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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往黑暗去

第一章 往黑暗去

「嗯。」
紀子有雙大眼睛,五官端正,一有這種表情時,更顯得純真可愛,因此班上也出現了好幾個愛慕者。這個月初,秀一見到一年不見的紀子時,對她的改變感到相當吃驚。
秀一騎著變速車,朝著和今早相反的方向走在134號車道上。沿海的柵欄彼端,非法丟棄堆成的垃圾山映入眼帘。塑料桶、棉被、以及生鏽的自行車等等也被丟在這。特地跑老遠來丟大型垃圾的人,到底是哪根筋有毛病啊?這些垃圾山正是卑劣人心的實際寫照。
看著吞吞吐吐的紀子,大門機靈地說:「我還有事,先走了。」接著便離開了教室。
而屍體的處理方法也不是問題。在三更半夜,將屍體運到鎌倉阿爾卑斯的谷戶,深深的埋在地下,相信經過許多年也都不會有人發現。
做完功課及Z會的函授作業題目、準備要上床時,已超過凌晨一點。然而,合眼不到一個小時,他便醒過來了。
當開始與周圍車輛以不相上下的速度飛馳時,空氣的阻力也會急速增加。秀一將身子向前傾,緊握著把手的上臂、背脊以及與風壓相抗衡的腿部肌肉,會變得僵硬與緊張。
所以這個計劃,再把屍體運到后才開始掘洞是不行的。事前就必須選擇人煙罕至的場所,在那挖一個夠深的洞,然後蓋上防水布,再加上些樹葉來遮掩。好像有本書上寫著,只要把屍體埋在深三公尺以上的洞里,這樣一來,連警犬的嗅覺也無用武之地。把屍體丟進早挖好的洞里,再進行掩埋作業的話,那也可大幅縮短危險的作業時間。
聽到意料外的名字,秀一吃了一驚。
「對對,有這回事。那傢伙可厲害了,體重破百了對吧?武藏川相撲部應該來挖角才對。」
至於不在場證明,秀一更加具體的想了一遍,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啊,可能是哦。」遙香很高興的說著。秀一深深覺得日本的填鴨式教育真是漏洞百出。
道路朝著稻村海岬方向攀高,因此背肌和腿部開始使勁。運動量雖不算大,但背上已微微滲出汗來。
他穿著皺巴巴的襯衫和七分褲。因為日晒加上酒精的作用,一張臉像黑炭一樣烏漆抹黑。所以站在走廊時,看起來像是只有一雙眼睛在發光。
從樓梯上傳來類似棒球轉播的播報聲。走上樓梯一看,最里側的房間門並沒有關緊,屋內的光成馬蹄型從門縫裡漏出。每靠近一步,吵雜聲的分貝也越加強。觀眾的喧嘩聲,及播報員一個人興緻高昂的播報說明,聽來就像是摔破東西時的聲響般刺耳。
「嗯……」
「老主顧沒有特別優惠嗎?」
「難道說像是『四郎』、『那魯』、『札』等綽號,也全都加上同學二字嗎?」
「嗯。我是考慮過,但是我想哥哥應該已經回來了。」
遙香猶豫了一陣子,才不好意思地說:「用分數除,數字為什麼會變大?」
更何況鎌倉附近古戰場多,隨便一挖也會挖出人骨。學校附近的和田塚便是如此。還有在簡易裁判所旁計劃要開發麥當勞時的工程也是,還鬧到差點要被迫停工。所以再多挖出一兩具白骨,也沒什麼可疑的。即使用同位素測定,也不一定能查出那人骨是新的吧!
「為什麼這麼說?」
「現在也是嗎?」
被舉例的人,全位在聽到紀子聲音的範圍內,照順序一一板起了臉。
「櫛森,千鈞一髮哪,難得看到你這麼慌張。」
拿起書包離開停車場之後,有許多學生把頭探到窗戶外,向這邊看過來。對已置身於安全範圍的人來說,觀賞他人驚慌失措的模樣更是覺得有趣。
他在小動右轉,離開了134號車道,沿著江之電的電軌平行騎了一會後,便登上緩坡。告別江之電騎到諏訪神社前時,走轉度過了江之島附近的境川河口。
微陰的天空中,鳶鳥和烏鴉成群的胡亂飛舞。迎面吹拂而來的風冷冰冰的。現在才早上八點多,所以行經134號車道的車輛並不多。
「嗯,沒錯……」遙香認真地思索著。
晚餐約三十分鐘左右便準備好了。在廚房裡,三人圍繞的餐桌上擺好的菜色種類,令人難以想象這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好的。
「假設是36個。」秀一嚴肅地說著。「為了準備園遊會,必須分成9組,那一組有幾人?」
「有地方可去?你真的這麼想嗎?媽你到底有什麼問題啊?」
「笨蛋,你不必擔那個心。」
而且,這個方法的好處是,在挖洞時若被人目擊,那行動也可立即中止。反正人還沒殺,能奈我何?
宣告下課的鈴聲響起。秀一就這麼沉溺在幻想中度過了五十分鐘。也許是平常表現好的關係,很幸運的一次也沒被點到。同學們在十分鐘的休息時間里,上上廁所、或三五成群的聊天說話。但秀一仍維持在課堂中同樣的姿勢,持續坐在椅子上。
這回她扯了秀一的頭髮。秀一火冒三丈,本想摸她胸部報復,來個以牙還牙,但想起她以前的模樣后,決定不跟她計較。
最近,登山越野車受到相當的歡迎,但若是在柏油路上騎乘的話,還是變速車的性能比較好,平均時速相差至少五公里。除非要做越野比賽或者俯衝競技,否則就越野車的避震器會消耗大量功率的缺點來看,實際上的性能也不過爾爾。肌肉所產生的寶貴能量,就連一爾格也不該浪費,要全部轉換成自行車的推進力才行,這就是秀一的信念。
一輛藍色的日產轎車擦身而過。
越過坡頂后,進入下坡的自行車開始加速。
「對啊對啊!今天上課時就一直是那樣了。」
原以為自己能在七里濱附近追上江之電的「遲到電車」,但現在卻連個影子也沒看到。過了稻村海岬之後,江之電的電軌與并行的134號電道叉開,開始往山邊走。所以其實秀一也搞不清楚是否追過了電車。
時間明明就比平常急迫,他卻還是頑固地遵守長久以來的生活習慣,這才是問題所在。
「問你莫名其妙的事,對不起,別生氣哦,我真是個笨蛋。這種事根本不可能嘛!」
「答得好。」
秀一將椅子拉開站了起來,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用力縮起肚子,雙手握拳。
「舌頭是星期天。」
這條彷彿要組織外來者入侵的狹隘卷道,延伸于悠悠蒼蒼的松林及石砌的豪華宅邸之間。四周靜悄悄地,幾乎感覺不到人的氣息。
昨天晚上酒興一來,喝得太凶,瓶中已所剩不多,況且「101」可是難以拿到手的上等貨。秀一盤算一下本月的荷包后,也只能不甘願的首肯。
「好啊。」遙香往二樓瞄了一下,然後就跟在秀一的後頭走上樓梯。遙香的房間在秀一的隔壁,靠近內側。她像飛回巢穴的山貓般,迅速的開門進入,然後反鎖。
「今天社團的顧問老師休息,所以大家決定早點走。」遙香鬆了口氣,把鞋子脫掉,換上拖鞋。秀一不禁嘀咕起來。最近國中的田徑隊,只要老師沒來就自動解散回家嗎?
《黑暗畫卷》的文章,並沒有用很難的字句,但卻很難拿捕捉到它正確的涵意。
不久之後,秀一回到了家。櫛森家是相當老舊的木造建築,不過佔地將近有二百坪。秀一停下自行車,打開鐵鑄的黑色大門。接著又打開捲簾式鐵門,將自己車牽進車庫停好。把門拉下后,打開可以直通家中的門,然後把鞋子放好在玄關。秀一注意到玄關沒有母親和遙香的鞋子。
……話說回來,已被揭發為前https://read.99csw.com提而設計的計劃,未免愚蠢。要乾的話當然要以完全犯罪為目標。
在入口處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可是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像還沒聽懂。」
「嗯。是啊……」
往二年A班教室的方向看過去,也看到了同學們的臉。「無敵的」大門注意到秀一,舉起左手指了指手錶;紀子笑嘻嘻的模樣,就連從遠處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蓋茨」像是迎接反敗為勝的三壘指導員,興奮地舞動著手臂。
看來,將重點擺在殺人後的屍體處理上,才是最可靠的方法。
「是39個。」
「……是沒錯啦。」
和早上不同,現在並沒有趕時間的必要。秀一一邊悠哉的踩著踏板,一邊沉溺在思考中。
法式鰹魚涼拌、麻婆豆腐、鱈魚子與山葵及咖喱混合而成的三色意大利麵、山芋湯……友子將自己的美感發揮到極限,不管任何料理都做得像雜誌上的美食照片般精緻。事實上,友子的才能之一便是做出「看起來」相當美味的料理。
對無力改變現狀的自己,秀一感到厭惡,他原本無意把氣泄到母親身上的。
紀子面有慍色。
「我頭痛。」
然後在白天三個人都出門在外的時候,聖潔的火焰便會將那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渣燒得乾乾淨淨。
秀一猛然恢復意識。
看來新加入的成員,對班上的事情還相當無知。不明就裡的紀子愣住了。
坐在他隔壁的福原紀子戳了他的側腹。指甲的感觸異常尖銳,該不會是拿自動鉛筆的前端戳他吧?
不過,這個方法的致命缺點,就是無法製作時間較長的定時點火裝置,再長也頂多隻有幾分鐘而已吧!也就是說,必須在白天從學校偷偷地溜回家,把裝置安排好后,再不被人發現地偷偷溜回到學校。
秀一嘆了口氣。思索完全犯罪的方法,比解決「大學必勝數學題」的D級問題還來得棘手。
秀一在門前站了許久。
每當大腿肌肉一使力,就可感覺到尚未清醒的身體內有種血液來回循環的舒暢感。自秀一讀中學開始,連續四年都是以自行車代步,說誇張點,功力幾乎已經達到人車一體的境界。
這一天秀一沒有帶便當,所以到合作社買了麵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進食。今天他非常不希望被別人打攪,只想一個人安靜地用餐。不過沒多久卻發現大門和紀子對坐著在教室內進食。秀一深覺「習慣」的可怕之處。
「四千五百元。」
還沒做就想象最慘的下場的話,當然一開始就不會去玩火了。這是賭博,要有勇氣一決勝負。既然要做,就非贏不可。
「在讓對方完全理解前。我可花費了不少心力。」
就算是再低劣的人渣,只要被刺殺了,警察也必定會卯足全力調查。更何況最近在社會上刀子=少年犯罪的公式已經成形,所以早晚也會懷疑到自己的頭上。
秀一在造型呆板的鐵製鞋櫃前,用二秒的時間脫下鞋子、換上室內鞋,接著一鼓作氣跑上樓梯,衝進二樓的教師。不想讓人注意到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秀一故意放慢腳步,走向自己靠窗的座位。把書包放在不合現代高中生體格的矮小書桌上后,就直接趴倒在上面。
「不是啦……」原以為會張牙舞爪反撲的紀子,卻低聲地說著:「是石岡同學的事。」
……不,再怎麼說,那還是最差勁的方法。
他走到走廊最裡面的房間前,將耳朵貼在房門上。透過厚厚的一層木板,仍可以聽到微弱的鼾聲。
「遲到電車」到達由比濱車站的時間十八點四十一分,所以,絕對趕不上八點四十分開始的班會時間。在下雨天如果要搭乘江之電上學的話,就必須搭前一班自鵠沼發車、二十九分地達由比濱的電車才行。
櫛森秀一輕快地踩著變速腳踏車的踏板往前行。
「『你們』的意思,該不會連我也算在內吧?」大門吃完麵包后,一邊將包裝紙揉進紙袋,一邊提出他的疑問。
「不快點的話,搞不好他會永遠呆在這,什麼時候要趕他出去?」
「真過分!」紀子瞪著秀一看。「大門同學太可憐了!」
在秀一陷入沉思之時,聽到了玄關門鎖被打開的聲音。開門的人似乎害怕弄出聲響來,小心翼翼地轉動著喇叭鎖。於是他出了房間,走下樓梯。
一瞬間,一個無厘頭的想法閃過他的腦海。
「什麼……?」
「因為你的表情很恐怖。我不想看到你那麼可怕的表情。」
「你要吃飯嗎……」友子的聲音在顫抖著。男人又靠近了一步。
放棄合理的判斷、放任情緒而亮出刀子殺人的話,那跟淺野家那些莽夫也沒兩樣。不為被留下來的人著想的話,這犯罪本身也毫無意義可言。
而且他今天有事非早點回去不可。
紀子由來找碴了。
「我要買新發售的生髮劑。」
「我聽說,石岡同學一年級時,在家引起大問題后,就不來學校上課。而……那件事聽說是你教唆他做的。」
他一頭衝進停車場把自行車停好。在學校裏面雖然不至於會遭竊,但畢竟是寶貝愛車,所以秀一如往常一樣幫車子加上堅固的鎖鏈,將其固定在鐵架上。
「哥哥,別再說了。」遙香說話了。
「拜你所賜,有些一年級的已經在亂傳我是同性戀。」
「告白嗎?我可把話說在前頭,我沒興趣。」
他認為關鍵應該在技術層面上。如何使事情不敗露行跡,甚至是如何不留下會被判決有罪的證據才是問題的重點。只要確信能全身而退,自己當然也敢放手一搏。
回到家不過幾分鐘,精神上就陷入極度的煩躁與不安之中。雖然想從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中解脫出來,卻也知道自己無法輕易辦到,因為這就是他的個性。面對問題時,絕不會選擇逃避。以往不管碰上任何疑難雜症,他也是靠自己想出方法來解決問題的。
沒有任何聲音。
「哦……」秀一沒再問為什麼,他知道遙香也不想一個人獨處。
在右前方,已經能夠看見由比濱高中的米色校舍,而上課鍾也剛好響起。
男人以理所當然的態度收下后,轉身看了秀一一眼。秀一在瞬間因恐懼而全身僵硬。兩人視線相交約一秒。接下來男人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離開了廚房。
紀子有點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就在那一瞬間,有股奇異的感覺俘虜住秀一。他回想起在惡夢中拚命踩著腳踏板的感覺。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軟趴趴的,毫無勁道。堅固強韌的骨架開始變形彎曲,金屬的輪圈承受不住重量而被壓垮,最後整個車向前翻滾,彷彿就要陷入地面一般……
「哥哥你到底在說什麼啊?」遙香一邊喝喝這山芋湯,一邊說著。
在靜寂之中側耳傾聽,唯一能聽到是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滴答聲從玄關傳上樓梯,響到二樓。
「……不要逼媽媽。」
「也就是說,你還不是很了解分數除法的意義啰?」
「味道怎樣?」
「三千八百元。」秀一開價,「蓋茨」搖了搖頭。
「可是……」
「我也很認真回答。」
秀一心想,不想看就別看啊!
遙香拿著托盤走上樓梯,用跟剛才截然不同的輕鬆語氣說著:「我要進來嘍!」放在玻璃桌上的托盤,有一九_九_藏_書個茶壺和兩個杯子,及放著餅乾的小玻璃碗。
友子不發一語,繼續洗著盤子。
也就因為這樣,一般都會在鬧鐘響時醒來的秀一,今天早上在神智不清的狀態下,下意識地把鬧鐘給按掉了,要是遙香沒有來叫醒他的話,準會繼續抱著枕頭睡回籠覺。
當然,這在現實上這是不可能發生的,只是想聊藉幻想來驅散鬱悶的心情。
遙香先吃完飯,不耐煩地說:「哥哥,你要遲到了」,然後就出門了。
「你不是說數學不懂嗎?我來教你。」
「黑暗!置身其中我們什麼也看不見。而更深更黑的黑暗,卻以連續綿延的波動,不斷地逼近過來。在這片黑暗之中,我甚至無法思考,只能任自己走向未知的深淵。啊!為什麼會不斷深入,無法自拔呢?當然即使不情願的拖著腳,也必須走下去,因為除此之外無路可走。但那卻是充滿苦悶、不安、及恐怖情感的一步。為了毅然地踏出那一步,我們必須在心中召喚惡魔,讓赤腳踩在荊棘之上!要擁有走向絕望的熱情……」
難以置信的事實叫秀一啞口無言,看來不從最基本開始教是不行了。
友子在鎌倉車站附近的進口傢具店工作。從父母手中繼承這家店的老闆,是友子念短期大學時的好友,因此在店裡缺人手的時候,她會過去幫手。曾經以美術大學為目標的友子,在美學上的天分頗高。目前以裝橫設計師為業,挑起一家三口的生計也綽綽有餘。
秀一併不討厭教人功課,而且藉此也正好可以讓他喘口氣。遙香雖然面對討厭的學科,但看起來倒也挺愉快的。這一段輕鬆和樂的幸福時刻,就像時光倒流般,回到麻煩尚未降臨這個家之前一樣的溫馨……
「沒錯。36÷9=4……也就是將36分成9分。好,下一趟是體育課,要打棒球。棒球一隊有9人,那可以分成幾隊?」
「抱歉,我回來晚了。要打烊的時候,又有客人來了……」母親用關懷的眼神看著來到玄關迎接的二人。
「嗯。」
秀一保持了一陣子的沉默,說了聲「對不起」就離開了廚房。
都來到這裏要是還遲到的話,只會讓這些傢伙更樂不可支。秀一混在幾個學生之間,朝教室的方向衝刺。斜眼瞄了一下教職員休息室時,可以看到從窗戶探出身子、朝這邊看的老師身影。
紀子將切成一口大小的春卷,一邊用筷子往嘴裏送,一邊附和大門的說法。那春卷外表看起來好像很好吃,不過大概是冷凍食品。
「和他算是從小學認識的孽緣。」
「在這個地球上,不管你去哪間高中,都註定會被取這個綽號的。」
看著遙香的表情,秀一語氣緩和了下來。「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理由想早點回來?」
秀一以極快的速度向前賓士,但他的心跳脈搏數並不太高。這是因為有力的大腿四頭肌反覆收縮,像幫浦般地將血液運送至全身。腳,可以視為他的第二個心臟吧。要是繼續不停的這樣踩自行車踩下去,搞不好即使心臟停止跳動,腳也可以存活下去吧……
在思路處處碰壁之後,他想到了那把刀子的存在。
「哥哥,你該不會覺得我很笨吧?」
據媒體的報道,這個社會「孤食化」的現象急速發展,一家團聚吃晚飯的機會越來越少。不過在櫛森家,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飯和晚飯一事,是不成文規定。幸好鎌倉不管哪家店都關得早,所以友子也可以配合晚餐時間早點回來。這段一家團聚的時間,對秀一來說非常的重要。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做任何犧牲,也要守住這段幸福的時刻。
在課堂中,針對為什麼會「不禁感到一股爽快的戰慄」及「絕望的熱情」所代表的意義,老師也煞有介事作了番說明,但是秀一併不太想深究它的意境。他懷疑這些解釋真的恰當嗎?作者不在,那又怎能確認作者真正的想法?即使八九不離十,結論大致正確,但將作品的內容單純化,許多涵義也將因此喪失,作者的意圖也遭矮化。
「無敵的」大門被點到名,流暢地朗讀著教科書。這傢伙口齒清晰,外貌也稱得上是萬人迷,當個新聞播報員應該很稱職。
「什麼事?」友子問道,但對方沒有反應。
「而且中途還奸笑一次,對吧?我第一次看到這麼邪惡的笑容。」
「為什麼?」
「對了,『101』進貨了,要嗎?」「蓋茨」馬上帶入買賣的話題。
背後的樓梯發出吱嚓的聲響,遙香的臉上出現驚恐的表情。秀一迅速地回頭。
「……怎麼可能!全班同學的臉我都在看!」
「喂,你沒專心上課,在想別的事吧?」紀子靠著自己的桌子,俯看著秀一。
「幹嘛突然這麼見外?你一天問個三百回也毫不在意的不是嗎?」
秀一思考著如何排除卡在櫛森家喉頭這根討人厭的刺。在模擬想像中的完全犯罪時,他的情緒也逐漸安定下來。
遙香握著鉛筆,低著頭不發一語的忍耐著。
對方睡著的時候姑且不談,從正面挑戰的話,秀一也沒有絕對能贏的自信。
「櫛森,你的表情相當嚴肅呢!」
「在這種時候,你不會找朋友去澤騰走走,在外面混時間啊?去遊戲中心。或是漢堡王之類的都可以啊!」
「這一回是要在36這個數字里,計算9這個數字可以數幾次。」
「那是我命名的,在國中的時候。」秀一把咖啡牛奶的最後一口吸干時,紙盒也跟著扁掉變形。「他擁有不被任何人討厭的特殊技能,所以這世上絕不會有他的敵人存在,因此命名為『無敵的』大門。」
「4隊。」
友子從櫥櫃中取出盒裝的燒酎和玻璃杯,交給男人。
「聽說是家庭暴力,他揍了父母和哥哥……但是,對不起!那一定是別人亂造謠的,對吧?」紀子笑了一笑。「因為根本沒理由要那麼做,不是嗎?」
「好吃嗎?」看著默默進食的孩子們,友子笑容滿面地問道。
「說趕出去也太誇張了……他什麼時候會走我也不知道。過一陣子等他有地方可去……」
這傢伙一定是從一樓的哪個房間里搬走了小型電視機。秀一感覺到腹部里一股狂暴的衝動,如赤紅的火焰般燃燒起來。他現在就想衝進屋裡將那個男人打成肉餅,踢出玄關之外……
「沒這回事。那現在我們把它寫成算式,36÷4=9沒錯吧?但是這一次並不是要把它分成9等分對吧?」
踏向黑暗中的一步……
「你的頭髮倒看不出來有禿頭的傾向啊?」
「以後社團休息的話,就在圖書館做功課。絕對不可以在六點前回來。」
騎得這麼快卻沉溺在妄想中,難保不會發生慘烈的車禍。而現在,他的意識也依然還有一半沉睡著。於是秀一從鼻孔吸入大量的冷空氣到肺里,提振自己的精神。
「那我明天帶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蓋茨」露出滿意的微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秀一想象著以「不知所措的法務省幹部」為標題的記者會上,禿頭的歐吉桑們不停的拿手帕擦汗的可笑情景。
遙香滿臉微笑正想說些什麼時,突然從最裡頭的房間傳出用力甩開門的巨響。休閑的片刻幸福在瞬間凍結。
「拜櫛森亂取名之賜,我可被害慘了!」大門接著說。「這個綽號不脛而走,傳了開來,在我國中三年級的時候,別校的不良少年站在校門口問:喂!哪個傢伙是『無敵的』大門……」
儘管如此,秀一還是想睡。他將快要打出的呵欠硬生生給憋了回去。看來昨天熬夜read•99csw.com的後遺症已開始發作。
現在他剛好騎到稻村海岬的附近。眺望海面。雖然時間還這麼早,但已有衝浪者來報道。看他們全神貫注的架勢,可能是千里迢迢從外地來的吧。這麼大清早的,想想還真是辛苦。
秀一嘆了口氣。再說下去也只是在欺負妹妹而已。「要不要來我的房間一起念書?」
「你該不會打算讓他一直呆下去吧?」
「怎麼會有這個?」秀一一邊關上門,一邊用下巴望向餅乾。
「啊,原來如此。」遙香的表情豁然開朗。
在體力方面,他應該可以勝過對方。秀一雖然討厭打架,但臨場的判斷迅速果決,所以從以前起就很少嘗試挫敗的滋味。再加上中學時又練過柔道,每天作息正常,絕對比生活糜爛、自甘墮落的傢伙有體力。
「我很早之前就想問了,為什麼你要叫他『無敵』大門呢?」紀子像魚蝦吃餌般立刻把矛頭轉向這個話題。
因心臟壞死而臉色發青的一群人,騎著自行車持續賓士在道路的模樣,浮現在腦海當中。這些人看來跟某種生物神似。對了,就像因無法鼓動腮部,而必須不停遊動以免窒息死掉的鯊魚吧!
「你說幸福腦袋瓜是什麼意思?」
「哈巴狗」大概想談些建設性的話題吧!大家差不多也該熟悉新班級了,但四月對同學來說是相當重要的一個月等等,他像念經般的把十分鐘的班會時間念到剩下三分鐘左右,就離開了教室了。
快想!努力地想!想出辦法來!
「別鬧了,我很認真在問。」
紀子的笑容凍結了。「正當的理由……那種事情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正當的理由!」
但是難道真的沒有實行的可能嗎?秀一開始質疑適才的想法。完全犯罪的例子真的那麼稀少嗎?
秀一如貓走路般,躡手躡腳地走上二樓,豎而傾聽。
朝向黑暗之中……
要是國會真的修改少年法的話,衝進國會鬧事的少年犯罪者必定激增。
「假設你們班上有36個學生。」
「你酒精中毒啦!」
「你看嘛,用除法時,答案都會比原來的數字小不是嗎?為什麼只有用分數除時會變大呢?很久以前我就不懂了……」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若要拿同性質主題的作品比較,《菊花與刀》還有趣多了。如果照本尼迪特的說法,西歐是「罪的文化」,而日本是「恥的文化」的話,那在日本即使犯罪,只要沒被發現,就不算犯罪啰!也就是說,以民族性而言,這世界上最適合完全犯罪的民族,非日本人莫屬了。
如果只要運動腳就能解決一切的話,身體移不移動也無所謂。一邊踩著空中自行車,一邊吃飯、上課、排泄、睡覺。慢吞吞的踩著踏板,迷迷糊糊的過日子,就像是連續飛了好幾天的候鳥般,只有在快要碰觸到海平面的一瞬間,方能獲得霎那的眠寐……
三人一如往常,幾乎在同時將午餐吃完。秀一站起來的時候,紀子說:「我有事想問你。」
即使那家自小學起便有往來的自行車店已打了相當的折扣,但要整台買下來的話,打工所存的錢也就全泡湯了。所以最後秀一隻購買了骨架和龍頭,剩餘的部分就用之前舊有的變速車零件來組裝。
過了一會,秀一將自己的碗盤拿到流理台,然後另外兩人也跟著做。接著一如往常,友子開始清洗著碗盤,而遙香則幫忙將洗好的碗盤擦乾。
「我說你啊,該不會整整五十分鐘都在看我的臉吧?」秀一說完后,紀子的耳根有點發紅。
男人搔著他的啤酒肚,低頭穿過高180公分的和式拉門上框。在廚房燈光的照射下,才清楚地看出男人的臉。
……而且,要乾的話,現在是最有利的時期。等到三年後二十歲成年時,那可能會處以極刑。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在十七歲的現在犯罪,而少年法又突然臨時修改的話,罪行也可能會大幅加重。
秀一回過神來,看到遙香眼眶含著淚水,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自己。母親友子背著自己低著頭繼續洗碗。但仔細一看,手上海綿搓洗的盤子從剛才起一直是同一個。
不過,這個計劃有個致命的難處,那就是祖父母所所建的這個家,至少有一部分非犧牲不可。這棟房子和隔壁鄰居的間隔相當大,中間又有樹葉擋著,火勢應該不致延燒過去。但卷道狹小,消防隊員無法在短時間內搶救成功的話,這棟房子也會被燒得一乾二淨。
「喂,有什麼意義啊?」
比如說把點著的香煙,放在邊寬較厚的煙灰缸上,讓它保持平衡。點火的那一頭放在內側,燒了一段時間香煙變輕后,就會失去平衡掉下來。接著只要在那下面放置報紙的話,就能輕而易舉的引起火災,只要把易燃物不致引起懷疑的照順序排好就可以了。
秀一感覺到自己的臉頰開始緊繃。「那你聽到我教唆了他什麼?」
在讀《檸檬》時,作者梶井基次郎給人的印象,是個擁有近乎病態般纖細感受的文人。但本人的照片,卻和日本史教科書中的偉丈夫近藤勇神似,實在難以聯想。
話說回來,幻想和付諸實行,是完全不同層次的問題。反正在心裏想想也不會害到人,搞不好還可以消除壓力,有何不可?沒錯,消除壓力、消除壓力。就和石岡拓也那次的情形一樣。……或許把這次也當作是補償自己精神上的損失就可以了。
良心的譴責或內疚等等,不過是空洞的字眼而已。中學二年級暑假時讀的《罪與罰》,以現代的日本生活現況來看,毫無真實性可言,既呆板又無聊。在類似的作品當中,江戶川亂步的《心理試驗》的內涵還比它高上幾級。在這個社會裡,對基督教的制式觀念或是斯拉夫民族式的憂鬱,能產生同感而加以理解的日本人能有幾個?
「別在意……不用理它。」秀一說完敲敲遙香的頭,適才充實的滿足感,早已煙消雲散。
以及是否有膽量踏出走進黑暗的那一步。
秀一吭也不吭聲,紀子的表情開始不安。
到社團露臉,也許是想向紀子解釋剛才對話的內容,但心裏有覺得似乎多此一舉。
「意義?」
三點半的班會結束后,秀一拿起書包離開教室。他一上高中就加入了美術社,不過最近已快成為幽靈社員。
「那還用說,就算這個傢伙有雙重人格,我也不會對著她一個人說『你們』……好痛!」秀一縮起被紀子踹中的腿,將剩下的可樂餅麵包送進嘴裏。
「……剛才的燒酒。」秀一屈膝抱著自己的腿,坐在廚房的椅子上。「那是為他特地買的嗎?」
沒有人在那兒。發出聲響是老建築物常有的現象,大概是濕度的關係吧。
意識到隔壁有監視的目光后,在第二到第四堂課為止,秀一努力地讓自己看來像專註在課業上的用功學生。也因此,到了午休時間時,疲勞與空腹感倍增。
「你問為什麼……?」
「我教唆石岡引起家庭暴力一事,如果說有正當理由呢?」
「哥哥?」是遙香擔心害怕的聲音。她站在門后往這邊瞧,在確定來人是秀一之前,一直站在門外,不敢進門。
「什麼?」秀一整個人都呆掉了。
相模灣今天也是風平浪靜,層層海浪相疊拍打著海岸,激起了一波波白色的浪花。由於山風從左側吹向海岸,所以,即使沿著海岸線騎車,也只能聞到些許海的味道。若是向後看,應該能夠看九_九_藏_書到位在江之島對面富士山隱約的山線。
「沒錯吧?因為家裡沒人會喝。他有付自己的酒錢嗎?」
「回來時買的,在學校附近的店。」
但在現實里,品管優良的變速車,能夠穩穩地承受秀一的腳力,順利地加速。
「胡說八道,你明明就五十分鐘都在發獃。……你到底在想什麼?」
秀一知道母親問什麼。看到他點了頭后,友子也鬆了口氣。
班會時間開始了,不過看來並沒啥大事要傳達。一想到為了這沒意義的班會時間拚死趕來,心頭便感到一股莫名的空虛。
秀一發現也許是自己比較想和遙香一起也說不定。最近他一個人呆在房間或車庫時,總在幻想各式各樣的殺人計劃,沒有任何有建設性的活動。
「就算你在,又能幫上什麼忙?」
如此銳利的東西,要殺人應該輕如反掌。第一次拿在手上時,可能是不習慣的關係,在把玩時不小心把手指給割傷了。知道自己擁有那把刀的人,目前只有石岡一個。警方再怎麼查,也找不到那把刀和自己的關聯。
紀子已經先走一步了。從這個月起她也成了美術社的一員,她大概每天都會乖乖出席,認真地畫著鮮艷繽紛的高彩度油畫吧。
「還沒五點呢。」秀一看了一下手錶。「社團活動呢?」
「無敵的」大門像頭牛在反芻般,以悠閑的表情,邊吃著炒麵麵包邊說話。從小學一年級起到現在,認識他也超過十年了,從沒看過他皺過一次眉頭。
「有什麼問題嗎?『四郎』同學、『那魯』同學、『札』同學?」
秀一喜歡這個家。屋齡雖已有四十年,但應該能在維持五十年以上。堅固的樑柱、厚重的樓梯、以及黑得發亮的走廊,甚至是一片片的門板,都充滿著小時候的回憶。而且,這個家燒掉的話,那一家三口要睡到哪才好?不行,此案否決。
A leap in the dark……
「什麼?」
「除法基本上有兩種意義,你知道嗎?」
秀一像競賽中的自由車選手。聽到最後一圈的提示鈴聲,卯足全力向前衝刺。
沉重的腳步聲,含糊不清、令人不舒服的自言自語,還有不知羞恥、打開廁所門的小便聲,以及吐痰間夾雜禽獸般嘶吼的聲音等等,全都清楚地傳入耳內。
「大清早的就做鐵人耐力賽的練習?」
「那就再出去就好了。」
可以的話,還是避免直接下手,這樣對自己的心理衛生也較為健康。設好陷阱后,再請君入甕才是上上之策。不必要求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像推理小說那種可能性的犯罪就可以了。
早早放棄繼續睡覺的念頭,或許是因為不想再夢到相同的惡夢。秀一開始不安了起來,他光著腳,從寢室走到漆黑的走廊。盡頭的房間,原本是祖父母的寢室,現在卻是這個家裡最忌諱的場所。
接下來,兩人一起度過一段家庭自習的時間。秀一把作業寫完之後,拿起杯子喝口茶,開始教妹妹數學。
以前被邀請到櫛森家吃晚餐的客人,在看到擺在餐桌上琳琅滿目的料理時,都不禁在心中發出讚歎之聲。但滿懷期待的笑臉在吃下第一口料理后,便會生硬的僵住。約慢了一拍之後,客人會口是心非說「好吃好吃」讚美個不停,然後將筷子伸向下道菜。
「最近大鬧東京被捕的強盜自述道,只要有一根棒子,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也能連續跑好幾公里。只要將棒子直擺在身體前,不管是田地或任何地方,他都能勇往向前沖。我在報紙上讀到這則報道時,不禁感到一股爽快的戰慄。」
他把書包丟下,坐在椅子前。
遙香則嚇得倒抽一口氣,緊緊拉住秀一襯衫的下緣。
「為什麼,為什麼要為他這麼做?」
「你不是常炫耀自己從小到大沒蛀過一顆牙嗎?」
秀一想破了腦子,也找不出有效的方法。如果無法從這個家將屍體搬出去的話,只好把他騙出來再加以殺害。但是這麼做的話,殺害方法會一下子變得極困難。
「所以在算分數的除法時,要用第二個意義來思考。」
秀一這輛寶貝的愛車,是三個月前新買的國際牌變速車,骨架是鈦合金制,龍頭則以碳纖材質製成的,可以吸收相當的撞擊力。雖然這種鈦合金製成的變速車只是基本款,但那市價也要二十四萬五千元。
遙香低下了頭。「如果媽媽早回來的話,我擔心只有她一個人在家。」
不過他很清楚這是辦不到的。
秀一想到在國語課,自己還頗為認真地思索這件事時,不禁有種想苦笑的心情。
「你們在交易毒品嗎?」
「對了,拜託你別叫他『蓋茨』同學好嗎?」
吃飽飯之後,秀一用小型牙刷,把每顆牙齒都仔細的刷乾淨,接著又用牙線剔牙、李斯德霖藥水漱口,好不容易才將嘴裏的酒臭味去除乾淨。
「我大部分都在想很猥褻的事,想聽嗎?我可以鉅細靡遺地告訴你哦!」
「話是沒錯,但是他說他沒有地方可去。」
「沒什麼事吧?」
步行上學的學生們慌亂的衝進校門,一輛輛的自行車也依次被吸入校門裡。秀一如風般的穿越其中。
「所以我說如果有呢?」
「嗯。可是課堂只教計算的方法,並沒有告訴我們為什麼。」
「其實是新品牌的綜合咖啡啦!」
不過,現在也是世代交替的過渡期。櫛森家的附近,就有一家人為了支付贈與稅,將原有地分建成十七間的住屋出售。
「誰叫你取一個名實不符、狠角色專用的名字——大門剛?不過,好好的說明原委,對方也會理解吧?你不是說過,最後他挺同情你的遭遇的?」
「眼睛在過年,眼睛在過年。」秀一回答道。
衝過鎌倉海濱公園之後,幾乎絲毫未減速的就直接左轉。
如果時間允許的話,秀一想跟要上班的母親一起出門。即使時間很短暫,放母親一個人留在家裡仍讓他不安。但如果真的要等母親準備好才出門的話,那鐵定會遲到的。他再次確認二樓的狀況之後,才離開位在鵠沼的家。此刻,時間已相當緊迫了。
秀一一邊騎著自行車,一邊苦笑。思考這問題,本身就是蠢事一件。
「比如說,5÷1/2=10,把5分成1/2等分,這麼說也搞不清楚是什麼意義吧?但解釋成在5這個數字里,算1/2有幾次,不就說得通嗎?」
比如說,發生火災如何?這棟年代久遠的木造建築,即使電線漏電走火,也不會有人覺得可疑吧。……不,比起電力系統,沒把香煙熄滅就睡著而引起的火災,實際上可能更容易設計。只要用能完全燃燒的材料製造出定時點火的裝置便行了。設計越簡單,就越不容易被人發覺。
紀子這回瞪向大門。
「宿醉啊?」
「如果說有理由的話呢?」
「……改天再告訴你。」
「可以嗎?」遙香的表情立刻開朗起來。
不過。此案的瓶頸在於這之前的階段。秀一咬了咬唇。結束對方的生命也許簡單,但搬運屍體才是大問題。沒有車子的話,一切都是空談。
「不過,我並不是『無敵』的大門。我既有煩惱,也有敵人。」難得大門臉上也出現複雜的表情。
「……所以,只要在套進二次方程式的公式就可以了啊?」
「嗯……這個嘛。」
不知不覺間,秀一的腦子被課業以外的灰暗思考所佔領。
明明是極端厭惡的聲音,但秀一仍聽了好一會兒。聽著聽著,有種彷彿在下一瞬間對方便會起床的奇特感覺,讓秀一不禁用力的握緊拳頭。之後,他靜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蓋茨」走到秀一的座位附近。他家在鎌倉開了間酒店,本名是笈川伸介,不過現在已經沒人叫這個名字了。九*九*藏*書他的造型和微軟總裁比爾·蓋茨一模一樣。不管是眼睛或髮型都十分傳神,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在刻意模仿。
男人沒把秀一放在眼裡,用鼻子哼了一聲,轉向友子,用沙啞的聲音說著「拿酒來。」
「我不是要嚇你,不過那扇門一打開,沒人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哦!」秀一以嚴厲的口吻說著,遙香沮喪地泄了氣。
「嗯。」
每回和搬到東京都內的朋友見面,對方總是會說:「你擁有的通學專用道真是太奢侈了」之類的話。但是當走這條路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時,所有的感激之情都會蕩然無存。眼前佔據整個意識的,就是擔心今天會不會遲到而已。
正好教國語的日野原老師走進教室,秀一便面向前,拿出教科書和筆記,再也不理還在嘀咕的紀子。上課時集中所有注意力聽課,以節省花在準備考試的時間,才是高明有效率的作法。
濃密的八字眉下,一雙大眼眨也不眨地來回瞪著三個人瞧。由於他有黃疸的癥狀,讓眼睛看來宛如放射出詭異的光芒。臉頰和鼻子病態般的泛紅,細微的紫色血管散布在臉上。厚大的雙唇間,看得見骯髒不整齊的牙齒及萎縮的牙齦。
母親友子在約三十分后回到了家。
遙香以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聽著。
「喂,那是小學程度的問題吧?」
穿過幾家商店后,秀一站起來騎車以登上一個陡坡,然後越過江之電鵠沼車站的平交道。
在清晨兵荒馬亂的時間里,母親迅速地做出培根加雙份煎蛋、兩片土司、以及兩杯咖啡的早餐。由於一大早就得做劇烈運動,不吃這麼多,是挨不到午餐時間。而即使睡眠不足,食慾卻絲毫沒有減少。
秀一將視線自海濱轉回前方。此時風已變得相當強,才這個時間就吹起海風,未免早了些吧。
男人即使離開了好一陣子,也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每個人都失去了食慾,精心烹調的料理,大半都浪費掉了。
「最近他好像不太來學校。石岡同學是你的好朋友吧?」
「別說的那麼噁心。」
「你連別人腦子裡面在想什麼都要檢查嗎?」
「幹嗎?『蓋茨』。」秀一故意強調最後的氣音。
「沒錯,到稻村為止都是用游的。」秀一維持同樣的姿勢回嘴,座位的四周響起一片笑聲。
教室的門喀拉喀拉地打開,「哈巴狗」導師犬飼博之走了進來。
「別傻了。」
朝向黑暗的一步,那是走鋼索的玩命行為。即使在下面張了一面少年法的安全網,失敗的代價依舊太高。縱使完全犯罪能夠成功,心理、精神上的負擔,更是超出平常人的想象,烙在心上的烙印,恐怕這一生都不會消失。
秀一暫時大開自己房間的房門。遙香把衣服換好后立刻出來,走到洗手間洗洗臉和手,接著便快速跑下樓梯走到廚房。
「不過紅茶得你來倒。」
「我馬上做晚飯,等一下下就好。」友子拿著手提包直接進洗手間洗完手后,以不輸給遙香的速度迅速地換好衣服,接著一邊卷著袖口一邊走進廚房。
「你知道這些綽號的意義嗎?」秀一有些意外的看著紀子的臉。
「哈巴狗」一走,教室馬上就喧鬧起來。
「睜眼說瞎話,我一開始就知道了。『蓋茨』同學他家在賣酒對吧?」
「五十分鐘內沒有一絲雜念,你當我是佛祖啊?」
「笨蛋!如果我不在,那你要怎麼辦?」
「4人。」
秀一試著想象自己就被逮捕的情景,傳播媒體一定會無視人權的死纏爛打吧,屆時母親跟遙香她們恐怕也無法在外頭走動吧。而厚顏無恥的記者埋伏在校門口,硬將麥克風推向紀子、大門、甚至是「蓋茨」……
完全犯罪實在是困難重重。
紀子的臉開始漲紅,她撇開了臉,逕自地走出了教室。那一天她回到教室后,和秀一連一句話都不說,甚至故意不和他視線相交。
「再怎麼說,他都不應該呆在這個家吧?你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了不是嗎?你們老早以前就離婚了不是嗎?」
騎過海岸皇宮飯店時,秀一習慣性地瞄了一眼手錶,就在這一瞬間,困擾他的睡意一掃而空,八點三十七分只剩下三分鐘而已!
「我牙痛。」
「那第二個意義是?」
「……在深沉的黑暗之中所品嘗到的安心感,到底意味著什麼呢?現在,沒有一個人可以看得到我——現在,這巨大的黑暗與我結合成唯一不變的真理——難道這就是我心中那難以言喻的情感嗎?」
「到這裏為止,沒有什麼特別難的地方吧?」
問題只在於有沒有膽子冒這個險。
「當然不會啊。」
靠近江之島時,秀一暫時中斷了思考。今天雲層頗厚,看不見富士山。
他想起來了,今天早上用餐的時候,他同時側耳傾聽著二樓的動靜。寂靜無聲,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秀一下到一樓,在廚房喝了水,卻仍無法鎮定緊繃的神經。他突然非常想喝珍藏在車庫的波本酒,於是走到車庫去。原本只打算喝個半杯,卻接連第二杯、第三杯,就在隨意瀏覽地下網頁之際。發現天邊已開始泛白。
「告訴我有什麼關係?」
什麼才是最好的對策?什麼才是保護家人最好的辦法?
「知道就別問!」
友子沒有回答。
在推理故事的世界中,天網恢恢……這類的結局是屢見不鮮。搞不懂作家們是道德水準太高,還是習慣遵守「行惡的詭計必然曝光」的鐵則。但實際上,也有不少犯罪者犯下重大案件后,躲過了罪刑而逃之夭夭的吧?
「說謊。」
「你很煩耶!不管是誰至少都有一兩個煩惱吧?不過像你們這種長著幸福腦袋瓜的人,恐怕另當別論吧。」
突然出現的人即使突然消失,也沒什麼人會追根究底吧!其實這個情況是最安全的,因為只要沒有屍體,警察也不會當作殺人事件來處理。登記在警局裡的失蹤人口檔案難以計數,多一個沒人關心的檔案,相信他們也不會特別留意。
秀一想起了過世的祖母曾經提過,鵠沼雖然是代表藤澤市的高級住宅區,但這裏和鎌倉不同,住在這的居民,大部分是在戰後地價幾近於零時移住於此的。所以,討厭彼此干涉的「鵠沼人」特質大概也因此而產生。住在這裏的人和附近的鄰居互不往來,再加上和鎌倉一樣,最近住在鵠沼的老夫婦增多,也可能是本區安靜的原因之一。
但是由於體格上有壓倒性的差異,因此還是得小心應付,想要確實擊倒的話,還是出其不意或是從背後偷襲比較安全吧!電視連續劇里常出現站在人背後、將對方推到鐵道上的劇情。不過,不被任何人看見而能順利實行的地方,至少在這個地區找不到。
在這段時間,秀一把教科書和參考書拿在桌上,又替遙香把放在房間角落的玻璃桌和坐墊拿出來。
坐在廚房內側的遙香,突然停下了筷子。秀一順著遙香冰凍的視線望去。
大門苦笑。秀一心想如果兩人立場相反,他一定會氣憤難平。這傢伙果然是「無敵的」大門。
大概是想到「不知所措的法務省幹部」時,無意識的笑了出來吧!不過即使自己並不打算特意防範,但心裏想的直接表現在臉上也不太好,今後的小心注意才行。
因為把烤漆費用也省下來的結果,最後的完成品有著貼有國際牌商標的金屬骨架、黑色的坐墊,龍頭上的把手還纏著黑色膠布,就外觀上來說相當的不討喜。不過,秀一對自行車帥氣與否並不要求,他認為真正的價值在於騎乘時的感受。
「你別再叫那個綽號了,特別是那個發音。」「蓋茨」誇張地皺起臉來。
「要看就看黑板!」秀一用老套的方式將話題轉成了笑話,但是總覺得有點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