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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夜色

第十二章 夜色

宋翊看到在地板上蜷縮成一團的我,一把推開保安,奔到我身前,低頭探看我,我猛地扭開頭,用手遮住眼睛。
於是,在這無盡的夜色中,我將悄然隱去。
漆木的地板,水晶的吊燈,男子衣冠楚楚,女子衣香陣陣。
我朝她微笑,麻辣燙苦笑起來,眼睛卻是看著另外一個人:「這……這你們也算認識了吧?」
眼前的人漸漸分明,竟是陸勵成,而我竟然站在酒店的門口,進門的客人都向我打量,被他的目光冷冷一掃,又全都迴避開。
我一直不敢去看他,我怕我一看到他,我的一切表情都會再次崩潰。我的眼睛只能一直看著麻辣燙,凝視著她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千種風情,只為君開。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難道那些擁抱、那些話語、那些笑聲都是假的嗎?我只是去了美國一個月,可感覺上如同我做了一次三十年的太空旅行,我的時間表和他們都不一樣,等我回來,一切都已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只有我還停留在過去。
車子劃破了城市的霓虹,向著夜色深處賓士,車廂里只有發動機的嘆息聲,連綿不絕地響著,好似向夜色尋求著答案,可沉默是它唯一的表情。
我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立即點頭。他微微曲起右胳膊,我挽住了他的胳膊。他笑對麻辣燙說:「請!」
「那就定娃娃親,兩個都讓女孩戴。」
我的為什麼沒有人可以回答,不過,我至少可以回答陸勵成的為什麼。可陸勵成竟然沒有問任何問題,他心無旁騖地駕馭著他的坐騎,讓他的黑色駿馬與夜色共馳。眉眼專註,令人想起遠古的牧馬人,坐騎並不僅僅是代步的工具,在每一次的飛躍和賓士間,它還放縱著你的心靈,釋放著你的情感。
一頓飯,終於吃到尾聲,四個人站在酒店門口告別,我和麻辣燙都穿得很單薄,雖然有大衣,可冷風從大衣低下直往裡鑽。麻辣燙十分興奮,不停地說著話,一邊發抖,一邊跺著腳,卻就是不肯說最後的「再見」。
「如果我生兒子呢?」我故意和她唱反調。
麻辣燙看看我,看看他,咬著嘴唇,幽幽地說:「陸先生可真是讓人意外。」
侍者看我們三個人終於都到齊,立即開始上菜。我們低著頭,各懷心事地吃著。麻辣燙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時,咬著唇問我:「陸勵成,是不是他?」
星期二下午接到麻辣燙的電話,聲音甜得要滴出蜜來:「蔓蔓,今天晚上出來吃飯吧!我想你見見他。」
麻辣燙在前面領路,到了桌子邊,宋翊也剛回來,一看到麻辣燙就問:「找到她了嗎?」
麻辣燙笑著搖頭:「真是太巧了!宋翊,你有沒有得罪過我家蔓蔓?」
我低下頭,默默往嘴裏塞東西,雖然胃裡如塞了塊硬鐵,但不想說話時,掩蓋不安的最好方式就是埋頭大嚼。
就這一兩天,那究竟是今天,還是明天?給宋翊發簡訊,請他回到北京后,儘快和我聯繫,我很擔心他。
挺直腰板,帶著微笑,走出了洗手間。
想了想,又拿出一枚碧玉手鐲,戴在手腕上,雖然與別的首飾不協調,但是這個玉鐲有特殊的意義,我希望它能見證今天晚上這個特殊的時刻。
拿著一堆不甚緊要的文件請他簽字,他沒有任何表情地把所有文件簽完。我拐彎抹角地試探:「老是麻煩你簽字,真不好意思,不知道Alex究竟什麼時候能回來,你上次說就這兩三天,已經三天了。」
「那就讓兩個媳婦結拜姐妹,九-九-藏-書敢不親密相處,就不許進我家的門。」
陸勵成微笑著,彎下身子,在我耳邊說:「要我送你過去嗎?」
麻辣燙捏捏我的臉蛋:「這丫頭就這樣,佔了臉小眼睛大的便宜,總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好了,讓你們走!」
我忘記了開燈,就直直地走進屋子,腳不知道被什麼一絆,人重重摔到地上,心靈上的疼痛早已經讓全身麻木,所以一點沒覺得疼。我蜷縮起身子,臉貼著冰冷的地板,眼淚無聲無息地墜落。
我哭了很久,傷心卻沒有一點減少,腦袋裡昏亂地想著,為什麼?為什麼?又在一個剎那間驚醒,我不能這麼一直哭下去。撲到洗手台前,看見自己妝容殘亂,兩個眼睛紅腫。我趕緊洗臉,又拿冷水不停地激眼睛,卻仍很明顯。
我仍在努力地笑著,可那個微笑僵硬地就像一個面具:「你神經病!我喜歡的另有其人。」
我獃獃地看著她,腦子裡轉不過來她在問什麼,她氣得狠瞪了我一眼:「冰山呀!是不是他?」
他就如同他當年鼓勵我一樣,不到最後,絕不對自己輕言放棄,即使到了最後,也仍不會放棄。
「你的冰山!是不是宋翊?你去MG是不是為了他?」
他抬頭,面無表情地盯著我:「你很關心他什麼時候回來?」
那個時候,宋翊正在備考GMAT和TOEFL,每日裡帶著個隨身聽,一本紅寶書,常常倚著欄杆,一坐半晌,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在發獃,實際不是在默背單詞,就是在練習聽力。左右無人的時候,他也會吟誦出聲,在亭子里來回踱步,那個時候,我就會放下手中的紅寶書,靜靜地看他。
我反握住了她的手:「我沒事,不用去醫院,大概中午沒吃飯,所以有些低血糖。」
我這才發覺自己淚流滿面,連眼前的人都看不分明,我急急地擦著眼淚:「我要去洗手間的,我只是去洗手間的……」
陸勵成笑說:「至於她為什麼會哭,我想許小姐應該能猜到原因,不過,現在已經雨過天晴。」
麻辣燙連耳朵根都變紅了,尷尬得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紫羅蘭色的真絲,貼身剪裁,腰部寬幅束起,下擺自然張開,領口開的稍低,用一圈同色的鏤空紫色小花壓著,香肩就變得若隱若現。再配上珍珠項鏈和耳環,鏡中的人倒也算肌膚如雪、明眸皓齒。
我捂著臉說:「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也沒吃安眠藥,我就是太累了。」想坐起來,手上卻一點力氣沒有。
……
我點頭,心裏一片空茫,嘴裏胡說八道,只要不冷場:「是啊!我去相親時,還有個男的問過我,『你父母一個月多少錢,有無醫療保險?』」
我笑著:「什麼他?哪個他?」一顆心卻在冰冷地下沉,我們兩個中至少應該有一個幸福。
陸勵成一直坐在沙發上默默地吸煙,看我拿自己的臉不當臉地折騰,實在看不下去了:「你要不想人發現,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回家,睡一覺,明天自然就好了。」
穿了我最昂貴的一件衣服。這件衣服是離開美國前買的,本來打算要穿給宋翊看的,現在只能讓麻辣燙先佔便宜了。
麻辣燙悍然說:「不會,他肯定會喜歡你。」
那個晚上,籃球場上,他和隊友打得電子系慘敗,他的笑容燦爛耀眼,沒有人能想到他剛剛經歷了一次失敗,也正面臨人生中一個重要的抉擇路口。
剛到走廊盡頭,就看麻辣燙撲過來,一把抓住我:「你去了哪裡?你要嚇死我嗎?我以為你又暈倒在https://read•99csw.com哪裡了。」
「就是去了洗手間。」
迷離的燈光中,我穿行在一桌桌的客人中,如一個即將要參加姐姐婚禮的人,緊張與期待充盈在心中。
「不,不,我自己就可以了。」
麻辣燙沉默著,好一會兒,她才說:「不會!你們兩個一定會投緣。你是我的姐妹,我們說過是一生一世的朋友,我會愛他一生一世,也會愛你一生一世,所以,你們一定能投緣!」
「我,我……我……」我該怎麼解釋?
我沒有說話,只是對著鏡子練習笑容。微笑,對!就這樣微笑!沒什麼大不了,這年頭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天涯何處無芳草,三步之內必有蘭芝……宋翊……胸口驟然一痛,眼淚又要湧出來,閉上眼睛,深深地吸氣。蘇蔓,將一切的一切都遺忘,唯一需要記住的就是:今天是你最重要的人的最快樂的日子!
「勵成?」麻辣燙竟然臉一下飛紅,有些無措地說:「陸、陸先生,你也在這裏?」
「如果你也是兒子呢?」
麻辣燙以為自己很鎮靜,其實她抓著我的手一直在輕輕發顫。
麻辣燙盯著我說:「你撒謊,這一層共有兩個洗手間,我一個個全找過了。」她的眼睛里有恐懼和慌亂,「蘇蔓,你別在我面前演戲,老娘在人前演戲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你告訴我,宋翊是不是他?」
她正側著頭笑,手無意地掠過髮絲,碧玉鐲子映出的是一張如花嬌顏,還有眼睛中滿載的幸福。
感覺一個人坐在了床沿上,我疲憊地說:「請你回去,我和憐霜是好姐妹,請不要陷我于不仁不義。」
「MG?」麻辣燙愣了一愣后,笑容似乎有點發苦,「又不是相親,還需要把車子房子工作工資都先拿出來說一通?我不關心那些!」
麻辣燙鼓著腮幫子,似乎又是氣、又是惱、又是羞,我這時才反應過來事情哪裡不對勁:「你怎麼認識陸勵成?」
星期一上班時,仍然沒有任何宋翊的消息,去問Karen,Karen也滿臉不解,說自己一無所知,宋翊從離開北京到現在一直沒有和她聯繫過,甚至連去新加坡都沒有告訴她。
一陣風過,將四周的樹木吹得嘩嘩作響,他忽地雙手張開,面朝著天空,朗聲吟誦:「檻外山光歷春夏秋冬萬千變幻都非凡境;窗中雲影任東西南北去來澹蕩洵是仙居。」
宋翊沒有說話,不知道做了個什麼表情,麻辣燙嘴微微一翹,笑笑地睨著他說:「那還差不多!」
宋翊看著我,沒有說話,麻辣燙譏嘲:「得了吧!讓我們照顧,至少不會照顧出一個淚人!是我們不放心你!」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趕緊走出他的辦公室。
我和麻辣燙,一個儘力微笑,一個好似冷靜,身子卻都在發顫。
麻辣燙指指身後,宋翊這才看到我們,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陸勵成微笑著上前和他握手:「我那邊還有朋友等著,先把蘇蔓交給二位照顧,我晚一點再過來。」
她細細叮囑了我見面地點和時間,還特意告訴我是一家高級會所,要求我下班后換一套衣服,我知道這次麻辣燙是頂頂認真和緊張了,我笑著打趣她:「如果他不喜歡我,怎麼辦?我們兩個,你選誰?」
第二天,他告訴輔導員,他仍然決定放棄院里的保研名額;半年後他用其他的優異,彌補了GMAT的失利,成功拿到伯克利的入學通知書。
「要我陪你去嗎?」
我默不作聲地捂住了臉,眼淚順著手指縫,不停地往下流。六年https://read•99csw•com前,我曾以為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痛,可現在才知道,我雖然頻頻在夢中哭醒,卻沒有真正被摔痛過,我就如同一個懸崖底下的人,只是因為渴望著能夠到懸崖上,因為得不到難過,而現在,我一點點艱辛地爬上懸崖,終於站在了夢寐以求的地方,可是,沒想到,就在我最歡喜的時候,卻在一個轉身間,就被狠狠地推下懸崖,粉身碎骨的疼痛不過如此。
大廳里,燈正紅,酒正綠,人間還是奼紫嫣紅,我心已萬古荒涼。
宋翊也許就偏愛這裏的寧靜,所以常常捧著書本在這裏的亭子看書,我也常常拿著書到這裏看,不過不是坐在亭子里,而是坐在池塘邊的樹叢中。荷花雖不多,可樹木繁茂,池水清澈,有時候,看累了書,就抬頭遠遠地看看他,再賞賞周圍的景色,方寸之間,卻也有白雲悠悠、綠水迢迢之感。
然後,他跳下了欄杆,高高興興地向外跑去,我凝視著他的背影,輕聲吟誦出了橫聯:「水木清華」。
從十七歲開始,我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望、失敗,傷痛或小或大,每一次我都能擦乾眼淚,握一握拳頭,再次出發,只因為籃球場上他眼底的陽光,荷塘邊上他水清木華的身影,可是這一次,誰能告訴我,我該如何再次出發?
這世上,能為別人兩肋插刀的人已經幾乎絕跡,可我知道,麻辣燙能為我做的不僅僅是兩肋插刀……四年多了,太多的點點滴滴,我不能想象沒有她的北京城。
我匆匆扔下麻辣燙,快步地走著,等他們看不到了,猛地跑起來。
保安站在一旁,不安地解釋:「宋先生說給你打電話,一直沒人接,他來敲門,也沒有人開門,卻聽到手機的鈴聲在屋子裡響,他不放心,所以請我們開門,我……我想著宋先生是蘇小姐的男朋友,保險起見,還是開門看一眼……」
在凌晨四點半,我做了噩夢時,可以給她打電話,她能在電話里一直陪我到天明;我不能在父母面前流的眼淚,都落在她面前,是她一直默默地給我遞紙巾;在地鐵站,我被一個太妹推到地上,我看著對方的紅色頭髮、銀色唇環、挑釁的眼神,敢怒不敢言,是她二話不說,飛起九厘米的高跟鞋,狠狠踢了對方一腳,拉著我就跑。
宋翊把我抱起來,放到床上,用被子捂住我,又趕緊打開空調,我拉起被子蒙住頭,聽到他送保安離去。
長久的沉默,我感覺到他的手從我手邊輕輕拂過,似乎想握住我,卻在最後一瞬間,縮回了手,好幾次,我都感覺到他想說什麼,最後,只是一把帶著疲倦的喑啞聲音:「對不起!」
遠遠地看見麻辣燙他們,也許應該叫許憐霜。她一身蘇綉短旗袍,誇張的水晶墜飾,典雅中不失摩登,腕子上卻沒戴水晶,是一枚和我一模一樣的碧玉鐲,我心中一暖。
我們開始吃甜點的時候,陸勵成才返來。他的加入,令席間的氣氛突然活潑起來,有了朋友聚會的感覺。他和宋翊有說有笑,如多年的老朋友。麻辣燙也加入了他們,聊音樂、聊股票、聊投資,甚至聊中國的沙漠化問題。每個話題,陸勵成都會給我留幾句話說。不會太多,讓我難以負荷,也不會太少,讓人覺得我不快樂。表面上,我們四個,竟然相處得令人難以置信的融洽快樂。
一直到車子停下,他都沒有說過話,似乎今天晚上什麼異樣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我們兩個只不過恰好下班時相遇,他送我一程而已。
她的聲音緊繃,如要斷的弦。
麻辣燙眼中閃過几絲read.99csw.com尷尬和羞愧,用笑意掩飾著不安和緊張:「北京城能有多大?他又不是國家主席,認識他有什麼奇怪?」
手已經搭在門把上,聽到他在我身後說:「應該就這一兩天回來。」
陸勵成含笑說:「人生中有很多意外。」
一隻手抓住我:「你打算穿著這個跑到寒風裡去?你的外套呢?」他的手強壯有力,我的身子被半帶進了他的懷中。
「宋翊,這就是我的好朋友,不是姐妹勝似姐妹的蘇蔓。蘇蔓,這位是宋翊。」
陸勵成笑著向她討饒:「許大小姐,你心疼一下我們家這位的身子骨。如果真要是談興未盡,我們索性找個酒吧,徹夜暢談。」
我把自己的愁苦壓下去,盡量分享著她的幸福:「好!」
沒有光,沒有人,只有黑暗,我任由自己在黑暗中沉淪,真想就這樣睡過去,最好再不要醒來,那些舊日的光影卻不肯放過我,一一在我面前閃過。
經過叼著煙斗的聞一多塑像,繼續向前走,會看到一片小小的荷花池,據說這裏才是朱自清荷塘月色的真實地點,不過這個小荷塘的荷花不多,和朱自清筆下的「荷塘月色」相去甚遠,再加上,清華還有個大荷塘,所以這裏人跡較少。
真是關心則亂!竟然聰明洒脫如麻辣燙都不能例外,我再不敢逗她,向她鄭重保證:「不要擔心,我們會投緣的,因為我們至少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都愛你,都要你快樂。」
感覺到床墊一松后,關門的聲音響起。屋子裡再次徹底死寂。
屋子的門突然開了,保安打開燈:「蘇小姐,蘇小姐……」
他直起身,向宋翊告了一聲辭,轉身離去。
「蔓蔓,蔓蔓,你別嚇我!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去……去叫的士,我們立即去醫院……」
「不,不!」我手背在背後,絞來絞去,「我就是隨口一問,大家都有些工作必須等著他回來處理。」
我用力地抱了一下她,用力地說:「我也很開心!」
要去叫計程車的侍者聽到,立即說:「我去拿一杯橙汁。」
我大笑:「小心媳婦罵你是惡婆婆。」
侍者立即迴避,陸勵成扶著我坐到沙發上:「這是私人衛生間,一切隨意,如果想大哭,這裏的隔音效果很好。」
「那你怎麼解釋你今天的反應,還有你為什麼要躲起來哭?」
「我是說萬一呢?你要知道兩個好人不見得就是兩個投緣的人。」
我的眼淚順著眼角,漫延開來。原來,一切的男女關係,不管在開始時多複雜,不管過程是多甜蜜,在結束時,都可以只用這三個字做告別。
下車后,他要送我上樓,我說不用了,他直接抓起我的胳膊,把我塞進電梯,等到我家,他卻連電梯都沒下,只是站在電梯門口看我進了門,朝我說了聲「晚安」后,就關上了電梯門。
陸勵成沉默地盯著我,眼睛內流轉著太多我完全看不懂的思緒。在他的目光下,我覺得我就如同一個透明人,似乎我心裏的秘密他都一清二楚。我不安起來,匆匆抱起文件:「您忙,我先出去了。」
特意用了艷一點的唇彩,將心中的不安都深深地藏起來,只用微笑和明媚去分享麻辣燙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
我的眼前發黑,膝蓋簌簌地抖著,人搖搖晃晃地向地上倒去,宋翊一把抱住了我,侍者趕緊拉開椅子,讓我坐下,我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天頂上的吊燈都在我眼前閃爍,閃得我眼前一片花白,什麼都看不清楚。
麻辣燙看見我,欣喜地站起來,半是含羞,半是含笑,我微笑著快步上前,那個男子也站了起來,微笑著read.99csw.com回頭,我和他的動作同時僵住。
希望他一下飛機,打開手機,就能收到我的簡訊。我的日子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度秒如年。
我只能點頭,還能有更合理、更天衣無縫的解釋嗎?
整整半年的全心投入,考試結果出來時,他的成績卻遠未達到他的期望值,那個時候GMAT還是筆考,他根本沒有可能參加第二次考試。而距離申請,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更重要的是,明天是他決定是否接受保研的最後時間,他的輔導員勸他暫時放棄出國,接受保研,給自己一個緩衝的時間。一條是完全無風險的康庄大道,一條是已經快要看不到希望的荊棘小路,選擇其實很明顯。
那個男子背對著我而坐,還完全看不清楚,但是,這一刻,我已經決定要喜歡他,只因為他給了麻辣燙這樣的笑顏,任何一個能讓女人如此笑的男子都值得尊重。
她朝我一笑,飛速地跑回計程車,等計程車駛出視線,我的肩膀立即垮下來,陸勵成一言不發地牽著我上了他的車,幫我系好安全帶,我閉著眼睛由他折騰,感覺上似乎我一生的勇氣和力量都在今天晚上用完了。
陸勵成笑著替我拉開椅子,讓我坐下,他手放在我肩膀上,彎著身子,在我耳邊小聲問:「你一個人可以嗎?」
「這對碧玉鐲子,我們一人一個,一直戴到我們老,然後傳給我們各自的女兒,讓她們繼續戴。」
他扶著我轉了個方向,帶著我穿過一道走廊,進入一條長廊,已經沒有客人,只有我和他。他推開一扇門,裏面有沙發、桌子、鏡子,一個白衣白褂的人立即恭敬地走上前,陸勵成給他手裡放了一張錢:「這裏不用你服務。」
不願成為一種阻擋,不願讓淚水沾上臉龐,
麻辣燙吁了口氣:「你嚇死我了!一個瞬間,臉就白得和張紙一樣。」
正是晚飯時間,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悶熱的風將池塘吹皺。他不是站在亭子里,而是高高地站在亭子的欄杆上,風吹得他的白襯衣如張起的風帆。乍一眼看去,只覺得古舊的紅亭、繁茂的古樹,都成了他的底色,只為了襯托他這一刻的軒昂挺拔。
我笑:「我們本來就認識呀!」麻辣燙愣住,我輕快地說:「宋翊沒有告訴你他在MG工作嗎?是我的上司呢!如今我可找著靠山了。」先發制人,永遠比事後解釋更有說服力。
陸勵成有自己的車,宋翊和麻辣燙要打的走,所以我們先送他們上車,麻辣燙已經坐進車裡,卻又突然跑出來,抱住我:「蔓蔓,有一天我做夢,夢見你和你那位,我和我那位,我們四個在一起爬山,沒想到,美夢真的能夠實現,我今天真開心,幸福得簡直不像真的。」
麻辣燙的手緊緊地抓著我,她腕子上的碧玉鐲子和我腕子上的碧玉鐲子時不時碰在一起,發出脆響。
「打擾一下。」陸勵成站到我身後,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微笑著對麻辣燙說:「許小姐,我想我可以替她解釋一下她剛才在哪裡,因為我經常在這裏請客戶吃飯,所以我在這裡有一個私人包房,她剛才在私人洗手間中。」
我站了起來:「我去趟洗手間。」
她送我鐲子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我是獨生女,麻辣燙也是獨生女,在這個偌大的北京城裡,她不僅僅是我的朋友,還是如我的父母一樣的親人,我們一同歡笑,一同受傷,一同成長,一同哭泣。
我聽到消息時,立即就向池塘跑,果然,他在那裡。
我點點頭。
我終於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找了個借口去見陸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