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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牙 第四章

黑牙

第四章

「首先,如果兇手是古溝,他就必須和桑島先生在離開家到公寓的短短時間內接觸,但桑島先生離公寓只需五分鐘車程,要專程指定在公寓之外的地點碰面,感覺不太自然吧。況且,要在短時間內趁對方不注意時將毒蜘蛛放進口袋,我認為難度極高。」
古溝指著金屬格架從上面數下來第二層,那隻水槽確實空無一物。該不會溜出來了吧?純子覺得自己快陷入恐慌了。
兇手會是孤僻的收藏家?還是黑寡婦呢?
古溝越過純子肩膀,伸手指著美香。
「只是,這麼一來簡直就是……」榎本欲言又止。
「嗯……不過,請提高警覺。」榎本的語氣出現少見的躊躇。
仔細想想,這一點的確令人納悶。
「不是哦,光就這個步驟來看,到不是辦不到。只要事先把蜘蛛麻醉就行了。」
「這我也曉得呀。」
接著,她靜悄悄打開門,進到屋內。既然知道那隻叫卡麥蓉的短尾蛛從水槽里走失,這下子說什麼都不想脫掉高跟鞋了,她直接穿著鞋進屋。桑島美香自己也沒脫掉靴子,沒有立場指責別人吧。話說回來,她只顧自己穿著靴子,看到別人脫鞋卻一聲不吭,從這裏也可以窺見她個性的一部分。
「很大、很美、很乖的孩子……原本和這小子成一對的啦。」
「我什麼都沒做!」
「是什麼?」
「這個嘛,可能跟案情有關哦。」
何況她的丈夫是個瘋狂的蜘蛛瘋子,加上坐擁大筆資產,不愁沒有動機。此外,先前在古溝的怪異性格對照下,她看來毫不顯眼,但看著她和這男人的一來一往對峙,就發現她的個性可能也不太尋常。
「我想到的方法有好幾個,曾聽過用二氧化碳讓蜘蛛昏迷的手法,這也是捕捉野生蜘蛛常用的一種方式。」
古溝打開蟋蟀水槽的蓋子給純子看。雖然只是用一個簡單的小掛勾勾住,但要用力一拉才能打開。
「卡……卡麥蓉,還比這隻大嗎?」
「那,卡麥蓉到哪兒去了?」
「到底在做什麼啦?」
「你老實說!是不是你把她殺了?」
「除了你還有誰!喂,你再不老實說……!」
「不會吧?」實在難以相信這種毛茸茸的蟲子具有如此高等的智能。
「請問,卡麥蓉會不會靠自己從水槽里逃脫呢?」
「這裏的水槽大部分都用這類活蓋,但還是有某些種類的短尾蛛屬會找到蓋子,然後靈活地打開。」
「報警?好啊,你就去報啊。你不只殺了卡麥蓉,我看就連桑島也是你殺害的吧。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要https://read.99csw.com送你去吃牢飯!」
如果換做自己,就連接近水槽都不可能。
美香歇斯底里地鬼吼鬼叫起來。
「古溝先生,卡麥蓉是短尾蛛的名字嗎?」
一打開門,迎面而來的換成了古溝幾近翻臉的怒吼。
「沒弄錯嗎?」
「等一下。不可以動粗!」
純子趁機拍起照片。照了房門的鎖柄和信箱。垃圾桶里的二氧化碳氣瓶。接著到裏面的房間拍下毒蜘蛛水槽和鑷子插在土裡的照片。古溝對純子拍照一事漠不關心。
「兩位請先冷靜一下。」
純子公布了自行思考的幾個假設中最有力的一個。
古溝不耐煩地說。
榎本的語氣明顯帶著否定。
「這、這個臭女人……!」
「已經弄了一個小時耶。究竟要耗到什麼時候啊?」
「就算可行,單光就這麼大的蜘蛛來說,在口袋裡清醒過來蠢動之下,難道不會被發現嗎?再說,即使前面說的這些步驟都順利進行,我還是對桑島先生被咬之後的舉動感到不解。」
「那,桑島美香呢?她應該有充分時間預先把蜘蛛藏在上衣口袋吧?」
「沒錯!就是桑島生前最疼愛的巨人金直間毛蜘蛛!」
還以為古溝要將手伸進旁邊的水槽,沒想到他卻二話不說將手伸到純子面前,掌心多了只毛茸茸的東西。
為了爭取一些時間,先從簡單的問題問起。
「青砥律師,請你現在立刻離開那間屋子。」
「你夠了沒啊!我受不了啦!現在馬上給我出去!」
「要檢查完所有孩子們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已經講過很多遍了,又不需要你在這裏監督。」
「這部分桑島相當謹慎。因為短尾蛛連玻璃都能攀爬,所以這裏所有的水槽都是壓克力材質,蓋子也設計成沒辦法完全打開。」
「純子擋在古溝面前。」
「據我推測,兇手先將毒蜘蛛布置在看不見的地方,並且成功殺害桑島先生。然而,卻因為在收回蜘蛛時出了什麼差錯,所以失敗了。也因為這樣,才會為了要不要進入房間起了這麼大爭執。如果一切正如我所猜測,身為行兇活證據的蜘蛛,現在很可能還在房間里四處徘徊。」
純子話說到一半就打住。她聽見外側走廊有人上階梯的腳步聲。
古溝聲音顫抖,話沒說完就快步走出後方房間,一臉氣得慘白。美香也神色狼狽地退後了幾步。
「麻醉?使用氯仿之類的嗎?」
「為什麼?」
「我雖然不是專家,但我想蜘蛛毒的作用應該沒那麼迅速。撇開那種一小時之後立九*九*藏*書刻致命的嚴重癥狀,難道連打通電話或向鄰居求救都沒辦法嗎……其實日本的醫院里大概也沒有巴西櫛狀蛛的血清,所以就算送醫結果可能還是相同啦。」
純子想起廚房垃圾桶里的二氧化碳噴漆瓶。一開始是因為看到房間里的眾多水槽,所以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仔細想想,屋內根本沒有需要二氧化碳的水草呀。
「不是的。那間屋子裡可能還有毒蜘蛛。」
古溝拿起另一個水槽蓋子向純子說明。仔細一看,上蓋及活蓋都纏上了細鐵絲固定。純子也檢查了放置卡麥蓉的水槽。
「被咬傷之後也沒發現毒蜘蛛嗎?」
「被咬之後?」
純子打了個冷顫,看著公寓房門。這間屋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水槽都空了,何必固定蓋子呢。」
古溝把玩著掌心上的短尾蛛,直瞪著美香。
「用細線將蜘蛛固定在口袋內側的話……」
「不要講什麼桑島家啦!噁心死了!」
古溝此刻的眼神已經超越偏執狂的境界,飄散著不太正常的神采。或許是個人偏見,但此人殺害桑島先生的可能性非常高。況且,以毒蜘蛛致死的手法對他來說再熟練不過,簡直易如反掌。至於動機,現階段雖然還不清楚,但正如榎本推測,或許是急於將桑島先生的收藏佔為己有。
純子忍住大聲尖叫,儘可能保持冷靜發問。
由於事出突然,完全反應不過來。純子目瞪口呆盯著距自己不到三十公分處的那隻短尾蛛。全身呈帶著些微褐色的金,八隻腳上刻畫清晰的條紋。
「沒弄錯!真的不見了呀!桑島過世的前三天我來過,那時她還在水槽里呀!」
話雖如此,但也可能是桑島先生碰巧漏了固定著止水槽的鐵絲。或者……不對,等等,這太匪夷所思了吧!這下子不就成了短尾蛛從水槽逃脫的密室詭計嗎!
「是啊。卡麥蓉比妮可還大上一輪,我看在桑島家可以排進前三名吧。」
古溝歇斯底里的吼叫,讓人心驚肉跳。
「咦?但沒有動機吧?」
「喂。有新發現嗎?」
「隨你愛怎麼樣,反正趕快處理完就出去啦……我才不管什麼不見的蜘蛛。」
「會不會一被咬了就陷入昏迷呢?」
這時只能暫時依照美香說的做吧。況且,也不想待在這個短尾蛛可能逃出水槽的房間里。純子正打算勸古溝離開時,沒想到他好不容易恢復的冷靜又瞬間消失無蹤。
「桑島先生應該比任何人都熟知巴西櫛狀蛛的可怕,也了解被咬之後攸關性命。結果他竟然救護車也沒叫,九*九*藏*書只是在原地靜靜等死嗎。」
「因為有危險。」榎本的語氣流露前所未見的嚴肅。
「我猜應該就是看到桑島先生進到房間的那個人。要不要去找他談談呢?」
「但如果是這樣呢?比方說,將毒蜘蛛預藏在桑島先生的上衣口袋裡。若兇手是桑島美香,機會多的是;或者古溝也可以在桑島先生到公寓之前先約個地方碰面。」
「的確,動機不明,但現在最大的問題在於毒蜘蛛是怎麼咬傷桑島先生的手指。假設桑島美香或是古溝是兇手——很可惜的是,還沒找到合理的行兇方式。反觀若兇手是隔壁鄰居,先前那個沒聽到房門開關聲的證詞就能忽略。」
純子腦海浮現一副詭異的畫面。從上蓋格子之間伸出長腳的蜘蛛,一圈圈解開纏繞的鐵絲,而有著八隻眼的蜘蛛,長相居然是榎本!
「你違反了動物愛護法!不但企圖餓死這些孩子們,還殺了卡麥蓉。我要委託這位律師告你,你最好先有心理準備!」
純子在公寓房門前舉起手機,拍下門鎖和門上信箱的照片。
語氣雖然凌厲,但似乎不是因為發現拍照的事。純子趕緊拚命平復那顆剛才差點從嘴裏噴出去的心臟。
純子強忍住嘆息。在這樣下去真的精神都快不正常了。
「你有完沒完!誰知道……」
心想這下子應該也會激怒美香,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豈料情勢大逆轉,當場陷入一股詭異的沉默。
純子感到困惑。
「一定是那女人把卡麥蓉拿出來之後忘了。」
別這樣說呀!純子在心中放聲尖叫。動物愛護法中確實有一年以下徒刑的罰則,但短尾蛛並不在規定範圍之內呀!況且,既然都說了她殺害桑島先生,為什麼反而違反動物愛護法變成主要罪狀?
「……你懂嗎?那間屋子裡或許還留有殺害桑島先生的證據。兇手很可能算準了這一點,才逗留在那裡試圖湮滅證據。」
美香不屑的說。
「我在想,說不定有擴大嫌犯範圍的必要。因為那名男子也不是百分之百清白。」
「管你什麼卡麥蓉還妮可的,真的很噁心耶!我怎麼可能知道每一隻在幹嘛啊?」
「……啊,請稍等一下。」
這種細活對桑島美香來說應該易如反掌。在她家中放著看來是她親手刺繡的靠墊,手上提的小皮包似乎也是手工製作,顯然他非常擅長縫紉。至於有沒有能力去碰觸巨大毒蜘蛛,則是另一個問題。
「就算這樣,也不能忽略從離開家到抵達公寓之間,桑島先生可能在路上將手插|進口袋的風險啊。」
「我知道他們九_九_藏_書兩其中一人可能是兇手……」
看著在後面還想繼續窮追猛打的古溝,純子客氣地問道。
「但這個水槽沒有鐵絲耶。」
「那麼,榎本先生有什麼樣的假設呢?」
「我正在往你那邊的路上,但前面好像有車禍,高速公路很塞。大概還得花上一、兩個小時吧。」
「其他……在哪裡呢?」
「對哦……再說,我看她大概也沒那個本事處理這麼危險的毒蜘蛛吧?一個不小心自己還可能先被咬。」
「對!不見了。她不見了!」
「一般人都不了解蜘蛛類的頭腦有多聰明。有種叫櫻孔蛛的蜘蛛,甚至會用三度空間迂迴的方式接近,不讓獵物察覺……先不管這個,重點是,這裏安置短尾蛛的水槽活蓋全都像這樣,是從外側固定的。」
房門突然打開,響起美香的聲音,純子嚇得差點整個人跳起來。
出現的是一名微胖的年輕男子。第一眼的印象大概是學生或打工族,留著感覺窮酸的鬢角和絡腮胡。男子看見純子時先是有些意外,但之後不發一語擦身而過,打開隔壁房間門鎖。或許此人就是當初目擊桑島先生進入房間的鄰居。就在純子猶豫要不要上前攀談時,男子已經進到屋裡關上門。
另一方面,美香則令人難以捉摸。光看住家的印象會認為她是個賢慧的女人,但實際上妻子殺父的案列非常多。
「少裝蒜!你到底對卡麥蓉下了什麼毒手!」
「應該是這樣。如果是在口袋裡,就能輕易看到,加以確認。」
「那隻……卡麥蓉,不見了嗎?」
「伸手不見五指的不著邊際呀!」
剛才調整成無聲模式的手機傳來震動。純子又走到屋外。
純子擦擦掌心的汗水,正要伸手抓住門把時,猶豫了一下。為什麼每次要進到這間屋子時,就感覺狀況越來越惡化呢?
純子就像錦標賽的裁判一樣,制止殺氣騰騰的兩人。
「在我們來回討論行兇手法時,我忽然有個很大的疑問。那就是,目前留在水槽里的巴西櫛狀蛛會不會並非殺害桑島先生的蜘蛛呢?」
門的另一側傳來美香尖銳刺耳的聲音。後面的話雖然沒聽清楚,但似乎事態嚴重。
「哼。比起你來,桑島更愛卡麥蓉呢。」
「那是……什麼樣的短尾蛛呢?」
兩人之中有一名兇手的可能性至今未變,況且水槽里有幾十隻超大型蜘蛛蠢蠢欲動,甚至還有蜘蛛似乎逃脫在外。
「我認為預藏在口袋裡的想法很好。我推測桑島先生大概把手伸到看不見的地方,之後才被咬的吧。在感覺劇痛后,看看傷口,很可能知道是九九藏書被蜘蛛類咬傷,卻無法分辨出到底是哪一種蜘蛛……」
「怎麼說?」
榎本用長滿剛毛的八隻手(純子的相像)扶著方向盤說道。
純子一瞬間看看兩人。
古溝緩緩轉過頭,瞪著美香。
「我也有過類似的想法。但還是有幾個無法解釋的問題。」
「這小子是公的,叫金太郎。體型比卡麥蓉小多了,但體色差不多相同。」
「不好意思,剛才隔壁鄰居回來。」純子小聲說明。
雖然還沒掌握到具體的行兇手法,但感覺已經漸漸篩選出可能性。毒蜘蛛被設計放在哪裡呢?手伸進去卻看不見的地方。不是口袋的話,會是皮包嗎?或者,是抽屜深處?
「吃牢飯?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呀……?」
鄰居之間的爭執演變成凶殺案的狀況倒也不少,但經過如此縝密計劃的謀殺卻從來沒聽過。
過了一會兒,美香才低聲喃喃,說完後轉身兩人背對房間。純子這時才發現她進到房間里時並沒脫下鞋子。
「兇手會不會早知道桑島先生到了公寓後會伸手進口袋裡掏東西呢?」
「此外,更大的問題就是該怎麼樣讓體長達八公分,且性情好動的徘徊性蜘蛛乖乖待在口袋裡。麻藥一退應該會立刻跑出來,但若讓它一直昏迷就沒辦法咬傷桑島先生。要算準時間讓蜘蛛醒來,我認為是不可能的。」
「那麼,對卡麥蓉失蹤你有什麼看法?」
古溝眉間深鎖,搖了搖頭。
「怎樣?有什麼證據是我做的?」
「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愛在這裏監督啊!」美香也咬牙切齒地回敬,但隨即自我控制,沒演變成更激烈的口角。
「換句話說,在水槽里的毒蜘蛛只是為了將案件偽裝成以外的冒牌貨。如果真是這樣,實際上做為兇器的應該是其他蜘蛛。」
「就在那間房間的某處。」榎本冷冷繼續說。
她勉強克制自己的心神問道。
拍照時非常擔心快門的聲響(日本所有手機的照相功能中快門聲是不能關閉的。),萬一被追問起來,該用什麼借口好呢?
古溝似乎激動過頭,重複著純子的話回答。
「這部分我想我也很清楚。」
「古溝和桑島美香似乎又陷入冷戰狀態。兩人對純子連正眼也沒瞧一眼。古溝輪流觀察一隻只水槽,好像在確認短尾蛛的健康狀態。另一頭的美香則站得稍遠,監視著古溝的一舉一動。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起,於是美香和純子交替走出門外。」
光是屋裡盤據著無數只巨大蜘蛛就已經讓人快瘋了,裏面的兩人之一還可能是殺人兇手。
「再不出去我就要報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