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絲又是誰？」

愛妮移開眼睛。她一點也不奇怪她和這女人之間的親昵，她早已厭倦了成天只和侍女們交談。「我想我是曾經愛過他。我嫁給他是因為他是唯一對我誠實的人，他沒有為了我父親的財產來讚美我、討好我。」

「小姐？」喬絲低聲說。愛妮沒有看她，只是向前直視。麗娜曾經告訴她這地方的骯髒情形，但她還是嚇了一大跳。

但是現在，她站在那兒，四面的人全都盯著她瞧。她知道必須讓他們知道她是這個城堡的女主人，但是她首先必須取得她丈夫的支持。

「今天是星期三。」撒爾說。

「只要一件泥襯衫就夠了。」老夫人說，她的眼裡閃著笑意。突然她抬起頭。「有人上樓來了，請你離開吧，我不希望受到打擾。」

「沒有，」喬絲喃喃說道。「但是看來那間大房間是他的不會錯。」

愛妮又回到了現實。「誰不肯來？我丈夫？」

這兩個女孩從樓上走了下來。她們走到矮石牆邊時，愛妮清楚地看見了她們。兩個都生得矮短、細腰、肥臀，粗而髒亂的粽發編成辮子垂在背後。她們的衣服又緊及暴露，走起路來臀部誇張地搖擺著，大胸脯也上下搖動著，男人都停下來看著她們。

一位黑髮的老女人坐在陽光下紡著紗。這房間很乾凈，窗戶也有玻璃，窗下還有沙發和靠枕。這一定就是和希曼爵士在一起的夫人了，也許是他們的姑媽或什麼親戚。

「進來吧，親愛的。關上門，免得我們被灰塵嗆死。」

「還有咧，他們的食物糟透了，麵粉里都是象鼻蟲和沙子，但是廚師統統把它們烤進麵包里去啦。」

她走到他和馬車之間。「我的女僕有三個是侍女，其他的……呃，反正她們自己是做不了的。」

「結果怎樣？」愛妮追問著，一面想咬下一塊老得足以作皮鞋的牛肉。

三天來愛妮和她的侍女們忙著清掃日光室，三天來她一步也沒有下樓去。她無法面對莫瑞城堡的人，因為他們全都知道她丈夫不但拒絕和她同房，甚至不給她指揮侍女的權力。

幾個小時之後，一陣奇異的響聲和光線把愛妮驚醒。「洛威！」她喘息著道，轉身看去，但看到的不是她丈夫，而是一個高而漂亮的男孩。他穿著紫色長衫、松垮垮的破褲子，臟頭髮垂到了肩膀。他站在牆邊，一隻腳放在椅子上，手肘撐著膝蓋，一面啃著蘋果，一面藉著燭光端詳愛妮。

洛威在中庭的另一頭，指揮著卸貨的工作。愛妮憤怒地走過庭院，她要向他抗議，她要求要有一個城堡女主人的尊嚴！但是當洛威轉向她，臉上帶著受到干擾的不悅神色時，她的信心消失了。

「我們是不是該進去了，小姐？」喬絲怯生生地說。「也許裡頭會……」她沒有說完。

愛妮繼續走上第二層樓，喬絲在後面跟著。這兒有一段圓頂的走道，庭端右手邊有個房間，房間地板上有一塊稻草床墊，稻草都腐爛得只剩下兩片薄薄的黃布了。

首先他們來到護城河。顯然城堡所有的排泄物都引到這兒來了，河水裡滿是濃濃的廢物、殘渣和動物腐臭的屍體。愛妮把頭抬得高高的，她的女僕們則個個被這味道嗆得咳了起來。

「洛威一向就很誠實，他https://read.99csw.com從不會作假，也不會故意去關心他並不關心的事。」

「女僕不肯聽我的話。」她靜靜地說。

當一名武士扶愛妮下馬時，她看見這兩個風騷|女子正挺胸擺臀地走向洛威。他正在對卸貨的人吼叫著，但是愛妮看見他瞥了那女子一眼。其中一個立刻轉身，對愛妮露出勝利的姿態。愛妮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

在愛妮的右手邊有兩道石階，其中一條往上通到獨立的高塔，另一條則通往較低的二樓建築。在這個小地方領主和僕從是沒有分別的，他們全都擠在同一個小空間里。

「你給我等一等！」愛妮的聲調使得男孩子停步轉過身來。「你說我像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還有我丈夫在哪裡？他今天為什麼不過來？」愛妮多麼希望他說洛威，替國王出秘密任務或什麼的。她等待著。

「依我看是沒有的。記住，親愛的，沒有男人會為了替他消掃房子的女人拚命的，他們只會注意偶爾施展虎威的女人。」

愛妮看見她的侍女一臉的恐懼，但現在她已經疲憊得什麼都不能想了，她目前最迫切的為要就是食物和睡眠。

「洛威？他每天晚上都睡在不同的地方。他說如果讓她們到他的房間去，她們會爭風吃醋。今天星期三，他應該在廚房樓上的頂樓，左邊第一扇門。」

當其中一名侍女開始站不穩，正及暈倒時，愛妮一點也不驚訝。「站好！」她命令道。「否則我們就任由你躺在地板上。」那女孩使迅速站直了。

愛妮立刻警覺起來。「那他們他注意什麼樣的女人？」

「我聽說你和她們交過手。她們一共有八個，從星期天到星期六，另外一個就等著這七天誰有女人麻煩事兒的時候做候補。有時候會有兩個入同時有這種麻煩事兒，那時候洛威就很慘啦！也許到時候他就會來找你了。」

「呃，也不盡然，事實上，她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她是個孤兒，後來才結婚的。但是沒有小孩，現在她一年和丈夫見三次面……哦，我懂你的意思了。其實喬絲對男人也沒有什麼經驗。」

這話似乎解答了他的困惑，他轉回身面對馬車。「需要清的她們就會清。你不是也帶了女僕來嗎？」

吃力地鏟了數小時之後，她們終於清出兩間卧室。愛妮想幫忙，但是喬絲不讓她做，她不願她的女主人對自己的侍女也喪失權力。於是愛妮坐在窗台上，拿了一條手帕摀住鼻子，好擋住護城河的惡臭。

上去幾階后左邊是房間，右邊是廁所。愛妮探頭看了一下，但沒有進去。裏面滿滿都是武器。

「你哥哥？」愛妮突然想起麗娜說過歐家可能還有不少兒子。

一會兒之後，愛妮的八個侍女全都來到了日光室，她們手上抱滿了食物、枕頭、床褥，嘴裏不停地吱吱喳喳。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她丈夫是不會來領她參觀新家了。愛妮提起裙子，走上了剛才那兩個女僕所在的樓梯。她一面往上爬，一面踢開骨頭和一堆堆像是死鳥的東西。

「像蘭蒂一樣的女人。」她對愛妮笑著說。「你還沒有見過她，他是希曼的老相好。事實上，蘭蒂是一個很老、很蠢但是很富有的老頭子的妻子，蘭蒂花reａｄ.９９ｃｓw.ｃoｍ他的錢，但和希曼住在一起。」

他驚異地望著她，彷佛這問題與他毫不相干似的。

侍女們互相看了幾眼，眼中流露著同情。

「歐家的人把那人的店拆了，還把他的麵粉糟作……作尿桶用。」

「盡你可能去調查調查這個鬼地方，」愛妮想了一會兒后說。「希曼爵士在哪兒？也許他可以……幫幫我們。」愛妮的聲音已經有氣無力了。

「她對男人的事了如指掌，是不是？被一個男人養大、嫁給另一個，又生了幾個男人，是不是？」

愛妮轉身朝城堡走開，但立刻發現後面沒有人跟來。她向後看見兩個女僕對她笑著，彷佛她們擁有一些她所沒有的特權似的。愛妮有好一陣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從來沒有僕人敢違抗他的命令，她父親永遠會替她撐腰。

「她們都不做事，」蓓絲說。「沒有半個人肯告訴我她們做些什麼。」

「你不是要去找他吧？洛威不喜歡被打擾的。我可以告訴你，他的脾氣可不好惹。有一次他——」

她要怎樣使他愛她呢？也許等他和她的女僕清好了屋子，他就會注意到家裡有個妻子了，還有食物。對了，就是食物。如果她雇幾個好廚子，每餐搬出豐盛的菜肴來，他也許會開始感謝這位靈巧的妻子。最後就是床了。愛妮早就聽她的侍女說過，女人在床上若能抓住男人的心，那就等於控制了他這個人。她等一下就要清出卧室來，他便會來找她，因為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私密地在一起了。自從愛妮見到莫瑞城堡之後，她第一次露出了笑臉。

「哦。」愛妮沉重地應了一聲，更衣之後又回到她的空床上。

「我要女僕去清理房間，但是她們不肯。」她解釋道。

愛妮的心因受到屈辱而加速地跳。麗娜說過她在費家被權力寵壞了，那時她還不太了解麗娜的意思，但現在她卻切身感到失去力量的痛苦。

愛妮沒有問她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她只感覺眼裡涌滿了淚水。「男人不會喜歡以前的愛妮的，喬絲說——」

「但你原來不是這樣的，是不是？親愛的。整天躲著不敢見人的愛妮並不是以前掌管她父親產業的愛妮，那個曾經面對一隊暴民的愛妮。」

「是的，小姐。」喬絲膽怯地回答后，離開了房間。

「小姐？」喬絲說。「時候不早了。」

喬絲很怕在這城堡里獨自行動，但是女主人的態度給她增添了許多勇氣。她急急忙忙地跑了下去。

蓓絲往前靠了一點。「他們以前是向鎮上麵包店買麵包的，後來有一次那老闆指控歐家沒有付款，結果——」

她沿著走道，一路查看兩旁的房間，身後揚起一道小沙暴。當她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彷佛聽見了紡織機咿咿的聲音。愛妮提高了裙子，一步一步走向最角落的房間，推開門來。

喬絲顯得憤怒。「是女僕！洛威爵士的女僕不肯過來。我去叫她們過來幫忙清掃的時候，她們全都在笑我。」

「我們要讓我的丈夫感到舒適，」愛妮肯定說道。「首先，我們要先清出兩個房間來，一個給我和我的丈夫，」她說，臉上掩不住地現出紅暈。「另一個給你和其他人住，明天我們再開始清理其他地方。現在你可以不必呆站著啦！去把樓下那九_九_藏_書兩個女人叫來，讓她們做點事看她們還得不得意得起來。」

愛妮笑起來了。「我想象不出對洛威爵士該怎樣施展虎威。」

她接著來到了日光室，這是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陽光由許多的窗戶外照射進來。南面的牆上有一道木頭楷梯通到第三樓。頭頂上有一陣喧嘩使愛妮抬頭往上望，在天花板的梁往上掛有許多棲木，上面停著各種鷹隼。牆上塗滿了鳥糞的痕迹，地板上成堆成堆地積起。

於是愛妮獨自留在樓上，從未見過她丈夫，從未和城堡的人有任何接觸。她一直悶到了第四天下午，才不顧一切地爬上了木頭梯子，上樓去探險。樓上和城堡其他地方一樣臟，灰塵積得很厚，彷佛有好幾年沒有人上來似的。

「真的很糟糕，對不對？」老女人說。「就算灰塵堆到胸部，洛威也會游過去，絲毫不會注意到。」

愛妮鼓足了所有勇氣，提起裙子走向西北角。「喬絲，跟著我。」她說。「其他人留在這裏。」

房裡有幾扇窗戶，有的離地達十五呎高，但是玻璃和木框全都不見了，因此庭院里的味道和護城河的穢氣全都飄浮在房裡。

「派蓓絲去找廚房，順便拿點食物上來——今天我不要和大家一起吃。然後把我的被褥送到日光室來。」她舉起手阻止喬絲說話。「再找幾把鏟子，我們要清出一塊地方來睡覺，明天我們——」她停了下來，因為她不願意想到明天。如果她連指揮一個女僕的權力都沒有，那她等於被囚在監牢里一樣。

愛妮站起來，她全身都在冒火，每一吋肌肉都緊繃著。

最後她的房間終於準備好了——可不是乾淨了，只是可以平安行走不被絆倒了——一個侍女說服了一個男人把兩個床墊搬了上來，於是愛妮在喬絲的幫忙下換了衣服，上床睡覺了。她醒著躺了一會兒，等著洛威來，但是他並沒有來。

麗娜對於費家一定也是這種感覺，她想。當僕人都不肯聽麗娜的指揮時，她一定就是這種感覺。「她是這種感覺，但是她還是對我那麼好。」愛妮低語。

愛妮放下了手上的肉。她們清出了一塊地方，現在全都坐在椅子上。窗外有清晰的金屬摩擦聲、張嘴大嚼的聲音，看來她丈夫和其他的人他在下面的房間里吃起來了。但是沒有人想到要請他們新來的女主人一起吃飯。

「他還沒有見識過我的脾氣！」愛妮緊咬著牙說。「沒有人能活著這樣對待我！」她推開撒爾，走出門廊，順手抓起牆上的一把火炬。她只穿著睡袍、光著腳，但是她並沒有注意滿地的骨頭。一隻大狗惡狠狠地擋住她面前咆哮，她把火把一揮，狗兒馬上夾著尾巴哀號著逃掉了。

「他本來想要在一個月里每天安排一個女人，但後來他說這樣一來屋子裡就會有太多女人，所以他還是決定用八個就好。希曼就不一樣了，他說蘭蒂就夠了。當然了，蘭蒂是——」

「愛妮小姐？」喬絲柔聲喚著。

「你們總該打聽出洛威爵士的卧房在哪裡了吧？」愛妮問，她盡量保持尊嚴。

愛妮微笑著照作了。「我不知道有人在這兒，尤其是外面那樣子。」她覺得和這位老夫人在一起十分自在。老夫人朝一把椅子點點頭，她便坐下了。

愛妮ｈｔtｐｓ://reａｄ•９9ｃｓｗ.cｏｍ緩緩地走上日光室。她走到窗戶邊俯瞰著護城河，黑濃的水裡有一個牛頭沉沉浮浮、若隱若現。這就是她不半輩子要住的地方，她的家。但是對一個還不太認得的丈夫，她能企求什麼呢？

愛妮在日光室里找到另一間側室。這裏的鳥糞明顯地少了很多，牆上隱隱約約仍留著昔日的油彩。只要牆壁一弄乾凈，她就可以重新油漆；在西面的牆上她可以掛壁氈，愛妮想著。在這一瞬間，房裡的惡臭、鷹隼的聒噪喧騰似乎都消失了。

愛妮的笑容消失了。「就算我淹死在灰塵里，他也不會注意到的。」她低聲地喃喃說道，不想讓老婦人聽到。但是她聽到了。「他當然不會注意到你，男人從來不會注意那些只會管他們衣服、食物，或替他們安安靜靜生孩子的女人。」

「你！」愛妮指著其中一個。「跟我來！」

愛妮不十分肯定他的意思，但是她漸漸懂了。「那些侍女，」她無力他說。「你的意思是，我丈夫每天晚上和不同的女人睡覺？她們是……輪班的？」

「我是來看你的。」

「小姐，我們該怎麼辦？」喬絲在後面問道。

「我的侍女。事實上，她有點像是我母親。她——」

「我是撒爾。」男孩說，一面順手把果核丟出窗外。「我現在看過你了，你就像他們說的一樣。對了，洛威今天晚上不會過來。」他開始走出門外。

「我要求僕人來幫忙，」愛妮酸溜溜地說。「但卻什麼也沒得到。」

「沒錯，而他也不關心我。」愛妮傷心地說。

「而且她們還都是用星期命名的。星期天、星期一、星期二，一直下去，除了有一個叫作『候補』。她們好像只有這些名字。」莉莎說。

「我怎麼會聽說你是一隻小綿羊呢？」撒爾驚訝地跟在後面，喃喃說道。這個怒氣沖沖的嫂子可一點兒也不像小綿羊。她到底想做什麼？無論是什麼，撒爾知道他得趕快去找希曼。

愛妮和她的侍女靜靜地踏入房間里，因為她們見到的景象已非言語所能形容。骯髒已經是過謙之辭。地板上蓋滿了像是幾百年來三餐所吃剩的殘骨，蒼蠅在生滿蛆的骨頭上成群地飛著，她還看見在厚厚的殘渣下有東西在蠕動——她不願去猜想是什麼東西。

第二天早上，她自巨大的嘈雜聲和撲鼻的惡臭味中醒來，昨天的噩夢果然是真的。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里，愛妮都獨自一人留在日光室里。老夫人的話一直在她耳邊響起，她簡直不如道該怎麼辦才好。也許她應該直接去找他，向他要求使喚僕人的權力，但是這似乎太荒唐了，他只會轉開頭去罷了。當然嘍，她也隨時可以對他拔劍的，這想法幾乎使她笑了起來。那麼她現在就只能等待了。也許有一天他會來到日光室，也許是來抓他的老鷹吧，那時他就會看到這兒有多乾淨，也許他就會想留下來，他就會真正地憐愛她——

愛妮坐直起來。「你是誰？在我房裡做什麼？」

他的聲音仍稚氣未脫，她想。「你已經看過了，現在給我出去。」難道在她自己房間也及忍受這種傲慢嗎？

樓梯頂端是一個大房間，門道前用一面木屏風隔著。屏風原本雕刻得十分精緻，但現在釘滿了釘子，掛滿了矛箭和釘鎚。在屏風後面便是九九藏書一個大約十五呎長、二十五呎寬的房間。

愛妮點點頭。她還沒有勇氣爬上木梯子上的房間。如果日光室里都可以養鳥，那上面的卧室里有什麼不能養的呢？

愛妮衝下了陡梯，走過大廳，又走下樓梯，來到嘈雜的庭院中。剛才那兩個女人正在水井邊，三個武士在替她們打水，她們的大胸脯則在男人的手臂上摩來摩去。

在石階底端愛妮看見兩個女人。她們在新來的人當中尋找著，直到看見愛妮，於是指指點點地笑了起來。愛妮看出她們只是侍女，但是從這地方的污穢看來，她們是從未乾過活的。

「她住在這裏？她願意住到這種……這種……」

他無視於她的存在，繼繽又吼了起來。愛妮望著他的背影，感受到背後眾人尖銳的目光，特別是那兩個女僕的。原來麗娜警告她的就是這麼回事，原來結婚就是這樣。

「是的，當然。」愛妮說著離開了房間，關上門。她本來想回去問她怎麼會知道泥襯衫的事，但是喬絲突然走上樓梯來找愛妮。

「她們不肯來，小姐。」門道上傳來喬絲的喘息聲。

「她在廚房上面有自己的地方，那可能是整棟城堡最好的房間了。蘭蒂總是要求最好的。」

「那就看你怎麼要求了。」老夫人說，一面將一撮撮細紗紡成纖細的絲線。「你是不是很愛洛威？」

他又大聲啃了一口蘋果，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猜你大概在等我哥哥吧。」

愛妮花了好一陣子才聽懂她們在講什麼。她們說希曼爵士正和某位什麼夫人在一起，恐怕三、四天內不會露臉。除了這位夫人和她的侍女，整座城堡里只有八個女人。

正午時分莫瑞城堡出現在眼前，愛妮大概從未見過比這更凄慘的景象了。那是一幢做舊式的城堡，專為防禦而建造的。窗戶上布滿箭痕，城垛上有多處損毀，而且似乎從來未經過整修。

「是嗎？」愛妮說。「我倒想看看她們要怎樣對我。」她已經準備要好好吵一架了。過去幾天她壓抑了所有的怒氣，現在恨不得能有地方發泄發泄，這兩個驕縱傲慢的女僕剛好作她的靶子。

「今天是星期幾跟我丈夫有什麼關係？」

「他在哪裡？」憤怒逐漸貫穿了愛妮。從她第一次見到洛威起到現在，怒氣全都沖了出來。「他在哪裡？」

天花板上結滿厚厚的蜘蛛網，廳內東邊的壁爐里灰塵至少有三呎深。房內唯一的傢具是一張厚重的黑橡木桌子，以及八張油漬、破損的爛椅子。

她知道在這一刻她無論如何得保持尊嚴。於是她哪兒也不瞧，直接走回樓梯，爬上城堡。在她身後她聽見加倍的嘈雜聲，其中還夾雜了尖銳刺耳的女人笑聲。

他們走近時，她也聞出這地方特有的氣味。除了歐家武士和馬混和成的雜氣之外，城堡還散發出一陣臭味。

「誰把那個頭盔弄凹一個洞，我就在他頭上砸一個洞！」他對著馬車上的人吼著，然後又向下看著愛妮。「我沒有時間管女僕，更何況這地方已經夠乾淨了。你快走開，我要趕快把這些東西卸下來。」

他們騎過一條長而窄的隧道，底端是一處庭院，大小隻有愛妮家的一半，但卻擠滿了三倍的人。隨著氣味之後，噪音又成了新的麻煩。鐵匠在敲打、狗在吠、男人在嘈雜之中互相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