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要考慮的是皇嗣問題。由於元帝之系統已絕，因此，非從宣帝之系統選出不可。宣帝之曾孫有五位王和四十八名侯。王莽卻主張——

這次舉兵發生於九月間。

——我乃天公使者。天公派我來要你告訴世人「攝皇帝乃真皇帝」。如果不相信我的話，你去看看村子里是否多了一口新井。這口井是為了顯示天公威靈而送給你們的。

由於多年苦心經營，王莽已逐漸被認為是個「聖人」。正因為如此，他的一舉一動非格外謹慎不可。

雙字名之禁止，實際上也是如法炮製。王莽是先讓別人上書，然後由他推動的。就此事上書皇帝的不是別人，而是匈奴單于。上書的內容是：

「胡扯！荒唐！」

遭逮捕后，會被拖著繞行街市，然後在劊子手的刀下腦袋落地——王莽想象這個場面，禁不住地捏了一把冷汗。

「王氏一族是靠漢家權力才發跡的。不圖報恩，更趁恩人力量薄弱時篡奪其位，這是人做的事情嗎？那些井啦、銅板啦……哀家知道都是王莽搞的鬼！」

——希望皇上立安漢公之女為皇后。

「在下稍有研究，所以大略知道。」

雖然沒有證據，人們內心裡卻想：還是被王莽幹掉了……

這件事情是，平帝出乎意料地敏感。表面看似溫順的他，內心裡對王莽的所作所為，好像甚為不悅。這一點，可以由他的表情和行止窺見。

皇族嚴鄉侯劉信、其弟武平侯劉璜，以及居東郡都尉之職的劉宇等人與之呼應。劉信的兒子劉匡是東平王，所以召集的是東平之兵。據傳，其數達十余萬之多。他們除了立劉信為「天子」，稱翟義為「大司馬、柱天大將軍」外，更飛檄各地，以如下之詞，聲討王莽：

王莽重複說了幾遍「你明白嗎」，大秀才劉歆立刻覺察到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一切都照王莽的預定計劃進行。其間當然不是毫無反彈。這一點，王莽事前就有所覺悟。取得天下這等大事，自然不可能進行得諸事順遂。

翌年，各地頻頻報來瑞兆。

「孔子有意恢復周之制度。」王莽避開對方的視線說。

他因而也得到上層的支持。他以極慎重態度，由上至下，無所遺漏地為篡奪而布局。

關於禁止雙字名一事已如前述。由於同姓同名的人愈來愈多，所以，起雙字名的情形，到這時候已逐漸普遍化，而王莽卻下令禁止這個風尚。

宮廷猶如密室。只要懂得要領，行事得宜，在這裏干殺人勾當，反而不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何況宮廷醫生，沒有一個不仰承王莽鼻息。

第一，他的「輿論工作」進行得相當徹底。雖然動機出自於野心，但他以取得民心為目的的政策非常巧妙。例如：五年前各地發生旱災時，由於同https://read.99csw.com時帶來蝗害，農民飽受其苦。當時，王莽除了捐出百萬金錢及田地三十頃（一頃為百畝，漢代之一頃約為十一點五英畝）外，更促請二百三十名官吏富豪捐出田宅，以資賑災。

王莽以此為由，沒有讓選出來的繼位者立刻即位。

如前所述，王莽因殺害自己的長子夫妻而贏得「為了忠義，不徇私情」之美譽。

王莽原本認為在平帝十七八歲之前，可以把他當做傀儡，但這個估算似乎錯誤。既然錯誤，那就得及早作調整。

據聞漢廷以雙字名為卑。因此，臣屬願將「囊知牙斯」之原名改為「知」，以從聖制。

他們率領的都是受過良好訓練的將兵。相較之下，反王莽軍則為摻雜頗多盜匪的烏合之眾。

十二月，王莽派大軍包圍圉城。翟義和劉信棄軍逃走後，翟義於一個叫固始的地方遭逮捕，被處磔刑。

「我明白了。」

「這個方針很好。」劉歆回答。

齊郡（山東省）臨淄縣一個叫昌興的地方村長辛當，某晚，重複做了幾次同樣的夢。

年近八十的王莽之姑母——太皇太后聽到時，立刻以鄙視表情說了這句話。這位老太太當然知道這是自己侄兒王莽搞的花樣。

安漢公較有聖人之稱的阿衡及太宰猶勝一籌，其功績足以匹敵後二者之總和。懇請皇上准予以「宰衡」為安漢公之稱呼。

劉信的行蹤杳然，王莽再怎麼派人搜索也找不到。

王莽所派諸將，在一個叫陳留的地方大破反王莽軍。

此外，雖然漢王朝建國以來，出現的功臣多如繁星，然而他們的子孫並不一定都發跡。王莽於是追查歷史，對功臣子孫加以敘勛。

事情的緣由是，他的次子王獲殺了一名奴隸。認為罪不可恕的王莽，便命令兒子自殺。

雖然王莽步步為營地即將成為皇帝，但目前的他，畢竟還是臣屬身份。

到了這個年齡，幾乎已不需要輔佐人。

此外，王氏一族中的虎牙將軍王邑、強弩將軍王駿、震威將軍王況以及中堅將軍王昌等人，也前後出征。

王莽的人望可謂滲透到社會底層。

由於大臣說了這樣的話，太皇太后遂有所讓步，答允這一點。

人們一見了面，就談論此事，村長更派人到皇都去報告。

經過這次的大事件后，王莽的自信心愈來愈強。

王莽從年輕時代就非常喜愛學問。但當時有一個他怎麼用功都比不上的大秀才，這個人正是成帝時代被譽為一世大儒劉向的兒子劉歆。一天，王莽叫來劉歆，說：「我想施行以孔教為方針的政治。」

至此，大勢可謂已定。

事情的真相是：奉了王莽之意的村長，于幾個月前就在這人跡稀罕的窮鄉僻壤挖好這口井，然後加蓋，並覆蓋以https://read.99csw.com土。村長於說出託夢之事的前日除去井蓋，使之顯現於鄉人眼前，如此而已。

劉歆用肯定口氣回答。

他有這個警覺。

「和我共同研究最為理想之周朝制度，用以複原『周禮』如何？」

平帝死後的翌年當然要改元，結果竟然改成「居攝元年」之年號。這個年號代表的是攝政王莽——這一點，任何人都一目了然。

在發生傳染病的地區設立醫療設施，對有人死亡的家庭致贈葬儀補助金——王莽的福利政策做到了這個程度。

居攝二年（公元7年）發生更猛烈的反抗。

由與先帝同一代的人繼位不合道理。皇統必須由下一代的人繼承。

王莽成為安漢公的元始元年，恰好是公元1年。他篡奪漢王朝建立以「新」為名的王朝是公元8年之事，而他和新王朝都於公元23年滅亡。

王莽如此認為。

宣帝系統亦無相當於平帝這一輩的曾孫，王莽便堅持要從玄孫中找人。他做此主張，原因在於這一輩的人尚年幼。

他更想到「購買蝗蟲」這個點子。于秋割期間，蔽天而至的蝗蟲群帶來巨大農害之事，中國的史書頗多記載。這無數蝗蟲不但在須臾之間吃光農作物，連雜草也吃盡。爾後，蝗群會轉移他地。王莽的措置是鼓勵人們捕捉蝗蟲，由政府以每百隻若干金錢的標準收購。對貧民而言，這是賺取外快的好機會。

王莽以身邊心腹孫建為奮武將軍、劉宏為奮沖將軍、竇況為奮威將軍，叫他們分別率領軍隊，趕赴前線。

如前所述，他命令殺害奴隸的兒子自殺，這件事情也曾經提高了王莽的聲望。

此外，王莽對太皇太後行臣屬之禮。人們以「攝皇帝」稱呼王莽，而舉行祭禮時，則自稱「假皇帝」。到這個地步時，王莽與皇帝已混淆不清了。

有人則將刻有這類預言式文字的銅版呈獻朝廷。

結果，被選為繼位者的是宣帝之玄孫劉嬰。劉嬰此時年僅兩歲，而且，這名嬰兒只是被立為皇太子，並沒有即位為皇帝。

一個人而兼備兩位皇帝代理人的稱號，因此，「宰衡」這個名稱，給予人超越皇帝代理人的印象。

——王莽有叛逆意圖，應即誅殺！

「我有許多政治抱負。這都是我自己想出的新方針。我喜歡新的事情，不過，相信這並沒有背離孔教教義。遺憾的是，孔夫子在這一點上並沒有指示。我說的意思，你明白嗎？」

王莽對上層人士則將儒教運用得淋漓盡致。儒教的教義之一是：有德者受天命成為支配天下之人。

理由很簡單，因為這是「過去」沒有的事情。

——請偽造經典，好讓我要推動的事情有根據。

告安漢公莽為皇帝。

九錫之位的人可以使用與皇帝九-九-藏-書同樣的車馬、衣服、樂器、朱戶、納陛（納為「內」之意。當時的人可以在屋外設石階，在屋內設石階則為皇帝之特權）、虎賁（特別親衛儀仗隊員）百人、鐵鉞、弓箭、祭器等。

此外，政府也于這一年，將免稅基準大幅降低，貧民幾乎全都免予納稅。

對十四歲的人，已不能使用哄騙小孩的手段，對方隨時可以利用皇帝權力。這是岌岌可危的時刻，即將臨頭的災難非設法去除不可。

這位村長和村人到處尋找，果然發現了一口從未見過深約百尺的新井。

王莽開始使用「宰衡」之稱號是元始四年（公元4年），于翌年五月他更拜領「九錫」之位。

就王莽的立場而言，他是為了除掉平帝之母——衛氏一族，所以才連自己的兒子王宇都作為犧牲品。而且，雖然殺害衛氏一族，他卻沒有殺平帝之母，只把她安置在中山，不準到長安來而已。他倒認為平帝應該感激他才對。

但這必須以廷臣之八成「完全效忠」王莽為前提。因為其中可能有不少人表面對王莽效忠、內心卻搖擺不定甚至憎惡王莽之專橫——這樣的人尤以皇族為多。

王莽聞訊大為喜悅，對立下戰功之將兵論功行賞，並且封幹部將校中的五十五人為侯。此外，他又大赦天下。由於些微刑責者將被赦免，反王莽軍因而日有逃兵現象。

在當時人的心目中，人臣而幾乎與皇帝同尊者，唯有商之開國元勛伊尹和輔佐成王的周公兩人。伊尹稱為「阿衡」，周公則稱為「太宰」。

東郡太守翟義與其姐之子陳豐，共同以「討伐國賊王莽」為口號，揭竿而起。

王莽有時候會覺得十四歲皇帝的表情露出的是這個意思。

第三，王莽致力於輿論工作的結果，已建立了他的派系勢力。由於根本沒有其他派系對抗，所以呈現一派獨大的局面。屬於這個大派系的人知道王莽的命運和自己休戚相關。因此，他們都以極為認真的態度擁護王莽。這等於是以生命作為賭注，他們當然是無比賣力的。

當時人們的迷信程度遠超乎我們的想象。王莽巧妙地利用了這一點。

這樣的事情不是不可能發生……

王莽又使群臣將這件事向太皇太后報告。

實際內情是，王莽令使者前往收買單于，使他寫了這封奏文。

乾脆把皇帝殺掉！

頂多再一兩年……

前年的白石是瑞兆之發端。

——王莽！你給我記住！你殺害了朕之母后的全部族人！等朕長大成年時……

王莽的要求，用意在此。對此允以「值得一做」，可見劉歆對偽造儒家經典一事是持積極態度的。

倘若皇帝下此詔，結果將會如何？王莽一派人士占廷臣的八成以上，因此，王莽確信自己絕不會發生被逮捕或遭誅殺之事。

這特九*九*藏*書別的稱號是什麼？

皇上十四歲了……

因此，皇族劉信雖然以天子自稱，反王莽之氣勢卻沒有像燎原之火般地擴大。

過去，指的是神聖之時代，也就是周代。王莽極力推動回到周代之復古政治——這一點無異於推翻漢之體制。王莽認為這就是新體制。

王莽因聽到翟義舉兵之消息而寢食難安。他已奪得大半漢之天下，但這是靠「輿論工作」的結果，並不是以武力取得的。他對戰爭毫無經驗。

「周之制度乃周公所訂，卻沒有傳到現在。」

這時候，武功縣一位名叫孟通的知事在浚井時，從井底撈起一塊上圓下方的白石，上面用丹朱寫著如下幾個字：

「這是值得一做的工作。」劉歆道。

王莽遂于居攝三年十一月，將年號改為「初始」，并行登基。他並且訂十二月一日為「始建國元年」正月一日。這叫做「奉正朔」，表示服從之意。

——安漢公是前任大司馬。這麼高貴的人，為了區區一名奴隸的命而讓自己的公子償命，他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人由衷欽佩。

稱號和格式幾乎接近皇帝，王莽的野心到了快要完全實現的地步。

世人感動之餘，莫不如此稱讚王莽。

衣冠和儀仗全與皇帝一模一樣，南面行政事，並且祭祀天地、明堂、宗廟、群神等，廷臣對之以「臣」自稱。這不是和皇帝毫無差異嗎？只是，王莽不使用天子之第一人稱「朕」，而以「予」稱呼自己。

此外，也有過寫著「天已預告真天子即將出現」之意文章的「銅版」，在四川運來之石造牛像前出現之事。

「這真是令人驚異。看樣子，安漢公就要成為真天子了。這口井就是證據啊！」

這個論調對王莽非常有利，沒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為此，他特別緻力于推廣儒教。國都大學招生人數到了飽和程度，逾越萬人。

——雖然劉嬰是繼位人，但過於年幼。

萬事依照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只有一件事他未曾料到。

事實上，在這之前，他也曾經殺害自己的次子。

人無貴賤之分，現在的人們看來，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在公元前數年的中國，貴族的命和奴隸的命可是天壤之別。

但對這起事件的處置評價，也因人而有極大差異。

王莽的意思是要他偽造證據。孔子曾經說過這樣的話——王莽要劉歆為他捏造讓他方便行事的偽經典。

第二，響應劉信一干人而舉兵的人物當中，以流氓居多，到處做出放火搶奪的勾當，大大失去人心。這一點對王莽非常有利。原本就頗有人望的他，因對方的惡行而更加顯得偉大。

這樣的請願書達八千封之多。

大司馬或公侯之頭銜，在他看來微不足道。他想要史無前例的稱號。這樣的稱號當然需要創造。結果，他想出了https://read.99csw.com這個稱號，不過，和過去一樣，並沒有由自己說出來。身為聖人，這樣的事情絕不能做，他遂又藉助于別人的口與筆。

聽到這件事的人，其反應之強烈，遠超乎現代人所能想象的程度。

王莽于復職后僅僅八年就篡奪漢之天下，速度不可謂不快。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漢王朝能輕易地被除了「風評」不錯之外無甚才華的王莽所篡奪，可見其流弊已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布置可謂相當周全。

他把自己的女兒塞給才十來歲的平帝做皇后，而這也不是由身為「聖人」的他自己啟口說的。

「『為皇帝』這句話應該是代年幼皇太子攝行皇帝之任務的天意吧？」

但他命令次子自盡一事，確實給了下層人民這樣的期待——王大人一定會為我們做一些事的。

將貴族兒子的命和一名奴隸的命視為等同，且做如此的處理——有人因此對王莽的評價甚高。另外一些人則認為，他是害怕兒子的罪會連累自己，所以不得不以冷酷手段處分，這是六親不認的利己主義者。由他過去的表現和日後的所作所為來看，王莽應該屬於後者。

皇族之一的安眾侯劉崇首先豎起反王莽旗幟，攻打宛城，卻未克而敗走。這是居攝元年之事。

王莽決定使自己的地位更上一層，此為篡奪天下的手段之一。雖然「大司馬」已是為人臣者的最高位，但這並不算特別，因為哀帝之同性戀對象——即二十一歲的董賢——也曾就大司馬這個職位。王莽要的是從未有人坐過的特別寶座。

王莽遂下了這個決心。

王莽被授九錫的這一年十二月，平帝死於未央宮。他於九歲即位，十四歲時死亡。表面上是病死，實際上是在王莽的命令之下被毒殺的。

他讓眾人向皇帝請願。為這件事情而上書的人日達千余，公卿、大夫等有資格進宮者，則親自到朝廷奏請。實際上，王莽並不是收買這些人，他只是交代其中的一小部分人而已，其餘則期待群眾的附和。討好掌握人事大權的王莽，一定會有回報。——這不是單純的附和，而是巧妙利用人們的功利心態。

但王莽安然渡過這個危機。事態之所以轉變為有利於他，應該是下列三點理由：

據說，看到王莽狼狽的樣子時，他的姑媽太皇太后，也曾經以下層人的語氣說：「我原本以為企圖篡奪漢之天下的莽是個膽大包天的人，原來他和我們弱女子沒有什麼兩樣嘛！」

真天子出現時，上天會以瑞兆告訴人們——古人對此深信不疑。

「雖然沒有傳到現在，以你這麼一位大學者，對周朝制度應該相當了解吧？」

為了要篡奪連綿達兩百年的王朝，一切非異常謹慎不可。

王莽毒殺平帝，攝天子之位，意圖將漢室滅絕。今天子已立，將對之行天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