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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牙 第三章

黑牙

第三章

「照你這麼說,主動委託我的古溝先生不就能擺脫嫌疑了嗎?」
「那就是古溝因為某個理由必須進入兇案現場的那間屋子,然而,死者遺孀卻莫名堅持不答應,於是,他刻意尋求律師協助。也就是說,干冒著牽扯到局外人的風險,也要強行進入那間屋子……」
「因為沒人在。」
「第一,桑島太太到公寓時,房間確實上了鎖,而房間鑰匙只有桑島先生和太太兩人持有,桑島先生自己的鑰匙留在房間里。桑島太太也堅稱,她的鑰匙不可能讓第三者拿走。此外,鑰匙內建IC晶片,幾乎不可能撬開,也不能製作備份鑰匙。」
「如果是用毒蜘蛛咬傷的方式殺人,兇手就不一定要在現場,設計讓被害人被咬的話,兇手只要待在安全的地方製造不在場證明就行了。」
純子皺起眉頭。
只是,真的能這麼肯定嗎?例如,難道蟋蟀不能奮力一跳,從桑島先生手臂上逃脫,死裡逃生嗎?純子右手拿著鑷子模仿餵食的動作。一瞬間她差點失聲尖叫。
「不,不能這麼說,因為還有一點無法解釋。」
「嗯,這個啊?這是昆蟲專用的鑷子啊。」
「案情大概是這樣……」
這樣的殺人動機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那種狂熱分子的心態或許超乎自己能相像。桑島先生一旦過世,只要說出前先贈與的約定,說不定就能從不是蜘蛛身價的未亡人手中輕鬆搜刮。
光憑這樣也不算百分之百確實的證據呀。
「可能性當然不是零,但一般情況下不會這樣啊。」
「另外,那個叫古溝的,我也認為他也相當可疑。」
「據說十天前,晚上將近十點,桑島先生從家裡叫了輛計程車,前往專為飼養短尾蛛而租借的公寓。當天晚上他沒回家,但妻子表示也沒特別擔心。」
不過,純子緊盯的不是蟋蟀。
為什麼一個小賊會在警界有那麼廣的人面呢?這在純子心中一直是個謎。
「如果是這樣,兇手之後得從現場脫身才行,但從桑島先生進屋後到隔天早上,似乎沒有其它人開門。那棟公寓白天幾近無人狀態,但其實晚上會有很多住戶回來。據說開關房門的聲音特別響,連其他家都聽得見;不過根據證詞,當晚並無人聽到房門開關的聲音。」
「什麼事?」
「這也被正式不可能。整間屋子只有後方房間里的一扇窗,因為怕蜘蛛溜出去,平常關得緊緊的,而且好像在從內側加裝需用鑰匙的輔助鎖。」
簡直就是請君入甕呀,這不就跟蜘蛛一樣嗎?
「是啊。再來就是下方鋪的土吧。」
「這個呢,基本上不可能吧。」
「讓你久等了。」
純子頓時放下心中大石,上氣不接下氣地應答https://read.99csw.com
「嗯。你這番說法也不是沒道理啦……」
雖然一項項都不是關鍵性的證據,但從這些疑點看來,不得不令人懷疑是有人刻意布置。
「光憑這樣就認定是意外,也太草率了吧。兇手難道不可能先躲在房間里埋伏嗎?」
「那麼,這……果真是……謀殺?」
「不過,這樣的話,兇手可能是他太太……」
「……不過,蜘蛛的進食方式跟這起案子有什麼關係呢?」
「那個位置正好是在上蓋的正下方嗎?」
「有什麼發現嗎?」
「死因是什麼?」
腦中靈光一閃。
「答錯了。蜘蛛會先將消化液注射到獵物體內,只分解軟組織,最後再吸取溶化的濃湯。」
「青砥律師,你自己要多留神。我認為現階段最可疑的真兇,就是桑島美香和那個叫古溝的人。」
「嗯,就是一些繁瑣的例行工作。重點是你的緊急狀況,到底怎麼回事?」
「這隻鑷子的形狀好特別哦。」
「現在方便講話嗎?」
「你不就是這麼認為才打給我的嗎?」
「況且,桑島太太當晚還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當然兩人的不合有可能是演出來的。不過,如果聯手犯案,應該沒必要多此一舉將青砥律師扯進來。」
雖然連自己都覺得太強人所難,在失望和忿怒下還是拉高了音頻。
純子仔細解說了兩種不同的鑷子。
「因為店裡不忙時我常看動物星球和Discovery頻道。」
榎本不願輕易同意:「大概是毒蜘蛛飛撲上來,情急之下把手縮回來吧,而剛好將手從正上方的開口抽出來時,放開礙手的鑷子,這麼一來,形成垂直落下插|進土裡的現象也沒什麼奇怪呀。」
「為什麼?」
「突然縮手的話,應該順勢會有一個傾斜角度吧?所以鑷子也會隨便往別的方向彈呀,至少不太可能垂直墜落,插|進土裡。」
「不過,是不是也可能碰巧形成這種狀態呢?」
古溝索然無味地回答。
「我看多半也是為了蜘蛛吧。桑島先生蒐集到的短尾蛛類之中,有些已瀕臨絕種,很難取得,也有尺寸破紀錄得用驚人高價交易的種類。」
純子深信不疑。
還沒來得及問原因,那頭電話就掛斷了。
「一聽到桑島先生過世的狀況時,我就直覺認為為不對勁。接著我又親眼看了一下水槽,讓我納悶的是鑷子的狀態,前端直挺挺插在土裡,然後靠著旁邊的漂流木。」
快接呀!純子對著手機低語。
純子嘆口氣。是不是該現在、立刻、馬上切斷跟這個惡質罪犯的通話,打給其他正常人呢?但打給同事今村律師大概也討論不出結果吧,就目前的情勢看https://read•99csw.com來,沒有比榎本更適任的諮詢顧問,於是,純子簡單扼要將今天發生的狀況說了一遍。
「好像是右手中指指腹。」
「會不會刻意輕輕關上呢?」
「什麼?」
「不可能哦。」
「桑島先生是右手中指指腹被咬吧?但一般握著鑷子時,中指應該是彎著的呀。」
純子當場愣住。
「青砥律師那邊有什麼收穫嗎?」
這麼一說倒想起來,先前他在長野也是馬上判斷出純子在便所中看到的那隻巨蛛種類。
「如果古溝是單獨行兇,在情勢所逼之下就很可能這麼做。」
「死者名叫桑島雄司,三十八歲,是一家叫胡蝶堂本鋪的日式點心店少東,過世時在店裡的頭銜是董事。」
純子在走廊上磨蹭了好久,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一打開門,立刻聽見幾處傳來強烈的風聲,原來是後方房間的四台大型空氣清凈機正在運轉。大概是其中一人剛才打開的吧。美香一臉陰沉站在廚房角落,不友善地瞥了純子一眼。
至於古溝,則在後方的房間里,蹲在金屬格架最下層的大型水槽前。純子鼓起勇氣上前一步,只見古溝將水槽上方的小蓋子打開,將右手伸進去,還以為他又要抓出一隻短尾蛛,嚇得純子準備拔腿就跑,不過這隻水槽里的都是蟋蟀。看起來古溝正用鑷子抓著奮力逃跑的蟋蟀。
「討論到這裏,我反而覺得她很可疑。」
「以前我曾聽資深刑警說過,如果兇手在案發現場動過一些小手腳,通常一眼就能看穿。或許是行兇後的愧疚,也可能是格外謹慎,總之,不知不覺中會特別仔細。榎本先生大概沒有親眼看到,所以比較難理解,但那隻鑷子完全就是刑警描述的狀況。」
「原來是這樣。如果青砥律師直覺這麼認為,或許真有幾分可能。總之,我先跟警方那邊的熟人確認看看,在這期間就麻煩你仔細觀察屋內的狀況,尤其那隻可以的水槽,請幫我列出裏面有什麼。」
純子連忙拿出記事本,把重點記下來。
「沒有任何類似垃圾碎屑的東西嗎?」
話說回來,純子對此人倒也心存疑慮,無法百分之百信任。尤其這陣子標榜以「『退隱』竊賊」身份轉任防盜顧問的案列越來越多,她總忍不住懷疑,榎本說不定根本還在道上活躍,大顯身手呢……?
「原則上進行了解剖,應該是毒蜘蛛咬傷的神經毒作用或過敏性休克導致的呼吸衰竭。」
當然,桑島先生當時也不是絕對不可能使用尖型鑷子,但既然特地準備了專用鑷子,一般就應該使用專用的吧。這下子又添了幾分凶殺案色彩,純子感覺到那股悸動逐漸加快。
榎本謹慎地繼續說。
「那…https://read.99csw.com…會是從窗子逃脫的嗎?」
「因為我現在外出,在別人家裡。」
「原來如此。」榎本輕輕笑了。
不過,如果這是起凶殺案,兇手到底是誰呢?純子盯著房門。會覺得隔著房門的兩人特別可疑,應該不只是錯覺。
「但如果古溝先生是兇手,動機又是什麼呢?」
要再次進到那個儼然成為巨大蜘蛛群巢穴的房間里,真是比死還痛苦。
「怎麼了?」
「會不會那兩人其實是共犯?這麼一來下手也簡單多了,古溝先生精通掌握蜘蛛,如果桑島美香把鑰匙給他……」
看著圓滾滾、胖嘟嘟的蟋蟀在鑷子前端不斷扭動掙扎,真是可憐。純子立刻別過目光,但靈光一閃后又立刻移回視線。
榎本還是不抱肯定態度。
「為什麼?」
「其實用一般的也無所謂,但桑島這個人連工具都很講究,這不重要啦。倒是金屬藍的餵食秀,一定不能錯過哦。」
純子頓時目瞪口呆。先前榎本問她水槽里有沒有類似垃圾碎屑,原來就是這麼回事。
「最直接的思考就是想帶走用來行兇的蜘蛛,或是確認蜘蛛是否平安無事吧。」
「被咬的傷口在哪裡?」
純子的口吻變得像要說服榎本。
感覺似乎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原因。
「只有一點,就是對鑷子多了一些了解。」
「某個理由是指……?」
榎本沉默了一會兒。
純子回想剛才看到的窗子,要從那裡進出的確不太可能。
然而,如果她是清白的,還有其他可能犯案的人嗎?
榎本直接否定。
「在做出不可能謀殺的結論之前,警方也照例在形式上列出可疑名單,畢竟若兇器是蜘蛛,說什麼都沒人比他更了解。」
「這麼一來,也就是說……」
「這一點我倒沒發現。握著鑷子的姿勢,中指應該彎曲縮起才對,或許也有人以特殊的拿法,用三根指頭握,但被咬到中指,而且還是指腹側面,的確難以相像。」
胡蝶堂這個名字純子也聽過,原本就已經是一家優質老店,印象中幾年前推出「胡蝶之夢」的日式甜點更是造成熱銷,應該也榮登該年美食榜排行前幾名。既然有這樣的成績,難怪能擁有那棟豪宅。
鑷子有一般款式,也有昆蟲專用的,兩種混在一起放。桑島先生餵食蜘蛛時用的大概是後者吧?但留在毒蜘蛛水槽里的卻是前端尖尖的種類。否則應該也沒辦法插|進土裡。
「你怎麼樣看?」
腦子剛想到的事被猜個正著,純子忍不住打個寒戰。
「喂,我是青砥。有件急事想請你幫忙。」
「就和桑島美香一樣,如果行兇時人不需出現在現場,或許就未必需要鑰匙了。」
「我這邊是緊急狀況啦。方便的話,https://read.99csw.com跟那邊疏通一下……」
榎本徑,一家位於新宿的防盜用品店店長。純子曾經在調查一棟發生在六本木大樓里的凶殺案時請他幫忙,因為原先懷疑兇手用的可能是某種開鎖手法,但最後榎本解開的竟然是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密室圈套。從此之後,一碰到類似的案子,純子總不時尋求他的意見。
這時,手機響起來電鈴聲。是音樂劇「變身怪醫」的主題曲「Murder,Murder」。原本的想法是在人群中手機響起的話,最好設個沒人會用的音樂才不會造成混淆,所以請專精電腦的朋友從CD上轉錄。但想想在這種狀況下配這首曲子真是一點都不好笑,她隨即按下通話鍵。
古溝手上的鑷子前端呈半圓形的弧度,緊貼著蟋蟀的身體。
光想象都想吐。
「沒辦法馬上耶。」
「即使如此,門在鎖上時門栓也會發出很清晰的聲音。最好的證明就是當隔天早上桑島太太打開門鎖時,就有好幾名住戶聽見。」
「原來如此。的確不單純哪!如果桑島先生是在餵食毒蜘蛛時被咬傷,那麼,為什麼不用前端有弧度,也就是適合夾蟋蟀的昆蟲專用鑷子呢?這一點的確令人費解。此外,掉落的鑷子垂直插入土裡,要說不自然也有幾分道理。相反地,如果這有人將現場偽裝成桑島先生在餵食時被毒蜘蛛咬傷身亡,似乎也說得過去。」
直接死因果然是因為毒蜘蛛咬傷,看來沒錯。
「黃斑黑蟋蟀。對短尾蛛來說是鮮嫩多汁又營養滿分的佳肴哦。原本以為一段時間丟著沒管,可能全軍覆沒,幸好看起來還滿有活力的。」
「兇案現場成了不折不扣的密室。」完全沒想到會在此刻聽到這句話。
他該不是用剛才那隻水槽里的鑷子把!瞬間心頭驚了一下,但仔細看看才發現另一個柜子里有個塑膠杯中插著很多鑷子。一察覺到純子的目光,古溝立刻轉過頭,把用鑷子夾到的蟋蟀拿給她看。
「那隻水槽里有的就是,毒蜘蛛、漂流木,還有鑷子而已。」
榎本的僧因冷靜到討人厭。
「你不懂嗎?如果桑島先生是在喂蟋蟀給毒蜘蛛時遭到襲擊,致使鑷子掉在水裡,那麼蟋蟀當然也會落在水槽里吧。就算蟋蟀之後被毒蜘蛛吃掉,蜘蛛也只會吸食體內組織。換句話說,水槽里至少也要留下蟋蟀外殼,如果什麼都沒有就太奇怪了。」
「這……果然,絕對不可能!」
聽榎本說,桑島美香當晚因為學生時代的朋友來訪留宿,從下午七點到凌晨一點都和友人喝著紅酒,促膝長談。
榎本又淡淡追加一句。
「稍等我一下。」
「真的嗎?」
「這麼一來,可能真的不是意外了。」
「為什麼?」
九九藏書可是,很不合理呀。」
裏面的東西?記得很清楚呀!
「喂,我是榎本。」
「為什麼?」
「運氣不錯,一下子就找到轄區分局裡的熟人。」
「不過,若案發時現場為密室的話,可能還是我想太多吧……」
「等一下。」
「據說因為桑島先生死亡時不可能有其他人進出那個房間。」
純子皺起臉:「怎麼進食……不就是卡滋卡滋大口咬嗎?用那排黑牙。」
「那麼,為什麼警方判斷不是兇案呢?」
「喂。」
純子似乎刻意避開美香望過來的目光,再次走出房間。
「……或者,可能是我想太多吧,說不定他想處理掉自己行兇的相關證物。」
純子開始懷疑,在這種緊急情況下自己是不是挑錯聯絡對象。以往總是電話一通就接起來,偏偏今天……怎麼搞的嘛。就在做好心理準備要轉入語音留言時,終於聽到對方的聲音。
「我現在正依序餵食。接下來是那邊的泰國金屬藍。看看那帶有光澤的藍色長腿,簡直美得無法形容吧?不過別看她外形優雅,有些種類很兇猛唷,吃相更是壯觀。」
純子謝絕了目睹蟋蟀遭生吞活剝的殘忍畫面,若無其事次走近插放鑷子的杯子,端起杯子看了看。
「是啊。感覺根本是從上方直接將鑷子往下丟吧?」
「垃圾碎屑嗎?……沒有。我印象中沒看到。」
「別人不在家,那你到底在那裡做什麼!」
「但是,桑島美香不是已經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嗎?」
是榎本。距離剛才那通電話還不到十分鐘。
「你對蜘蛛還滿了解的嘛?」
快接電話啦!搞什麼啊!這個臭小偷。
「這又是為什麼?」
外頭走廊一片寂靜,這棟樓白天好像沒什麼人。豎起耳朵傾聽屋裡的狀況,靜悄悄鴉雀無聲。看來此刻古溝和美香似乎維持基本禮貌,互不理睬。
「似乎以前也經常有這種狀況。如果隔天早上沒什麼重要的事,他會在中午以前才回家,換件衣服后再去上班。但這次剛好隔天早上有個很重要的會議,公司的人便打電話到家裡。他太太打了手機卻無人應答,擔憂之下在早上十點多到公寓看看狀況,這才發現倒在屋內的桑島先生。雖然立刻通報一一九,但救護人員抵達時已經沒有生命跡象。」
「你知道蜘蛛是怎麼進食的嗎?」
「……可是,古溝先生沒有房間鑰匙吧?」
「這個嘛,的確像你說的,是有些可疑。但現階段應該還不能斷定就是預謀行兇。」
「可以請你馬上過來一趟嗎?地點是……」
「聽說這也不可能。首先,當晚十點多曾有鄰居目擊桑島先生一個人進到屋裡,推估死亡時間是在之後一小時;但根據病理學家推測,很可能他是一進到屋裡就被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