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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車庫

第二章 車庫

當然,為了這個目標,還是得先從合法的手段考慮起才行。總之先說服母親和迦納律師談過再說吧!
一個一個看下去也沒完沒了,於是秀一跳到以五十音為順序的「sa」行。「海藻酸鈉(Sodium alginate)口服液」、「Pilsicainide」、「ZANTAC葯錠」、「免疫抑製劑(Cyclosporin)」……
好的曾根隆司就是死掉的曾根隆司,不過像這一個禮拜幾乎喪失意識的曾根隆司,也可歸為好的一類。
抵達新宿車站后,首先在車站的店裡買了兩種報紙,接著又在攤販買了粗斜紋和印花的領帶各一條,以及淺褐色的太陽眼鏡。
友子大量購入便宜的紙盒裝燒酎及干魷魚等下酒乾貨庫存在家。曾根醒來后就牛飲,喝醉后又繼續睡,過著相當「規律」的生活。
但是,如果最後只剩下「消滅」這個選擇的話……
秀一聽了相當滿意,但在定契約時才知道問題沒那麼簡單。它需要駕照或健保卡等證件來證明自己的身份。秀一堅持說今天是剛好沒帶證件出來,想試著拗看看,但對方的態度越來越冷淡,於是他便打消念頭離開。
「我知道的大概是這樣吧……你的父親是因為交通事故而去世的,對嗎?」迦納律師邊喝茶邊說著。
搞到最後,玩弄荒唐無稽的計策,其實也不過像是「手|淫」在聊以自|慰罷了。
吃完晚飯後,秀一在書房裡把一天該做的功課量完成後,就去了車庫。
「但只有一陣子應該不要緊吧?」
秀一點選了「購買方法」。
「橫濱。」秀一若無其事的回答。
有系統體系的「殺人學」既然不存在於任何一所大學的課程之中,那自己所需的知識就得從各自的計劃中分別取得。但只有一樣是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具備的知識。那就是法醫學。
回來后,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飯時,聽到了曾根回來的腳步聲。看來他今天運氣不順。友子在他的房間準備了酒和食物,所以至少不用在廚房和他碰面。
「不高興的話就找警察報警啊!現在還給你太危險了。」
也因此,他在星期二到星期四間特別的警戒,但曾根並無明顯的越軌動作。
「沒有。」迦納律師搖了搖頭。「在法院提起離婚訴訟的話,絕對能勝訴。但你的祖母櫛森春女士,非常擔心他會加害你們家裡的人。所以,很遺憾的,最後是用錢解決。清藏夫婦把為了晚年生活而存在金融機構的存款及保險解約,給了曾根一大筆的和解費。因此離婚手續好不容易才完成。」
失敗的話,就像這樣會被公開示眾。
秀一想了不少方法,但看來還是得透過網站才找得到門路。
「意思就是說,法院的命令如果沒送到對方手上,就無法產生效力。」
說明自己是剛才打電話的人後,秀一被帶進了內室。房內只擺設著單調的不鏽鋼事務桌及兩把椅子。桌上散置著雜誌及鉛筆,看來這個人剛才還在玩著填字遊戲。
少年法禁止媒體報道未成年犯的長相及真實姓名,但對於參加者全是傳播者的網路社會而言,法律幾乎無法限制他們的行動。即使一個一個破壞日本國內的網站,終究也是徒勞無功,因為只要躲到國外照樣能生存下去。
「學校?去那裡幹嘛?」
「哦。」友子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是去看電影了嗎?」
「總之,現在還不到時候,再等一陣子吧!」
律師的事務想必相當繁重吧!今天事務所原本放假,但卻為了配合別的委託人而特地開張。
真是毫無天理。原本是我們這邊該向他要求贍養費才對的啊!
他瞧著書架上並列著的書本書背。大部分都是海內外的推理小說,正統派的小說雖然也多,不過從以前起,就特別喜愛別稱「倒敘派」、以犯人為視點撰寫的小說。
逐漸累積必要的知識后,秀一擬定了大致的計劃。但問題在於如何拿到關鍵的藥物。這個藥品並不是非法毒品,但市面上並沒有販售,通常需要醫師的處方簽才能拿到手。
「過一陣子?」
拓也不發一語。從剛才起,他就不斷地在店裡四處晃動,沒有一刻停下來。
「十天前。」
一個想法在腦中成形。雖然不能根治問題,但搞不好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出現。
就如圍棋或象棋等動腦遊戲,為了正確預測出對方的下步棋,必須組織自己的全盤戰術一樣,要進行完全犯罪,必須事先了解警察搜查的手法。想到這裏,秀一便連接法醫學相關的網站檢索,但未獲得預期的資料。看來,只有直接去書店或圖書館尋找相關書籍了。
「你耍老子玩啊!那本來就是我的刀子啊!」
他便是曾犯下震驚全日本的刑事案件的少年犯。在網頁上除了真實姓名以外,連住址及原籍地等個人資料都被登了出來。
「遙香是你的妹妹嗎?」
「米洛舍維奇」再度瞪過來。紀子沉默一會後,又展開追擊。「被他看見了是絕對會生氣的哦!」
一股強烈的罪惡感襲向秀一。母親的眼中並沒有怒氣,正因如此秀一才更後悔,因為在母親的眼中,只有無限的悲傷及疲勞而已。
「是你記不清楚吧?」
「我去問律師有什麼對付他的方法。」
迦納律師已完全了解狀況。
「不過,離婚最後還是成立了啊?那傢伙在最後關頭死心了嗎?」
「我記得很清楚!」
「我不記得我說過從此不說話的。」紀子看來有點難為情。秀一這下知道原來她想和好。
自從發生服用網路上販賣的氰酸鉀自殺的事件后,警方便開始嚴格取締,要尋找非法販賣藥品的「藥局」變得相當困難。以一般的檢索方法,是無法找到網站的。
「我看還是叫你母親親自來一趟比較好,雖然你比實際年齡還成熟,但畢竟還是未成年的少年。也許我沒有立場這麼說,但是讓那樣的男人住在你家,對你或是你妹妹都不好。」
他想到可以用網路來檢索看看。很久以前,秀一就把電話線從家中牽到車庫了。
「閉上你的鳥嘴!不要以為不是你家的事,就亂出餿主意!」拓也激動地大叫。
男人不發一語的指著牆壁上的使用說明。私人信箱的使用費是一個月五千元,比剛才的店還高出二倍,其他的費用也貴出許多。
就在精神開始集中於網路世界時,秀一突然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玄關附近傳出了聲響。是曾根。
「在法律上那是叫違法入侵嗎?反正就是非法佔據我家的房間,應該可以把他趕出去吧?」
剛才的事務員對他似乎感到興趣。畢竟高中生單獨來拜訪法律事務所,是相當罕見的。
由比濱高中的學生個性認真,就算老師的監督不周,也不至於翹課跑出去玩。最多是對單調的素描感到厭煩的學生,交頭接耳的聊聊天,或是趁別班老師不注意時,溜回自己的教室。
「是迦納律師。媽應該也很熟的吧?和那傢伙離婚時你曾委託過他。」
第四堂課是選修的美術課。學生們移動到美術教室畫著自定的主題。大部分的人都選擇較簡單的石膏胸像素描,不過創作意欲旺盛的人,則選擇描繪美術教室窗外的風景油畫,秀一便是其中一人。
「這是現在的說法。」
「是的。」
「警察不介入民事事件,所以也不會幹涉離婚調停中的夫婦問題。」
「為什麼?」
那麼,他的行動只是想找到乘虛而入的機會而已嗎?還是另有別的理由……難道那頭豬對遙香有不軌的慾念?
……話說回來,自己到底有多認真在調查這些事呢?
秀一從背後拍了她的肩膀。紀子回頭露出詫異的神色,但立刻像剛被吊起的河豚般鼓起了臉。「幹嘛?」
「這麼說,你母親就是戶長了。所以只要你母親向法院提出控訴,就有可能要求對方離開家裡。」
一瞬間,秀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過他轉念一想,這大概是她配合著他的調子耍寶,打算把氣氛抬高后,再吐槽讓他九*九*藏*書難堪吧!
不過,現在秀一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場看著這張照片。
秀一等待母親的反應,但她並未感到訝異。
拿起雜誌的時候,他聽到外面響起了吵雜的引擎聲。窗外停著一輛大型的摩托車。騎在上面的男人,帶著一頂全罩式的安全帽,穿著黑色的襯衫及牛仔褲。這個男人下了摩托車后,帶著安全帽,走向這家店。
「曾根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工作手冊上有規定在沒客人的時候應該做什麼事。不過手腳利落的秀一,早把店內的掃除及陳列商品等工作完成,所以已經沒有事情可以讓他做了。總公司的手冊似乎沒預料到會有這麼閑的情形發生。
秀一不好意思地把視線往下移。
「什麼?」
秀一本想說些出人意料的話題,但偏偏無法急中生智。
秀一對母親曖昧不明的態度感到不耐煩。「就『這樣啊』而已嗎?主動地和迦納律師談一談啊,他說會幫忙的。」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是高中生就不用收費,那律師事務所早就撐不下去了吧?」
從廁所回來時,秀一看到紀子拿著自己的畫,右手還握著畫筆。
友子在水槽洗了洗手,取下圍裙。
男人慢慢地轉向秀一的方向取下安全帽,那是一張秀一相當熟悉的臉。稀疏的眉毛、雙眼皮、以及略微下垂的眼睛、細尖的鼻樑,還有染成褐色的短髮。
友子白天出去上班,所以無法看到秀一努力奮鬥的模樣。但是,在踏進煥然一新的車庫時,也不禁發出讚歎之聲。只是稍晚收到那個月的水費帳單后,倒是發了一頓脾氣。
塵封多年的記憶開始蘇醒的同時,腎上腺素也跟著開始分泌。秀一心髒的鼓動加快,掌心也滲出了汗水。
「怎麼會到這來?好久不見了!」
「沒關係的,反正工作也輕鬆。」
「去約會吧!」哎,真是一點創意都沒有。秀一等待著紀子誇張的反應,但她卻一反秀一的預測,皺著眉頭直盯著他瞧。秀一不由得畏縮了起來。這回該不會真的惹毛她了吧?
「沒錯。」光聽到都覺得反胃的名字,從律師的口中說出來,倒令人鬆了口氣。這也許是煩惱為對方所理解,和專家同步的某種安心感使然吧。
抽煙對身體有害,所以沒打算去碰它。但適度的飲酒,卻可以舒緩過度緊張的神經。不要過度的話,對身體也不會產生傷害,只要能控制得宜,即使未成年也可以飲酒。這是秀一的自我主張。
「因為我家裡出了點事,所以晚上想盡量呆在家裡。」
母親在之前就答應他,只要將車庫打掃乾淨,就可以自由使用。秀一在這之後的三年間,把許多東西搬進車庫。像是無法放置在自己書房的巨大工作桌、躺椅、冰箱等等。這些東西大多是可回收的巨大垃圾,秀一撿回來在庭院清洗后,便拿進車庫放。
在小的時候,對秀一而言,曾根是恐怖的代名詞,也因此總對他保持距離。而曾根則因為小孩不肯親近他而加以虐待,形成了惡性循環。
在去學校餐廳的途中,看到了紀子的背影。只有她一個人。因為是轉學生,所以在班上也還沒有特別好的朋友。
「我準備了一些錢,但對方說不用,一毛錢也沒拿。」
「那就再干一次看看嘛,像上次一樣。」
「希望你可以告訴我,如果有不相干的人任意賴在別人家不走,那要如何趕他出去?」
「不行。」秀一冷淡的回答。
秀一點了點頭。
鵠沼店的狀況也相當吃緊,但仍勉強支撐了下來。不過秀一輪值的大夜班,客人非常之少。負責人似乎也考慮過要縮短營業時間,怎奈契約白紙黑字束手縛腳,無法自作主張。不過話說回來,自己拿了比一般時段還高的薪水,工作又輕鬆,實在沒資格抱怨。
自從石岡拓也的事後,紀子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白白浪費時間的話,還不如來解個一、兩題函授作業的問題集,但是監視用的CCTV攝影機正瞪著他瞧,所以他也不敢大胆造次。裝設攝影機的理由,有一半是為了防止店員監守自盜或怠工。
「你看來滿有精神的。」
「對,現在是中學二年級。平常她有社團活動,所以回來得比我晚,但是那天碰巧提早回家。」
「所以迦納律師說想和媽再談一次。」
秀一座位的里側,排著兩個長桌子。靠右側的是電腦用的桌子。桌上放著三台主機(其中一個是空殼子)、兩個熒幕、一台印表機及兩個喇叭。
「我也不知道,不過聽一聽也許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身為律師,我也許該更努力保護委託人。但在當時對付那樣的人,我的手段實在有限。」
迦納律師點了點頭,他似乎已預想到答案。「曾根隆司?」
「其實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商量一下……」秀一開口提出之前就想說的一件事。「我想休息一陣子。」
被大門拍了拍肩膀后,秀一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
然後他在文具店買了簡易式印章。雖然哪個姓氏都可以,不過他在聯想到自家住址「鵠沼松之岡」的地名后,便選了刻有「松岡」二字的印章。和到處都見得到的「佐藤」或「鈴木」相比,「松岡」的姓氏還頗具真實性。隔壁有間葯妝店,於是秀一走進去選購髮膠。店裡有噴霧、髮膠、髮蠟等各式各樣的商品,他一時不知要選那種才好,但最後則挑了看起來最容易使用的慕絲。
曾根每周一會到橫濱出差,星期二至星期四則每天喝得爛醉如泥,而他二十四號以後的星期五、六、日三天會到平塚出差的事,秀一老早就知道了。
「最後是付錢了事的,不是嗎?所以迦納律師可能有些內疚吧!」
該不會是強盜吧?秀一小跑步回到了收銀台。
秀一把背靠在躺椅上,環視整個車庫。
「這樣啊。」
友子看著秀一。「什麼意思?」
「我知道。」
「不可以嗎?我可不像你,我家窮得很。」
這傢伙為什麼會到這裏來呢?石岡的家在鎌倉的尾原,騎車來這的話並不算遠,但來這家便利商店購物的必然性幾近於零。
美術老師山田,別名「米洛舍維奇」,在課堂時間也忙著製作自己的個展作品,只要學生在他給的限期內將作品完成,上課中跑哪去他完全不在意。
離開陰暗的大樓走到光明的戶外后,秀一鬆了口氣,不自覺地想打起哈欠來。
接下來的工作,就需要點緊張感了。秀一走進一間咖啡館,查閱報紙的廣告欄。出租「私人信箱」的廣告有好幾個。秀一沒有行動電話,所以使用店裡的電話,大概先聯絡了四家。他先去看位在新宿的其中兩間,剩下的兩間在新橋和上野,可以的話,他希望可以在新宿就解決。
秀一照著網頁上設計的格式,以假名訂購藥品,指定今天剛簽訂的私人信箱為寄送地址。
突然,秀一注意到迦納律師正在看自己。可能是自己的表情相當恐怖吧!
「說的也是,像我們這間賺不了幾文錢的窮困商店,也不會有人想來洗劫。而且這附近又有Lowson、Sunkus、7-ELEVEN這些店在。」
他把附近人家丟出來的餐桌的桌角切短10公分左右,然後在預定放置重物的桌面前側放了厚約9公釐的墊子,靠外側貼了軟木塞的貼紙,當鍵盤的止滑墊兼滑鼠墊。
家中是一片漆黑,二樓的走廊則聽得到曾根肆無忌憚的腳步聲。堅固厚實的地板也被曾根超重量級的體重壓得吱吱嘎嘎地作響。
「……喂,先不說這件事了。」秀一想起某件事,打斷她的話。「你不是不和我說話嗎?」
也因此,原本可以停放三輛小型車左右的大空間,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塞滿雜物的巨大倉庫。
話一出口,心想完了。但已經來不及了。
「久等了。」敲門聲響起后,一位約四十多歲的男性走進房間。秀一將濕透的手帕塞進口袋,站起身來。
秀一努力將繃緊的表情複原。
「是啊。但並不是明目張九九藏書胆的使用暴力。他這人可狡猾了,絕不會做出讓警察逮捕的犯罪行為。他不請自來的跑到你們在鵠沼的家,賴在玄關不斷的恐嚇怒罵。光這樣就夠吃不消了,他甚至還埋伏在你母親必經的路上,因此她嚇得幾乎不敢出門。」
這是警告。
秀一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把冷掉的茶一口氣喝光。「那他們就立刻離婚了嗎?」
「曾根可能早料到那天你妹妹會提早回家吧!比如說,去學校觀察個幾次,那就能掌握住她的行蹤了。」
秀一看了一眼電腦熒幕,注意到畫面仍連接著網站。他想起來剛才正在搜集情報,於是他再度回到跟醫學相關的網頁。
記憶又再度蘇醒過來。這回比剛才還要鮮明清楚。
到了十一點半,秀一溜去觀察曾根的動靜。鼾聲大作,看來他已睡得不省人事。雖然秀一判斷他不太可能是裝樣子,不過為求安心,還是再三叮嚀遙香有事時,立刻用PHS聯絡,另外又吩咐她房間要上鎖,絕對不能開門。交待完后秀一才出了門。
秀一花了點時間,才完全理解律師的說明。當他再次認識到自己想對抗的男人有多狡猾時,愕然無言以對。
「律師先生。今天來訪的目的,其實還另有一件事想問您。」
「好吧,過一陣子我會考慮的。」
拓也發出象是東西堵在喉嚨的怪聲后,把手上拿著的商品用力扔在地上。包裝的盒套破裂,奶油和布丁的碎片散了一地。
左側則放置了厚實堅固的工作桌。除了有一整套的工具外,還有老虎鉗、線鋸及研磨機等,在桌子旁還有個小型的冰箱。
「……你看錯人了。」
「過我常在學校附近看見你。」
午休的時候,常在學校附近看見拓也黑色磁漆塗裝的摩托車。本以為他是懷念學校的朋友才來的,但他卻總是離得老遠,所以也無法和他交談。看來本人並不想談這件事,因此秀一也不加以追問。
急躁的企求完美的解決方法,就和沒有善惡之分的小孩沒兩樣。想找捷徑把曾根自眼前立刻剔除一事,是辦不到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接受現實,朝著改善現狀至尚能容忍的範圍為目標才是。
「你眼睛有沒有毛病我不知道,但今天不管誰都知道是好天氣。」
不過反過來想,時間都已過了十年,他卻能立刻報出對方的姓名,可見這個人有多難搞。
「不要緊。反正『米洛舍維奇』根本不會記得有沒有下過雨。」
迦納律師將胳膊抱在胸前。秀一突然感到不安。
「……那些爛人!」他用著像要吐出嘴中穢物般的口吻罵道:「死光了老子才高興!」
從東海道本線換搭江之電回到家時,已接近黃昏時刻。廚房裡,友子正在做白菜卷。這道菜完全不放有甜味的番茄醬,但也不放番茄泥,而是以番茄汁當湯底,加入大量的紅酒燜煮,這是櫛森家的獨特做法。不只是外觀好看,連味道也堪稱一絕。大鍋里咕嘟咕嘟地煮著,香味隨著蒸汽四溢。
等可以克服這些問題時再來購買吧!秀一將「K's Convenience Pharmacy」登錄在「我的最愛」里。
秀一暫時等了一會,但在這之後曾根就沒有任何動靜。不多久,他驚天的呼聲便傳入秀一的耳中。
「那麼,有可能是辦之前的離婚調停時,覺得未盡全責才不收我錢吧!」
到現在才大搖大擺的回來,今天一定是他的幸運日。要是他輸了的話,身上大概也只剩下電車錢,不會弄到這麼晚。看來大概是用賭博得來的橫財,在城市近郊的小酒店,舉杯慶祝了他亨通的狗屎運吧!
透過搜尋引擎的檢索,他一邊看著一些網站一邊思考,慢慢地思路也整理出來。
美術課結束后,秀一把畫布掛在教室角落用鐵線做成的架子上,再把畫筆和調色盤清洗乾淨后,就回到了教室。
迦納律師似乎也想起了從前的事。「你母親和曾根結婚的最大理由,就是因為和你的祖父櫛森清藏處得不好。他是大正時代出生的人,為人處事相當嚴格,是連小地方也吹毛求疵的人。才剛結婚沒多久,你母親就覺得快被壓得喘不過氣,想儘早離開櫛森家。但是清藏夫妻相當疼愛你這個孫子,要脫離戶籍必須有理由。正好在那時,遇到看似會疼愛女性的曾根,也因此受騙上當。你母親還說過:真是遭天譴了。」
「今晚又只有你一個人值班了。」
對於即使犯下如此兇殘的案件,但只因為是未成年,依然可以受到優厚的人權保護的日本法律,秀一一直抱持著疑問。既然敢幹下這麼大的案子,也活該該讓所有的人知道他的長相。
畫面上以黑色的底打上紅色的「K's Convenience Pharmacy」站名。不知道是誰在管理這個網站,但可以購買的藥品,從褪黑激素、百憂解、落健等一般藥物,到連聽都沒聽過的藥品等等,應有盡有。
「你母親帶著你和你妹妹逃到清藏先生的家,而清藏先生則委託我處理這件事,讓你母親可以順利離婚。在這之前,我也曾接受過他的委託,辦過幾件民事訴訟。」
秀一說要簽約使用,對方便把契約書放在桌上。寫上胡謅的住址及「松岡四郎」的名字后,接著蓋上了剛才買的印章。交了半年份的使用費二萬五千元后,秀一拿到了柜子鑰匙。到最後對方都沒有要求要看身份證明。
「你家人也還好吧?」
「你去哪裡了?」友子開口問道。
「反正這附近也不會有強盜來搶劫便利商店。」
迦納律師的表情動了一下。「不相干的人?」
「所以,你的母親獨自撫養著年幼的孩子。在友人的介紹下,她認識了曾根隆司這個人。他是不動產公司的營業員,一開始看來像是個和藹可親的好男人。」
「不,是和律師見面。」
接著終於找到了「氨基氰液」的名字。
那個男人彎下腰伸手要抱自己時,年幼的他立刻躲到母親背後,當時在本能上便察覺到這個男人無法信任。他笑容滿面,但眼神卻令人不寒而慄。現在他的外形和從前毫無相似之處,但眼神依然不變。
秀一鬆了口氣,放下書包,換上便服,搭電車去了藤澤,在鑰匙店買遙香要的門鎖。
「沒有。剛才我也說過事情進展困難。不,應該說是相當棘手。」迦納律師臉上出現了複雜的表情。
「你母親下定決心要和他離婚的主要理由,也是擔心你受傷害。她害怕再這麼下去,搞不好哪天你會被他殺死。」
為什麼每天得為了那人渣,過得這麼不愉快呢?
他從小學回到家時,看到曾根在六疊大的公寓小房間里喝酒,旁邊倒著容量一公升的空酒瓶。那時的曾根像日本猴般滿臉通紅,兩眼發直。
三個小時后,總算找到了一個網址。它是個人設立的網站,只有在固定的時間才能連上。
「為了調停你母親和曾根的離婚問題,我也見過他幾次。他的人格我很清楚,也不認為你母親會想和他恢復夫妻關係。」
突然,肚子里一股怒氣直衝上來。他知道不應該責備母親,但話卻自動地從嘴裏闖了出來。「媽該不會是想和那傢伙破鏡重圓吧?」
石岡拓也沒有笑出來。拿起「正宗,橫濱中華街便當」及「北海之味、海膽、鮭魚子井」仔細端詳,接著擺出一幅也不過爾爾的表情,又把商品放回去。
「這我可以想象得到。」
「你現在還是和他們處不好嗎?」
友子默默地將一束香草葉放進鍋里攪拌。
秀一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服裝。今天是星期日,但他特意穿著由比濱高中的制服前來。因為他算計著學校制服是對大人社會恭順的標誌,也容易博得別人的同情。
「嗯,是嗎?這可麻煩了,臨時也找不到代替的人。」神崎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是啊!尤其是他特別清楚法律上的漏洞,有可能是接觸到房地產的糾紛問題,而恰巧知道的吧!」迦納律師嘆了口氣。「如果沒有性格剛毅九九藏書的清藏先生在,事情不知道會發展成如何?」
曾根用他自己擅自打來的備用鑰匙開門進屋子。秀一豎起耳朵聽著他的一舉一動。
「嗯,不過店裡的事可以完全放心交給你,而且你對電腦又行。」
秀一行了禮之後,就坐了下來。帶著無框眼鏡的事務員,用鏡片后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后,就行禮把門關上。
「可是,最近不是常有在半徑一百公尺內,禁止接近被害者的法院判決嗎?」
秀一在祖父所遺留下的通訊錄中看到了迦納律師的名字,於是立刻撥了電話。恰巧得知今天事務所上班一事,對他來說是莫大的幸運。因為平時要上課,光往返橫濱花費的時間就夠長了,根本無法前來。
但話說回來,誰也沒那耐性等到他自己暴斃。
看來在網上可以直接訂貨。選擇了商品后,將錢匯入指定的銀行戶頭,或以郵局匯款將現金寄到后,兩三天內商品便會送到。
在當天的深夜,秀一迂迴轉折兩次,連接上了「K's Convenience Pharmacy」。當然這樣不能百分之百防止對方尋線探查到自己,但至少也有了安全的保障。
「他幹了什麼事嗎?」
「什麼事?」
萬一非得訴諸最終手段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能出錯。
「你可別在上面畫上小叮噹哪!」聽到秀一的聲音,紀子嚇得回過頭來,整個臉都漲紅了。他知道紀子容易害羞臉紅,但這有什麼好緊張的。也許他真的打算在上面塗鴉也說不定。
「米洛舍維奇」抬起頭看向這邊。紀子遮住了嘴,小聲地說著。「到目前為止,美術課的時間沒有一次下過雨哦!」
秀一注視著拓也騎著摩托車發出驚人的噪音消失之後,把散落在地上的殘骸收拾乾淨,然後用收銀台的機器查出商品的價錢,把錢付清。
秀一陷入了沉思。可以信任這個網站到何種程度呢?買葯必須先付款才行,如果對方沒把商品送來就關閉網站的話,那虧可吃大了。
星期五時,秀一從學校回來后注意到曾根不在。果然如他所預測,今天曾根去了平塚。
「這位客人,」秀一開口說話的同時,也緊緊握住藏在櫃檯下的球棒。如果對方亮出刀子,他這邊就以武器的長度優勢先發制人。「在店內請取下安全帽。」
「那你今天有什麼法律上的問題要詢問的?」
「什麼時候?」
秀一毫不閃避對方挑釁的眼神。兩人互相瞪視了一會後,拓也將視線轉開。
「……你有錢嗎?諮詢費很貴吧?」
而第二件店和第一間形成完全的對比,它位在陸橋后歌舞伎町的一角,大樓中同樣混雜著各式各樣的店,但很明顯的,店的屬性也完全不同。
「迦納律師馬上就過來。」
母親和遙香在床上也應該聽得到這個聲音。想象這兩人受驚害怕的模樣,秀一便覺得不忍。
通向家中的出入口旁的牆壁上,掛著自己畫的油畫及水彩作品。他最擅長的是描繪以陰天及日落為主題的風景畫。畫架上也擺著一幅未完成的作品,主題是相模灣的落日,但覺得不甚滿意而中途放棄。
秀一一個人呆在現場。就像自己設計了一場騙局,卻被人將了一軍一樣。現在他的心情像是玩相撲時,被人絆住大腿內側、倒栽蔥地摔了出去一樣。但是奇怪的是,秀一併不覺得後悔。心髒的鼓動也稍微加快。
「哦,原來你想和好啊?」
「對,包括我還有母親、妹妹,共一家三口。」
算了,乾脆來重新安排雜誌的位置好了。放置雜誌的書架,不只是對內,對外也具有展示功能,發揮一下對色彩的美感,來提高它的展示效果吧!秀一雖然覺得這是毫無意義的工作,也沒有人會看,但總比站著發獃好多了。
秀一不知道如何說明,要怎麼說才能讓對方理解呢?他現在的說辭,聽起來就像小孩反對夫婦破鏡重圓,而找各種借口來加以破壞一樣。
友子看到回來的是秀一后,表情放輕鬆下來。果不其然,曾根還沒回來。而遙香好像去了朋友家玩。
秀一眼睛快速的掃過紀子放回畫架上的畫。幸好發現得早,看來尚未遭到毒手。
第一間店在西新宿的一間大樓里,正面一整片透明玻璃的店面設計,看起來像是間中介房屋的房地產公司。入口附近,排了一排小型附鎖的柜子。一位帶著眼鏡的中年女性滿臉微笑的站起來迎客。個人的使用費是一個月二千五百元。保管現金袋或柜子放不下的郵件,一件一天另收費二百元。
「是嗎?不過要真全死了,你生活上也會不方便的。」
友子張大眼睛凝視著秀一。秀一心想這下鐵定會被狠狠的刮一頓,但友子卻不發一語地離開了廚房。
理所當然的回答。但目前就是因為這條路行不通,事情才無法解決。不過知道在危急的時候至少有法律可以當後盾這件事,至少讓秀一心寬了點。
出了新宿車站東口之後,找了一家賣便宜西裝的服飾店。買了最常見的深藍色西裝一套,及能記憶形狀的襯衫兩件。接下來在鞋店買了和皮鞋款式相同的黑色休閑鞋。
「和朋友一起嗎?」
一想到那個男人在離自己直線距離不遠的地方走動,他的心情就立刻轉壞。
在腦中浮現的下一個影像是書包。書包上「曾根秀一」這個令人作嘔的名字上,「曾根」兩字被塗掉了,是秀一在衝動之下拿奇異筆塗的。不過好死不死,偏偏讓曾根給發現了,於是覺察到危險的秀一,立刻沖了出去。
有人敲了敲門,接著門被打開。剛才的事務員拿著托盤走了進來,把茶杯放在桌上后,舉止優雅地行個禮,又安靜地退出房間。秀一覺得她似乎在對著自己微笑示意,不過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太多,套句紀子的說法,就是「被愛妄想症」在作祟吧!
自動門開了,男人帶著安全帽進了店裡。
石岡拓也看也不看秀一一眼,徑自在店裡走來走去。秀一搞不清楚他到底來這做什麼。但很明顯的是,他絕對不是偶然經過,而是有目的才來這家店的。不過秀一沒有追根究底,只是注視著他的行動。在這麼晚的時間,他是唯一的客人,又是好久不見的同學,秀一心裏反倒有些高興。
「如果可以殺掉他們的話多好。」拓也頭一次和秀一視線相交。「要不是你那次多管閑事,我早就宰掉他們了……」
他把買好的東西塞進體育袋中,這次則從新宿車站的西門離開。走到高樓大廈林立的街道后,便轉進新宿中央大樓的地下廁所。這一帶他以前曾經來過一次。
「……只是看看而已。」
將101倒進平底杯后,再從冰箱里拿出冰塊和冷水出來,另倒進一個較大的玻璃杯里。喝一口101讓嘴裏充分享受過濃郁的酒香后,在喝冰水一口氣灌進食道。秀一感受著波本酒如火熱團塊般緩緩抵達胃底的特有觸感。
拓也轉過身,故意漠視他的問題。
秀一憶起祖父母晚年時的簡樸生活,他記得他們從不出遠門旅行,散步是唯一的休閑活動,嘴上總說沒有地方比得上鵠沼和鎌倉。
「但是當時法律上並不認為這是一種犯罪。不過,我方努力地向法院陳述受害狀況后,獲得了『有意不為』的臨時處分命令。……所謂的有意不為命令,是針對某個人限制他的某種行為。在這裏當然是禁止他接近櫛森家。不過那男人實在太精明狡猾了,在事前就預料到會有這一招。在你們逃走之後,他也立刻搬離公寓,成了居無定所的狀態,而他的工作也早就沒了。」
「拜託,你的畫根本不能參考好嗎?」
便利商店的電腦軟體使用的是Windows NT及98,使用方法有時還需要打工的秀一來指導店長及老闆。
「……這個嘛。」
秀一推測,不少店家慘淡經營的原因,在於凈利的半額被拿來支付貴得嚇人的營業權利金,但卻得不到總公司的任何援助指導。
「為什麼?」
由於秀一的父親就是因交通事故去九-九-藏-書世,所以友子沒有買車的打算,去鎌倉的店工作也一直是搭江之電的電車。
秀一嘆了一口氣。沉溺在不用負責任的幻想中也就罷了,在現實世界中,他不認為自己真的會去殺人。
「十年前,我母親和那男人離婚的來龍去脈,您可以告訴我嗎?在那之前的事,如果您知道的話,是否也可以告訴我呢……」
「為什麼?迦納律師也說讓他呆在家中,對遙香不好啊!」
「不,自己一個人。」
「我看就這個星期天,怎樣?」
「你不能再考慮一下嗎?你說看看你的煩惱是什麼?也許我可以幫你解決。」
之後的事他也不記得了,但額頭上仍淡淡的留下當時受傷的傷痕。
店長神崎慎太郎是秀一高中已畢業的學長,對學弟相當照顧。已經二十九歲了,但依然單身,衝浪是他的第二是生命。他一手拿著衝浪板,一邊耍單車特技的技術,已臻神乎其技的境界。
曾根打開走廊盡頭的房間門,走了進去。
「您是指什麼?」
也因此,現在即使在深夜裡,他也可以毫無顧忌的拼裝自行車、畫畫、改裝電腦,自由的支配自己的時間。雖然可以自由到愛幾點睡就幾點睡,但熬夜的隔天早上為睡眠不足而苦的人還是自己。為了貫徹自己的行為自己負責的原則,他已嘗過好幾次苦果。
約二、三十歲左右的女性|事務員,將秀一帶到入口附近的小房間。這個房間看來只是將地板的一部分立起板子隔開分出來的。六疊大的空間里,放著細長的夾板木桌,及六張鋁管制的椅子。與其說是用來接見委託人,還不如說像是洽商用的會議室。
「當時我只有七歲。母親也不太願意提起以前的事。」
「是『跟蹤狂』。」
這個世界有許多該死的人,就算消滅他們也不該遭到譴責。相反地,為這世界上的人掃除有害垃圾的義勇行為,才應該受到嘉獎表揚啊!
「櫛森,接下來就拜託你了。」神崎店長一邊說著,一邊脫下印著心型記號的圍裙。
聽到迦納律師的聲音,秀一恢復了自我。
秀一認為來找迦納律師商談是對的。對不知來龍去脈的人,得從頭開始說明曾根的為人,也不會一開始就站在他的立場支持他。
秀一光著腳,屏息躲在公園的時候,看到母親帶著遙香來找他。於是三個人就這樣搭上計程車,一路直奔住在鵠沼的祖父家。他還記得,由於長時間車子不停的搖晃,中途還停車讓不舒服的遙香下車去吐。
「為什麼?」
「我很了解你想拿來當範本的心情,但光模仿別人的作品是不會進步的。」
但下一瞬間,他突然察覺到危險欺身而近。回頭一看,發現曾根站在眼前。他用兇狠的表情往下瞧著秀一,大聲地吼著「回來連打聲招呼都不會嗎?」接著便用力的揮出拳頭。
絕不讓那個男人繼續胡作非為這一點是不會動搖的。
秀一試了「krac」、「krack」、「crack」、「warez」、「破豆」、「破豆子」、「青花魚」等常用的黑話當關鍵字,列出可疑的網站、連結處、BBS等作為參考,再循線連接至網頁或URL。
「那是什麼意思?」秀一聽不懂這有何因果關係。
「是這樣啊。你祖父的事我還記得很清楚呢,是十年前左右的事了吧!接受他委託的時候,我才剛來這個事務所不久。」迦納律師示意要秀一坐著,然後他便在秀一的對面坐下。
迦納律師不禁苦笑一番。他一笑起來,眼尾便出現許多皺紋,出乎意料地給人一種老好人的印象。
而那個瘟神還是厚顏無恥地出現了。完全不把和祖父母的約定當回事……
「是,我知道了。」環顧店內只有兩位客人,其中一名上班族打扮的人在看著雜誌,另一個穿著工作服、約五十歲左右的男性則在物色賣剩的便當。在這個時段客人就這麼少,除了店員之外,沒有任何客人。
名為「心連心」的便利商店,是中大型的連鎖企業。曾經有一部分的人懷抱著夢想,加入連鎖店開業,但最後只落得關門大吉的下場。因此這連鎖店又別名「心碎」便利商店。諷刺的是,他的商標便是一把箭射穿兩個重疊在一起的心。
「是的,祖父在四年前去世了。」
「是的。」
「不過,母親的確也很不愉快。從旁觀察也知道她希望那個男人離開……」
「律師先生」雖然是對律師表示敬意的稱法,但現在聽起來卻有些不協調的感覺。
「這個嘛……」秀一也不懂。為什麼母親不用更堅決的態度拒絕曾根呢?
「我母親離婚的前夫……以前再婚的對象。」
隨手拿了幾本書翻閱,也沒發現什麼可以當參考的段落。如果真的要實行的話,需要的應該不是小說,而是專門書才對吧!雖然有這個念頭,但是具體上該找哪種專門書來讀,卻一點點子也沒有。街頭巷尾以「殺人手冊」為標題的書充斥泛濫,但是真正能夠使用的殺人指南可是一本也沒有。
明天是這個月的第四個星期六,學校放假。在放假前一天的午夜零時到五點,秀一要在附近的便利商店打工。
拓也的動作在瞬間停了下來。
像這樣的「地下」網頁,通常一陣子沒去注意,就會消失無蹤。秀一點選了以前放在「我的最愛」的一個網址。他認為早該消失的網頁,現在卻在熒幕上顯示了一張黑白的大頭照。是一張仍帶稚氣的國中生的臉。
「那為什麼你的畫里下著傾盆大雨呢?」
秀一的腦海里朦朧地浮現出關於這個男人的記憶。西裝筆挺,梳著三七分的整齊髮型,不論何時都以笑臉迎人。四角形的大臉,配上好人的正字商標——八字眉,笑的時候也從不失禮地張開大嘴。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不張嘴笑也許是為了隱藏他齒列不整的牙齒也說不定。
「不用了,我並沒有懷疑你的身份。好吧,我就告訴你大致的經過吧!」
「請在這稍等一下。」
迦納律師抱起了胳膊。「不過你聽這個要做什麼?」
從電腦的喇叭里傳出了清脆響亮的歌聲。她悅耳美麗的高音,完全符合「亞洲歌姬」的稱號。從粵語歌改為演唱北京語歌曲后,旋律中更添優雅與官能的餘韻。雖然不論是粵語還是北京語歌詞的內容他都不了解,唯一聽得懂的只有重複出現的「我快樂」一句,他相當喜歡這句歌詞。
紀子本來又要扯開嗓子大聲說話,但強忍了下來,看來她總算學乖了。她壓著自己的聲音,慢慢地說著。
他等了一會後,便關掉車庫的燈,把門打開。
「總之,離婚的交涉進展困難,我和你母親談了很多。我曾經問她為什麼會和曾根這樣的男人結婚。她那時的回答讓人印象深刻,到現在我還記得。」
「你好,敝姓迦納。」他遞出的名片上寫著「律師 迦納雅志」。
星期二,學校發生了點小插曲。
「不論如何,這件事的關鍵在你母親身上。必須有你母親的委託,我才能有所行動。」
「當然是真的啊!」秀一裝模作樣笑嘻嘻地說著。
那麼要從曾根的魔掌下保護家人,現階段的工作是什麼呢?
國中一年級時,秀一試著挑戰清理車庫的艱辛任務。首先他花了一星期的時間,將還能使用的東西找出來,在車庫辦個小型的跳蚤市場,便宜地賣給同學或住附近的人。然後再用這筆錢,請區公所處理剩下的巨型垃圾。收支也幾近平衡。接下來,又花了兩天的時間,清掃內部頑強的污垢。水泥地板因長年堆積的塵埃而一片漆黑,秀一一開始也對它束手無策。判斷一般的打掃方法太耗時間后,秀一決定採用稍稍大胆的手段。他把水管牽到車庫,三個水龍頭齊開、灌了一整天水。日積九_九_藏_書月累的大量灰塵,也漸漸地被沖走,在水泥地板重見天日之後,他把水流調整到約可淹過腳踝的流量,然後拿起刷子清洗地板。牆壁和天花板倒不算臟,最難對付的則屬卷門的內側。為了對付頑強的敵人,秀一也以大量的援軍抗衡,在洗滌劑、刷子、及大水沖的連續攻擊之下,終於也變得一乾二淨。
母親該不會也在策劃完全犯罪吧?看到這樣的情形,秀一忍不住胡亂猜想。現在曾根的狀態看來已離肝硬化不遠,繼續進行下去的話,哪天很有可能來個食道靜脈瘤破裂,就下黃泉世界報到了。(不過收留他的黃泉世界,想必也會覺得倒霉吧!)
秀一拿出褲子口袋裡的手帕,擦掉肩膀及手腕上的水滴。鵠沼一早就下起陰鬱的雨來,到了橫濱也不見停。手帕一下子就濕透了。
「您好,初次見面,我叫櫛森秀一。」
一家的幸福,是祖父母默默的犧牲所換來的。秀一在心中雙手合十感謝。
爬上勉強能通過一人的狹窄樓梯后,秀一在二樓搭上陰森森的貨物用電梯。到了五樓后,看到了家庭式的公寓鐵門上貼著一張紙,標示著用文字處理機打上的公司名稱。
他的身高可能比秀一還矮一些吧,有著濃密的眉毛及寬闊下顎的硬漢臉形,聲音也沉穩有力。不過由他土灰的臉色及充滿血絲的眼睛來看,就知道他工作上的慢性疲勞相當嚴重。油油的灰色頭髮,蓋到了額頭的部分,西裝的領子散落著頭皮屑。看來他忙得連注意儀容的時間都沒有。
紀子把畫筆幾乎點到畫布上,筆尖上還沾著淺褐色的顏料。秀一嚇得幾乎要閉上眼睛時,紀子將畫筆轉向指向窗戶。「我眼睛沒毛病的話,現在外頭應該是晴天才對。」
「是這樣沒錯,不過……現在你家有你媽媽在吧?」
「……石岡。」秀一的手放開了金屬球棒。石岡拓也一邊走著,一邊不客氣地張望店裡的擺設。
振作點!回歸現實!現在要思考能解決問題的正確方法!
神崎露出了抱歉的神情。他上唇蓄了小鬍子,現在也才四月而已,就已曬得頗黑。
拓也戴上安全帽后,就直接離開了便利商店。
「其他的話都是晴天,只有一張下雨,難道不奇怪嗎?」
「你知道那次的事,讓我吃了什麼苦頭嗎……!」拓也打住了話。「喂!把『那個』還我。」
「也就是四月初啰!那他自此之後就一直在你家?」
把空的主機殼打開后,取出了偷藏在內的波本酒。黑灰色的標籤是I.W.HARPER101的特徵。101是酒精濃度50.5度乘以2后的數字。和酒精濃度40、最暢銷的金色標籤HARPER相比,還是101來得濃烈香醇。
這一周過得還算和平。
「嗯,你是櫛森青藏的孫子吧?」
秀一瀏覽著數量龐大的藥品清單。「CLOUD9X」、「5-HPT」、「St. John's wort」……雖然裡頭不包含毒藥或是影響中樞神經的鎮靜劑等藥品,但卻有許多需醫師處方簽才能買到,或日本國內禁止販售的藥品。
「不過,為什麼會讓曾根隆司進到你家呢?只要一開始斬釘截鐵拒絕,之後要應付他應該也不難才是啊?」
「你最近都沒去學校呢!」
「那個男人對法律相當了解嗎?」
天哪!怎麼回事?我現在因為喜悅而心跳加速嗎?秀一對自己的反應感到意外。把紀子當成對象……
紀子目瞪口呆,說了一句「……笨蛋!」然後生氣地走開。
「果然沒錯。」
「如果我在的時候,是絕不可能讓他自玄關踏進屋裡來的。遙香從學校回到家的時候,他突然出現,不講道理、強行進入……」
秀一從制服的口袋拿出學生手冊,讓對方看過有貼著照片的學生證。「也許這個無法完全證明我的身份,但請您過目一下。」
錢被吞掉的話,也只好自認倒霉。但麻煩的是在購買的時候,有可能被對方探知自己的電子郵件位置。而最致命的一點是要取得商品,也非告知對方自己的住址及姓名不可。
夜更深了,今天的客人比平常還少。閑得發慌。
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靠近卷門側的天花板,用鉤子懸吊著目前派不上用場的自行車骨架。在他正下方的空間放置的是現在在騎的國際牌變速車。
秀一走到走廊盡頭的房門前,輕輕的把門關起來,然後又悄悄地走下樓梯,回到車庫。
秀一被打飛了出去。他滾倒在地上,額頭撞上了柱角,頓時血流不止。鮮血不斷自兩手間滴落的恐怖景象,比受傷的疼痛所給予的打擊更大。
「你手頭拮据打起工來啦?」
第三杯的101也已見底了,酒意讓頭腦變得有點昏沉。
全身上下都換上了西裝之後,秀一看著鏡中的自己。嗯,還真是派頭十足。接下來用慕絲把頭髮分成三七分,再戴上淺褐色的太陽眼鏡。沒有任何多餘贅肉的臉,使他看起來略顯年輕,但至少也不像個高中生。
從以前起就一直受到神崎的照顧,硬拒絕他的拜託也未免太不講情面。結果,那一晚決定暫時保留結論。
他雖然沒看過發酒瘋的人,但也靈敏的察覺到閃遠點才是保身之道。於是秀一躡手躡腳的走進公寓,把書包放在自己的桌上后,打算立刻出去。
秀一直覺全身快冒出冷汗了。到目前為止,他居然從未懷疑過這一點,實在是太不夠謹慎了。那個男人在來到這個家之前,極可能在學校窺探遙香的一舉一動,而且是好幾次。
「還問為什麼!要趕他出去,一定要媽起訴他才行啊!」
「水準不錯我倒是不否認。」
秀一敲了門進去后,一個叼著香煙、一臉窮酸相的男人從裡頭走了出來,下巴上還用OK綳貼住棉團,光看外表就給人一種信用不佳的感覺。入口處也排放了私人信箱的柜子,通道處異常狹小。
為了實行這個方案,首先得在網路上搜集資料才行。於是秀一回到搜尋引擎的網頁,輸入想得到的關鍵字,開始搜集情報。
但是,祖父也許認為寧願吃虧當冤大頭,也要和那男人徹底斷絕關係吧!祖父母年輕時的犧牲奮鬥,就是希望能舒適快樂的安養天年……但卻為了媳婦及孫子們的幸福而放棄了。
「因為我還是高中生吧!」
「真的是碰巧而已嗎?」迦納律師以銳利的眼神看著他。
「我也跟老闆說過好幾次,大夜班只有一個人不安全,況且你又只有十七歲,本來就不能值夜班的……但是老闆夫婦過度勞累,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尤其老闆娘的膠原病又不見起色。以現在的經營狀況,實在不能再請工讀生了。」
「……好啊。」紀子說完后,便回頭快步離去。
內側的牆上用螺栓固定住三塊長杉板,當作書棚兼CD架。上頭除了交錯放置著書及CD之外,還放上以前熱衷一時的飛機模型及迷你怪獸當裝飾。秀一啟動電腦後,伸手拿下王菲的CD,放進光碟機內。
回到橫濱車站時,雨仍然在下。這個時間,曾根隆司應該也來到了橫濱「出差」。因此,秀一才敢讓家裡唱空城計。
「結婚生活當然慘不忍睹。曾根隆司這個男人,表面上看來溫柔體貼,實際上是個懶鬼,除了常喝醉發酒瘋外,還沉迷於賭博兼好女色,簡直是無可救藥。他常常翹班不工作,即使發了薪水也不貼補家用,反而盜用你母親的存款。大白天就開始喝酒發酒瘋,似乎也對你母親及你使用過暴力。」
「因為水準過高嗎?」
大概是從那之後到今天為止,就一直住在這個家……
「你說真的嗎?」
隔天星期一下課後,秀一匆忙地回到家,換上便服又立刻出門。他搭乘江之電在藤澤站下車換搭小田急線。
「知道又為什麼不行動?媽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你母親為什麼不叫曾根出去呢?」
最後的說明還附上但書,若將其中部分藥品在日本國內批給店家、買賣、轉賣、轉讓等,將會觸犯法律。
「嗯,這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