。可惜，所有權利都有一個「法律允許範圍內」的前綴。而所謂的法律都是什麼樣子，看看《大清報律》一清二楚。
其實，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人。在搞潛規則之餘，不事交遊，不苟言笑，終日宅在家裡看書，工於詩文，滿腹經綸，連成天跟袁世凱過不去的民國記者黃遠生，也由衷地稱其為「有哲學思想的官僚」。
徐錫麟道：「恩銘待我，私惠也；我殺恩銘，天下之公義也。」
當然，梁鼎芬也清楚，不把袁世凱「打造」成威脅慈禧統治的權臣，別說勾結奕劻，便是勾結外星人，也一樣毫髮無傷。
而現在責任內閣不批，所有部院仍置於軍機處之下，事實上還是君主專制。
在這道由袁世凱草擬、瞿鴻禨潤筆的懿旨中，一句後來流傳甚廣的話，揭開了歷史的新紀元：
趙啟霖因風聞言事被朝廷開缺，慶府也自傷八百——為堵嘵嘵眾口，奕劻讓載振上疏請辭一切職務。
孫家鼐只好出具「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結案報告。
不敢低估天朝無恥程度的袁世凱給足了清廷緩衝的時間：十二年。
那個年代雖說腐朽，但還是孕育著希望。無論啥二代，都不至於太二，多懷揣著遠大的理想和純粹的追求。
當時，兩宮逃難團坐著清真寺給的大車離開昌平，駛入直隸省宣化府境內。
具體實施者是PS高手，幕僚蔡乃煌。
只有體制內的略知一二：《京報》負責人汪康年的後台是瞿鴻禨。
而責任內閣卻大為不同，將權力下移到內閣總理，各部、各省的奏章都在內閣會議上討論，形成決議后呈遞給皇帝批准。
悚然無計的粵商只道好日子到頭了，個個如臨深淵。不久，卻發現岑官屠只跟貪官過不去，在庇佑商民方面，比前幾任做得都好。
於是，以原兵部侍郎徐世昌為部長、趙秉鈞為侍郎的巡警部正式對外辦公。
滿清入關后，將白山黑水的東北平原視作龍興之地，嚴禁漢人出關（山海關）墾荒和採獵。
光緒的親弟弟、榮祿的女婿、後來的攝政王載灃死死地盯著大頭，目光如炬。
最搞笑的是，離京前，梁鼎芬把自己的老婆託付給翁門六子之一的文廷式。
請願書中說，民眾的議會民主知識，有些是「自然發達」，但更多情況下是「助長其增高」。
不久，《金鐵主義》面世。金者，對內以工商立國，保護民權；鐵者，對外以軍事強國，鞏固國權。自此，楊度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思想體系，成為新左的領軍人物。
慈禧還是批准。
在他看來，君主立憲制必須具備三大要素：憲法、議會和責任內閣。
但盛宣懷不這麼看。他覺得袁世凱辜負了自己的信任，落井下石，是十足的小人。從此反目成仇，視為政敵。
素喜各打五十大板的慈禧自然樂得同意，並將東三省總督一職給了徐世昌。
岑春煊打點行裝，準備南下。
表面上看，除了責任內閣，其他兩項都順利通過，貌似也有進步。
安慶的大觀亭上，甚至掛著一副馮煦為徐錫麟撰寫的對聯：
蛇在咬人前都會縮頭。袁世凱冷笑三聲，陪岑春煊演起了對手戲，在回信中胡扯瞎掰，通篇客套：
岑毓英倒在工作崗位上后，朝廷為表體恤，授予岑春煊五品京銜。
「閉關」在人類環境保護史上是一次大胆的實驗。二百年荒無人煙，使廣袤的土地植被遍布，物產豐盛。
改革已死，內鬥不休。提醒清朝統治者正坐在火山口上的是安徽的槍聲。
她嘆息道：「內外交困，日甚一日。有說立憲即可安靖者，有雲立憲必有大亂者，究竟如何是好？」
岑春煊得知后，二話不說，帶著兩千兵丁，跋山涉水趕至懷來迎駕。
縱使能接替曾國藩，她仍然希望是個滿人。
相信慈禧也有同感。
以此前途無量之官職，都籠絡不住一個徐錫麟，可見廢科舉的影響已開始發酵。
自己的化名「光漢子」赫然在列。
肅親王善耆是體制內的改良派，作為民政部尚書，接到這麼多群眾上書，深感壓力山大的他也勸慈禧因勢利導，刷新政治，不然以革命黨這隻求一死的陣勢，國無寧日。
劊子手先持鐵鎚將徐錫麟的睾丸砸爛，然後剖腹挖心。
當然，大頭也參加過強學會，但人早就臨陣倒戈，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五大臣回國才一個月，朝廷便向人類文明的普世價值邁出了可喜的一步，勤勞善良的中國人又開始普天同慶。
上聯公開感慨清廷不日將亡，自己站在徐的墓前，百感交集。下聯則希望徐的英靈能夠原諒自己，不過是奉命行事，為清廷盡一愚忠罷了。
議會就更理想主義了。要讓習慣了絕對權力的天朝官員心甘情願地接受來自議員的質問，而不是將其改造得不倫不類，決非一日之功。
慈禧為難道：「我並非惜一朱寶奎。按理你應該到部后再具折參奏，以免眾議不服。」
瞿鴻禨看明白了：這樣搞是搞不垮慶袁的。
一方面都往體制內擠，權貴的七大姑八大姨恨不得全給安排了，結果人浮於事，機關臃腫，一個部有滿漢尚書兩位、左右侍郎四人，總計六個堂官，出了事都不知道該找誰蓋章。
慈禧：「徐世昌如何？近來參他的人很多。」
遂將最令人眼饞的肥缺——郵傳部尚書一職給了岑春煊。
梁鼎芬方舟子附身，再三再四地上折狂罵，大有不把慶袁拉下馬，這日子就不過了的趨勢。
這真是莫大的諷刺和悲哀。
晚年的慈禧酷好麻將，奕劻經常派福晉和女兒攜銀票數萬，進宮陪老佛爺打麻將。輸得多了，尚須遣人回家再取……
不覺失聲痛哭起來。
岑春煊粗中有細，把後勤工作搞得井井有條，成了慈禧眼中的板蕩誠臣，仕途一路暢通，從巡撫一直做到總督。
這既是愛新覺羅家族的悲劇，更是中國的悲劇。
慈禧只好轉移話題，聊起朝廷最近種種改良舉措。
雖說悲壯，但畢竟暗殺未遂。若真能炸死兩個，便可同徐錫麟比肩齊名了。
掌舵的都得過且過，自己還較個什麼真？
晴天霹靂。
不久，人稱「鑒湖女俠」的秋瑾也被拿獲，手書「秋風秋雨愁煞人」從容就義。
混到庚子國變前，外放為甘肅布政使。
走上不歸路的吳樾很快找到了組織：光復會。
當奕劻為了日俄聯盟、再次圖謀東北這樣緊要的軍國大事請求單獨召見時，慈禧竟不允許，推辭道：「天氣酷熱，王爺宜當節勞。」
梁鼎芬是張之洞的首席智囊，但這次發作與幕主無關，乃個人行為。
署理黑龍江巡撫程德全正好相反，警勸清廷「行憲政，融滿漢，以安天下之心；開國會，導人才，以作徙薪之計」。
火車行至武漢，幾乎絕望的岑春煊意外地收到一封密信。
爾等只應用功讀書，以圖上進，這些與己無關的事管他作甚？即使把東三省送給俄人，亦無須爾等干預！
楊士驤召見蔡乃煌時，動輒破口大罵，罵得旁人都看不下去了，猶自喋喋不休。
於是，開始了其處心積慮的抹黑之旅。
所有人都覺得沒天理了。
行刑過程慘烈無比。
岑春煊在一番「久違聖顏，不勝想念」的說辭后，不失時機地提出「臣不勝犬馬戀主之情，願留京給太后當一看家惡犬」。
兩廣總督岑春煊。
梁鼎芬成天罵罵咧咧最多只是失望，真正的絕望好比愛情已死的甄嬛，笑裡藏刀，橫掃六宮，最終含笑說死雍正。
兩人一拍即合，決定由岑春煊出面扳倒朱寶奎，在報盛宣懷一箭之仇的同時打壓慶袁。
廣東是革命黨的樂土，而作為慈禧的忠犬，岑春煊遭到同盟會的敵視很正常，不願他南下督粵更正常。
慈禧：「岑春煊何如？」
梁、文原本親密無間，由於身材差不多，連衣服都經常換著穿，被大家視作一對好基友。
舉朝震驚。
化解了民眾的怨氣，解除了內患，萬眾一心，外憂自不足慮。
太子黨迅速反撲，組織水軍發帖。
爆炸並沒有動搖清廷嘗試憲政的決心。
且心事重重。
然而，對寫在紙上的規則，國人向來缺乏敬意。可以想見，即使憲法的說辭冠冕堂皇，最後還是會在執行中流於空談。
丁未政潮
袁世凱算是看明白了，慈禧對自己始終是寓防于用，不能盡信。既如此，何不趁現在形勢有利於己，多做兩筆交易？
潛馭群臣
心臟拿去祭奠恩銘的「在天之靈」后被一幫巡撫衙門的親兵烹熟下酒……
許多年後，岑春煊在回憶錄中作偽，說自己到京不久，袁世凱為了套近乎曾命袁克定造訪，表示可以將北洋公所的房子讓給他做官邸，被他正氣凜然地拒絕了。
慈禧非常被動，向外界否認澄清的同時，深恨瞿鴻禨政治上的不成熟。
結果就數他跳得高，嗓門大，力主裁撤軍機處，把責任內閣誇成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可以使君主端拱于上，不勞而治。
恩銘愣了。
恰在此時，噩耗以上諭的形式傳到。說那個長期請病假的，就是你，別看了。你現在假期已滿，還沒奏報啟程。兩廣地方要緊，員缺不便久懸——岑春煊著即開缺調理，以示體恤。
因此，袁世凱絕口不提軍機處，只說責任內閣「善則歸君，過則歸己」，簡直就是埋頭苦幹的勞模，寵辱不驚的典範，自己當「以死相爭」。
岑春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跟巨貪死磕到底，站在《清史稿》的立場，顯然是人臣之楷模。
火車一聲長嘯，緩緩啟動。
因此，得寸進寸、避首擊尾、偷天換日、奪取軍權的「潛革命」才是亡清之正道。
大生紗廠的創辦和成功在當時引起了軒然大|波，文人經商此後不再驚世駭俗，反倒成為常態。
事實證明是妄想。
當時，蔡乃煌任津海關道，此乃婦孺皆知的肥缺。
其實，重用二十齣頭的載灃，本身就體現了慈禧對慶袁的防備和制衡。而袁世凱在立憲一事上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熱情，竟連「預備」都等不及，已然突破了自己的底線。
第三項是增改六部，將其擴充為具有現代化功能的十一個部門：外務部、陸軍部（前身兵部）、吏部、法部（前身刑部）、民政部（前身巡警部）、農工商部、度支部（前身戶部）、郵傳部（前身工部）、禮部（合併太常、光祿、鴻臚三寺，專管祭祀）、理藩部（前身理藩院）和學部。
因此，作為立法機關的國會必須及早成立，監督政府。如此，「一人失職，彈劾之書立上；一事失道，質問之聲即起」，從而保證「官無屍位，責有專歸」。
梁鼎芬把袁世凱定位於圖謀篡位的梟雄，方向沒錯，但因用力過度，語不驚人死不休，反而效果不佳。
各地匯往北京的請願書開始像歌詞中所唱的那樣：雪，一片一片一片一
九九藏書片……
瞿鴻禨順勢道：「太后聖明，如此正可保全其晚節。」
口風不嚴的瞿妻閑聊時將此機密擺給了汪康年的老婆聽。
然後話鋒一轉道：「報告，今日有革命黨起事！」
瞿鴻禨陰冷的目光躍過紅牆，望向宮外。
人群亂作一團，四處逃散。清兵匆忙趕來，登上車廂后發現除紹英傷勢較重外，其餘四人均無大礙。
由此，熊范輿得出一條震古爍今的結論：開設國會，恰恰是提升民智的重要途徑。
袁世凱終於擁有了自己的「克格勃」。
所以，專職專任限定了一部一尚書、兩侍郎，實行一長負責制。一把手拍板，一把手擔責。
機遇來了。
知不收公禮而肯為民辦事者尚有人在。
況且，慶袁是推薦了不少人，但歸根結底拍板任用的是慈禧。把這幫人說得如此不堪，等於指著太后的鼻子罵她無識人之明。
科技是第一生產力。
於是，每至夜闌，慈禧酣睡之際，人們總能看見岑春煊帶刀守衛于門外的身影。如此感人的場景，一直持續到鑾駕抵達西安。
朱寶奎此前和岑春煊沒有任何交集，雖說屬於袁黨，但袁黨里的人多了去了，為何拿他開刀？
只可惜攤上了權人慈禧。
署名瞿鴻禨。
心念及此，他奏請朝廷：開放邊禁，設立東三省。
也不奇怪。當年剛考上進士，翰林院編修的位子還沒坐熱，就敢炮轟李鴻章，被慈禧連貶五級，降為太常寺司樂（從九品）。
不是章太炎，更不是岑春煊。風遺塵整理製作。
廣西土豪劉思裕帶頭抗捐，上演群體性|事件；孫文見有機可乘，在廣東發難呼應。
故技重施，主題嚴肅：維穩。
平心而論，懂得重用嚴復和海歸學子的恩銘屬於體制內的改良派，對徐錫麟的提攜不遺餘力。
慈禧的心弦再次緊繃。
嗜權且對權術爐火純青的慈禧可以維繫自己和清廷四十八年而不墜。但在那個轉型的時代，需要的不是精巧算計、帝王心術，而是一位偉大的君主來帶領中國走入現代化。
在東京法政大學，同窗汪精衛將楊度介紹給了孫文。
由於嚴重近視，除了打中右腰的一槍，其餘均非致命。
為回報孫文的相惜之情，楊度把一個至關重要的人引薦給了他——黃興。
岑春煊闊少出身，從小便不缺錢，沒有任何經濟問題。由此可見，反腐的決心和主政者的清廉指數成正相關。當然，在暗藏殺機的天朝官場，反腐也是需要技巧的。岑春煊的技巧是把美名都落到慈禧頭上，讓草民以為自己是奉旨反貪，兩頭賣好。
說到了大頭心坎兒上的楊士驤一路高陞，成為袁黨中的頭號人物。
李鴻章死後，失去保護傘的盛宣懷開始感到「懷璧其罪」的壓力。
領到任務的他找人把岑春煊和梁啟超的照片P到了一起。具體接活的，抓破腦袋你也想不到——同盟會的陳少白。
政聞社在東京舉行成立大典時，同盟會的好打手張繼（曾聲稱「革命之前，必先革革命黨之命」）率領幾百號黨徒操著傢伙前來砸場。
結果仍遭回絕。
這還是實君立憲，虛君立憲更不給面子，決議壓根兒不給皇帝看，直接下達，君主成了形式上的象徵，比如當代的英國。
慈禧終於還是賣了一個面子給護駕有功的忠臣，下旨道：
以巡警為例。由於沒有統一的標準，梁大人得以發揮其貧乏的想象力，設計出一套驚為天人的制服：紅帽綠褲。
可以理解——瞿鴻禨還沒倒，翻盤並非全無可能。
慈禧見袁世凱不死心，決定狠狠地敲打一下。
再深入挖掘不難發現，楊士琦的身上體現了中國知識分子對現實深入靈魂的絕望。
袁世凱則發了一封遍示直隸的通告，立場罕見地偏左。
奕劻臉色慘白。
改革已死，只剩一群飢餓的禿鷲，分食地上腐爛的屍體。
他首先想到的是投毒。弄來一隻貓，餵食自己調製的氰酸。望著四腳朝天的貓，蔡元培覺得氰酸這種液體毒藥攜帶不便，打算將之改為固態。
一個四品的道台，潛伏在體制內，殺了一個二品的巡撫——這真的不是在拍《風聲》？
這也是流弊已久的痼疾了。
周榮曜在粵海關不辱使命地貪了兩百萬兩白銀，要不是碰到岑官屠，熬到安然退休當無懸念。
陳獨秀：「自是前者易，後者難。」
袁世凱圖窮匕見道：
聲名至劣之唐紹儀，膽大無恥之楊士琦，皆袁世凱之私交也。
9月24日，正陽門車站熱鬧非凡。
比起還需要倒幕尊王、重樹天皇權威，方能變法維新的日本，清廷完善的皇權保障體系早已由雍正創造出來。
瞿鴻禨見狀，乘勝追擊，想一鼓作氣蕩平慶袁。
蔡乃煌在郵傳部工作，天天跟電報電話等新鮮事物打交道，標準的geek。
而這個人，此刻正跪在慈禧對面。
奕劻清楚，立場問題雖說屢試不爽，但目前還只能在太后心裏種下一顆疑竇，必須窮追猛打，左右開弓。
岑春煊曆數朱寶奎劣跡，傲然道「不能與此輩共事」，拒絕到部任職。
因此，通告既是一種表態（對慈禧），也是諄諄教誨（對百姓），以免直隸像安徽一樣出亂子，被政敵抓住把柄。
每至一地，岑春煊都要發起一輪反貪風暴，不吹落幾十頂烏紗，都不想去衙門上班。久之，被老百姓親切地稱呼為「官屠」。
反動案例三，終極反動：公布《欽定憲法大綱》。
趙御史本是鐵杆立憲派，寫過《防亂論》進呈光緒，呼籲行憲。但共同的敵人讓他選擇跟瞿鴻禨站到一起，反對由慶袁主導的憲政改革。
如此一波三折的宮斗劇，起點的大神也未必想得出。岑春煊仰天長嘆，久久無語。
民意洶湧。
盛宣懷困獸猶鬥，找到袁世凱，希望他能代為託管兩局，撐到自己復出時。
恩銘的直接上司、兩江總督端方在給袁世凱的信中寫道：「事奇極」。
對憲政的深入研究令趙炳麟的摺子招招致命：
徐錫麟看到名單的剎那，驚出一身冷汗。
於是，楊度的《實施憲政程序》和梁啟超的《東西各國憲政之比較》新鮮出爐。
「袁慰庭，你——」載灃盛怒之下，竟將腰間的手槍拔了出來。
賽跑倒計時
慈禧半晌無語。
君臣大義是無可辯駁的最高天理，慈禧終於下定決心。
張之洞：「奕劻閱歷甚深，當有餘。」
官制改革在奕劻、孫家鼐和瞿鴻禨的主持下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編製館也在朗潤園（今北大校園內）掛牌辦公。
暗殺為因，革命為果。暗殺雖個人即可為，革命非群力而不效。今日之時代，非革命之時代，實暗殺之時代也。
慈禧一高興，就把「太子太保」的頭銜賜給他。從此，與袁世凱並稱「晚清兩宮保」。
一天後，岑春煊出現在北京，使本已斗破蒼穹的京師風雲再起。
岑春煊道：「大官守法，小官方能廉潔。奕劻貪鄙，身為元輔，何能更責他人？」
一個月後，同盟會在東京成立，90％的成員都是留日學生。在念完「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的誓詞后，孫文一邊同會員握手一邊道賀：「恭喜你，已非清朝人矣！」
問題是，歷史要真如歷史劇一般愛憎分明，于正也不會挨罵了。
通曉日語的段道台素善察言觀色，日俄戰爭時曾被袁世凱派到前線搞地下工作，機智幹練。
接著，把平亂人選朝素以知兵著稱的岑春煊頭上引。
政局波譎雲詭。奕劻雖說有驚無險，但搞不懂太后究竟鬧哪樣的他還是自請退出軍機處，以為試探。
專差回稟時，大頭驚出一身冷汗，趕緊將帶扣綴于帽上。
1907年春，北京市民發現街頭開始熱賣一份名為《京報》的期刊。
也許，這才是最深切的悲哀。
立憲各國，只有英國的國會是由民眾整體素質的提高而自然產生的。其餘無論哪國，初開國會時，老百姓懂個屁的憲政民主。
因此，即便給了袁世凱一個下馬威，他仍是五年前兩宮迴鑾時慈禧口中「母子是賴」的股肱重臣。
書中心平氣和地教育統治階級，說中國之所以長期解決不了「外憂」，究其原因在於沒有根除「內患」。
慈禧：「大遠的路，叫你跑來，我也是沒有辦法了。今日你軋我，明日我軋你。今天你出了個主意，明天他又是另一個主意，把我鬧昏了。叫你來問一問，心裏好有個數。」
據岑春煊面奏，郵傳部侍郎朱寶奎，聲名狼藉，操守平常，著即革職。
明升暗降是一種信號，大頭必須對慈禧的疑心作出回應，即使老太婆一向疑心病重。
即便如此，大頭也未多想，覺得無非是文人的故作姿態。
袁世凱接信，大喜過望——搞定了張謇，就搞定了體制外的實力派。
起初，對這一扶搖直上的御前新貴，大頭始終熱心結納，還通過徐世昌帶話，想和他結為兄弟。
日俄戰爭后，袁世凱援引門戶開放政策，在談判桌上寸土必爭，導致日本除了接管原先俄國在南滿的權利外，沒佔到更多的便宜。
深感撼山易，撼慶親王難的岑官屠調整了作戰方案，曲線救國。
值得注意的是，由於瞿鴻禨深藏不露，極少公開發表意見，袁世凱竟一直沒能覺察這個潛在的危險。
首先，立憲已成熱點話題，上自勛戚大臣，下逮校舍學子，無不曰「立憲立憲」，一唱百和，異口同聲；
奕劻聞言，浩然長嘆，愈覺國事不可為。
慈禧接受了袁世凱的提議，宣布東北正式建省，改盛京將軍為東三省總督，奉天、吉林、黑龍江各設一巡撫——如同三沙市的成立，目的是遏阻鄰國瓜分的腳步。
今天的主題是：瞿鴻禨和岑春煊都是康黨，整垮微臣和袁世凱的目的是為戊戌翻案。
本來差使是落在懷來縣令吳永身上的，但他無兵無餉，怕把事搞砸了，便通過李蓮英直接面見慈禧，陳請道：
當然，統治階級要故意裝睡的話，就免談了。
原來，朱寶奎當年遊學歸國，一直跟盛宣懷混。因機警靈活，漸受重用，不數年便充任上海電報局總辦。
當年迴鑾，袁世凱力薦徐世昌，乃召見問話。
鎮國公載澤是慈禧的侄女婿，史稱「幼而通敏，強於記憶」，被太后視為親貴子弟中可以培育的好苗子。
立憲有利無弊，是人心所向。若拂民意，是舍安而趨危，避福而就禍。
更麻煩的是，載振好色，是天上人間的貴賓，煙花巷陌的常客。為此，沒少被巡城御史參劾。
先是慈禧震怒，罷免段芝貴，派載灃和孫家鼐徹查此事。
身穿黑色警服、腰懸軍刀、鼻上卻架著一副圓框眼鏡的徐錫麟上前呈遞畢業名冊，簡單彙報了一些情況。
何況，徐錫麟的官還是花巨款買來的；何況，恩銘一直待他不薄。
慈禧：「現在用人很難，你看能大用者究竟有幾人？」
不過，在人民日漸上升的智商和統治階級每況愈下的道德已成為主要矛盾的晚清，想掩耳盜鈴蒙一天算一天，恐怕越來越難。
慈禧准奏。
第三次面聖，沒有多餘的廢話，上來就參郵傳部侍郎httpｓ://ｒeaｄ.99ｃsｗ•ｃom朱寶奎。
可惜，載振爵位雖崇（貝子），但年僅三十，歷練不夠，在中央當個部長已極為勉強，真要出掌一方，恐力有不逮。
最後，熊范輿還駁斥了甚囂塵上的「民智未開」論——似乎每個時代普及常識的人們都不得不回應這一奇談怪論。
對此，《申報》發文諷刺道：「朝廷已宣布預備立憲，政府非但不引導人民皆有政治思想，反而不準民眾干預政治，這豈非欲實行專制？若真想搞專制，不妨明說，何必用專制的手段，骯髒此立憲之美名？」
軍機會議上，她將一道參劾「疆臣攬權（袁世凱），庸臣誤國（奕劻）」的摺子遍示群臣。
離京請訓時，還跟唐僧一樣嘮叨。
徐錫麟從靴中掏出兩支手槍，對準恩銘，連射七槍。
在場的軍機大臣，除了領班奕劻，全都視大頭為砸其飯碗的災星。
體制內的既得利益者們誓將反人類進行到底，主張擴大打擊面，緝拿亂黨。
奕劻有些日子沒單獨面聖了。
輪船上的吳玉章激動莫名。這個後來被尊為「延安五老」之一、創辦了中國人民大學的老黨員此刻並沒有忘記自己農民的身份。能爭取到留學日本的機會，對他而言可謂欣喜若狂。
但在大頭看來，天朝其實是一個黑洞。
今日之事，懲治慶王，圈禁其子，博個輿論歡欣鼓舞，十分容易。但奕劻是親王，非翁同龢可比，沒有借口令他出京，於是仍可被召見，出入內廷如故。袁世凱控制著北洋，隨時能助奕劻翻盤，更可乘機打壓排斥異己，試問誰能自保善後？
他和同為光復會會員的秋瑾相約，一在安徽，一在浙江，同時發難，最後會集南京。
憲法一經頒布，則垂之萬世，無論君民，皆須遵守；議會監督君主，彈劾內閣，代表民間的制衡力量。
速行君憲論者多為駐外使臣，如駐法公使孫寶琦、駐俄公使胡惟德，以及謀求擴權的地方督撫，如袁世凱、李經羲；
她很欣賞袁世凱的辦事能力。地動山搖的滿清王朝可以少幾個耍筆杆子的，卻離不開大頭的鼎力支持。
吳樾：「捨命拚死與艱難締造，哪個更容易？」
其次是臣民的權利和義務。
也就過過嘴癮罷了。
仿行憲政，大權統于朝廷，庶政公諸輿論，以立國家萬年有道之基。
接到朝旨的岑春煊磨蹭到上海，稱病不走了。
作為晚清版海瑞，瞿大人的政見非常純粹：扳倒奕劻，扳倒奕劻，扳倒奕劻……
狼狽出逃的慈禧見到這支毫無戰鬥力可言，卻足以壯膽增勢的人馬，頓感心安。
一直被蒙在鼓裡的恩銘拍案道：「革命黨！在哪？」
該女美艷動人，盛宣懷不舍，二人遂至絕交。
如此貪婪之人，卻因懼內，一生不敢納妾，曾撰聯自嘲「到死不聞綺羅香」。
更重要的是，岑春煊一路都在給逃難團籌措生活必需品，這一臨時性的職務叫「督辦糧台」。
可撈足了銀子的奕劻不但巋然不動，還藉著立憲的東風，成了萬民仰戴的改良旗手、政治明星——恨意盎然的瞿鴻禨只好找來御史趙炳麟幫忙。
「奕劻將出軍機」的頭條讓《泰晤士報》當日銷量直線上升，英國公使馬上向中方求證消息的真實性。
然而，人口基數在那兒擺著，再小的概率也足以使各行各業卧虎藏龍、過度競爭，遑論官場這個擠得頭破血流的眾爭之地。
朗潤園的劍拔弩張讓大頭目睹了親貴中少壯派的崛起。
臨行前，他與同鄉陳獨秀密謀于蕪湖的一座小樓之上，兩人為爭刺殺任務扭成一團。
面對這樣一個怪胎，圍觀、吶喊、暴走、暗殺，終究只是徒勞，只是重複二十年前的人們早已重複過的事。
這在當地被稱作「公禮」，約定俗成，並不以行賄視之，甚至有「與人計事，以不收公禮為無誠意」的說法。
歷史證明，光復會的確是一所催人成長的大學校，能把文質彬彬的蔡元培也塑造成精通暗殺的「恐怖分子」。
吳樾之死，幫了袁世凱一個大忙。
張之洞就喜歡這種四體不勤高談闊論的名士，把新政都交給梁鼎芬辦。
的確合乎邏輯。吳樾為了阻礙清廷考察憲政都自爆了，照樣螳臂當車，死了白死。年輕氣盛的親貴，拿個手槍就想嚇唬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袁世凱，豈非班門弄斧？
大久保人稱「東洋俾斯麥」，是明治維新的頭號政治家。雖已作古，但在日本的地位比伊藤博文還高。
袁世凱頗有亡清在此一舉之勢，對立憲前面加的「預備」二字發難道：「等把一切準備好再立憲，恐怕什麼都晚了。」
載灃爆炸了，反唇相譏道：「讓軍機大臣捲鋪蓋回家？你怎麼不說讓皇上也靠邊站！這樣目無君上的話，也只有你袁慰庭說得出口！」
於是，爭論的焦點又集中到敏感話題上：責任內閣和軍機處的存廢。
趙啟霖和另外兩個御史趙炳麟、江春霖好論時政、激揚清濁，時人戲稱為「三霖公司」。
其次，立憲可以收穫民望，緩解內憂外患，把騎牆派從革命黨的家門口拉回來；
上午九點過，五大臣登上了火車。載澤、徐世昌和紹英坐在前面的車廂，戴鴻慈與端方坐在後面。他們揮手致意，向送行的人群告別。
等「辦案組」進駐天津，一切早已布置就緒，了無痕迹。
由於尺寸過大，很不協調。賓客來訪時，見他佩戴此帽，無不暗自偷笑。
岑總督在封疆大吏里堪稱治亂能手，幾次妥善地處理過民變。結果政績成了證據，被奕劻拿來論證「戡亂|交涉，非岑莫屬」。
慈禧不聽他忽悠，直接跳到第二項：專職專任。
辭呈出自楊士琦之手，可謂生花妙筆：
一天，袁世凱的表弟、張伯駒（民國四公子之一）的老爸張鎮芳私下裡勸楊士驤：「他好歹是個道員，還是給留點面子吧。」
於是，袁世凱放言恐嚇這幫喜歡開歷史倒車的太子黨：「有敢阻撓立憲者，即是吳樾，即是革命黨。」
大頭言出必行。1905年7月2日，同張之洞和署理兩江總督周馥聯銜奏請慈禧實行立憲政體。
袁世凱也不惱，在瞿鴻禨的兒子結婚時，讓北洋公所奉送八百金的賀儀。
直隸總督袁世凱，少不讀書，專好馳馬試劍，雄才大志，瞻矚不凡。
其實，用誰都沒用了。
一個月後，奕劻呈上了精心雕琢的改革方案。
他認了。
陽示親善後開始出招。岑春煊再次入見，當堂陳奏道：
其實，站在慈禧的角度，立憲未必一無是處。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在這件關乎中國前途命運的大事上，他打定主意：再難，也要扛起擔子。
幾日前，他收到一份端方發來的名單，說上海破獲了一個反革命組織，招出不少同黨，讓他按圖索驥，逐一抓獲。
幾年前大赦天下，瞿鴻禨請求寬宥康梁；戊戌變法時，岑春煊是路人皆知的維新派。
然而，歷史自有其運行之法則，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只有順天應人，方能在滄海橫流中脫穎而出，成為千古英雄。
幸虧隨員熊希齡早有預料，抵達日本時，暗中幫五大臣找好了考察報告的槍手——朝廷欽犯梁啟超和新左派楊度。
梁鼎芬繼續較真：
在改進中，又深感其實炸藥更好，威力也大。於是，在女校特別注重講授化學課，因為在他看來，女人實施暗殺比男子更為隱蔽。
統治者，像天平，左右搖擺，反覆權衡。起了猜忌之心的慈禧拋出一條「五個不準搞」（五不議），規定官制改革中，軍機處、內務府、翰林院和太監事、八旗事不議。
另一個狀元陸潤庠隨即宣布下海；光緒帝師孫家鼐也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創辦了中國第一家機器麵粉廠。
一石激起千層浪。
亡清，是一場鬥智斗勇的持久戰，是比「當湖十局」還精彩的棋局。而你的對手，深不可測，是道策、秀哉、吳清源和李昌鎬的合體，還開了掛，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反動案例一：嚴禁紳商士民議政干政。
此次入京，慈禧給他的感覺是銳氣盡消，敷衍了事，唯求生前不要大亂，哪管死後洪水滔天。
一個未到任的部長，寥寥數語便參倒了副部長。
審訊時，徐錫麟對辦案人員誤會他是孫文一黨頗為不滿，聲稱同孫文理念不合，稱其不配讓自己去行刺。
與此同時，載澤和伊藤博文進行了一場知無不言的長談，並獲贈簽名版伊著《憲法義解》，成為出訪團里對憲政最具感性認識的大臣。
倒也不是信口雌黃，畢竟大頭的家信里就有「若將來皇上獨斷朝政，豈肯忘昔日之仇？則弟之位置必不保」的原話。
君臣相見，憶往昔歲月，慈禧唏噓不已，動情道：「我常跟皇帝說，庚子年若無岑春煊，我母子焉有今日？」
因對東北情況熟悉，段芝貴頗想謀任其中一省之封疆，袁世凱也表示願意助力。
要知道十二年後，十月革命一聲炮響，連馬列主義都送來了。而事實上朝廷的陽壽只剩下一半時間，六年。
慶袁損失兩大幹將，卻仍無寧日。湖北按察使梁鼎芬接過大棒，繼續開噴。
最後，又不是現在立。十二年後慈禧都入土為安了，如果光緒接班，在憲法的限制下，也不可能隨心所欲地對自己進行身後清算，挫骨揚灰。
結果，梁鼎芬走了沒多久，文廷式就跟梁夫人勾搭到一起，滾上了床。
此人智商不在其弟楊士琦之下，初被李鴻章保薦為直隸通永道（轄永平府和通州、薊州等八縣），追隨袁世凱后，迎合幕主心理，曾進「隆中對」一則：
適聞足下北上，聖眷方隆。吾道不孤，令人神往……
汪康年獲悉后，不知哪根筋搭錯，估計是早年被康梁氣壞了腦子，居然轉告給供職于《泰晤士報》的友人。
結果，下船分別後，鄧孝可馬上跑到橫濱拜在梁啟超門下，而吳玉章則加入了同盟會，兩人從此分道揚鑣。
袁世凱只好將炮口對準鐵良，稱其「攬權欺君」，是實施新政的絆腳石。
一個革命黨用行動回答了他，奮力朝主席台擲出炸彈。
問題是袁世凱也沒高興幾天。因為在丙午改制中落敗，兩隻下金蛋的雞便被迫拱手相讓，划給了郵傳部。
他當即回通道：「公鳳學高才，義無多讓。鄙人不敏，願為前驅。」
不管意見領袖還是別的領袖，心系粉絲才是王道。在這一點上，張謇堪稱模範領袖。
奕劻先定調子：
瞿鴻禨冷眼旁觀。
1907年的秋天註定是多事之秋。
於是，上任軍機大臣兼外務部尚書不到兩天，袁世凱便受到了慈禧的召見。
岑官屠上京
雖然二人交情不淺，但這個不情之請還是顯得太離奇了。彼時袁世凱剛任直督，正缺錢花，便藉機將兩局搶了過來。
對這樣的愛國運動，腦子裡只有維穩的梁知府竟然大放厥詞道：
《江漢日報》痛罵制定此律的畜生是「憲政之罪人，國民之公敵」；
慈禧對著假照片看了良久，無比傷感，以致淚下，喟然道：
從慈禧開始考慮死後的人事安排，精心布局、揚滿抑漢的那一刻起，改革便宣告死亡。
這麼一想，慈禧突然覺得立個憲還是很有必要的。
「故意捐官」是疏中原話，這麼經典的四個字也只有天朝找得出來。
讓穿著如此行為藝術的一幫人上街執法，不知道的還以為張藝謀在拍《三槍》——莫非梁大人下的是一盤文化強省的大棋？
然而，人間正道是滄桑。
《泰晤士報》也不吝讚美：「一個不同以往的中國正出現在東方，人們奔走呼號。改革是一定會到來的！」
徐錫麟（1873—1907）的公開身份是安徽巡警道、巡警學堂堂長，秘密身份是光復會骨幹。
這是一個戾氣越來越重的國家。
那一刻，以張謇為代表的民間立憲派，無不淚眼矇矓地望著北京：滿清立國以來，在造福商民、推動歷史上，能做到袁世凱這種程度的，試問有幾人？
瞿鴻禨暗喜，一路哼著小曲兒回家，把奕劻行將罷官的消息告訴給了妻子。
其實，慈禧更感興趣的是他密折中提到的口惠而實不至的「預備立憲」：
慈禧想到的也是岑春煊，但卻不無憂慮地表示其剛從粵督任上下來，怕是不願再任。
因此，其刺殺安徽巡撫恩銘這件事可以理解為「省公安廳廳長手刃了省委書記」。
席間，笙管齊鳴，絲竹悠揚。以出演《拾玉鐲》等言情戲而聞名的歌妓楊翠喜裊裊而出，顧盼生姿。
個人聲望如日中天的張謇被商部任命為「頭等顧問官」，儼然商界領袖。
這份類似《參考消息》的小冊子經常刊登一些官場猛料，矛頭大多直指奕劻，甚至公然質問其「當國數年，上答祖宗者何事？仰慰慈聖者何方？」
儘管眾人好言相勸，終未釀成惡果，但袁世凱深知，同載灃之間的裂痕，永遠無法彌補了。
作為袁世凱的高級公關，外人都覺得楊士琦不學無術，圓滑多變。
東京。
借中英在雲南邊境爆發糾紛之機，奕劻提出，調岑春煊為雲貴總督，由袁黨的周馥接替粵督之職。
慈禧：「慶王鞠躬盡瘁，而時世之艱遠甚於恭親王時，汝應去見。」
上任直督后，楊士驤鬆了口氣，摘下面具，開始瘋狂地貪污。
為防夜長夢多，決定提前舉事。
慈禧的過問讓奕劻噤若寒蟬。周榮曜被革職，避居香港。
更搞的是，反對派為了論證沒有行憲的必要，把中國硬扯成「立憲之祖國」。附會說古代「賢能、奸惡皆載之於書」是人民有言論自由，「謀及庶人，詢於芻蕘（割草打柴之人）」是人民有議政之權。
陽光刺眼，熱浪滾滾，巡警學堂的畢業典禮在一片喧鬧中拉開帷幕。
安慶起義第一次讓清廷產生了「天涯何處不革命」的恐慌。
按照階級決定立場的論調，張謇算是鄧孝可這撥人里的代表。
其實，岑春煊的孽純屬自找。
1907年9月，袁世凱和張之洞奉調入京。
慈禧趕緊道：「拿來慢慢看，你下去吧。」
別過革命黨，楊度跟立憲派領袖梁啟超走到一起，寫下了著名的《湖南少年歌》。其中，「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一句廣為傳頌。
一日，慈禧將咸豐帝用過的犀帶（飾有犀角的腰帶）扣賞給了大頭。
該公司常年向國有壟斷企業「慶記公司」發起挑戰。而這次在瞿鴻禨的操縱下，更是把段芝貴向載振進獻歌妓、謀取巡撫之職的獨家內幕抖了出來，不僅扇了奕劻一巴掌，也讓朝廷顏面無光。
辭掉的兼差里，掌管輪船招商局和中國電報總局的兩項尤其令人眼紅。
組織的洗腦讓吳樾了解到排滿之道有兩條，暗殺與革命：
岑春煊繼續添柴加火：「士為四民之首，士心所尚，民皆從之也。臣聽說到東洋的學生已有七八千了，到西洋的想必也有幾千。幾年後，這些人全都畢業回國，眼見政治腐敗如此，必然一唱百和，聲言改革，處處與政府為難，人心離散。真到了那種地步，臣實在愚昧不敢言說了。」
岑春煊召對車旁，伏地而泣，誓言以死報國。慈禧大為感動，令其護駕。
袁世凱回稟說：「意見分歧，不易一致。」
慈禧問專差道：「前幾天給袁世凱的帶扣他喜歡嗎？可有佩戴？」
曾文正（曾國藩）首創湘軍，其後能發揚光大者唯左湘陰（左宗棠）與李合肥（李鴻章）。湘陰好說大話而不務實，所以平定新疆、班師回朝後便交出兵權，致使昔日縱橫千里的湘軍成了案頭上的擺設。合肥掌握淮軍，連年事故頻發，於是尚能維持一時。今公繼之而起，若能竭盡全力，擴練新軍，坐擁到底，則朝廷必然望北洋如泰山北斗。他時同曾、李爭一日之短長，南皮（張之洞）又算得了什麼？
鐵良遣人赴東京，攜萬金向光復會求和。慈禧也暫停召見內外臣工，添派衛兵和巡警，如臨大敵。
在一次和瞿鴻禨私聊時，慈禧抱怨道：「他（奕劻）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這幾年我看他也足了，可以休息休息了。」
打開市場的《京報》狂飆突進，先是痛斥奕劻借過壽大肆斂財，又刊登了趙啟霖披露的載振和段芝貴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一時間滿城風雨。
袁世凱自保不假，但究其原因，卻是「改良思想深入腦髓，亡清之志從來不墜」的結果，而非稗官野史演繹的那般兒戲。
岑春煊亦通黨負我，天下事真是不可逆料。罷了，彼負我，我不負彼，准其退休。
他對著正在演講的梁啟超用日語大喊了一聲：「馬鹿（笨蛋）！」眾人便爭先湧上講台，舉起手杖開打。
雖水落石出，聖明無不燭之私；而地厚天高，蹐跼（佔據高位）有難安之隱。
真正幫滿人造出桀紂的，是袁世凱；從內部蛀空體制的，是袁世凱；反戈一擊，逼清室退位，避免哀鴻遍野、山河破碎的，還是袁世凱。
他把目光投向了遠方。
通常的說法是，戊戌年跟皇帝結下的梁子讓袁世凱擔心一旦慈禧殯天、光緒即位，自己將遭遇不測。於是，借責任內閣潛移君權，弭禍於未萌。
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已過招多次。
隨之而來的，是清廷蛻化成一頭自暴自棄的怪物，以反改革的猙獰面目示人。
有一類人，平日里桀驁不馴，特立獨行，但因找對了能改寫其命運的伯樂，脾性相投，專心侍奉，也能青雲直上。
坊間猜測種種，有說將入軍機，有說要取袁世凱而代之。岑春煊置若罔聞，無比淡定，一副「我是來找太后敘舊」的表情。
多少反抗者被它融為一體，多少牢騷客被它點滴磨平。它張開血盆大口，向站在它對立面的人獰笑，並時不時地吸氣。
緩行君憲論者成分比較複雜。有純粹為了對抗慶袁集團的，如瞿鴻禨、鐵良；有真心覺得事緩則圓的，如孫家鼐；有深知立憲乃大勢所趨，終不可逆，但美國那邊移民手續還沒辦妥，想拖一拖裝睡的，如陳夔龍。
慈禧一邊吸水煙，一邊道：「你這主意很好，明晨即下旨。」
幸好慈禧不傻，要眼見為實，派出四十人的出洋考察團，以五大臣領隊（載澤、徐世昌、端方、戴鴻慈、紹英）。
眼看國亡無日，慈禧也跟著抽泣道：「我許久沒聽到你的話了，不想政事竟敗壞到如此地步。你問皇上，現在召見臣工，便是知縣也經常蒙召，均勉勵以激發其天良。萬不料全無感動！」
剛辟過謠，自然只能降旨慰留。但藉此風波，慈禧正好把已歷任健銳營統領、正紅旗都統等要缺的載灃調入軍機處見習，以分奕劻之權。
而且，幾乎每日都有賞賜，或珍玩、或食物，並命他不必具折謝恩。
見他默不作聲，慈禧繼續勸道：「爾等同受倚任，為朝廷辦事，宜和衷共濟，何不往謁一談？」
對此，慈禧欣然批准。
這是徐錫麟和同黨約好的暗號。
不辨善惡，尤甚故意為惡
但從大歷史的角度看，岑春煊和瞿鴻禨就是河蟹的兩隻蟹螯，鋒利無比，護其主子。
慈禧在其奏摺上批了幾句寬慰的話，允其所請。
多了「責任」二字，便和早已淪為裝飾的傳統內閣大相徑庭。
當岑春煊奉調離粵時，雖已不流行送萬民傘，但含淚相送的廣東商民還是做出了公允的評價：
慶府速度更快，早就秘送楊翠喜回津，把相關人員的證詞串通好，以應付調查。
也正因如此，章太炎事後才會說：「安慶（安徽省會）一擊，震動全國。立懦夫之志，啟義軍之心。」
只是由於國力耗盡，不得不暫且蟄伏。
上來先誇一誇，搞得跟《清史·袁世凱傳》似的。
孫幾次想拉他入夥，兩人曾「辯論終日」，最後楊度道：「我主張君主立憲，事成后，願先生助我。先生號召民族革命，事成后，度當盡棄主張，以助先生。」
結果竟被授予三品銜，出使比利時。
唐紹儀是人盡皆知的好好先生，還聲名至劣，那可真是洪洞縣裡無好人了。
岑春煊解釋道：「內而侍郎，外而督撫，皆可用錢買得。政以賄成，醜聲四播。此臣所以說改良是假的。」
袁世凱最初的設想很完備：責任內閣和十一個部共同組成中央職能部門，掌行政權；四院不受內閣節制，大理院掌司法權，資政院掌立法權，都察院和審計院掌監督權。由此四權分立，彼此牽制，盡善盡美。
最後，專制政府的首要工作不是反貪，而是維穩。草民的最後一絲幻想是廟堂之上的那個人是不貪的，連岑春煊也這麼想。
因此，眼下操作性最強、最有實際意義之事乃是請開責任內閣。
岑總督卻不吃這套，堅決不收，還把米商罵了個狗血淋頭。
更倒行逆施的是，為了削弱慶袁，扶持太子黨，慈禧借官制改革，默默地將高層大換血，換出了一個漢人只佔不到三分之一席位的反動局面。
如此厚愛，自當派專差回禮。
私下裡，他向人解釋道：
端方（1861—1911）則是庚子后屈指可數的有頭腦的滿族大員。作為袁世凱的政治密友，他熱心立憲，主張改革，又頗好金石書畫，時人譽之為「有學有術」。
當衛兵將徐錫麟押到馮煦跟前時，百思不得其解的馮大人叱問道：「撫台待你恩重如山，為何行刺？」
有談古論今型：君主稱孤道寡，昔居其名，今受其實。
繞了一大圈，還是意在慶王。
收到岑春煊追拿贓款的公函后，周榮曜趕緊攜巨資進京，活動奕劻。
他不好好做生意，卻以推動立憲為己任。寫了封信吹捧袁世凱，說當年在朝鮮時小看了您，現在才發現足下是和大久保利通一樣偉岸的人物。
作為雲貴總督岑毓英之子，岑春煊從小狂傲不羈，是時人口中的「京城三少」之一。
慈禧當即同意，道：「你的事好說，我總不虧負你！」
張謇給大頭戴高帽有兩個目的。第一，希望他扛起體制內立憲派的大旗；第二，跟他們這幫體制外解決了小康問題、謀求政治權利的中產階級合作，共同推手立憲。
至於楊士琦，從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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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以前幾次三番地玩類似的把戲，朝廷死活都不答應，完全一副「離了袁世凱，地球都不轉」的架勢。
接著筆鋒一轉，成了《捌周刊》記者，開八其如何勾結奕劻，將朝廷辦成了「慶記官帽有限責任公司」。
趁京師惶恐，慈禧驚懼，大頭順勢而為，提出在中央設立巡警部，建設警察隊伍，加強京畿治安。
岑春煊累了，他不想再為看不到一絲希望的朝廷勞心勞力。
首先，值此議院尚未成立、行政無以監督之際請開責任內閣，是赤|裸裸地用「大臣專制」代替「君主專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最後，內閣大臣限定任期，三年一任。再人心所系，萬眾推戴，人民的大救星，國家的及時雨，也不得連任三屆。
可惜是顆啞彈。
岑春煊回到寓所不久即啟程，神色沮喪。
朱寶奎懷恨在心，收集了電報系統的種種黑幕，轉投袁世凱門下。
來日大難，對此茫茫百端集；英靈不昧，鑒茲蹇蹇匪躬愚。
於是，滿洲成了流放犯人的蠻荒之地，由幾個將軍駐守治理。
面對紙媒的群起而攻之，朝廷的應對簡單粗暴，即反動案例二：頒布《大清報律》，出版事前審查，壓制言論自由。
當然你會問，這有什麼反動的，還終極反動？
通篇都是「議院不得干預」「不付議院議決」等字眼，結果，皇權比立憲前還大，完全開歷史的倒車，還不帶打燈的。
首先是「君上大權」。
放心不下的慈禧特命載振和徐世昌出關視察，一來做做調研，二來考驗試煉。
君命猶天命，臣子豈有自擇之理？春煊久沐慈恩，尤不當如此。
再加上袁世凱的臨門一腳（幾度痛陳「若不及早圖之，國事不堪設想」「官可不做，憲法不能不立」），慈禧終於宣示內外，預備立憲。
一直以來，袁世凱都在思考一個問題：天朝究竟是什麼？
見其儀錶端凝，奏對明晰，慈禧大喜，下朝即對左右道：「像徐世昌這樣的人，足以接替李鴻章了。」
十幾個會同協商的編纂官不是軍機大臣，就是各部尚書，只有袁世凱一個地方督撫，屈居末位。
慈禧滿意道：「呵呵，這又何必呢？」
老油條們心領神會，發動言官交相彈劾，以日均幾十次的狂罵讓大頭體驗了什麼叫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然而，大頭的反擊卻不能以載灃為靶心，原因很簡單：太子黨在政治上具有先天優勢，最高領導人不發話，永遠不會垮。
事實證明，有些話，只能由皇族來講。
在這道詭異的告諭中，袁世凱稱排滿是狹隘的種族主義，指責革命黨「不顧鬩牆（兄弟不和）禦侮之義，而以覆宗絕祀為樂」。
對革命黨來說，很好回答：「天朝嘛，革命的對象。」
於是，旨在研究各國體制的考察政治館成立，館員多是袁世凱幕中的日本留學生，如章宗祥、曹汝霖。
然後把摺子收了起來，默默離開。
結果辦出一幕幕鬧劇。
待載、徐考察結束，回京再次路過天津時，段芝貴即以翠喜獻上。載振大喜而納之。
頂著綠帽子，梁鼎芬走進了張之洞的幕府。
實則不然。
主席台上，安徽和安慶的政府官員一字排開，正中端坐的是恩銘和安徽布政使馮煦。
臨刑前的例行拍照，徐錫麟曾要求重拍，理由是前一張臉上沒有笑容，不足以流傳後世……
結果就試出了事。
梁鼎芬覺得身心受到了極大的侮辱，自刻一方「年二十七罷官」的印章，憤而辭官。
由從一品升為正一品，位極人臣，對信仰官本位的國人而言，人生的終極追求也不過如此。
段芝貴自然捕捉到了這一細節，下來后立刻趕到大觀園戲館，花一萬多兩白銀替楊翠喜贖身，養在金屋。
楊翠喜的姿色，連李叔同（弘一法師）都為之神魂顛倒。眼波流轉中，一顰一笑間，竟把閱人無數的載振給看呆了。
胡思敬曾以痛徹心扉的總結「大清之亡，亡在皇綱不振，威柄下移，君主不能專制，而政出多門」，反證了大頭在推翻腐朽勢力上所發揮的不可磨滅的作用。
福禍，總要有人償報
慈禧怒了：「改良還有假的？」
日軍在戰爭中傷亡幾十萬，以其錙銖必較的傳統，顯然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打發了。
張之洞：「自古人臣不合，最為大害（在君主看來未必）。近日互相攻擊，多是自私自利。臣此次到京，願極力調和，總使內外臣工，消除意見。」
慈禧煩了，批複道：「沽名釣譽，肆意彈劾，著傳旨申飭。」
張謇在上海發起成立預備立憲公會，梁啟超在日本開設政聞社，一呼百應，群起而效。
但對於國防事業卻是一場嚴重的災難。
更深層的原因在於，袁世凱相信，公知能倒逼改良就不錯了，根本亡不了清廷。
真實原因，不足為外人道：袁世凱得到可靠消息，慈禧將調自己和張之洞為軍機大臣。
由於離炸彈最近，刺客胸腹俱裂，手足皆斷，當場身亡。
公知間的對掐已經從文斗發展為武鬥。
瞿鴻禨當場拒絕，說自己平生沒有拜把子的習慣。
慈禧點頭道：「袁世凱很知禮。」
袁世凱一陣眩暈，腿軟得幾乎站不起來。
對清廷作出的立憲姿態，吳樾嗤之以鼻，認為不過是苟延殘喘、粉飾太平罷了。
詎料，岑春煊直不楞登地來了一句：「改良是真的還是假的？」
生活逼你當流氓，一個快樂的流氓。
岑春煊打出的第一張牌是示好袁世凱。他派人帶厚禮到天津，請教諮詢郵傳事務，還跟大頭借用北洋公所的房屋，完全一副三好學生的模樣。
鼎沸的人聲逐漸平息。
其實，他忘了一句老話：會叫的狗不咬人。
蒙恩派臣為糧台，本應竭犬馬之勞，惟臣官僅知縣，向各省藩司行文催餉，于體制多有不便。現有甘肅藩司岑春煊，官職較崇，向各省催餉系屬平行。可否仰懇明降諭旨，派岑春煊為督辦糧台，臣改作會辦。
岑宮保最拉風的經歷是在兩廣總督任上。短短三年，彈劾貪官庸官一千多人，圓滿實現了每日一彈……
流水落花春去也。眾叛親離之憂，四面楚歌之患，讓風燭殘年的慈禧心灰意懶，得樂且樂。
唐紹儀署理奉天巡撫，朱家寶署理吉林巡撫，段芝貴署理黑龍江巡撫。
楊士驤酷愛戲曲，經常在看戲時釋放壓抑已久的慾望，跟優伶亂搞，搞垮了身體，以至於沒幹兩年，便倒在直督任上。
修正自己，就是修正世界
最二的是反對派，基本集中在都察院，如胡思敬。錢也沒撈著，整天跟看門惡犬似的亂吠，不僅為群眾所不齒，亦時遭權貴暗地裡恥笑。
沒有誰會輕易認命，尤其強勢如岑春煊者。
岑春煊大怒，立參周榮曜貪污關稅，要求撤職嚴查。
他早已說破嘴皮，並且清楚：垂暮的朝廷，已沒有能力和膽量來給自己動手術了。
收撿好被辜負的真情，岑春煊在上海當起了寓公。
這個組織口號響亮（光復漢族，還我河山。以身許國，功成身退），吸引了蔡元培、章太炎、陶成章等一批傑出人才，一些會員後來又加入了同盟會，但整體上看，講求身體力行根本瞧不起演說家孫文。
回國后，載澤跪在慈禧面前，泣血力陳，說立憲利於民，也利於國，卻不利於官。因此，立憲最大的阻力將來自既得利益階層。
「此乃君主立憲國的通例，非在下信口開河。」袁世凱毫不示弱。
可惜，道台和巡撫隔著三級。依照常規，段芝貴必須按部就班地把按察使和布政使當完，才有可能提巡撫。
拖了半年，慈禧等不及，調鄰省的四川總督錫良去雲貴，而命岑春煊赴任川督。
孫家鼐和瞿鴻禨相繼發表了一通立憲雖好，但應緩辦的廢話。鐵良坐不住了，對著袁世凱噴道：「你所謂的立憲，根本就同立憲的宗旨不合。」
軍機們紛紛叩頭，說聖明無過皇太后，趕緊把袁世凱這個成天想廢軍機處的孽障給革職查辦了吧！
袁世凱對曰：「與其坐以待亡，不如立憲。即使無益，也可避免後悔。」
最終，瞿大軍機落了個「姑免深究，開缺回籍」的下場。
快被折磨出幻聽的光緒緊急叫停，說自己肚子不舒服，不能久坐。慈禧趁機道：「你趕快赴任，有什麼話上摺子。」
科技引領未來
用軟體轉碼后發現，整個《大綱》分兩部分。
岑春煊道：「還有一個要面呈的摺子。」
其實還是有的。
如果說行賄是一件上不得檯面的俗事，那麼一經楊士琦之手，也變得高妙了許多。
為免死不瞑目，斷氣前，他努力回想當日發生的一切。
兩大國企，是當時造錢速度最快的機器，最早在盛宣懷囊中。
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暗殺。調查人員在車廂中部發現一具屍體，衣袋裡的名片上寫著「吳樾」二字。
十一個部門，慶袁集團只撈到三個尚書：外務部（奕劻）、民政部（徐世昌）和農工商部（奕劻長子載振）。而要害的陸軍部，尚書則是鐵良。
整個冬天，大頭都宅在家中，拒絕見客。憂讒畏譏的他知雄守雌，試探性地上了兩道摺子，一封請辭各項兼差，一封主動提出將北洋六鎮中的四鎮划給陸軍部統轄。
瞿鴻禨發力
岑春煊：「未嘗。」
可惜，事實證明，此人善於偽裝，人品嚴重堪憂，是袁世凱用人失察的孤例，大頭後來也被他擺了一道。
然而，日本從未停止延伸其觸角，俄國休養生息，也保不準哪天捲土重來，東北必須找到一條標本兼治的辦法。
轉型之複雜再次凸顯：體制的變動，意味著權力的重組與利益的分配，由此引發的劇烈鬥爭，可以讓再崇高的政治理想也瞬間黯然無光。
對這種和稀泥的態度，坊間自然不滿，但孫家鼐作為咸豐朝的狀元，工齡五十年，什麼破事爛事沒見過，絕非「昏庸」二字可以概括。
慈禧順勢嚴斥了袁世凱，迫使他恨恨地回到天津。
病入膏肓的慈禧飲鴆止渴，繼續玩兒她的御人之術。
整天傻玩的結果就是成績不好，以至於鄉試時請人捉刀才混了個舉人身份。
章太炎早就說過：「但願滿人多桀紂，不願見堯舜。滿洲果有聖人，革命難矣。」
瞿岑聯盟，準備就緒。
岑春煊的部長才當了二十多天，就不得不滾回廣東。
從最肥的兩廣到最窮的雲貴，岑春煊自然不幹。但慈禧擔心時間一長，釀成外患，便准了奕劻的建議。
吳玉章與鄧孝可一見如故，相約到日本后一起去拜訪梁啟超。
吳樾：「既如此，我為易，留難者以待君。」
慈禧意欲調和，問岑春煊到京后是否拜訪過奕劻。
因此，罵疏被留中不發。
近年親貴弄權，賄賂公行，以至中外效尤，紀綱掃地，皆因慶親王貪庸誤國，引用非人。若不力圖刷新政治，臣恐人心渙散之日，雖欲勉強維持，亦將回天乏術。
袁世凱也時時進貢物品，差役往來傳達，熟絡得跟一家人似的。
倒也並非空穴來風。
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