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北上的馮國璋來京述職了。

「滅了你，與你無關」，伍連德見沈玉英回過頭來，道，「不管我們怎麼定義自己的意義，對上面那級文明來說都無關緊要。這個世界只是那個世界的一粒灰塵，既然還存在，說明對他們有用。」

唐繼堯提出讓老領導當都督，留守雲南，自己和李烈鈞揮師伐蜀。蔡鍔道：「我來非佔位置，而欲對國家民族效力耳。」

沈玉英：「繁衍？」

伍連德：「起初我以為是精神容器，像缸腦那樣，均勻穩定，但嘉惠霖博士堅持認為，即使出於實驗的目的，人類也不會用這樣的系統把同類『關』起來，且無法復甦。只有一種可能。」

可惜只是幻想。

姿態既已做到，袁世凱不再理會裝聾作啞的黎元洪。他拿起那尊刻有「誕膺天命，歷祚無疆」的皇帝玉璽，下詔封爵一百二十八人，賜徐世昌、趙爾巽、李經羲和張謇「嵩山四友」封號，賜黎元洪、奕劻、載灃、那桐、錫良、周馥和世續「七舊侶」稱號。

居仁堂的夜，已經很深了。

袁世凱晚年，北洋系以「文有楊士琦，武有陳宧」形容此二人的重要性，事實上陳宧的謀略絲毫不亞於其軍事才能。

徐世昌正要追問，守在榻旁的袁克定搶答道：「金匱石屋。」

可惜，就像喜歡秀恩愛的明星多半以分手告終一樣，前時的君君臣臣，此刻看來是何等的諷刺！

陝南鎮守使陳樹藩綁了督軍陸建章的兒子，威脅他獨立或下台，陸選擇後者。陳樹藩率部開進西安，宣布陝西獨立。

袁世凱並不介意：「中國土地廣袤，人口眾多，導致其不用同海外貿易便能自給自足。而且，由於吃穿用度不愁，統治者常常對技術進步採取冷漠甚至敵視的態度，因為任何技術的進步都可能對穩定產生威脅。」

說完，起身回辦公室去了。

伍連德：「不錯，冷血、獨斷、野心勃勃。你不要生氣，獸|性是先於人性存在的，沒有這些特質，人類在茹毛飲血的時代就被自然界淘汰了，哪輪得到周公制禮作樂？而『凱利班』無疑是專制主義的基礎，在殘酷的生存競爭中，最原始的叢林法則和最森嚴的等級秩序萬古長青。」

失望的張一麐也跟著辭職，不想失去諍臣的袁世凱馬上改命其為教育總長。見能遠離是非，張也不再固辭，只是就任后濤聲依舊地唱衰帝制。

清末，唐天喜任新軍第三鎮標統。武昌事起，他的一標人馬成了袁世凱的衛隊，護送其進京出任內閣總理，一時風光無限。

問題是，四川本土的軍隊不一定買陳宧的賬。二次革命你可以指南方為「亂暴勢力」，此番人可是打著「維護共和」的旗號來的，佔盡道義上的優勢。

同唐繼堯和李烈鈞（被老同學唐繼堯專函請來）商定后，雲南成立軍政府，恢復「都督」，把所有滇軍改編為三個軍，合稱護國軍，蔡、李、唐分任第一、二、三軍司令。

接著又道：「袁家沒有過六十歲的，我今年五十八，就做皇帝能有幾年？至於為了子孫，我大兒子克定殘廢，二兒子克文假名士，其他的都還小，哪一個能繼承大業？況且，帝王家從來沒有好下場，我也不忍把災禍留給他們。」

對此，袁世凱早就有預感。

當初法國革命直承美國獨立戰爭之餘波，醉心於自由民主。但因沒有議會政治的傳統，經歷了兩次復辟，直到普法戰爭帝國崩潰，方才建立起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時距巴黎人民攻佔巴士底獄已近百年。

段祺瑞聞言，氣得跳了起來，當著僕人的面給了她兩耳光。

本來，常年不爽孫文的章太炎同袁世凱有過一段蜜月期，但因思維方式的差異，終歸曇花一現。

見沈玉英一臉狐疑，伍連德舉例道：「設想這樣一個科學實驗，將活人的大腦從身體上切除，放入盛有腦存活營養液的器皿，神經末梢同計算機相連。按程序，計算機持續向大腦輸送信息，刺|激指定區域，構建『真實的』虛擬世界。同時，通過對海馬體與杏仁核的改造，重寫大腦記憶，使之徹底『忘記』被動過手腳。那麼請問，你如何擔保自己不處於這種困境之中？」

楊度明白，輪到自己上場了。

這是第一封，語氣比較平緩，內稱「優待條件，當與各疆吏力爭」。袁世凱的回電也客客氣氣，說「容布置善後，望速向政府切商辦法」。

而地方官因為覺著民國的官當得不如前清威武，私下裡也開始為封建殘餘招魂。桐城縣縣長用名片去見安徽都督倪嗣沖，結果被罵「目無長官」，轟了出去；瓊崖道尹呈請恢復清朝儀仗，如傳人令箭、八抬大轎什麼的，廣東巡按使當即批示准行。

伍連德點了點頭：「『完美』是祝福，也是詛咒。生命經由變化而不朽，DNA在遺傳中變異，頑強地適應變幻莫測的環境，這是一種堅持與妥協的藝術。而義體人無法繁殖，也就喪失了生命體最重要的責任——延續物種。即使系統再強大，甚至長生不死，也只能在單一化中走向滅亡。一個病毒就夠了。」

袁靜雪不知道馮國璋的字，就問：「馮華甫是誰？」

文章一上來便正本清源道：

但在飯桌上，他還是忍不住發問：「外間傳說，大總統欲改行帝制，請預為秘示，以便在地方著手布置。」

袁世凱突然想到了什麼：「公平和正義是否存在天然的對立？」

甘肅都督趙惟熙一直拒絕剪辮，還不準治下的民眾剪。見遺老們玩兒得很爽，他也發電請求恢復謚法。

會是開了，但各省代表吵來吵去，連究竟叫「懲辦禍首」還是「懲辦奸人」都無法達成共識，還討論什麼臨時政府？

袁克文則發揮特長，寫詩諷勸袁世凱：

張國淦：「時局的關鍵不在西南而在東南。」

楊度堅信，只有憲政才能保證政策的持續性，從而「人事有變，法制不變」，避免周期性的歷史雪崩。而大清之所以敗亡，正是由於不聽袁大總統「不立憲即革命，二者必居其一」的勸告，搞假立憲。

袁世凱默然不語，半晌方道：「眼下的局勢，你怎麼看？」

沈玉英點了點頭：「還不是為了老頭子要不要做皇帝，吵來吵去。」

富強者，國家之目的也；立憲者，達此目的之方法也。

兩人向以殘暴出名，黨人還不斷挑戰其底線。

於是，楊度徑自面見袁世凱，提出組織專門的機構宣傳帝制。

深諳乃父心理的袁克定伺機大造輿論，稱只有做「真命天子」才能改寫命運，闖過生死大關……

當天下午，張國淦到國務院回話，略去了不利於府院團結的細節。誰知話音剛落，段祺瑞就把含在嘴裏的煙斗甩到地板上：「到了今天，還是一點都不肯放手！」

護國戰爭爆發后，袁世凱再次召馮北上，命其以參謀總長兼任征滇軍總司令，措辭嚴厲。馮國璋計窮，只好稱病請假，讓江寧鎮守使代行己職。

蔡鍔見戲演得差不多了，便留下一張謊稱病重、赴日治療的假條，溜到天津，在梁啟超家換裝后坐上了開往橫濱的船。

袁世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接著，擔憂道：「你看西南打得倒我嗎？」

殺子之仇，豈能不報？只是以卵擊石，殊為不智。望著袁世凱貓哭耗子的表演（派員赴鄂料理喪事，大力旌表小陸之德），陸榮廷緘默不語。

袁克定慌了，召集楊度等開會痛罵嚴修，商量辦法。

吃席時，王闓運又對周媽道：「你要多吃點，這就是當年皇上的御宴。」

進步黨與國民黨由於國會重開，黨員得以重拾飯碗，北上赴任議員，冠蓋如雲；

又道：「總統有話，早點安排出來也好。」

銀河系也毫無特別之處，離它最近的星系在幾十萬光年以外，像它這樣無足輕重的點綴宇宙中至少有幾十億個。

伍連德正色道：「人們生活在熟悉環境里，學習、工作、戀愛、生育，忙忙碌碌，日復一日。公司前台重複著一成不變的禮貌用語，銀行賬單每月準時寄到分秒不差。究竟什麼是真實？如果你認為由視覺、嗅覺和觸覺感知到的就是真實，那麼這種生物電在大腦特定區域作用產生的信號並非不能模擬。」

的確，他早已同梁啟超約定：事之不濟，決不亡命；若其濟也，決不在朝。所以，護國軍開拔之日，蔡鍔向一、二軍的官兵道出了心聲，告訴他們為什麼要反：

彼時，「二十一條」剛剛簽訂，袁世凱給古顧問布置了一篇命題作文——比較世界各國政體之優劣，以資參考。

沈玉英似有所悟：「如果技術能實現人與人的大腦在精神上直接溝通……」

剛頒布《傳染病預防條例》（中國第一部公共衛生法），袁世凱就感到身體不行了。

袁克文思忖片刻，道：「美國建國之初，以傑弗遜為首的民主派同以漢密爾頓為首的聯邦黨人進行了一場曠日持久、影響深遠的論戰，其爭辯的的焦點便是政府應站在公平和正義的哪一端。公平論者認為，只要一個人最初的財產是清白的，在其後積累財富的過程中也沒有作弊，那他即使富甲天下，也無可非議；正義論者則認為，即使最初的財產清白，獲取的過程也光明正大，但積累過多時，國家還是要以二次分配來調節。因此，兩者都強調了初始與過程的正當，分歧是該不該由國家來平衡不均。」

他主動請纓，要求帶兵上前線。袁世凱囑以看家要緊，卻耐不住唐天喜再三陳情，划給他兩個旅，編入馬繼增的第一路討逆軍作戰。

以廣東和湖南為例，兩省分別是孫文和黃興的故鄉，黨人眾多。二次革命后，國民黨四散而逃，粵督和湘督被換上龍濟光與湯薌銘。

一日午餐，夏壽田作陪，有一大碗紅燒豬蹄髈，袁世凱用筷子指著道：「這是華甫愛吃的。」說著，令差官打電話告訴馮將軍等等再吃飯，總統有菜送過來，佐以大饅頭四個。

1915年初，下野的梁啟超接到一張署名袁克定的請帖，邀他參加春宴。

楊、孫一碰面，立刻決定成立以擁袁稱帝為己任的「籌安會」，二人分任正副理事長。

袁世凱自況嵩山，取五嶽之尊、地處河南之意。詔令說得振振有詞（「自古創業之主，類皆眷懷故舊」），但很明顯是為了統戰需要，把已無職權但極具社會影響力的重要角色拉出來裝點門面。

在「人心大變」的念念自語中，袁世凱一病不起。

伍連德頷首：「的確，無知才是快樂。」

伍連德：「也許你應該考慮的是『選擇』這一行為或者說自由意志是否真的存在。桌上有一塊蛋糕和一隻蘋果，蛋糕看起來美味，蘋果沒洗很臟；你即將跑馬拉松，旁人勸你吃蛋糕補充能量。如果只能二選一，所有的條件又都指嚮應該選蛋糕，此時的『選擇』不是註定的嗎？推而論之，所有的『選擇』不都是被我們的性格、身處的環境等等等等確定好的嗎……」

作為一個唱戲出身能力有限的小人物，按理說這個位子權錢皆有，唐天喜應當滿足。然而，護國戰爭爆發后，一些北洋將領趁亂自抬身價（如王占元撈到了渴求已久的湖北督軍），擾亂了正常的官員遴選機制，也使得唐天喜春心蕩漾。

事實上這種各領風騷兩三年的都督也不可能有什麼長遠的打算，因為即使人存政舉，終究人亡政息。

徐世昌來信說：「在今尚可轉圜，失此將無餘地」；

沈玉英：「為什麼出不了華盛頓？」

沈玉英忽然想到了什麼：「先夫到底因何而死？」

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

宋教仁遇刺后，章太炎對袁世凱的印象急轉直下，到「二次革命」爆發，甚至幫國民黨起草反袁檄文，遭軍政執法處盯梢。

既然速度的極限光速都做不到，說明宇宙一端的信息根本傳不到另一端。如果宇宙是一個人，這意味著他已經全身癱瘓，沒有知覺。

出於這種心理，他發起召集會議，打算仿照辛亥年的故事，在南京成立臨時政府，選出臨時總統，完成南北統一……

袁靜雪遲疑道：「叫世哥。」

那是一張五十年前的照片，伍連德在哈爾濱拍的，複印后給幾個朋友寄過。

目光下移，廣西的陸榮廷，對袁世凱怨憎更深。

同後續的幾篇雄文一道，梁啟超汪洋恣肆地痛斥了變亂國體的群醜，如平原驚雷，振聾發聵：

袁世凱接報，異常震驚。強烈的情緒波動擊垮了最後一根神經，不斷對人道：「唐天喜反了！唐天喜反了！」

袁世凱把筷子一撂，嘆氣道：「別吵了！你們都要回彰德，等著送我的靈柩一塊兒回去吧！」

俯瞰檳城，只見一排建於20世紀50年代的平房，頂頭一座小院的門被一個步履蹣跚的歐巴桑推開了。

沈玉英皺眉道：「那不是莎士比亞筆下的怪物嗎？」

從護法戰爭到直皖戰爭再到直奉戰爭，從黎元洪到馮國璋到徐世昌再到曹錕，只見英雄爭，不見百姓起，就像葉芝的詩中所描述的那樣：

共和誤民國，民國誤共和。百世之後，再平此獄；

黎元洪撂下一句「無功不受爵」后便一言不發，做起自己最擅長的事——裝木頭人。

在楊度看來，民國人大多不知共和為何物，既沒有法治精神又缺乏權利意識，「以為此後無人能制我者，我但任意行之可也」，中央威嚴掃地，社會呈現無政府主義傾向。

阮忠樞轉達了袁世凱的請求，希望馮國璋出面調停軍務院以及獨立各省同北京的關係。

無涯的痛苦造就了無邊的恐怖，在涼如秋水的孤獨中，袁世凱昏昏睡去……

最不滿的當屬馮國璋。

然而兩周后，在各方的催逼下，陳宧發表了一封言辭激烈的通電：

「五將軍密電」由此出爐。

懶得伺候太子的段祺瑞已把陸軍總長的帽子扔給王士珍，甩手不幹；馮國璋正因老頭子欺騙了自己生悶氣；張勳對復辟是喜聞樂見的，但他擁戴的皇帝是溥儀而非袁世凱。

袁世凱的喪葬，由政府撥款五十萬元承辦。但喪禮、移靈和下葬已用去大半，還要修建墓園，錢明顯不夠。

他接過照片，摩挲了一番，道：「物理學無法解釋的漏洞太多，大自然何曾自然過？」

伍連德：「嘉惠霖是個白人，但對中國的研究比我深入得多。他和李約瑟、費正清討論過為什麼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兩千年前就形成了統一的中央集權國，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黃河水患』。古代中國，水患嚴重，戰國時，黃河沿岸的小國一遇洪災，上下游不能協同應對，損失極其慘重。作為以農為本的民族，要抵禦洪水，就必須建立強大的中央政府，快速有效地調動資源。因此，中國的專制體制比世九九藏書界上任何國家都早熟、複雜和精密。這種外部危機也塑造了中國人的生活，使之時刻處於過度競爭的生存恐怖主義當中。」

袁世凱尚希維持，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內憂外患，相逼而來。如不考慮善後，撒手便走，危亡立見，實不能忍心至此」。

袁世凱無奈，只好把陸徵祥搬出來當傀儡國務卿。

當慣黔王的劉顯世強烈不滿，卻頗能隱忍，暗自等待發難的時機。

伍連德：「思維的交互將達到最大化，生產力取得驚人的發展。要知道，人腦有一千億個神經細胞，軸突以每秒一百米的速度傳遞信息。而這一切，只需要擺脫肉身，以『義體人』的形式存在，即全身上下除大腦外一律更換為電子義體，外表與常人無異。通過義體，大腦統一聯網，交換信息。」

張國淦與黎元洪是湖北同鄉，關係密切，經常扮演傳聲筒的角色。

（全書完）

一次，同王闓運到新華門前，老頭冷不丁來了一句：「我老眼昏花了，這不是新莽（繁體的「華」跟莽接近，指王莽）門嗎？」

伍連德打斷道：「膀胱結石引發的尿毒症，住院開刀，絕無性命之虞。」

我們生活在一具加速膨脹的屍體之內。

南京。

改制之初，馮國璋接到參謀總長的任命，卻要求在江蘇遙領此職，拒絕赴京。

一個月前，馮在南京會見了南下探親的梁啟超，從其口中得知一條驚天秘聞——袁世凱可能會稱帝。

原來，府中的「順天時報」是袁克定組織寫作班子山寨的，充斥著對洪憲王朝的阿諛吹捧，而由日本人發行的正版，立場恰恰相反。

是日，袁世凱沒穿定做的龍袍，而是身著大元帥服，立於龍座旁，接受百官朝賀。

行文至此，推理基本沒有破綻。但當楊度拋出他的終極觀點時，人類震驚了：這不科學！

而相繼擺脫殖民，建立共和國的巴西、阿根廷等拉美國家就更等而下之，在畫虎不成反類犬中次第走向寡頭政治。若獨裁者強勢，亦可相安數十年，但待此強人老邁或去世，因無固定繼承人，則往往群雄並起，全國大亂。

嚴復是六人里的大腕，也是袁世凱在前清時就一直想拉攏的碩儒，但他總是不屑一顧道：「袁世凱什麼東西，夠得上延攬我？」辛亥后，嚴復的鐵飯碗沒了，一大家子等著吃飯，只好放下清高去找袁大總統，撈了個北大校長和海軍部少將銜的閑差。嚴復主張君憲，但他始終認為袁世凱的才幹只相當於一個督撫，絕非皇帝的理想人選。因此，他沒為籌安會做過一件事，只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畢竟，寫過「男兒生不取將相，生后泯泯誰當評」的他從不甘心只當一個思想家。

黎元洪。

沈玉英還是搖頭。

徐世昌懸節而去，只留下一封措辭委婉的辭職信：

其一，暗示中華帝國和中華民國在血統上的繼承關係，黎元洪既是民國元勛，又是帝國親王，洪憲帝也就不存在背叛民國的問題；

始終沒打出西南的護國軍，終於鬆了口氣；

浙江。台州鎮守使聯合兩個旅起義，趕跑督軍朱瑞，使浙江成為第五個獨立的省。

沈玉英：「永世專制？」

得了銀子即變心的唐天喜撤到湘鄂邊界，不進不退，觀察動向。馬繼增則因缺少援兵，吃了敗仗，憤而自殺。

一戰正酣，英國擔心袁世凱倒向支持其稱帝的德國，讓朱爾典向袁大總統表達了對中國改行帝制「極為歡迎」的立場，只要不因此產生內亂。

王半仙裝黃老派裝慣了，知道袁世凱最討厭徐樹錚，又不想得罪段祺瑞，故既不回絕也不轉達。

見到袁世凱，王老頭對貼身女僕周媽道：「這是我侄兒（王跟袁保慶一年中舉，拜過同年），像不像總統？」周媽說：「頭很大，就是個子矮了點。」

阮忠樞不辭辛苦的身影給時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被喚作「神行太保」。

本來大總統四年一任，不少人希望自己的上司有一天輪到，將來大家都有雞犬飛升的機會，各部門的職位大可輪流過癮。當大總統被袁世凱一人包辦，既而稱帝，各方人物的不滿可想而知。

然後分析地緣政治：

隨著內閣被改為直接向大總統彙報的政事堂，居間聯絡府院（總統府、國務院）的總統府秘書廳撤銷，梁士詒被貶為稅務督辦（國稅總局局長），周自齊也從交通總長變成了農商總長。

張一麐不知道的是，前不久政事堂的一次密會上，針對由勞乃宣等遺老颳起的復辟風，袁世凱曾道：「滿族業已讓位，果要皇帝，自屬漢族。清朝帝統取自朱明，最好找個明洪武的後人，實在尋不著，朱總長（內務總長朱啟鈐）也可以做。」

一天，袁世凱正在午睡，女僕端碗進來，一不留神給摔碎了。

洋洋洒洒的奇文《君憲救國論》出爐。

不久，徐世昌、段祺瑞和黎元洪等一干政要被官複原職，召集到中南海開會。

後來，坊間把陳樹藩、陳宧和湯薌銘合稱為袁世凱的催命「二陳湯」（中藥名）。

伍連德擺了擺手：「人老了，難免頭疼腦熱的，不礙事。」

袁世凱：「但你也說了，是在管仲和商鞅的一松一緊中螺旋前進。」

然而，神也攔不住袁世凱稱帝的步伐。1915年12月12日，他發表申令，接受推戴，改元「洪憲」，自稱「中華帝國皇帝」。

想當初湯薌銘為了鼓吹帝制，專門招募一批文人，關在豪宅里搞封閉式寫作。只要能寫出工美的勸進書，名煙、好酒乃至妓|女都不限量提供。

袁世凱道：「華甫，你我是自己人，難道你不懂我的心事？近來新法頒布，總統得授爵位，有人認為這是變更國體的先兆。我早就感到五族平等，既然滿、蒙、回、藏都可以封王封公，為什麼漢族同胞就不能？授爵條文對各族都不應限制，要一視同仁。但為免誤解，目前還不打算授給漢人。」

很好理解。

見火候差不多，袁世凱叫來絕望的梁士詒，道：「參案本有君，我令去之！」

當晚，袁靜雪把這張真報紙交給了父親。

根據袁世凱親定的「優待措施」，章太炎的幽禁生涯並不煎熬——起居飲食，用款不限；罵人毀物，悉聽尊便。每月發五百元薪水，比大學教授的工資都高。

一日，幫袁世凱打理家產的幕僚王錫彤前來探視，發現案頭放著一紙清單。

而令楊度心中一動的是，當總統府秘書廳被改為內史廳時，出任內史監的竟然是阮忠樞。袁世凱需要他起草什麼，可堪玩味。

待神色緩和下來，指示道：「你去告訴芝泉，徐樹錚是軍人，讓他官複原職，做陸軍次長吧！」

戊戌政變后，他想東渡日本，卻苦無經費，在袁世凱的資助下方才成行，考入陸軍士官學校。

「嵩山四友」的政治待遇很高，不用跪拜稱臣，議事平起平坐，每年還給兩萬元顧問費。但徐世昌並不領情，在日記中寫道：

梁啟超反應極快，當即給國務總理段祺瑞去信：

袁世凱被吵醒，問怎麼回事。女僕不慌不忙道：「我端參湯進房間，見大老爺床上盤著條龍，一害怕就把碗給打了。」

即先要搞清楚，我們是為了富強才去立憲，不是為了立憲而立憲。

皇天不負有心人，1993張選票，全部同意改行君主立憲。

結果，傳到直隸督軍朱家寶手上時，這個在洪憲朝率先稱「臣」、改用奏摺的倒車司機直接向袁世凱打了小報告。

撤銷帝制令，袁世凱擬讓張一麐執筆。

死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除了接受，別無他策。

袁世凱沒有徵求劉顯世的意見，就把戴勘調到參政院當參政，換了一個交通系的人接任貴州巡按使。

武昌事起，時任新軍協統的蔡鍔扛起義旗，趕走李經羲，被舉為雲南都督。

作為偏遠小省，貴州一直不受重視。封爵時，督軍劉顯世只得一子爵，而且很快挨了一記悶棍。

面對北洋軍洶湧澎湃的攻勢，「衣不蔽體，食無宿糧」（蔡鍔語）的護國軍沒能保住勝利的果實，退到納溪，與敵軍隔江對峙。

不久，廣西獨立。英、美、德、俄見局勢失控，紛紛站到了袁世凱的對立面。

於是，怪力亂神出現了。

有了堅實後盾，敦促袁世凱下野的電報打到了北京。

另外四個理事是胡瑛、李燮和、劉師培和嚴復。

沈玉英盯著他看了半天，從包里取出張黑白照片，一字一頓道：「伍博士，這是真的嗎，周遭的一切都是幻象嗎？」

袁靜雪找到袁克文，問他怎麼回事。

然而，阮忠樞剛到徐州，還沒開口，張勳便先發制人，說全國局勢緊張，兵力不敷使用，請轉達元首，准其招兵十營……

可惜到了民國，公文程式為之一變，阮忠樞頓失所長，不知不覺便打了醬油。

不久，四川督軍陳宧來電，說宜昌的溶洞里發現酷似「神龍」的化石。

八姨太和九姨太也提出同樣的要求。

在總統班底的運作下，由段芝貴牽頭，二十個省的軍政首腦聯名通電，勸袁世凱「速正大位」。

剛到北京，會晤段祺瑞。段對眼前這個長袍馬褂留辮子的老古董不屑道：「民國了，還是胡人服裝？」王闓運當即回以：「西裝革履，也是胡人服裝。」

袁世凱嘆道：「民主是個好東西。」

武義當然指武昌起義，發明這個稱號有兩大用意：

政事堂開會討論登極儀式，張一麐起立力斥帝制之非，遭到群嘲，應詔旁聽的倪嗣沖甚至拔槍怒目而視。主持會議的徐世昌趕緊去拉張的衣角，說「仲仁隨我來」，方才平息衝突。

人群中，一個三十齣頭的男子露出倏然而逝的冷笑。

有和光同塵、人云亦云的，如山西的閻錫山；

只行鞠躬禮的張一麐鶴立雞群，引來眾人側目。一莽夫衝上去將其強行摁下，一麐含淚哀鳴。

首先是阮忠樞的宦海沉浮。阮大秘跟袁世凱的關係毋庸贅言，前清時幾乎所有袁的奏摺都出自其手，深悉幕主機密。

美國也強調只要改制出於民意而非武力，便不干涉。至於日本，翻開其外務省在北京出版的中文報紙《順天時報》，可以看到贊成是大於反對的。並且，政治學權威有賀長雄不止一次面勸袁大總統實行君主立憲。

謹以國民公意恭戴今大總統袁世凱為中華帝國皇帝，並以國家最上完全主權奉之於皇帝，承天建極，傳之萬世。

溜須的功力是如此深厚，以至於封爵時位居八個侯爵之首，把資歷老得多卻僅得一伯爵的曹錕忌妒得直誇湯薌銘「威震三湘，名冠八侯」。

梁啟超悲哀地發現，國民黨解散，進步黨失勢，自己要再不站出來振臂一呼，天下就任袁世凱予取予求了。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段祺瑞。

龍泉寺傳出的罵袁之聲日甚一日。章太炎在桌椅板凳上遍寫「袁世凱」三字，每日以杖痛擊之，呼為「鞭屍」；又用不同字體寫滿「袁賊」二字，扔進火堆焚燒，伴以「袁賊燒死矣」的大呼小叫……

要知道這是代表著中堅力量的進步黨的黨魁，雖說國會沒了，但在地方極有勢力，比如說蔡鍔。

「民意」被迅速偽造出來。參政院召集國民代表大會，各省代表在當地投票表決國體。當然，代表資格都是經過審查的，選票也是實名制，保證萬無一失。

為日本去一大敵，看中國再造共和。

然而，袁克定的願望落空了。幾天後，當石屋打開，眾人發現名單上的三人分別是黎元洪、徐世昌和段祺瑞。

心念及此，徐世昌找到段祺瑞，得到他「與相國意見一致」的保證，拉著張國淦去請黎元洪了。

袁克文：「縱觀整個鴉片戰爭，上上下下都在蒙皇帝。兩廣總督鄧廷楨撒謊，兩江總督伊裡布撒謊，欽差大臣琦善撒謊，連道光最信任的領侍衛內大臣奕山也撒謊。作為朝廷欽命的『靖逆將軍』，奕山一到廣州便搖身一變成了『撫遠將軍』，違旨停戰，違旨談判，違旨通商，違旨賠款，還在奏報中捏造『一鼓蕩平英夷，片帆不返』的『戰功』——」

沈玉英有些激動：「他看到了什麼？」

然而，隨著已被戴勘策反、假意服從中央的劉顯世騙得二十萬元財政撥款后即宣布貴州獨立，形勢便急轉直下……

陸軍儀仗隊一個團，海軍儀仗隊一個連，總計兩千人組成的隊列，在警察開道下，送靈至前門車站。

雖然蔡軍神編過一本日後成為黃埔軍校教材、蔣介石與毛澤東案頭書的《曾胡治兵語錄》，但過於懸殊的兵力還是讓護國軍感到空前的壓力。

伍連德：「從誕生之日起，新陳代謝就貫穿了生命的整個過程。最初的受精卵在第一次分裂時便宣告死亡，而每天又有多少細胞死去，多少細胞生成？人的存在，不能靠肉體確證，而要靠記憶（否則無法解釋兩個一模一樣的克隆人）。是記憶，塑造了人的思維方式和性格特徵。」

袁克定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敏感的梁啟超離開湯山，立刻舉家遷往天津租界。

而在日本，袁世凱死前自挽的一聯足以概括：

天津。

伍連德：「歐洲歷史上的波旁王朝和都鐸王朝也是封建專制，但陸續被推翻。而有的國家，專制深入靈魂，顛撲不滅，其獨裁領袖可以叫Emperor、President、Chairman，無論叫什麼，專制的內核永遠不變。」

雲南不成問題，但貴州和廣西能接受策動嗎？

兩周后，在國務總理段祺瑞的主持下，政府舉行公祭，楊度獻上輓聯：

以手指天的袁世凱，最後的遺言是「他害了我」。至於「他」到底是袁克定還是楊度，抑或另有所指，則永遠無人知曉了。

十三歲那年，蔡鍔考中秀才，后被推薦到湖南時務學堂，同總教習梁啟超結下了深厚的師生之誼。

他把大總統印交給徐世昌，對二人道：「總統應該是黎宋卿（黎元洪）的，我就是好了，也準備回彰德了。」

豈料，這篇備忘錄被袁克定搞到手，組織楊度等翻譯成《共和與君主論》公開發表，一時間舉世皆驚。

梁啟超對前來問計的蔡鍔道：「我的責任在言論，必須立即作文章公開反對；你在軍界大有實力，應深自韜晦，不要引起他的猜忌，才可密圖匡複。」

暗地裡，則以卸任不久的貴州巡按使戴勘往來京津、居間聯絡，同梁啟超敲定了討袁大計：一俟袁賊稱帝，雲南即宣布獨立。一個月後貴州響應，兩個月後廣西響應。以雲貴之力拿下四川，以廣西之力拿下廣東，然九_九_藏_書後會師湖北，鼎定中原。

袁克文：「但生命的價值在於對命運的反抗，既然要同天命扳一輩子手腕，那麼，懷疑自己就是一件奢侈的事。而作出一個選擇，是為了獲得這個選擇的意義，而非選擇本身。」

激進浪漫的法蘭西顯然無法容忍一個高高在上的虛君，而冷靜理性、崇尚高貴的英吉利則願意同皇室談判妥協。

梁士詒失寵久矣。

在京期間，馮國璋受到了無微不至的優禮，甚至連其飲食習慣，大總統都了如指掌。

一日，談完正事，袁世凱對張一麐感慨道：「今日方知淡於功名祿位之人，才是國家真正需要的人才。你在我幕府這麼多年，未曾有一字要求官階薪俸；嚴范孫（嚴修）與我相交數十載，也未嘗提及職務升遷。你二人都苦口阻止帝制，有國士在側而不能聽從勸諫，我甚為羞愧。如今看來，那些推戴我的，真有救國的胸懷嗎？前日推戴，今日反對者，比比皆是。梁燕蓀（梁士詒）原不贊成，今乃勸我決不可取消（帝制），否則那些日夜盼望封官封爵之人便會解體，最後靠誰呢？有此忠言，還算不上首鼠兩端。總之，我辦事情的時候多，讀書的時候少，咎由自取，不必抱怨他人，只能與仲仁談談了。誤我事小，誤國事大，當國者不可不懼！」

具體到中華民國，古德諾主張君主立憲。考慮到開倒車的風險，文末他提出必須滿足三個條件，方能恢復帝制：

袁世凱：「人生之初，即無公平可言，因為家世各異，起點不同。如果沒有一個好政府來宏觀調控，任由社會按照適者生存的法則滾動下去，必然導致富者恆富，窮者愈窮，直至爆發革命，重新洗牌，把大多數人推回到同一起點，開始新的競賽。」

但眼下看來，末日好像還遠。博物館、美術館、圖書館煞有介事，莊嚴肅穆，昔在今在永在的樣子——其實都是毀滅前的景觀。

曾幾何時，人們為自己從上億顆精|子中拔得頭籌、贏得誕生的權利而深感慶幸。但慢慢發現，這可能並非勝利，而是放逐。人生即痛苦，最大的痛苦便是明知一個意味著「永恆消失」的黑洞在終點收割一切，卻只能機械地朝它奔去。

為鞏固都督之位，資歷較淺的湯薌銘嗜殺程度更在「龍王」之上。監獄人滿為患，瀏陽門外的刑場號啕之聲終日不絕。三年間，被湯屠戶搞死的，有案可稽者便達兩萬人，其中大多是以黨人為名，剪除異己。

袁世凱何嘗不明白，死亡才是唯一永遠亮著的燈塔，不管你往哪航行，最終都得轉向它所指引的方向。

不過，空間還是為袁世凱換取了時間，以曹錕挂帥、吳佩孚與張敬堯為主力的三萬北洋軍在川南集結完畢，反攻瀘州。

袁世凱注意到，黎元洪沒來。

沈玉英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你是說我們連缸腦都不是，只是，只是一堆代碼？」

平生專攻帝王學的王闓運反對的其實不是帝制，而是不符合他心目中明君聖主條件的袁世凱。因此，在國史館裝神弄鬼一番后，老頭不辭而別。

伍連德：「洞內負重，洞外虛無，柏拉圖是想告訴世人要立足於生存，但不應放棄對真理的追求吧。」

蔡鍔然其說，每天和楊度打得火熱，在八大胡同賞歌逐舞，詩酒風流，還跟名妓小鳳仙擦出愛情的火花，把家裡那位氣得一哭二鬧三上弔。

兩天後，沒有收到答覆的雲南宣布獨立，成立護國軍，誓師北伐。

動機很充分：做給所有被「扣」在北京的「官二代」看，告訴他們沒事別亂跑。

袁世凱接電，眼前一片漆黑，當場暈厥。悠悠轉醒后，整日不發一言。

沈玉英喃喃道：「若我命由天，人還有選擇的自由嗎？」

然而，段祺瑞要求恢復責任內閣，全權處理國事，否則免談。

袁世凱先認錯，自承對國內的混亂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然後宣布即將取消帝制。

他興沖沖地跑到長春去上任，結果發現從都督到道尹，根本沒人理他，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沈玉英：「如果傳承才是生命的意義，義體人顯然是對進化論的挑戰。不過，伍教授，你還是沒有解釋這張照片。」

繼而問道：「你敢不敢去說？」

膀胱結石並非絕症，法國醫生貝希葉診治后建議住院開刀，為袁世凱所拒。

馬來西亞是東南亞的君主立憲制國家，西北角的檳榔嶼華人眾多，是馬六甲海峽上的重要港口。

二次革命后，北洋勢力遍布大江南北，但，仍有漏洞。

儀式草率結束，給時任參謀部次長的唐在禮留下的印象是「坐在家裡稱天子」。下來后，照常上班的官員們彼此交流著心中的疑惑。

輿論大嘩。

在他看來，各省都能暗中招兵買馬、走私軍火的國家是沒有憲政可言的。統治者「止亂」尚且乏力，哪還顧得上建設？

一個皇帝倒下了，千萬個皇帝站起來，化身為大隊委、青年導師和居委會大媽，遍佈於各行各業，時不時冒出來教育你該如何做人。

籌安會通電各省，發表宣言，把古德諾搬出來鳴鑼開道，論證「中國不能不用君主政體」。

絕非故作驚悚。三年來，以商人裘賓士、湘民章忠翊為代表，上書泣求恢復帝制的情願接連不斷，帝王思想在民間根本就死而未僵。

心念及此，梁啟超提筆凝神，平生最得意的文字《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一蹴而就。

袁世凱道：「是我自己不好，怨不得別人。」

為了北洋內部的團結，袁世凱都忍了，沒想到二人合唱了這麼一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討袁諸公，唐繼堯、陸榮廷和劉顯世等全部成為割據一隅的軍閥；北洋集團也因權力之爭分裂成直系、皖系和奉系，征伐不斷，兵戈不止。

當初為了籠絡章太炎，袁世凱任命其為「東三省籌邊使」。這跟「蒙古屯墾使」「西藏宣慰使」一樣，聽著嚇人，實則都是大而無當的空銜，作為榮譽稱號收著就行了，沒人會當真。

袁世凱一驚：「死穴？」

伍連德：「沒錯。在這樣的國家，熱愛真理的人註定要倒霉，追求真理的人要倒大霉。但是，Mrs.沈，我們今天不是來批判專制的。沒有天敵，物種會退化；沒有專制，民主就無法凸顯其價值。這便是系統生成一個永世專制之國的意義所在。」

行動受限的章太炎把袁世凱頒他的勳章掛在扇子上當扇墜，破衣爛鞋地跑到中南海門口罵街，刷出「民國禰衡」的稱號。

第二天一早，袁靜雪聽說父親用皮鞭把大哥打了，邊打還邊罵「欺父誤國」。袁克定皮開肉綻，跪地求饒，袁世凱卻一直打到手軟方才罷休。

伍連德：「反抗的不是專制，而是加諸自身的不公。因此，他們創造了歷史，又成為歷史的攔路虎。」

下來后，馮國璋找到「天子近臣」、機要局局長張一麐。張的話徹底打消了他的疑慮：「有人想做開國元勛（楊度），鼓動老頭子當皇帝。但老頭子不會這麼傻，他的話是信得過的。」

段芝貴傳洪憲皇帝的話，說行禮簡單些，三鞠躬即可，但眾人仍舊跪拜，個把奴性重的還行三跪九叩的大禮。現場沒有司儀，一片混亂。

梁士詒看完連日來全國各地乞退、勸退、迫退乃至斥退的函電，默默地注視著御案對面的袁世凱。

儀式一完，當即冊封黎胖子為武義親王。

沈玉英順著他的目光，只見院子里一個男孩蹦蹦跳跳，正在踩螞蟻玩兒。

替人做主的時代早已遠去，總想管別人的人只能收穫越來越多的失望，因為你之蜜糖，安知不是我之砒霜？

袁世凱：「你認為他左袒則左勝，右袒則右勝？」

元宵節。

伍連德：「源代碼。嘉惠霖在那次事件中發現，構成中國人的代碼中有一行是相同的，大體在三十歲后表徵，他將之命名為『凱利班』。」

沒有人比他更懂經濟，也沒有人能像他一樣讓袁世凱產生「離不開」的感覺。

馮國璋和張勳的倒戈，袁世凱早有預感。

袁世凱聽說后，愈發不滿。

張剛提一句「總理想自己物色一位秘書長」，袁世凱便問：「他想用誰？」

總統候選人看似有三個，其實只有一個。

連自己續弦再娶的夫人，都是袁世凱給介紹的才貌雙全的家庭教師周道如，馮國璋實在沒有理由懷疑情同家人的大總統。

袁世凱皺眉道：「你是說華甫？」

袁世凱：「中國有得選嗎？兩千多年前管仲就知道『以商止戰』，為了刺|激經濟，對外降低關稅，對內鼓勵消費，甚至在臨淄開了七間官辦的妓院吸引商旅，而在稅收方面則『唯官山海而已』（鹽鐵專營），基本不與民爭利。到了商鞅，走向另一個極端，獎勵耕戰，限制商業，用軍爵和郡縣制抹殺貴族與平民的界限，人人都可通過戰爭獲取功名富貴。同時，國家控制一切生產資料，禁止貿易，農戰立國。」

他就是蔡鍔。

伍連德：「專制的自我更新。生命之所以在死亡時帶走所有的經驗信息，只留下DNA，蓋因外部世界時刻在變，過去的經驗不但無用，反而會成為累贅。從中書省到軍機處，進化雖說緩慢，卻蘊藏了多少權力的遊戲和血腥的代價。」

自從袁克定以養病為名遷居此地，帝制運動的大本營便轉移到了京郊。

以梁士詒為首，朱啟鈐、周自齊、阮忠樞、張鎮芳、唐在禮和雷震春等十人組成的「總統班底」秘密開張。

袁克定建議敲山震虎，「五路大參案」旋即爆發。

不久，袁世凱給他布置了新任務——奔走于北京和徐州之間，安撫、籠絡張勳這個日漸坐大的老將。

在三權分立的框架下，法制局屬於「行政」系統，站在這一立場上看「立法」系統的國會，古德諾發現問題很嚴重。

蔡鍔和陳宧是老相識了，兩人的朋友圈重合度很高。

天津。

當然，袁世凱決不會扔掉自己的錢袋子，而稱帝這種興師動眾的事則更需要交通系的鼎力支持。

蔡鍔一再向後方請餉，唐繼堯節衣縮食，下令公務員只領基本的伙食費，擠出十萬元送到前線，卻再拿不出更多。

徐世昌最後一個趕到，袁世凱望了他一眼，道：「菊人來得正好，我已經是不中用的人了。」

學成歸國的他擔任廣西陸軍小學總辦，被李宗仁奉為天神下凡的偶像。

接著便是三推三讓的老戲。鑒於大總統曾有「永不使君主政體再行於中國」的誓言，楊士琦舞文弄墨，強詞奪理，極力辯解；袁世凱則口口聲聲「救國救民，成敗利鈍不敢知，勞逸毀譽不敢計」。自拉自唱，配合得天衣無縫。

證據便是光永遠無法從宇宙的一端傳到另一端。

伍連德：「所謂的政治立場，實在是最無價值的東西。按佛教的說法，世界是不可表達的，當你表達時，已經錯了。」

問對方，也像是在問自己。

袁克文：「熙寧變法時，司馬光的弟子劉安世是著名的反對派。他覺著沒辦法說服宋神宗，便畫了一幅《流民圖》，惟妙惟肖地描繪了老百姓拋妻棄子，輾轉於途，最後死於溝壑的慘況，跪地呈上。神宗看后，震驚得哆嗦了幾下都沒站起來。夜裡又在深宮燈下展讀，看一眼流一滴淚，不久，王安石便被罷官。」

來人交出勞乃宣的一封密折，內稱德國陸軍最強，建議溥儀向其皇室求婚，立威廉二世之女為皇后，如此則復辟有望。

「會消亡在自我的精神廢墟里，」伍連德道，「文明的終極形態。」

陝西。

沈玉英：「問題是，這樣的你還是你嗎？」

又一日晚間，袁世凱回卧室休息，見幾個姨太太和袁靜雪在閑聊，便道：「今天馮華甫來了。」

馮國璋試探道：「總統說的是肺腑之言，但到了天人與歸的時候，只怕要推也推不掉啊！」

由梁啟超執筆、雲南督軍唐繼堯署名的最後通牒擺到了袁世凱的案頭，稱「天禍中國，元首謀逆」，要求袁賊無條件放棄帝制，誅楊度等十三人以謝天下。

牌是顧維鈞送來的。兩年前，他向法制局推薦了自己的博導——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院長、世界政治學權威古德諾。

張國淦硬著頭皮道：「他想用又錚（徐樹錚）以資熟手。」

自信滿滿的袁世凱開始著手製造「民意」。

伍連德指著照片：「他曾滿世界尋找同樣的『奇迹』，最後真讓他找到一處。而且，他還把手伸了進去。」

伍連德：「三維世界的人，對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中提到的四維世界只能想象，無法感知。就像如果有一群生活在二維世界的『紙片人』，可能會談論三維世界的話題，卻描繪不出這個世界的樣子。而身處三維的我們，卻能看清二維世界的全貌。」

6月6日上午10時，五十八歲的袁世凱結束了他複雜的一生。臨終前，望著窗外的那一小片天空，他彷彿看到父親袁保中、養父袁保慶，看到吳長慶、李鴻章、丁汝昌、張之洞……

湯山。

天生一副苦寒相的他心機似海，以至於章太炎初見其人後悚然道：「一流人物，一流人物！他日亡民國者，必此人也。」

袁世凱若有所思。

楊度跟夏壽田一合計，覺得既然呼之欲出，豈能袖手旁觀？袁克定既然不喜歡北洋老人，背後喚徐世昌為「活曹操」，對段祺瑞的不滿更是寫在臉上，若日後登極，新朝宰輔的位子還不是他楊、夏二人的囊中之物？

顯然暗指殺回國的孫文和他背後的日本。

袁世凱看了看窗外，悲涼道：「終究是搞砸了。」

總之，古教授的立論並不新鮮：制度派生於文化，文化制約著制度的變遷。

袁靜雪最愛吃的零食是五香酥蠶豆。

他比劉顯世更需要發難的時機。

這場人類的浩劫對銀河系而言不過如恆河少了粒沙，同樣的劇情每天都在宇宙中上演，多少未知的故事消失在光錐之外，無人打撈。

袁世凱明顯不認可：「輿論，什麼叫輿論？中國有輿論嗎？外交是有把握的，三個方面依我看只有軍事值得考慮。」

忠心耿耿的張一麐自覺是最後一道防線，泣血勸阻，無效后當眾頂撞袁世凱道：「果犯天下大不韙，群必起而共擊之！」

一生都在做選擇的梁啟超之所以大面上不錯，蓋因在位時短，在野時長，用史學家張朋園的話說就是「每當其退而在野，多有建設性的言論；及自身當政，則往往置原則、理想于不顧」。

袁克文：「大一統。人人都追求大一統，希冀安全感、治世犬以及恩賜的保障，但要維持幅員如此遼闊的帝國，勢必豢養臃腫的官僚體系，直面驚人的軍費開支。桑弘羊認為自己的政策是『民read.99csw.com不益賦而國用饒』，賦稅確實沒加，但國有專營的清單卻越拉越長。到了北宋，茶、鹽、酒、醋、礬、香葯、象牙……國有專營的種類之多，範圍之廣，資本之大，遠超前代，嚴重擠壓了民間經濟，並造成權貴資本的泛濫。」

中南海，居仁堂。

沈玉英表示贊同：「沒有一勞永逸的答案，也沒有標準的世界圖式。任何一個主義，都無法徹底解決現實問題。」

心有餘悸的他在袁克定等人的勸說下，決定於洪憲元年（1916）元旦舉行更為隆重的登基大典，昭示天下，以壯聲色。

袁世凱重賞三軍。師長張敬堯加陸軍上將銜，旅長吳佩孚授陸軍中將，連團長劉湘都得了個陸軍少將。

從最初的小便困難，到吃不下、尿不出，尿毒逐漸蔓延全身。

袁公子女合計三十餘人，以二百萬元分配，無論如何，可以斷言十年後就會有貧窮者。總之，袁公自擔任大總統以來，（家財）實際上未曾再增加過一錢，其為國忘家之情，實在不容抹殺。世傳袁公有數千萬資產，污衊之言也。

或者換一種說法：人民答不答應。

據說，當袁世凱聽聞嚴復也參加籌安會時，極為歡悅。

沈玉英：「文明的終極形態？」

伍連德嘆了口氣，道：「我們都是不存在的，是Program。」

袁克文一點兒也不驚訝，說自己早就在外面看見和府里不同的《順天時報》，只是不敢對父親明說。

楊度正色道：「我主君憲，十有餘年，如辦君憲，我當為發起人，且有學術上的自由，總統不必顧慮。」

袁世凱笑了：「你也鄉愿了？不用諱言，外間都說我壞。」

劉師培乃一有才無德的國學大師。專治古文經的他名列《清史稿·儒林傳》，早年跟章太炎好得跟基友似的，結果加入同盟會沒多久便與之反目，又迫於經濟壓力被端方收買，為其提供情報，導致上海的革命機關遭到破壞。投入端方幕中后，被陳其美派來的殺手找到，魂飛魄散的劉氏夫婦獻金求饒，總算苟且偷生。保路事起，隨端方入川，被嘩變的起義官兵扣留，幸得孫文通令全軍，一致護衛，再得不死。經人引介，跑到山西去給閻錫山當顧問，又蒙其推薦赴京任參政院參政。四個理事里，屬他最敬業，寫了《國情論》和《君政復古論》等文為帝制張目。

碑亭上，徐世昌手書的「大總統袁公世凱之墓」九個字向世人訴說著墓主不同凡響的身份……

恍惚間，大隈重信似乎看到中華帝國的軍隊正在琉球搶灘登陸。

不是所有人，都愛民族風。面對聲浪四起的反對，袁世凱發表了禁止紊亂國體邪說的申令，並以「年老荒謬，精神錯亂」為名，將宋育仁「遞解回籍」。

沈玉英：「即便如此，這個系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漫長的沉默。

唯一不變的，是《聖經》里的吟唱：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無新事……

伍連德：「人類被自己發明的工具改造了幾百萬年，牙齒退化，手指靈巧。蒸汽機出現后，進化一路狂飆，卻終將遭遇難以逾越的鴻溝——信息衰變。技術的發展可以提高信息傳播的效率和覆蓋面，卻對人類落後的感知力愛莫能助。即我們仍受限於原始的感官（耳鼻口目），意中有，語中無，接收信息的方式也跟動物沒有任何區別。而且，顯微鏡之所以能看見細節，是因為視野足夠狹窄，但在信息爆炸的時代，所謂的真相雲山霧罩，各執一端，傳媒搭建了一個失真的世界，權力與財富隱身其後，如操傀儡。」

從學理的角度出發，古德諾認為這種「國會獨裁」的制度很荒謬。並且，不諳內情的他對南方發動的「暴亂」（二次革命）也心生厭惡，畢竟人幼年時經歷過南北戰爭，很自然地站在了代表北方的袁總統一邊。

伍連德望向窗外：「這裡是我的故鄉，直到兩年前它才真正獨立。此前，英國人、馬來人以及馬共爭鬥不休——是不是很像那時的中國？」

幾天後，袁世凱把張國淦叫來，商談加強總統和副總統之間聯繫的事宜。

在去帝制未遠的民初，任何關於國體問題的風吹草動都會對世道人心產生微妙的衝擊，畢竟新舊交替的時代，原本光怪陸離。

由「外人」掌控的西南四省廣西、貴州、雲南和四川一直是袁世凱的心病，動不動就發作，眠食俱廢。

袁世凱沉思道：「但我記得在鹽鐵專營政策的會議上，桑弘羊對質疑一一反駁，說如果不執行國營，戰爭的開支從哪裡出？財政收入從哪裡得？地方割據的景象如何化解？」

徐世昌寬慰道：「總統不必心焦，靜養幾天自然會好。」

由於經常與各省軍閥密電往來，時間一久，某些梁士詒自認的瑣事就沒有請示，而是自行處理。再加上反對派的挑撥離間，袁世凱的疑心病漸漸發作。

問題是梁士詒從內心抵制帝制，被袁世凱召見十四次，每回都顧左右而言他，決不鬆口。

帝制派下來就進讒言，說：「不誅少正卯，何以平眾憤？」袁世凱打斷道：「一麐罪不至此。」

財神的加入如虎添翼，運動進入快車道，五路參案也化作青煙，隨風而去。

民國后，龍濟光主動向袁世凱靠攏，陸榮廷則依舊我行我素。結果兩人的差距逐漸拉大，封爵時，前者封公，後者封侯。

恢復帝制等於昭告天下鹿死誰手，獵鹿人們不要再想入非非爭總統了。

袁世凱無語，結果發現還有更無語的。

民國頭幾年，蔡鍔緊密追隨梁啟超的政治立場，認為袁世凱「閎才偉略，群望所歸」，極力支持他加強集權，抵禦外患。

沈玉英：「政治家改造世界，文人總結世界，只有科學家在探索世界。現在看來，我們對世界的理解遠遠不夠，扭曲和加工卻習焉不察。」

但章太炎認真了。

袁克定更直接，找到梁士詒問他肯不肯幫忙操盤，恢復帝制。

袁克文：「也是個難東西。一個四合院住了幾戶人家，投票決定把大門刷成什麼顏色，紅色、棕色抑或黑色。其中一人鍾愛黑色，但他知道黑色不可能贏，因為喜歡的人太少。但他又極端厭惡紅色，怎麼辦？最理性的方式是把票投給棕色，因為至少不是紅色，勉強可以接受。所以，民意的選擇結果不見得代表民意，而操縱和玩弄民意的空間也永遠存在。」

為了保全交通系，一身冷汗的梁只好點頭。

即便如此，川軍的兵力也幾倍于蔡鍔的四千人馬。

萬般皆逝去，死神獨永生。

吾實不忍坐視此輩鬼蜮出沒，除非天奪我筆，使不復能屬文耳。

孫文總算摘掉亂黨的帽子，被世人奉為民國的締造者；

舉大事不可不稍留迴旋餘地。若使親厚悉入局中，萬一事機不順，將無人以局外人資格發言以為轉圜。此時求去，非為自身計矣。

袁世凱哼了一聲，不再開腔。

沈玉英笑道：「這不是《理想國》里的『洞穴寓言』嗎？一列世代住在不見天日的洞里的穴居人像囚徒一樣被人鎖住腳和脖子，無法環顧，全部面向盡頭的洞壁。隊列後方有一燃燒的火堆，幾個手持器物的人繞著火苗遊走，高大的身影被火光投射到對面的洞壁上。由於『囚徒』不能回頭，不知成像原理，皆以為影子是實體，以給它們命名為樂，習慣了這種生活。一天，一個『囚徒』偶然間掙脫枷鎖，回頭髮現了真相。順著蜿蜒曲折的甬道，他走出洞口，雙眼卻因陽光的刺|激什麼也看不見，只剩下一片虛無。他不得不原路返回，且追悔莫及，恨自己看清了一切，但自食其果了更大的痛苦。」

召蔡入京，在袁世凱，固然達成了其調虎離山的目的。而在蔡鍔看來，越接近中樞，實現其政治主張的可能性就越大，故無論在陸海軍大元帥統率辦事處還是參政院，都兢兢業業，苦心贊畫，直到籌安會的出現粉碎了他「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迷夢。

這張《順天時報》和她平日所看的論調南轅北轍，當找來同一天的報紙對比時，竟出現了日期一樣，內容卻截然不同的怪事。

而地球，這個待死的細胞，正繞著銀河系懸臂上一粒毫不起眼的微塵（太陽）公轉，體積不足其百萬分之一。

沈玉英：「可歷史上反抗專制的英雄……」

古文主張：帝制與共和，無高下之分，但看採用之國能否適應。

文章通過夏壽田交上去后，袁世凱親筆題寫了「曠代逸才」四個字，製成金匾賜給楊度，此外再無表示。

不過，北洋系資格最老的段祺瑞、馮國璋和張勳始終沒吭聲。

人各有志，志在仙佛之人多，則國弱；志在聖賢之人多，則國治；志在帝王之人多，則國亂。

伍連德：「可惜，聯網使得記憶也變得不牢靠，有被篡改的可能。『滴水殺人』的實驗假設，死刑犯被蒙住雙眼，得知將被割斷動脈流血而亡。接著，行刑官用刀背劃過他的手腕，再用細小的橡皮管把溫水灌到其手心。儘管犯人滴血未流，最後還是因為極度恐懼而死。」

他指了指沙發，示意沈玉英坐下，接著道：「你在信中沒提要來，可有緊要的事？」

袁克文進來倒茶，轉身離開時，被袁世凱叫住了。

南下當天，百官送行，汽車排成了一字長蛇陣。沿途軍警林立，莊嚴肅穆，其陣仗除了孫文和黎元洪到北京時，未曾有過。

居仁堂。

五個司局級撤職受審，由此牽連出的交通部次長葉恭綽也被停職。

籌安會深受鼓舞，組織了名目繁多的「公民請願團」，如「商會請願團」「婦女請願團」乃至「乞丐請願團」，代其擬寫請願書，等9月1日參政院開會時呈遞，要求立法變更國體。

楊度沒有否定共和制，而是認為「共和誤中國，中國誤共和」。

四人意識到這是要討論總統繼承人的問題。但約法有新有舊，按宋教仁主持起草的《臨時約法》，總統不能行使職權時副總統接任其職；而按照後來的袁記約法，則規定由現任總統提名三人，寫下名單后藏於金匱石屋，待總統死後取出，在三人中選定一人繼位。

伍連德眯起了眼睛：「大概是天命吧。既然系統定義了『永世專制』，那稱帝才是順天承運，才是Chosen One（天選之子）。如能維護好帝制，長命百歲也未可知。」

從日本趕回來的孫文在上海發表《討袁宣言》，號召將討袁進行到底；

這樣就算改朝換代了？

除了嚴復，能入袁世凱法眼的國士就剩梁啟超和章太炎。可惜，與二者的關係都已搞僵。

沈玉英：「如果國民都對真理熟視無睹，充耳不聞，確保這個國家平穩地模擬專制政體就是一件很輕鬆的事。」

久之，中國式的共和誘發了朝野的短期行為，所有人都假共和之名攫取私利。看淡的浮萍般漫無目的地混世，絕望地賭上性命拔劍而起。

袁世凱說明以後，問女兒：「你應當叫他什麼？」

一天，她的丫頭回家探望老人，遵其囑咐，歸府時帶回一大包蠶豆，用整張的《順天時報》裹著。

古德諾以墨西哥總統迪亞斯為例。該寡頭獨裁了三十五年，一再連任，終於在衰病之年因沒設法定繼承人鬧得諸侯割據，一國之內竟出現了五個總統。

能謀善斷的五姨太是天津人，除大姨太沈玉英外，最受袁世凱寵愛，家裡的日常生活全交她料理，連於氏都懼讓三分。

事實上，連徐世昌也已經跟不上袁世凱的節奏。

翻檢家書不難發現，袁世凱經常叮囑家人祖墳不可隨意動土，老宅不要輕易改門。1910年，周馥去洹上村拜訪前，他叫周攜堪輿大師楊煥之同來，專程到項城看袁家的祖上風水。

一天，龍濟光出署去看他哥，走到半路被黨人扔出的炸彈炸傷。刺客當場被捕，龍命人處以寸磔之刑。其時「凌遲」已廢除多年，酷刑激起了全國輿論的聲討。面對袁世凱質詢的電報，龍濟光矢口否認，搪塞道：「兇犯正法后，軍民人等痛恨此種暴行，剖心食之，實所難免。」

胡瑛是黃興的弟子，同盟會元老，孫文當臨時大總統時曾任山東都督，二次革命后逐漸倒向袁世凱；

這可真是碧血丹心，感天動地。

王闓運若有所悟道：「畢竟大官還是大官。」

侍奉雄猜之主，獲其信賴很難，而要摧毀建立起來的信任則再簡單不過。

翌日，由張一麐起草、阮忠樞定稿的撤銷帝制令公布。明眼人發現，申令是以「本大總統」的口吻寫的，意味著袁世凱將退位而不退休。

有陽奉陰違、暗中磨刀的，如雲南的唐繼堯；

棄官從商的老友唐紹儀從上海發來罵電，稱袁先生「廉恥道喪，為中外歷史所無」；

他把張調回內史廳，誠懇道：「予昏聵，不能聽你之言，以至於此。今日之令，非你作不可。」

次日，國務院通令全國下半旗致哀，學校放假一天，公務員停止宴請一個月。

陳宧的反水再正常不過。川軍基本指揮不動，帶來的三個旅，兩個旅長都勸他獨立。甚至當撤銷帝制令下達后，有傳言說川人將以當年對待趙爾豐的辦法對付陳宧……

沈玉英神色嚴肅：「中國呢？」

優秀的人們信心盡失，壞蛋則充滿了熾烈的狂熱。

確實不敢。

可惜，取道香港、輾轉回雲南的蔡鍔不給他這個機會了。

前清時王闓運就經常諷刺封疆大吏，故袁世凱也沒跟他計較。誰知隔天便得知老頭給國史館題了一副門聯，曰：「民尤是也，國尤是也；總而言之，統而言之」——自封起民國總統來。

宋教仁臨終前給袁世凱打的電報里稱自己「不敢有一毫權利之見存」，可見直到那會兒，「權利」還不是今天的意思，而是個貶義詞。

民國草創，亟須憲法專家，但在哥大的象牙塔里教了三十年書的古教授顯然把政治和政治學搞混了，拿著高額聘金，正兒八經地顧起問來。

袁世凱當然不信這些鬼話，他更重視的是同朱爾典的一次密談。

袁克文：「沒錯。發展經濟必須放活民間，實現繁榮。但時間一長，地方勢力便會坐大，商人也會驕縱，中央權威受到挑戰。此時，中央往往進行集權式的變革，強化控制力，後果就是削減地方，侵蝕民間，造成生產力的下降。當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時，執政者又不得不放權讓利，復甦經濟，從而進入新一輪的循環。因此，不管是緊是松，一個無聲的金箍咒永遠存在，那便是『穩定壓倒一切』。」

那便是可行性。

即使在家庭內部，也未能達成共識。

在「和尚摸得，我摸不得？」的邏輯中，「總統人人做得」的所謂「民權觀念」深入人心，進而發展到「選舉不ｒｅａｄ•99ｃsｗ.ｃom可得，則舉兵以爭之」，最後給人留下的混亂觀感讓唐德剛感慨「假共和不如真帝制」。

為免節外生枝，袁世凱沒有深究，而是命人重修《清室善後辦法》，制定了更加嚴厲的約束條款。

為了鞏固陳宧的忠心，臨行前，袁世凱贈金二百萬元，並讓袁克定跟他拜了兄弟，喚其「二哥」。

拖了一個月，四川獨立了。

財權之外，梁士詒在總統府秘書長的位子上又牢牢把握著事權，同交通系的朱啟鈐、周自齊形成攻守同盟的鐵三角。

更沉重的打擊接踵而來。

今日之有公，猶辛亥之有項城。清室不讓，雖項城不能解辛亥之危；項城不退，雖公不能挽今日之局。

一、不會引起反對；

袁家祖上普遍短壽，五十八歲成為一道邁不過去的檻。因此，對死神的恐懼在袁世凱晚年持續發酵。

梁料理好一切，南下上海，同湯化龍等進步黨骨幹碰頭。

在蔡鍔看來，陳宧跟湯薌銘一樣，都是沒有節操的政治賭徒，隨行就市，只不過前者藏得更深，不易察覺罷了。

袁克文把壺放下：「權力之下無真相，因為其本質就是對信息的壟斷。而這種壟斷不僅是自上而下，也是自下而上的。」

而馮國璋顯然認為，自己就是北洋的第二任掌門。

二、嚴格確定繼承法；

衛兵客客氣氣地把他請到接待室，說總統正在議事，不便會客。章太炎就坐下等，從早到晚，越等越生氣，最後把房間里的花瓶茶具統統砸碎，賴著不走了。

沈玉英笑道：「庄生曉夢迷蝴蝶，搞不好你我也身處夢境啊。」

其實，不管楊度的雄辯如何氣勢縱橫，推導如何步步為營，捨棄一條，《君憲救國論》就只能是空中樓閣。

伍連德點頭道：「宇宙的熵增（趨向混亂）決定了一切都在變，所謂的定論皆如盲人摸象般殘缺片面。故笛卡爾有言，一切皆可質疑，只有我的質疑不可質疑。」

從而以開明專制治國，嚴刑峻法，普及教育，走上復興之路——比商鞅變法多了一道加在秦孝公頭上的緊箍咒。

兩人聊完正事，袁世凱似不經意道：「你看我是退還是不退好？」

張國淦：「馮華甫是總統幾十年的老部下，沒有人比總統更了解他。」

不過，袁克定對恢復帝制非常樂觀，因為手中還有王牌。

一天，張佩蘅（袁世凱乾女）聽見老公又在罵，搶白道：「你今天的地位從哪來的，怎麼這麼沒良心？」

因為西南出事了。

袁世凱的臉立馬沉了下來：「不成話，不成話！軍人總理，軍人秘書長，這裡是東洋刀，那裡也還是東洋刀！」

當然，也有指哪打哪的李逵，如安徽的倪嗣沖。

共和的基礎是法治，用楊度的話說就是「賢者不能逾法律而為善，不肖者亦不能逾法律而為惡」。但可惜，中國自古就沒這習慣。

清末，龍濟光和陸榮廷，一個廣東提督，一個廣西提督，作為兩廣總督岑春煊一手提起來的哼哈二將，互相不服，彼此較勁，卻始終在伯仲之間，難分軒輊。

沈玉英感慨道：「我時常想，人類棲身於一個波瀾不驚的無知島嶼，處在浩瀚無盡的黑色汪洋中，但這並不意味著就該為此遠航。迄今為止，自然科學的縱深發展尚未對世界釀成嚴重的災難，而在不遠的未來，彼此孤立的學科拼湊整合為一體，將開闢出關於現實世界的恐怖景象，人類……」

楊皙子亮明真身：只有實行帝制，才能確保憲政成功。

誰知，小陸路過漢口時，忽因食物中毒暴斃。此事雖說蹊蹺，但考慮到湖北是北洋的地盤，袁世凱難脫嫌疑。

二次革命前，黃興派密使約蔡鍔一同舉兵，蔡明確拒絕，還反勸對方珍惜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不要用武力解決政治紛爭。

沈玉英的聲音有些顫抖：「什麼？」

今日不得已而有此舉，非敢雲必能救亡，庶幾為我國民爭回一人格而已。

其實，民間私謚一直就沒斷過。對死去的舊臣，小朝廷也經常用發表上諭賜謚來刷存在感，比如陸潤庠謚「文端」、梁鼎芬謚「文忠」，以至於人們在聊起曾國藩、左宗棠時，還是一口一個「曾文正」「左文襄」，看不到一絲新氣象。

袁克文：「政府為維護正義以公權力對弱者進行後天補償，固然值得肯定。但在實際操作中，分寸極難把握。很多時候是政府的手伸得過長，既破壞了公平，又損害了正義。」

除了不願附逆，還有一點私心——共和國的副總統，再不濟也有媳婦熬成婆的可能；退回帝制，哪兒涼快哪兒獃著吧。

伍連德：「屈指一算，人生不過兩萬來天，所能接觸的事物，對世界而言只是滄海一粟。正如這院子里的螞蟻，從沒走出過院門，又怎能對檳城發表意見？但人類就敢。殊不知結論是簡單的，結構是複雜的。」

段祺瑞覺得梁啟超想多了——自己想用徐樹錚為助手，都不敢直接任命其國務院秘書長，而要請王士珍代為請示。

一周后，牆頭草湯薌銘在其兄湯化龍的苦勸和護國軍壓境的威逼下宣布湖南獨立。

代價是軟禁龍泉寺。

更搞笑的是，在朱啟鈐的暗中叮囑下，各省的推戴書毫釐不差，一看就是統一的模板：

國會中起草憲法的人黨派偏見太深，竟然要用憲法規定「內閣向眾議院」負責，還提出在國會休會期間保留一個國會委員會代行職權，對行政部門作常年不斷的監控。

楊度的解釋很牽強，說如果從共和改為君憲，那麼帝位就是國民公投、憲法賦予的，君主要想永延帝祚，就必須實行憲政，否則會被人民拋棄，釀成革命。

楊度認為，君主和憲法的關係應當是共生，前者維護後者，後者制約前者。

沈玉英：「但他拒絕了？」

搞錢能力一流的梁士詒也很受洋人喜愛，替英國代工步槍，跟美國合組太平洋輪船公司。逐漸，有入見袁世凱稟報工作者，總能聽到「問梁秘書長去」的回答，其「二總統」的名號也因此越叫越響。

對陸榮廷放心不下的袁世凱把其子叫到北京來當官。而隨著袁的疑心越來越重，陸榮廷打算終結「以子為質」的遊戲，沒打招呼便擅自召回了兒子。

袁克文直言不諱：「兩千年的郡縣制，耗盡了中國人的愛國精神。沒有一個國家像中國一樣如此高調地宣傳忠君的思想，也沒有一個國家像中國一樣隨時準備推翻君主。『彼可取而代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一國之君總被推翻，其實是件很悲慘的事。」

黎胖子已經消失三個月了。自從袁世凱帝制自為以來，他就一再請辭參政院院長和副總統的職務。

以四川為例。在陳宧的安排下，會場每個代表的桌上都放有毛筆一支、墨水一盒、點心一盤，在筆桿、墨盒與點心上，全部刻有「贊成帝制」四個字。

他可以幫慰庭老弟獨裁，但堅決反對稱帝。

王闓運不依不饒：「想必有熊。」熊希齡忍不住了：「壬老休要取笑，我早已不做國務總理了，繼任者為原山東撫台孫寶琦，現又改名國務卿，由前清相國徐世昌擔任。」

袁世凱擺手道：「丹忱（倪嗣沖）別唱戲了！」隨手把五將軍密電遞給他看，方才無語。

當然你會問，這幫人無法無天慣了，怎麼突然步調一致起來？

伍連德兩手一攤：「也許你能接受周圍的一切都是建模的，但不相信人類豐富多變的情感也能編程。這就涉及到一個問題，什麼是人性？程朱陸王都試圖定義人性，但人性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甚至連灰色都不是，而是『無限複雜』。人可以在任何環境中生出任何念頭，只要網路單元極度繁複，龐雜到一定程度時，就開始往『人性』的方向發展，模擬出人格。」

只想一家人吃頓安穩的湯圓，可六姨太嘀咕說袁世凱要是不封她為「妃」，自己就帶著孩子回彰德。

袁克文：「這個世上沒有好人，也沒有壞人，只有做了好事的人和做了壞事的人。」

陸徵祥組閣時，孫毓筠被提名為教育總長，結果老東家同盟會極力反對，愣是給壓了下來。

同袁氏父子鬧翻的他什麼也沒撈著，每天在家閉門靜養，有客來訪就怒噴帝制，客人一走便大罵袁世凱。

很久沒跟老二談心了，他是袁家諸子里公認最有想法的。

收到蔡鍔先斬後奏的呈文，袁世凱無奈地批了個「一俟調治就愈，仍望早日回國」，私下則對周學熙感嘆蔡之精悍，遠在國民黨諸公之上，自己「縱虎出柙（xiá，籠子）」，必釀大患。

比多米諾骨牌還快，各地的反袁電文雪片般彙集到北京。對此，唐在禮的解釋比較中肯：

古德諾覺得既然是寫給總統的密件，就從學術角度毫無保留地向僱主論述了自己的思考。

如此重量級的人物，公開唱反調，袁克定深感留著只會遺禍將來，必欲除之而後快。張佩蘅聽說后，立即去找乾媽于氏反映情況。

態度不是很明朗，楊度決定團隊作戰。

「Mrs.沈，謝謝你來看我。」虛弱的老人從床頭取過眼鏡，一邊強撐病體，一邊微笑著打招呼。

與此同時，護國軍了解到唐天喜素來貪財，當即奉上白銀十六萬兩，促其反袁。

早上9點，登極儀式在倉促和低調中舉行，各部司局級以上官員參加。

梁啟超和陸榮廷把袁世凱的老對頭岑春煊拉了出來，在廣東成立護國軍的中央機構——軍務院，表態說休戰的前提是袁世凱下野，黎元洪繼任總統。

袁世凱笑道：「不是世哥，是四哥。」

王錫彤略作彙報，又統計了清單上的存款與股票，總計約二百萬元。在後來的自述中，他感慨道：

這封沒發出去的電報由馮國璋聯合張勳、靳雲鵬（山東督軍）、李純（江西督軍）和朱瑞（浙江督軍）作為發起人，徵求各省督軍簽名后，公開迫使袁世凱取消帝制，懲辦禍首。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從雲端浮現，沖自己微笑。他努力伸出手去，卻發現那些臉龐逐漸淡出，化作一道道亮綠色的線條，在模糊中糅到一起，最後消失得杳無蹤跡。

同時，章太炎還享受講學和會友的自由，但抨擊時政的文字不得外傳。

半信半疑的馮國璋打算摸一摸袁的底——這事他不做，也沒人做得了了。

伍連德：「因為人的感官全部向外，對自身缺乏了解，對世界頗多誤解。所以，偉大是管理自己，不是管理別人。」

就連讀者以為領了便當的康有為也從日本寄來長信，勸「慰庭老弟」退位讓賢。

仰望夜空，他產生了一種更絕望的猜測：宇宙其實早就死了，星系、恆星、行星乃至人類，無一不是它的殘片。

沈玉英：「此岸，還是彼岸？回到缸中之腦的假想，即使那顆大腦覺醒了又能如何？面對的不過是比虛擬殘酷百倍的真實，要之何用？」

有搞政治投機、圖謀再上層樓的，如湖南的湯薌銘；

袁世凱遣使南下慰問，馮國璋毫無病容，握著來使的手哭喪道：「我跟了總統一輩子，他要如何便如何。不知怎的，現在總統不認我作自己人了！」

此人既不反帝，也不討袁，純粹抱著趁亂撈一把的心態稱霸關中。但作為段祺瑞的心腹，其反叛具有特殊的意味，即北洋的高級將領也開始公然背棄袁世凱。

不僅如此，梁啟超的《異哉》一文發表后，蔡鍔逢人便說：「我們先生是個書獃子，不識時務。」在雲南會館發起軍界請願時，又第一個提筆簽名，擁護帝制。

答案是肯定的，不然劇情怎麼往下走？

在家人的強烈建議下，袁世凱同意導尿，先解除眼下之苦。

作為北洋系最大的實權派，袁總統一旦殯天，馮國璋接替總統之位的可能性極大；而要是洪憲帝駕崩，就洗好脖子等著新帝「削藩」吧。

沈玉英像是陷入了悠遠的沉思，良久方道：「先夫當年並非必死之症，你推薦的貝希葉醫生也認為病情可控，為什麼……」

他注意到兩個事實。

袁世凱答應了。

果然，名正言順的護國軍連下宜賓、瀘州，並策反了一批川軍將領。

忽然，倪嗣衝起身大聲道：「臣願帶兵平定南方，為我主效犬馬之勞！」

訪問老鄉熊希齡時，問：「國務院何在？」熊答以在集靈囿（中南海西北角）。王淡然一笑：「此中飛禽走獸必多。」熊知他說笑，沒接話。

護國戰爭的規模比二次革命小得多，袁世凱以為不日即能蕩平。

袁克文：「因為父親當了『真小人』，想做皇帝就放手去干。殊不知在中國的政治語境里，偽君子可以當，真小人卻萬萬不能做。政壇上的袞袞諸公都是一丘之貉，半斤八兩，偽君子雖不稱帝，其獨裁攬權卻比皇帝有過之無不及，表面上還要偽裝成『元首』『領袖』，以愚黔首。」

張一麐安慰道：「此事為小人蒙蔽。」

白朗起義平定后，唐天喜因保衛河南老家有功，升任混成旅旅長兼京漢鐵路北段護路司令。

結果三個女人合起伙來反譏五姨太站著說話不腰疼。

伍連德：「這是一套不在人類操控範圍之內的系統，締造者可能是地外文明，也可能是我們根本無法理解的存在。」

事實上幾個月前他就推薦老師王闓運出山，但很明顯，八十多歲的王同暌違了數十載的袁世凱氣場不合。

袁世凱擺手道：「不可，外人知道你我關係，以為由我指使。」

其次，軍務院既然已經公開擁黎，換個人護國軍肯定不答應，南北和平就無法實現；

暴力搶來的權力，只能靠暴力維繫。當權者生活在「喪失政權就喪失一切」的恐懼中，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還政於民的改革。

就令全國四萬萬人中有三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人贊成，而我梁啟超一人斷不能贊成也。

在場的袁克定、袁克文、袁靜雪和沈玉英等驚慌失措，袁世凱卻很平靜，讓他們把段祺瑞和徐世昌叫來。

許多年後，太陽的死亡將宣告地球的終結。

廣東督軍龍濟光，在徐勤、朱執信率領的民軍的強大攻勢下，不得不宣布獨立以緩解粵民「屠龍」的熱情；

沈玉英：「聽說醫生有時也會將營養品謊稱為最新研發的妙藥，患者服用后，病情竟得到控制。」

沉默。

徐世昌考慮的是現實問題。

很快，駐日公使陸宗輿收到日本政府的外交照會，要求袁世凱「切實延緩帝制」。隨後，又承認護國軍為交戰團體，公然予以支持。

梁明確反對，並勸他們斷了這比《1984》還荒誕的妄想。

見楊度意氣激昂，袁世凱讓他回參政院找孫毓筠商量著辦。

袁世凱用手勢打斷了他，頹唐道：「歷史會怎麼評價為父？是耶？非耶？」

鐵路系統的官，一查一個準。在肅政廳https://read.99csw.com的嚴參下，津浦、京漢、京綏、滬寧和正太五路局長營私舞弊的黑幕暴露在公眾的視野當中，一時間輿論沸騰，對中央老虎蒼蠅一起打的反腐決心交口稱讚。

袁世凱的三子袁克良經常同四弟克端、五弟克權討論老爸究竟是王莽還是曹操，最後一致認為是妄圖篡晉的桓溫。

伍連德：「印度教認為世界是梵天的一場夢，夢醒之時，世界重啟。而梵天又在另一個神的夢中，一切的盡頭都是虛無。」

寫好后，用蠅頭小楷一絲不苟地謄抄在特製的表章上，文末署以「臣湯薌銘謹奏」，再放進金絲楠木的小匣中，遣使專程遞京。

九十多歲的沈玉英徐徐道：「聽嘉惠霖博士說，你被提名諾獎候選人。正替你高興呢，就聽說你病倒了。」

在梁士詒看來這顯然不是什麼榮譽稱號，畢竟，以楊士琦、周學熙為首的「皖系」不爽他久矣，天天拿著放大鏡找茬兒，袁克定也在楊度的影響下巴不得他滾蛋。

清室大驚，瑾太妃（光緒妃）派人到政府解釋，袁世凱派阮忠樞代為接見。

袁世凱頷首。

宧為川民請命，項城虛與委蛇，是項城先自絕於川，宧不能不代表川人與項城告絕。自今日始，四川與袁氏個人斷絕關係，袁氏在任一日，其以政府名義處分川事者，川省皆視為無效。

伍連德的聲音越來越小，袁世凱感到自己的意識在模糊與清醒間切換，他努力讓自己在夢中多逗留幾秒，終於看清了那張照片：

另一個事實是袁克定透露的家事，說袁世凱命人找來《德皇威廉本紀》和嚴復翻譯的《歐洲戰紀》細讀，還聘請蔭昌為家庭教師，吩咐子女不要再學英文，統統改學德文。

唐繼堯是蔡鍔的老部下。作此安排時還沒跟進步黨鬧翻（蔡是梁啟超的學生），不能撕破臉。

伍連德：「這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根源。嘉惠霖體驗『奇迹』后，真相浮出水面，即中國人的『理性無知』。農民自己就是種地的，豈不知『畝產萬斤』的荒謬？科學家有基本常識，不明白土法鍊鋼煉出來的都是什麼東西？各級領導炮製假數據，不清楚隱藏在『大好形勢』後面的災難？與其說不知道，不如說不想知道，因為在這個情境里，無知可以帶來利益，帶來安全，滿足意識形態的偏執，它就像一塊肥肉，蠅營狗苟蜂擁而至，各取所需。」

自國體問題發生以來，所謂討論者，皆袁氏自討自論；所謂贊成者，皆袁氏自贊自成；所謂請願者，皆袁氏自請自願；所謂表決者，皆袁氏自表自決……左手挾利刃，右手持金錢，嘯聚國中最下賤無恥之少數人，如演傀儡戲者然。

說到底，成天搞外交訛詐的國家哪有立場可言？唯一不變的立場就是削弱中國，趁亂打劫。不然何以大隈重信剛剛宣布「改行帝制是中國的內政，日本不擬干涉」，扭頭就派特務護送蔡鍔回滇，協助梁啟超南下廣西策動陸榮廷獨立，送給孫文一百多萬元倒袁，資助宗社黨餘孽搞滿蒙獨立……

立意雖說反動，理論上的貢獻卻也不容抹殺。

眾皆不語，異常沉悶。

袁克文：「不錯，這正是中國的死穴之所在。」

肅政廳全體肅政史聯名上文，請求取締籌安會。袁世凱的批示整個一和稀泥：「講學家研究學理，本可自由討論，但不應逾越範圍」，讓內務部查清后予以警告了事。

沈玉英瞪大了眼睛。

陳宧早年在武衛前軍當管帶，庚子國變中嶄露頭角，引起錫良的注意，隨其入川，主持編練新軍，累遷至鎮統。

伍連德：「這個系統是那個世界的遊戲，模擬文明的演變。不同的國家因地理環境、文化制度的不同，承擔不同的模擬任務。我們感覺過了一個世紀，在他們看來只運行了一兩分鐘。」

袁世凱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面上塗畫了半天，最後道：「事已至此，我的意思定了。撤銷帝制后，政事由徐菊人（徐世昌）、段芝泉擔任。安定中原軍事，交給馮華甫。君為我致電二庵（陳宧），囑其一面嚴防，一面與蔡松坡（蔡鍔）言和。君與卓如（梁啟超）有舊，請他疏通滇桂，並回復長素（康有為）電函，請其婉勸卓如。倘有辦法能令國家安定，我無論犧牲到何種地步，都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然而陳宧發現，麾下的三個旅根本不濟事。一個旅長是蔡鍔的舊部，馮玉祥則不願為洪憲帝效忠，整天盤算著撤回陝西，投靠舅舅陸建章。

很快，《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在《京報》發表，迅速引起轟動，報紙一搶而空。茶館、旅店的客人因無報可買，只好輾轉抄讀，更有不少人直接跑到報館請求再版。

又五日，袁世凱出殯。黎元洪以下文武百官在新華門行禮，目送八十人抬的靈柩遠去。

攻守之勢既異，再打下去不僅全無勝算，還可能釀出更大的危機。氣急敗壞中，他幾乎暈厥，對身旁的夏壽田悲涼道：「一切都完了！我昨晚看見天上有巨星墜落，這是平生所見第二次。上一次是文忠公（李鴻章）死時，這次也許輪到我了！」

段祺瑞取代徐世昌被任命為國務卿，袁世凱打算藉助其在軍界的威望，迅速穩定局勢。

袁世凱左手扶椅，右掌朝上，不斷向行禮者點頭。對年長位高者，則做出用右手攙扶的姿態，流露出一種內心受用而故作謙遜的複雜表情。

五姨太嫌她們不懂事：「別鬧了！你們都當妃子去，愛管我叫什麼就叫什麼！」

終於，他以合乎情理的借口把雲南都督蔡鍔和四川都督尹昌衡調到北京，用高官厚祿供著，原職則分別代以唐繼堯和陳宧。

在徐世昌的倡議下，北洋政要解囊相助，又湊了二十五萬，由德國工程師設計、河南巡按使督造，于洹上村附近修建了一座佔地二百畝的「袁林」。

袁世凱面有慍色：「什麼話！我有一個兒子在倫敦讀書，已叫他在那邊購置薄產，如果有人逼我，我就出去，再不過問國事。」

誠如蔡鍔所言，「項城退，萬難都解」。袁世凱的死，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君憲負明公，明公負君憲。九泉之下，三複斯言。

想當年孫參政的「皖督」被柏文蔚搶走，一氣之下投了袁世凱。

袁世凱口不能言，只微微動了下頭，似乎表示同意。

袁克文點頭：「後世主政者莫不搖擺於二者之間。漢初天下凋敝，天子出巡配不齊膚色一致的六駿，『放水養魚』勢在必行，故『弛山澤之禁』，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繁榮工商，始有『文景之治』。及漢武御極，連年征戰，頒均輸（統購統銷）與平準（管制物價）二法漁舉國之利，鑄錢、煮鹽、冶鐵和釀酒相繼國營化，甚至以『告令』發動群眾舉報隱匿財產的富商大戶。此令一出，中等以上商賈之家悉數破產，上林苑堆滿了抄沒來的民間財產。主管財政的大農令桑弘羊因此被時人斥為『亂國酷吏』，某年天下大旱，對其恨之入骨的儒生甚至上書獻策，說『烹弘羊，天乃可雨』。」

群情激奮下，加上一向敬重的嚴修跑來規勸，袁世凱不得不作出回應，讓政事堂左丞楊士琦到參政院宣讀了自己的聲明，稱改革國體，極應審慎，當前來講是不合時宜的。

然而，嫌疑不能作為呈堂證供。根據袁記約法，不論「終身總統」還是「志在傳子」，都具備很強的可操作性，而稱帝，動機不足，風險卻很大。

不僅如此，他們還公然嘲諷長兄，說他一個瘸子，豈能君臨天下？

時間在他身上洶湧地流逝了，除了那雙還透著精光的眼睛，你實在無法將這個蒼老的孤家寡人同國家領袖聯繫到一起。

袁世凱指著清單道：「家產全在這裏了。把你經營的公司的狀況告訴我。」

無他，料定必敗。

見遲遲沒有下文，段祺瑞又托斡旋達人、教育總長張國淦去說。

以袁世凱之精打細算，怎麼可能放棄黎元洪這張牌？

以陳宧督川，並抽調馮玉祥部和另外兩個旅與之同行，除了說明其深受倚重，也跟他在蜀中有眾多袍澤舊屬密不可分。畢竟，一旦天下有變，西南的半壁江山要靠四川來支撐。

沈玉英沒接話。

民初的政治更迭本就頻仍，中間回了趟美國擔任霍普金斯大學校長的古德諾，等到1915年夏第二次來華時，就更不了解中國的國情了。

新仇加舊恨，孫毓筠開始天天挖同盟會的牆角，還主持起草了「袁記約法」，成為袁世凱的馬前卒。

張國淦毫無思想準備，只好說：「應當從外交、輿論和軍事三個方面來考慮。」

袁克文：「所以長期以來，我國都不參与世界的『公轉』，而是在與世隔絕中『自轉』，」他頓了頓，又道：「但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父親您的選擇。我記得小時候您對我說過，要相信世間一定存在著善良，哪怕微不足道，也值得我們為之奮鬥到底。因為總有一天，它會穿越重重黑暗，在未來的某個時空中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袁靜雪：「我敢！」

1916年6月5日，袁世凱打了一劑強心針，從昏迷中轉醒。自知死之將至的他急召「顧命大臣」徐世昌、段祺瑞、王士珍和表弟張鎮芳到病榻前議事。

袁克定奉命登門勸解，徐世昌淡淡道：「我不阻止，亦不贊成，諸君好自為之。」

其二，打消辛亥功臣的顧慮——你們過去參加革命是對的，今天贊成帝制也是對的。

真交上火，唐天喜後悔了——完全打不過。

從清末到民國，梁士詒打造了一個以葉恭綽為代表、圍繞於他的「交通系」，遍布鐵路、關稅、銀行和各大國企，控制著全國的經濟命脈。

袁世凱得知后大驚，以給梁父祝壽為名，派人帶二十萬元銀票火速趕往天津租界，勸梁啟超不要發表文章，遭到拒絕。

張國淦：「不怕他左右袒，就怕他不左不右。」

首先，黎胖子是三人里唯一同時滿足新舊約法繼承條件的，沒有爭議；

俄、日二國，君主國也，強國也。我以一共和國處此兩大之間，左右皆敵，兵力又復如此，一遇外交談判，絕無絲毫後援，欲國不亡，不可得也。

墳場的雪地上，一排排棺木和屍體露天停放著，長蛇般向景深處延綿。詭異的是，在距鏡頭不遠處，畫面從實景變成了線條，像被攔腰截斷一般，這邊是真實，那邊是素描……

他又想起張勳，打算調辮子軍征滇。

透過現象看本質，還是各逞其私。

深感自身難保的陳宧居然向蔡鍔借兵，而蔡鍔為了促其獨立，竟真的撥了十個營給他撐腰壯膽，自己只留三個營。

辛亥后投靠袁世凱，獻計獻策，屢立奇功。比如，建議裁撤「南京留守府」，使黃興徹底下崗；設計將黎元洪「押解進京」，成為袁的政治俘虜。

伍連德：「許多年前，父親送給我一架天文望遠鏡。每當我用它觀測夜空時，就在想人類文明之於宇宙的意義。後來我終於想通了，人類的出現純屬偶然，對宇宙毫無意義。這種可有可無是如此地徹底，以至於它連清除你的興趣都沒有。因此，我們感受到的不是宇宙的敵意，而是冷漠——你看窗外。」

于氏吹完枕頭風，袁世凱叫來袁克定，教育道：「你姐夫（段祺瑞）雖然對帝制有意見，但只是用嘴巴講講而已。我聽說你想對他不利，要立即停止！他是我們的至親，現在事還沒定，內部就鬥起來，將來還敢設想嗎？」

事實上，這也是梁啟超遊說馮國璋倒戈的有力說辭。

然而，一切都逃不過楊度的眼睛。

起草完退休聲明，袁世凱遭遇了人生最後一場打擊，且來自最信任的人——跟了自己三十年的貼身侍衛唐天喜。

袁世凱瀏覽了一遍，問明情況，皺眉道：「去玩兒吧。」

一如張國淦所料，馮不偏不倚，兩頭周旋，準備坐收漁翁之利。

袁靜雪一邊嘎嘣脆，一邊看報紙，忽然有了驚奇的發現。

在他看來，由無權無勢的文人小打小鬧的籌安會已不符合時代發展的需要，且已成為眾矢之的，必須成立一個強有力的班子來推進此事。

沈玉英舉一反三：「欲滅其國，先滅其史。歷史就是文明的記憶，也是人類存在過的證據。」

沈玉英：「聽起來不錯。」

沈玉英：「嘉惠霖的看法呢？」

北京。

最後，黎元洪人在北京，不啻為北洋手中的政治傀儡，不僅翻不了天，還能為我所用。

沈玉英：「既如此，從湯武革命到辛亥革命，一次次的輪迴又有什麼價值？」

黑夜總是讓人聯想到死亡，那個不曾有旅人回來過的神秘之國。

貝希葉在他后脊上扎了一劑麻醉針，用五個玻璃火罐於後腰處導尿，但抽出來的是血水。

伍連德把話題拉了回來：「全身義體化會造成對自身存在的困惑，認為自己可能早就死了，現在的『我』只是誕生於信息海洋的虛擬人格。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

等趕赴湯山，發現只有袁克定和楊度在場。閑談間，話題逐漸往政治上靠，兩人極言共和政體如何不好，試探梁啟超對復辟帝制的態度。

命下之日，車隊浩浩蕩蕩，陸徵祥帶著一幫文官去東廠衚衕的黎宅道賀。

李燮和是光復會的二當家，曾被以怨報德的陳其美搶走「滬軍都督」。作為反袁急先鋒，李燮和名列籌安會純屬烏龍事件。楊度再三威逼利誘他都不鬆口，最後被磨煩了，敷衍道：「我退隱已久，不問世事。諸君怎麼做，各請自便，我既不擁護也不反對。」結果就上榜了；

袁世凱嘆了口氣：「為父昏聵啊！」

楊度也清楚，所謂的「籌安會六君子」，刨開嚴復，就是五個二線演員。因此，他對外只敢宣稱這是研究國體的學術機構，等不明就裡的會員參加了幾次組織生活，才發現是以「勸進」為目的、吃財政飯的事業單位。

陳宧也是拖到帝制運動開始前，才以參謀部代理總長的身份出掌四川。

袁世凱嘴唇輕啟，吃力地吐出「約法」兩個字來。

次日，收發室的人誤收了袁世凱送來的王服，被黎元洪大罵一場，原件退回。親信饒漢祥勸他暫且低頭，也被趕出來，不再相見。

梁啟超給袁世凱去了封長信，告其不要「舍磐石之安，就虎尾之危」；張謇跑到總統府當面苦勸，說到口乾舌燥。

三、為立憲政府的發展做好規劃。

「但是，」沈玉英道，「如果諸事可疑，真實與虛妄的邊界又在哪裡？」

當然，據此便指責袁世凱連心腹（馮國璋）都騙，也不客觀。稱帝是何等大事，既想又怕很正常，表現出來便是一面默認，一面否認。

人心鼎沸，袁世凱的倒台已無懸念，接下來的較量，在北洋系和護國軍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