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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死亡組合 第四章 殺害

第二部 死亡組合

第四章 殺害

話筒彼端傳來藪達也快哭出來的聲音。
外層裹著麻布,重達十六磅的優利膠保齡球,透過厚度二公分的雙層玻璃,撞向了穎原社長的後腦勺。
但如果拖得太久,鑽石也可能被藏到別的地方。自己實在沒有自信,在現在這種緊張狀態下,還能撐得了多久。
現在就只能專心注視著前方,斬釘截鐵地度過這一關。
要動手就乘現在。
看看手錶,現在是十二點五十七分。
想到兩三個小時之前那個軟弱,意志動搖的自己,就覺得無法置信。
任憑是誰,都不可能活得比這些石頭還久。
阿章把裝有方糖的盒子,塞進茶杯櫥的最下方一層。若只是讓他們一時找不到,或許可以打亂節奏矇混過去。
累積的經驗到了第五次果然不一樣,整個入侵的過程中,毫無任何猶豫停滯。反而還得特別提醒自己,別因過於熟練而有任何鬆懈。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沒有綵排,絕對不能NG,機會只有一次。
直覺感到事態有異,他趕緊掛掉電話。沒想到對方立刻回撥過來。雖然猶豫了幾秒,還是決定接聽,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豎起耳朵傾聽。
小藪完全不給任何通融。
「您好,我是涉谷大樓維修保養公司。」
在兩杯咖啡中分別放入加工前後的方糖,溶解看看。
「……喂。」
心裏還想著英夫會不會突然出現在話筒彼端,笑著說:剛才當然那些都是搞笑啦,想也知道,我怎麼可能會死嘛。我家老媽真是的,講的跟真的一樣……
看看手錶,從乘坐吊籃降下之後,大概經過了十分鐘。
放下運動背包后,他穿上球鞋,屏氣凝神地窺視著一樓的狀況。
他向公司借了一台自己的輕型機車駕照能騎的偉士牌機車。雖然一路上道路通暢,他仍然以幾乎能接受警方表揚的緩慢車速行駛。抵達六中大樓之後,他關掉偉士牌機車的引擎,將車子推進了入口車道,靜靜地將偉士牌機車停在了停車場空曠的一角。
接著,將填充材料剝落的部分用塗料底漆重新黏好,並且用學習遙控器把蕾絲窗帘恢複原狀,之後他升起吊籃,回到屋頂。再把吊車沿軌道推回原來的位置。
在生死關頭搏鬥時,防禦範圍有如開山刀,又輕便,易於揮舞的螺絲起子,就變得比刀子或特殊警棍更具殺傷力,話雖如此,倒也不可能殺害對方。只是先以催淚瓦斯攻擊眼部,再朝沒有大動脈的肩膀或大腿正面刺去,讓劇痛渙散對方的鬥志。最後只要用膠帶層層捆綁,至少可以多爭取一些脫逃的時間。
想到這是最後一次潛入,不免湧上一陣感慨。畢竟自己在這個地方度過了一段奇妙的時光,也算是人生的一部分吧。幾十年後回想起這一段日子時,想必會覺得很懷念才是。
「……是啊。」
到了這個地步,卻感到自己情緒的動搖。比起下手時所需要冷靜的判斷與行動,這很可能會是一個致命傷。隨著下手的日子越近,恐懼也逐漸增高。但是,若是要在這裏懸而未決的狀況下過年,更是令人不舒服。總而言之,還是希望能在這個周末解決。
「佐藤哥,不好意思,我大概再十分鐘就到。」
阿章看了柜子里盛著三溫糖的方糖的紙盒一眼。
先暫時把手從發信器上移開,做兩三次深呼吸。都到了這緊要關頭,自己到底在幹什麼?要是失敗,從此將一無所有!自己到底懂不懂啊?
「您好,我是椎名章。」
「對了,你母親曾經打過一次電話過來哦。稍等一下。」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
不一會兒,傳來小藪的回答。
非動手不可!
出乎意料,接電話的是中年女性的聲音。感覺上好像曾經聽過這聲音,他馬上想起那是英夫的母親。
一面忍耐著疼痛,一面慢吞吞地刷著窗上的泡沫。突然,右手中的刷子不意滑落。
看不清楚臉部。只看他一動也不動,也不像仍在呼吸。
「被人追趕……?」
「為什麼不挺身對抗呢?」
阿章拿出手機,雖然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按下了記憶中英夫的手機號碼。
阿章一臉茫然,只是緊握著手機。
沒有任何人看到。
他將玻璃吸盤往前拉,盡量把玻璃往外拉開。
根據事先調查,他發現星期天下午澤田幾乎從不踏出警衛室一步。為了觀賞UHF電視台轉播的賽馬實況,他完全不在乎粗糙的畫質,只會專心地盯著電視看。在這段時間里,他是不可能走出大樓的吧。
再確認過滾動,敲擊都不會造成強度上的影響后,接著試試味道。
「你現在在哪裡?」
況且,如果清潔窗戶的時間挪到星期一或者星期二,這個計劃也無法執行,畢竟平日的辦公商業區,往來的人潮實在太多。
他扭轉身體,捧著保齡球擺出揮擊榔頭的姿勢。
其實心中還在掙扎,難道真得殺人不可嗎?而且對方還是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先聽到摺疊報紙的聲音,拉開椅子的聲音,接著是從鑰匙箱取出鑰匙串的聲音。他從警衛室的小窗戶拿到了屋頂鐵門,供電箱,和清潔用吊籃的三把鑰匙。肩膀上背的運動背包里塞了重量可觀的器材,壓得肩膀相當疼痛,但他還是強裝輕鬆。
像這樣緊急的狀況下,不知怎麼的,自己的呼吸聲卻像個相聲大師,一派輕鬆。
阿章仍然緊握著手機,佇立在原地。
為了在短暫的人生中發光發熱,有時候必須通過最黑暗的關卡。
一直沒聽到阿章出聲,讓沙織感到有些詫異。
「好的。」
「不可能!英夫不可能自殺的!」
「怎麼會這樣,我完全……」
雖然看起來像是被漂白過的青空不免讓人有些掃興,但或許可把它當做是上天鼓勵自己下手的暗示吧。
由於遲到理虧,小藪表示今天所有清潔窗戶的工作都交給他。原本是應該高興都來不及的。況且,九*九*藏*書考量現在手腕的狀況,可能連用刷子都有困難。
為了測試效果,他喝下了三分之一杯摻入安眠藥的咖啡。果然不到十分鐘藥效就開始發威,讓他不省人事地昏睡了近十二個小時。
用手機撥了通電話聽聽天氣預報,預報說周末會是個晴天。到底這預報能有多準確?心中相當存疑。
魯冰花五號的手臂順利地將穎原社長抱了起來。
看來,小藪是不可能在兩點半之前趕到了。
阿章的呼吸變得急促。
阿章忍著不動,保持著靜止的姿勢。
他直覺這是個陷阱。
他整個身子彷彿射出的箭般扭轉了起來。
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早就會趕到。
「就是說啊,我看兇手八成是那個住我樓下的傢伙,之前他還嫌我的機車聲音太吵。……嗯,應該錯不了。可惡!那個臭傢伙,絕對要給他點顏色瞧瞧。」
他靜悄悄地打開後門,在警衛室小窗櫃檯上寫著「失物招領」的箱子里,輕輕扔進一個褐色信,裡頭是今天早上剛在涉谷投注站買的馬票……之後大聲打了個招呼。
清潔完東側最後一排窗戶時,小藪的吊籃上升到屋頂。
不過,隨著時間過去,內心無法言喻的不安也越來越明顯。
不過那台白色賓士轎車倒是耐人尋味。當然,同樣的車種在日本是不計其數。再說,英夫騎車的速度,普通的轎車應該是追不上的。
腦海中一片混亂,完全不知所措。
那是一顆裝在麻質購物袋中的十六磅保齡球,為了不使其鬆動,事先還用鐵絲綁好,看來活像個嚇人的晴天娃娃。
原先認為在甜味上多少有些不足,沒想到結果竟然幾乎毫無差異。
「換我來好了?」
「總不能兩個人都遲到吧。清潔工作如果動作慢一些,倒是有許多借口可搪塞。我會向他們隨便編個事前檢查發現到什麼小問題之類的理由。」
感受到對方正拚命壓抑心中的怒氣。
看到了穎原社長的側臉,張開一半的嘴,顯示他已經昏睡得不省人事。正確來說,應該說他已經喪失神智了吧,看來他果真在咖啡里放了摻有苯巴比妥納的方糖。
他緊咬起牙根。
英夫的死,就這樣成了既成事實。
她的嗓音聽來有些尖銳。
「辛苦啦,接下來交給我好了。」
「什麼?」
但一切還沒結束。
對了!在這種地方打電話,就算被跟蹤也不會有關係。
一副不可思議的景象從窗帘的空隙間映入眼帘。
這次輪到阿章說不出話。
接下來又試著練習製作三顆方糖,其中一顆還使用了珍貴的安眠藥。他將方糖加進咖啡里后,確認一下苯巴比妥納會不會讓咖啡的味道產生任何變化。的確,苦味是增加了一點,不過還在飲用者會認為是心理作用的範圍內。
稍帶挑釁,試圖更深入刺探。
雖然今天想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好好冷靜一下,但思緒紊亂、心煩如麻,便在不知不覺間開始像只籠中困獸般來回踱步了起來。
大樓面向首都高速公路的北側,窗戶上附著的粉塵還真是驚人。他將拖把和刷子浸入裝有洗潔劑的水桶后,在玻璃窗上塗上泡沫。
一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的手指已經撥起了另一個號碼。那是三島沙織的手機號碼。雖然只聽英夫說過一次,不知為何,居然就是這麼烙印在自己的記憶中。
這麼說來,就得等到一個月之後的下一個清潔日。
為了不發出腳步聲,從內部階梯上下樓時,還特地脫下鞋子。在這十二月的冬夜裡,走起來感覺宛如走在冰上。來到一樓平台時,腳底已經凍到幾乎沒了知覺。
「今年啊,英夫終於考上了大學。他以前雖然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心裏應該也很焦急吧,所以好不容易輕鬆了一口氣。考上之後,整個夏天都騎著車到處去玩。」
「喂……?」
「好,結束后再把鑰匙拿回來吧。」
英夫母親口念的,是一個070開頭的HS手機號碼。
不過,這卻不是來自於良心的苛責,而是單純的恐懼。
雖然出血量不多,但對一個動過腦部手術的人來說,受到這樣的重擊,肯定是沒命了。
除非先解體檢修整輛機車,再將油箱清洗乾淨,否則小藪的機車還是不能用。
供電設備與克浦胎橡膠電線電纜外表是否有損傷,插頭和插座是否有裂縫或受損,連接狀態是否正確,漏電阻斷器是否正常運作,這幾項都可省略。只用目測法檢查滑行道,吊車和鋼索。而吊車,作業床的開關,以及對講機的檢查也可以跳過。
「不痛才怪呢。不過,我們進度晚太多了,還是請你快點吧。」
無意間,目光和從剛才就在注視著自己的女高中生有了交會。女孩像是被嚇著了,趕緊別過眼去快步逃離。
「已經四個月了,他死於一場機車車禍。」
「……請稍等一下。」
「機車在半路上突然引擎熄火,不管怎麼發都發不動。」
讓遺體仰卧在茶几旁,之後將魯冰花五號歸位,接上充電器,再關掉電源。
「我也不相信啊,之後我還問過英夫的朋友,他們說英夫好像是被別人開車在後面追趕。」
「另一個人去拿工具了……大概一小時就可以搞定。」
「有緊急狀況,儘速和警衛室聯絡。」
阿章壓抑著心中的激動,趕緊確認玻璃的狀況。
其實,就算不作補強,應該也不會有人發現真相。但他還是認為應該完成最後這個畫龍點睛的步驟。
按下學習遙控器的開關,紅外線透過玻璃窗和蕾絲窗帘反射到牆上,接著再度穿過蕾絲窗帘,到達感光處。
「總之,每三十分鐘給我一個電話,看看狀況如何。」
吊籃緩緩降下時,他的心臟跳動的宛如隨時就要爆炸。
在天亮之前,還有很多活得干。
「對了,佐藤哥,為什麼把屋頂的門鎖起來啊?」
「佐藤哥,對不起。我這裡read•99csw.com有點小狀況。」
「喂……?」
很想一個人獨處,下班之後回絕了同事的邀約,直接回到住處,或許這陣子大家都會為自己變得孤獨而感到可疑吧。
問題在於隔著一條走廊,對面房間里那三名秘書的耳朵。如果她們出去吃飯也就罷了,若是留在辦公室里,就算隔著兩道厚門,剛才的聲音也可能被聽見。
拉開窗帘后,說不定穎原社長正坐在書桌前,也有可能他今天因某個原因沒有喝咖啡。
「你現在在東京嗎?」
由於整片玻璃往內凹陷了幾公釐,因此填充材料有一小部分產生剝落,但玻璃表面連一點小裂痕都沒有。不過,細看之下,發現在玻璃的污垢上,卻留下清楚的痕迹。
「我來東京也兩年了,不過還是不行。怎麼也修正不了我的關西腔。」
一般來說,煮咖啡的時候,秘書應該會挑眼前的兩顆方糖使用。不過,如果事先又補進了新的方糖,那就很讓人傷腦筋了。
「不好意思,我會儘早趕過去。」
如果是普通的糖條,想要摻入安眠藥還滿簡單的,不過穎原社長這種講究的麻煩傢伙,讓自己花了整整兩天時間在方糖上動手腳。
搭乘電梯上樓的同時,阿章在腦海中反芻著整個計劃的細部程序。
愕然失色之下,他將臉靠近窗戶,發現就在房間里房門邊上的位置,俯卧著一個人。
「不用,只剩下兩排了。」
唯一擔心的就是費勁千辛萬苦才到手的藥品,但他對藏匿的場所相當有自信。就算不幸有小偷闖了進來,相信也不太可能被偷走。
啟動魯冰花五號之後,他操縱機器人舉起書櫃,打開暗門。原本擔心鑽石說不定已經不在裡頭了,但結果證明這不過是杞人憂天。
阿章左手拿著射程5公尺的催淚瓦斯,右手則抄起從百元商店買來,全長50公分的十字螺絲起子。此外,螺絲起子的前端還用金屬銼刀精心磨過,變得像錐子一樣尖銳。
看著小藪的動作,阿章突然回過神來。
凌晨兩點三十分。唯有今晚不能像先前那樣,悠哉地等到早晨人潮出現的尖峰時間。
鐵門的另一側始終沒有任何聲響,他就這麼經過了一段彷彿永無止境的漫長時間。
前兩次潛入時,雖然取得了方糖的樣本,不過找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相同品牌的方糖,於是只能拿色澤相近的蔗糖方糖來作為練習材料。
「你聽說英夫的事了嗎?」
看到躺在手掌上的鑽石,在光筆的光線照耀下發出燦爛奪目的光芒,世間的一切彷彿就此一筆勾銷。
「沒什麼……還好啦。只不過昨天喝多了點。」
首先的目的地是茶水間。打開茶杯櫃的門,拿出陶土容器中的四顆方糖,放進自己帶去的兩顆。
這個混賬……
他從內側打開沒有上鎖的鐵門,溜出門外。
剛才社長室內雖然有些昏暗,但似乎有微微的光線從正前方與左側射入。因此說不定北側窗戶的窗帘並沒有完全拉上。
阿章勉強說出節哀順變之類的話后,就掛斷了電話。
蕾絲質地的窗帘雖然拉上,但中間留有些許空隙。房間里呈現一片昏暗。
就算一個人跑去喝兩杯,能換來的也不過是更多的寂寞。這麼想想,還是後悔當初拒絕了同事們的邀約。結果他決定吃碗泡麵當晚餐,再跑去看場午夜電影。
「好。反正最遲一點半以前到就行了。」
她似乎根本沒聽見阿章的聲音。
穎原社長的頭部漸漸靠近窗戶。那雙大耳朵格外引人注目。
聽起來她似乎都到了玄關,背景的吵雜聲降低許多。
「這我也知道。」
再撐一下,只要再過一會兒,一切就會結束了。
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喂……」
「那為什麼還要逃呢?」
「不是,機車修不好。好像是有人惡作劇,在油箱里倒進東西。我是碰巧在機車行遇到朋友,就請他載我過去。」
阿章握著話筒的手不停地冒汗。不會這麼巧吧。只是,英夫平日常惹麻煩,要是真招惹到了黑道,其實也不足為奇。
「這個世界靠法律是行不通的。」
阿章輕輕笑了。為什麼不挺身對抗?這真是個有趣的問題。我是在對抗啊,我的耐力比誰都強,我的手法比誰都巧妙。
突然感到一陣恐懼。這下他才實際感受到自己下一步將要做的是什麼,拚命壓抑著自己心裏的畏懼。
一聽到電梯上樓的聲音,阿章便悄悄地把門打開,漆黑的走廊上一片寂靜。
不過,如果直接使用白色糖醬的話,在淡褐色的方糖表面,會留下一個看起來像骰子的一點那一面的痕迹,因此必須將研碎的三溫糖調成淡褐色,在封好小圓孔之後,再將表面沾濕,貼上這種糖粒。
全都沒發現任何異狀,只花了不到三分鐘。目前為止,完全符合預定計劃。
阿章幾近喊叫的聲音,惹來附近輸入簡訊的女子高中生的好奇眼光。
紅色,藍色的光線在視網膜上反射,消失。
現在一旦發生鬥毆,明天的計劃也將告吹,但至少就能讓自己避開殺人這一關。阿章不禁出神地想了起來。
擦完社長室的隔壁,也就是副社長室一排窗戶時,對疼痛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阿章走近車站裡的洗手間,將手機泡水之後,丟進了垃圾桶。
一個陌生男人的低沉嗓音,阿章只簡短說了聲「喂」。
「你知道詳細情況嗎?」
他從屋頂眺望,確認周圍的大樓空無一人。沒問題,不會被任何人看到。能看得到的,只有在首都高速公路上行駛的車輛,不過應該沒有半個人會注意到他吧。
英夫絕不可能結束自己的生命。何況是在結束漫長的重考生生涯,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到時候。
就把這個傢伙當做小池或青木。
「我聽鈴木學長說了。你是因為父親的債務才逃亡的吧?這些錢學長根本沒義務償還啊。」
雖然心中期望https://read•99csw.com著萬無一失,但仍然忍不住思索是哪個環節疏忽了。
阿章半強迫地把小藪拉出吊籃,自己坐了進去。
從窗戶外根本無法判斷。雖然有些遲疑,還是用拳頭敲敲看玻璃窗。雖然發出沉重的聲響,卻不見任何反應。
「啊,是椎名啊……?」
「你就這傢伙,也不想想是誰遲到的。」
他走到新宿站東口的站前廣場,試著撥打英夫母親給的那個號碼。
聽到異常聲響的人,通常會本能地放下手邊工作,豎起耳朵傾聽。若在此時又聽到另一個聲音,應該會將兩者聯想在一起,判斷髮生異狀,並趕過來看是怎麼一回事。
人的生命,不過是瞬間閃過的火焰。
「是啊,你也吃了不少苦。我聽英夫說過了。」
就算搖晃的吊籃漸趨緩和,阿章一時還是動彈不得。
說不定她知道英夫出了什麼事。光是聽他母親這麼說,根本無法了解事情真相。現在只能找到可能掌握諮詢的人,不管是誰都好,以現階段來說,除了沙織以外,也沒其他人了……

01

幾近爆炸的重低音,震撼著耳膜。
「哪位?」
小藪從屋頂上關心地問。
引擎內若是加入糖水,很容易產生嚴重的燒焦,就算被過濾器阻擋,但沙子和糖水積在濾網上,仍會讓引擎無法發動。
就算他先將機車寄放在附近車行,立刻搭地下鐵趕過來,要到六中大樓最快也已經是兩點之前了吧。在那之前,自己這裏應該已經料理完畢才是。
果真,不該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打這個電話。要是對方以為是打錯的也就罷了,不過,希望相當渺茫吧,只要一被查出這是從新宿打出的,得好一陣子別在這附近出現才行。
就在此時,運動背包中的手機響起。一看來電顯示,是小藪。
「這樣啊,那我就等你過來」
他打開書桌最下方的抽屜,將裝在塑膠袋裡的兩個苯巴比妥藥丸包裝袋塞進文件底下。其中一個包裝袋裡還留下兩顆藥丸,另一個裡頭則是空的。
現在可沒時間鬆懈。
他擦掉額頭上的汗水,走到門邊開鎖。
「有人暈倒?」
「沒關係啦,倒是你還真慘啊。」
的確,若是不必擔心費用問題,一開始就求助於律師事務所的話,或許情況會好一些。
「不好意思,遲到這麼久。」
就看今天這一天了。
「辛苦了,咦?今天只有一個人啊?」
阿章立刻感到後悔。從來沒特別感覺,原來擦窗戶需要的是手腕的連續運動,而這種平日再自然不過的動作,現在卻讓人痛徹心扉。由於疼痛難耐,他也試用過用左手,但總是不聽使喚。
隨著吊車緩緩向右側移動,他來到了北面的西側起第二排窗戶。
最後一次潛入很快就結束了。
「是啊,你還不知道吧。英夫,已經過世了。」
「不要再重複我的話啦,快點去!」
當他處理掉作為兇器的保齡球時,正好聽到屋頂鐵門的敲門聲。還真是千鈞一髮。
「到哪裡?公司嗎?」
「沒什麼,不知道就算了。」
阿章放下發信器,拿出那隻佔了運動背包大部分重量的物體。
電影散場之後走出戶外,小雨已經完全停了。走在路上看到手機上的未接來電記錄,發現沙織打來過三次。
「什麼?」
阿章按下吊車儀錶板的移動按鍵。
阿章掛斷了電話。
要是他沒在午睡,到時再另作打算了。
「喂,你在嗎?」
阿章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計劃的實行已經亮起綠燈,猶豫,煩惱的時期已經過去。
「嗯。大概和平常一樣,一小時左右就能結束。」
「喂……?」
社長室的窗戶漸漸出現在眼前。
「嗯。好吧。那我自己先到六中大樓。」
蕾絲窗帘被拉上,如同預料,社長應該正在午睡。雖然想透過窗帘窺探,不過房間里一片昏暗,看不太清楚。
阿章拚命保持平衡,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穩。
「不好意思。」
接下來,他將穎原社長的頭部朝下,接觸桌面。停留四五秒之後才往上移開。從遠處望去幾乎無法察覺,但似乎已經留下隱隱約約的血跡。
「屋頂。」
看得到他的胸口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喂。」
在十一樓下電梯之後,他爬樓梯上到屋頂。
大樓後門由於便於監視,因此並沒有裝設監視攝影機。
他重新調適一下心情,再次挑戰。
「不好意思。」
「好的,我知道了。」
魯冰花五號抱著社長,繞過書桌來到窗前。他旋轉起魯冰花五號的上半部,讓穎原社長的後腦勺面向自己。
「不必麻煩了。」
放下學習遙控器,他拿出了玻璃吸盤吸附起玻璃窗,他也迅速地瞥了填充材料一眼,毫無異狀。手握玻璃吸盤器,試著稍微前後移動。可動距離不過數公釐,搖晃起來的感覺,幾乎像天鵝絨般柔軟。
但是,又不能讓小藪知道自己手腕扭傷的事,只好忍著疼痛,持續做著這單調的動作。
阿章點了點頭致謝,便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向電梯廳。
「接下來換北側窗戶。」
「我是椎名。」
阿章全身一動不動,只是雙眼緊盯著熒幕。
若是不先下手為強,自己就只能淪為俎上肉。
「可別賠上了性命呀……不過,你臉色真的很差耶。」
或許,在哪個環節上犯了致命的失誤也說不定。
電話另一頭傳來沙織的聲音。或許是看到不認識的手機號碼,有點戒心吧。背景聽來很吵雜,感覺她像是在居酒屋裡。
而在玻璃窗內側,穎原社長的頭部迅速彈開。
而且,我追求的最終目標,還不光只是為了保護自己。
他將吊車移到西北側角落,把吊籃設置到目標窗戶的正上方,再帶著裝有必備器材的運動背包,坐進了吊籃。
「好久不見。」
但是,如果對方是事先在一旁埋伏read.99csw.com的話……
但他的身體就是一動也不動。
阿章停下手邊擦拭窗戶的工作,仰望灰暗的天色。
之前早就確認過,小藪的機車油箱沒有鑰匙鎖,因此整個作業過程花不到一分鐘就搞定了。
窗外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但他似乎渾然不覺,應該是正在熟睡。
「從剛才開始頭就有點痛。」
如果星期日下雨的話,六中大樓的窗戶清潔工作就會順延。連帶著使得殺害穎原社長的計劃也不得不取消。因此,鑽石也不能在星期六晚上先到手了。
「我有我的苦衷。」
「是你剛剛打過電話,我才回撥看看的。……」
「謝謝你打電話來。英夫這孩子很擔心你呢,雖然詳細的狀況他連我也不肯吐露。」
從不同的角度,或許會看到自己剛才沒注意到的地方。
「你該不是身體不舒服吧。」
直接移動到前面。
快結束這一切!
乾燥后,以0.6公克的小蘇打代替苯巴比妥納填入方糖內部空隙,再以糖醬封好小圓孔。
他也曾打算將剩下的整盒方糖連盒子拿走,但這麼一來,或許會有秘書嗅出事有蹊蹺。如果只像上次只少了兩顆,倒不會有人太在意。
阿章掛斷了電話。
感應器似乎察覺到玻璃的存在,機器人移動的速度漸趨緩慢,最後,滿是白髮的頭部終於緊貼上了玻璃窗。
他從在大賣場購買的雕刻刀組中挑出直徑三公釐的圓刀,慢慢在方糖表面的中央刻出一個小圓孔,當小圓孔深達方糖中心時,再以沾水的棉花棒磨擦,在內部溶出一個空間。

02

過了三十秒,他才判斷應該已經安全了。接著便放下手上的保齡球,看看穎原社長的樣子。
最大的問題就是,為了要保證穎原社長能用到,得製作兩顆摻有安眠藥的方糖。不過,要是社長和專務同時陷入昏睡,未免讓人感到不自然,但這一點卻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任何方法迴避。
「我也只是打過電話致哀而已,連告別式也沒辦法去參加。為什麼問這個?」
耳邊傳來陣陣細雨聲。
「你現在說話已經是標準東京腔啦。」
阿章掛斷了電話。
「打攪了。」
「這太奇怪了吧。為什麼不找律師商量呢?像地下錢莊這些人,只會欺善怕惡。我們班上有很多學長都是律師,方便的話我可以替你介紹。」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輛白色賓士轎車。在現場目擊的年輕人,聽說也到了警局,不過曾經當過飆車族的人說的話根本沒人採信。」
「發生什麼事?」
「嗯,是啊……請問,英夫呢?」
他故意用呆板單調的聲音問道,對方卻不發一語。
如果可以順利過完今天這一天,一段嶄新的人生將就此展開。
阿章掛斷了電話。雖然是星期五晚上,午夜場的電影院里卻是門可羅雀。
首先,一開始該做的,還是一如往常的作業前確認。不過,為了節省時間,他將程序大幅縮減。
越想越不安,一回過神來,阿章便自告奮勇地表示。
「不是,是六中大樓。」
別傻了,如果真是這樣,房間里怎麼會一片昏暗呢。
他面向六中大樓北側外牆,從最東邊的一列開始清潔窗戶。
他從紅外線感應器前方走過,進入社長室。
頓時對方沉默了下來。阿章聽到有人正在喊著沙織的名字。
他緩緩地,深深地大口呼吸,盡量讓自己放輕鬆。計劃天衣無縫。一切必定能夠順利進行。
但他並沒有一絲坐以待斃的念頭。
「你哪位?」
如果星期天下雨,無法執行殺人計劃的話,或許偷了鑽石逃走的選項,要來得實際一些。他開始覺得雖然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但若是可以不必動手,就算一切努力付諸東流水也無所謂了。
深夜逃離六中大樓,成了最後一道關卡。
於是,阿章帶著錢包和手機,走出了公寓。
他再次拾起發信器,操縱起魯冰花五號。把無法動彈的穎原社長右肩按在玻璃的臟污上,以摩擦的方式擦拭。
「車禍原因到現在還沒有理清。只是據說他在小雨之中,以超過一百公里的時速在山路上賓士。警察還懷疑他是不是自殺。不過,我絕不相信這孩子會做這種事,何況,他也沒有留下遺書。」
阿章立刻拿出抹布和刷子,擦拭起窗戶上的污垢。之後,又看到了玻璃內側有著隱約的臟污,大概是沾到穎原社長頭髮上的油分。而雖然以肉眼無法察覺,或許其中還有微量的血跡。
若是如此,小藪應該會發現穎原社長的屍體吧。當然,不管誰是第一個發現者,就算是小藪,也沒什麼特別不妥的地方。
小藪推著吊車,嘴裏還不停發牢騷。一頭沒綁好的馬尾長發,因為滿腔怒火而左右搖擺。
「這樣啊。」
「不要緊吧,看你滿頭大汗的。」
腦海中浮現之前反覆預演過的畫面。為了防止腳下不穩產生晃動,他必須在短而正確的軌道上,發揮全身最大的動能。
接觸到外頭冰冷的空氣后,心情是改善了一點,不過,接下來又的苦惱到底該上哪兒去才好。由於長期過著禁慾生活,生理上的欲求其實頗為高漲,但由於在殺人計劃上用掉太多錢,身上已沒有閑錢上風月場所了。
終於,傳來警衛室開門的聲音。只聽到有人一面嘆著氣,一面拖著腳步往電梯走去。
話雖如此,任何人對天氣都是無能為力。
她似乎不打算更正剛才所說的話,看來,英夫真的死了。
窗帘緩緩向左右兩邊拉開。
「好的,年底還這麼辛苦啊。」
感覺到自己正踏上一條不歸路。
不過,若要繼續待在屋頂度過這段無所事事的時間,根本是近乎疲勞轟炸。
眼見下手的日子即將來臨,但星期四、星期五接連兩天都是陰晴不定的天氣。
「……對了,就是這個。她說如果和你聯絡上的話,請你打這九九藏書個號碼找她。」
「機車修好了嗎?」
阿章再次看著那一動也不動的身體,渾身豎起一陣雞皮疙瘩。
名叫澤田的警衛詢問道。他一臉沒刮乾淨的半白鬍子,看起來還真邋遢。不知怎麼的,他好像努力想表示親切,不過滿口酒精腐敗所造成的口臭,還是讓人想叫他閉上嘴。
昨晚幾乎一刻也不曾入眠。但是,不知是否因為神經過度緊繃,現在竟然感受不到一絲疲倦或睡意。
小藪一面說,一面操作著吊籃的儀錶板,將吊車移向北側。
聽得出她倒抽了一口氣。
砰!伴著撞擊聲,玻璃窗整個凹了進去。
「真對不起。總之,我得先處理一下機車……還有,我可能會遲到一下。」
他仍然被魯冰花五號抱著,但卻顯得毫無生氣。看來已經停止了呼吸。受到重擊之下,被彈離窗戶大約十公分之遠。他的皮膚已似乎已經破裂,可以看到鮮血從他的白髮里滲了出來。
阿章喃喃的抱怨道。
可是,萬一小藪發現了其他的東西……
所謂的糖醬,就是用來製作糖制工藝品的材料,是以精製細砂糖,乾燥糖水,澱粉,作為增黏劑的黃原膠等製成的粉末。將其加水攪拌成粘土狀,乾燥之後便會變硬,具有充分的硬度。
對話陷入一陣沉默。
反作用力造成吊籃劇烈搖晃。
吊籃升到屋頂時,小藪向阿章問道。
再一次張望四周。
萬一和警衛發生正面衝突,他必須儘速擱倒對方才行。今天值夜班的應該是那個姓石井的年輕人。如果是另外一個姓澤田的歐吉桑就很容易對付,但石井手長腳長的,大概不是個簡單的對手。話說回來,一個工讀生應該不會傻到和歹徒搏命吧。
穎原社長橫卧在長躺椅上。
「可是他騎車的技術很好,一點也不含糊呀,怎麼可能發生車禍……」
出了新宿車站東口之後,開始飄起細雨。在車站裡,看到很多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男女盤踞在各角落。每個都直盯著手機的液晶屏幕。
照例說,夾了一層樹脂膜的強化玻璃,發出的聲響應該比普通玻璃要來得低,但剛才的聲響仍比預期要來得強烈。如果樓下有行人通過,鐵定會東張西望,尋找聲音的來源。
由於心情過度緊張,加上對自己所作的事情感到厭惡,他竟然覺得想吐,不過,重複幾次同樣的動作后,臟污就變得沒那麼明顯了。
快動手呀!
「還問我哪位咧,你先報上名來啊!豬頭!」
接下來則是檢查一下上次改裝過的窗戶,看起來並無異狀。用塑料底漆黏貼的填充材料上,並無任何皺摺或剝落。
雖然覺得回答得太過冷淡,但因為這打擊實在太大,讓他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經過短暫的猶豫之後,他拿起對講機。
阿章裝傻回答。
他以原版的萬用鑰匙開鎖,打開了鐵門,一陣強風吹亂了他的頭髮。
「喂?」
到底他還活著嗎?
待完全乾燥后,就連自己也很難發現究竟是哪一面被動過手腳。
事情不妙!再過十分鐘抵達,就表示應該已經在附近了。只要看得到六中大樓,吊籃就會被發現。
昨晚阿章過他的公寓,在機車油箱里倒入大量的糖水和沙子。
這次成功了!
「不行,讓我做吧。遲到那麼久,給你添了麻煩。」
怎麼看,都覺得那是一具屍體。
到達涉谷大樓維修保養公司,時間還不到十二點。大致上還符合自己的估計。
「什麼小狀況?」
在普通的面罩上,他又戴上滑雪面罩遮住臉部,上頭再戴上一副游泳用的潛水鏡。
至少,也不必被迫拿刀割傷小池的臉了。
「學長,你現在還好嗎?大家都很擔心你呢。」
總之,先用玻璃吸盤將被壓到內側的窗戶再次拉回外側。否則若有人從內側推壓玻璃,就會發現玻璃有鬆動。
這個號碼的階段性任務已經達成,待會就得把它註銷了。
若真的是母親特地留言自己和她聯絡的話,她應該會親自接電話才對。當然,也可能是母親母親寄人籬下,不過,剛才這個男人說起話來雖然用詞還算謹慎,卻散發著一股道上兄弟的氣質。
比原定計劃超過了一大截時間。計劃中還必須在填充材料內側注入環氧樹脂,讓玻璃完全固定才行。不過,這項作業還需要花上五六分鐘。
接著,從運動背包里拿出發信器,啟動了魯冰花五號,並且將機器人移動到長躺椅的前方。

03

右手手腕隱隱作痛。看來是在撞擊的瞬間扭傷了。自己真是太輕忽十六磅保齡球產生的後座力對手腕的衝擊了。
「學長……?」
「嗯,倒是我剛才提的建議……」
抬頭仰望,看到的是一片萬里無雲的晴空。
哪怕這段回憶與殺人的惱人記憶密不可分。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待情緒冷靜,便取出了學習遙控器。
「有人暈倒了。在最高層的西北側房間。」
北側的窗戶。
「這下可傷腦筋了。」
「真抱歉,跟你說了這麼多掃興的事。不過,作父母的總會覺得不甘心吧。」
這下他才發現不能再這樣下去。長期以來情緒持續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下,或許必須好好休息。
「……嗯,今年夏天因為機車車禍意外過世了。」
自己應該已經操作的很熟練了,不過或許是太過緊張,他推動操縱桿的手指變得很僵硬,感覺上不太順利。
阿章一聲怒吼,小藪立刻大喊「知道了」,只聽到一陣腳步聲,想必他一定是連對講機都沒關就跑了起來。
他左手穿越下擺的提帶,牢牢把袋子勾住。右手則捧著保齡球的正下方。
「就還是該適可而止哦。」
最後,終於要拿正式使用的兩顆方糖來加工了。這次用的可是拿來當樣品的實物。經過多次練習,成品總算還令人滿意。最後再以包裝紙整齊地包好,貼好封口,就大功告成了。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