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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春天的暴風雨

第六章 春天的暴風雨

為什麼會突然說到這件事呢?秀一嚇了一跳,把注意力放在友子接下來要說的話上。
「我也沒做什麼啦。」
「那,下一題!就像有叫做啄木鳥的鳥一樣,也有叫做大騙子鳥的……」
「曾根先生的死亡時間,已經知道了嗎?」雖然覺得冒險,秀一還是大胆地問問看。
「因為你除了雨天之外,不是從來不搭電車去上學的嗎?」
雖然離太陽下山還有一個半小時以上的時間,但因為校舍還沒開日光燈,而覺得有些昏暗。
一旦讓她開始懷疑的話,就會開始聯想到許多問題。像是今天美術課的時間,她幾乎都不知道自己待在哪裡;自己回來的時候,明明天氣是陰天,卻流了一身汗;並且,明明才剛畫的圖,為什麼顏料卻已經完全乾了呢?
他想,該不會是改錯了吧?於是他一題一題地檢查自己被扣分的題目。為了去找老師申訴,他已準備好隨時都可以站起來。
唉,到底要怎麼辦才好呢?
他畫了像是一隻奔跑中老虎的動物剪影,而那姿態,也像是微微往前傾的人類。在它背後,一對黃色無神的雙眸,正盯著這個方向。在前方則有條異常細長的雙頭蛇,正抬起紅色和黑色的頭來。
「啊?不,不用了、不用了。因為我正打算要戒煙呢!」
結果要是死因難以確認的話,應該就會像山本警部補所說的,以「突然暴斃」結案了。再怎麼說,警察也只不過是官僚機關的一部分,他們一定希望找出看似合理的結論,儘快結案吧!要不然,每天一直發生各種事件,豈不是解決不完了嗎?就連那位驗屍的法醫也一樣,他看起來不就是忙得不得了嗎?
「……了解了。我們現在就派人過去。」大致確認事情狀態后,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他叫做曾根隆司。……是我媽媽的前夫。」
紀子愣住了,一時語塞。
從灰色的天空持續飄落著毛毛細雨,把住家、鐵軌、電線杆等一切存在於地表上的東西,都給淋得濕嗒嗒的,顏色也變得完全不一樣。簡直就像有一支巨大畫筆,為一望無盡的風景塗上了另一層色彩。
「電擊計劃」還沒有結束。這件事情完整的收尾,還要等到向警察通報、做完筆錄之後,才算是告一段落。
友子總算像是被說服似的,鬆了一口氣。「是喔。……原來是這樣。」
「這霜淇淋,可是用三種甘薯做的哦!」
「所以呢?」紀子看起來還在生氣地問道。
終於把畫布重新組合好之後,秀一去吃了他遲來的午餐。沖了個澡之後,他就拿著露營用睡袋走進車庫,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男人就擅自就往秀一的房間走。秀一沒辦法,只好也跟在他後面。
「再等一會兒,說不定風就停了。」
遠遠看去,由比海濱整片都是灰色的。這附近的沙灘,顏色原本就和白砂很不相同。
秀一閉上了雙眼。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他想進入夢鄉,讓自己在這溫柔的謊言世界中逃避現實。
天空晴朗無雲,和前一天大不相同。在這種好天氣,如果能騎著愛車在海邊盡情賓士的話。雖然還是很想睡,但無論如何,該做的事情還是一定要先解決比較好。
秀一悄悄地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不過無憑無據,母親怎麼可以懷疑起自己呢?自己至少也得來點反擊吧!
就是因為做這種無聊事,數學才會考不好。秀一這麼想著,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秀一就那樣站在強風之中,一動也不動。
這些話恐怕都會被錄下來吧,之後也可能會被反覆地拿來重聽,檢查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疑點。也就是說,我必須把聽筒另一端的人當作警察。
山本警部補並沒有詳細說明理由。但是,不管怎樣,警方一定是對曾根的死因還存有疑慮吧。
「科長!」裏面的房間傳來大喊的聲音。男人說了聲「等一下」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你答對了!」
「你在問什麼啊?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美術社社員呢!」
「什麼嘛,你這傢伙真是不合群耶!」
「我是櫛森秀一。因為太笨了,所以不懂女孩子的心情啊~」
秀一認為,要是不能讓自己的成績提升的話,「電擊計劃」就等於還欠了畫龍點睛的那一筆。他想藉提升成績來證明,他並沒有因為將投注在殺人等事情上,而忽略了學生的本分。因此秀一暫時停掉了Z會的函授課業,為了期中考全力衝刺,而成效也相當明顯。照這種情形看來,就算要考進全學年前五名,應該也不是夢想。
「啊,慢走,要小心喔。」
「這個嘛,要是死亡后沒過多久,就可以根據直腸內的溫度變化得知相當正確的死亡時刻。大概就是在這時候吧?」山本警部補用原子筆筆尖指著「12:13」。
「真的對不起啦!下次我一定陪你們去。」
他忽然想到,可以用另一組的畫布跟木框來練習。如果直接挑戰要保留的畫布跟木框的話,萬一弄破畫布,以後可就更麻煩了。
會是什麼事啊?秀一感到自己立刻提高了警戒心,不過他還是默默地坐到母親對面的沙發上。
「要是有這種奇怪的生物還得了?」
「所以他們希望我們去把遺體領回來。」
「是的……我想大概是這樣。」
「遙香已經告訴我了,我告訴她不必擔心。」
秀一看了一下走廊四周,沒有人在窺視著自己。
「札」離開后,秀一才冷冷地說道:「你這傢伙真的很過分耶!怎麼可以一看到別人的臉,就笑成那樣呢?」
秀一站在房門口,目送男人的背影離去。從走廊盡頭的房間里,走出了一位年輕男人,正在把什麼東西拿給那位被叫做科長的男人看。
秀一努力壓抑住想要大聲稱快的衝動,只淡淡地向媽媽應了一聲「是嗎?」
「對。」
秀一的目光,停留在教室一角、放畫布的架子上。為了讓畫布能快點乾燥,在架子上還架了鐵絲網,放在網子上的,都是二年級學生畫到一半的作業。秀一走近畫布架,抽出了紀子的畫。
並且,在整個畫面里,都搖晃著彷彿要燒盡一切的藍色火焰。
「那倒挺不錯的。」
現在他應該正摩拳擦掌、等著我回家吧?
他應該會用自己的雙手來報復。
「不知道為什麼,眼睛就是很亮,一點睡意也沒有。你今天也辛苦了呢。」
他心想,這下子似乎變得有點麻煩啊。
秀一覺得真該好好誇獎自己。他以一個高中生的身份,獨力顛覆了社會的組織系統,並且獲得了勝利。
秀一相當在意母親說話的內容。雖然,他認為母親不可能發現自己「強制終結」了曾根生命一事。
「喂!喂!我們來玩益智猜謎吧!我問你喔,有一種鳥,遍布在歐亞大陸北部,叫聲聽起來就像口哨聲一樣,屬於麻雀目、雀科。請問它是什麼鳥?」
秀一默默關上了柜子,把號碼鎖給鎖上。
在看到那樣物品的一瞬間,秀一頓時血氣上沖。
秀一跟到自己的身體起了反應,走起路來加倍困難,只好慌慌張張把那檔子事趕出腦海。
眼前是橫躺著的曾根。
在考試剛開始前幾天,一直持續著陰雨的天氣,令人鬱悶的心情急速上升。到了考試結束的五月二十一日,就像要祝福秀一從所有厄運當中解放出來般,天氣終於放晴了。
即使經過了一整天,那厭惡的感覺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越來越強烈了。
秀一彎下腰湊近曾根。
「警方說,解剖曾根屍體的結果,好像已經確定他是病死的了。」
但是,秀一立刻陸續發現了許多不可置信的小錯誤。自己為什麼會犯下這麼愚蠢的錯誤呢?答案確實都是自己所寫的沒錯,但是,在答題時的精神狀態究竟如何,如今也無法得知了。
剎那間,秀一還以為自己拿錯畫布了。畫布的中央部分,出現了一個很大的凹洞,是因為畫布鬆弛而造成的。當然,只有他手上這張畫布出現這種情形。
「咦?你真的打算跟我去約會啊?」
現在放在美術教室的那張畫上面,當然不會有紀子的留言。要是被紀子看到畫布內側的話,那麼有兩張一模一樣的畫的事就會立刻曝光了。
「不好意思,不過我想總是要先跟你們說一聲嘛。」在那一瞬間,秀一沉浸在前所未有的興奮中。和現在比起來,「禁酒作戰」成功時的喜悅,根本就是微不足道。這樣總算是大功告成了吧!秀一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不禁感覺到一股頭暈眼花,也感受到努力有了回報的滿足感。他絞盡腦汁所制定的殺人計劃,完美地實現了,這可真是光輝燦爛的勝利!
他彎下腰,把畫布給稍微拉出來,又再看了一次。在畫布的木框內側,有細細的茶色筆跡,寫著一行簡短的文字。
不久,眼皮變得沉重。不過,隨著意識逐漸失控,原本一直壓抑著的恐怖感卻也開始慢慢在腦海里升起。
「……是這樣沒錯。」
大門跟紀子擔心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秀一隻是敷衍著說,因為早餐吃太多了,覺得胃有點痛。
「對了,今天警方有打電話來喔……」
「難道你九_九_藏_書是要去約會嗎?」
在睡著的時候,自己可以逃避殺了人的記憶,完全否定這個事實。可是,醒來之後才是噩夢的開始。在完全醒過來的那一刻,秀一才覺悟到,自己確實殺了一個人,這絕對不是夢,而是無法改變的現實……。
「現在我才能說,其實,我最近很擔心你喔。」
山本警部補帶著友子和秀一到起居室去。他坐在他們對面之後,不慌不忙地開始說話。
秀一在母親眼中看出質問之意,不由得大為驚嚇。她居然先懷疑起自己。雖然這件事令他相當震驚,但比較麻煩的是,刑警就在眼前。現在站在旁邊的男人,對於母親現在的表情,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紀子用吸管喝著巧克力奶昔。
「那,是為了什麼事?」
秀一想讓現場氣氛變得輕鬆一點,不過,大門卻搖搖頭。「對不起。今天我沒有那種心情……」
秀一聽著媽媽和妹妹的說話聲,走出了大門。他本來打算去鵠沼車站搭江之電電車的,可是又改變了注意,去車庫把自行車給牽了出來。
「那那些烏魚子也是咯?」
剛剛的男人把血壓計拿在手上,回到了秀一的房間。
看到分數的時候,秀一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他毫不懷疑自己會考滿分的,但是,這分數卻打破他進高中以來最低記錄的八十分。
下午五點二十四分。家中還未點上燈。
秀一走出了教室,又再一次往文化社團柜子走去。他是為了去收回賽車服、賽車鞋、安全帽、護目鏡,還有那張畫到一半的畫。因為放學以後,這裏就會聚滿社團活動的學生,到時恐怕就會錯過收回的最佳時機了。
「你在開玩笑嗎?」
友子像是在用熱牛奶杯溫暖雙手。
秀一看了一下手錶,差不多該開始收拾了。他用稀釋劑洗了畫筆,整理好畫具,從美術教室角落的架子上,把那張有問題的畫布拿起來,再把自己剛才畫的畫布塞進空出來的位置里。
早上醒來時,外頭正狂風大作。
「……這是抽象畫啦!要是每次都畫寫生,不是很無聊嗎?」
「血壓計啊。我想應該是我媽媽的。」
「那又怎樣?」
他很自然地嘆了一口氣,覺得疲倦不堪,許多事情好像都亂七八糟地糾結在一起。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今天一整天,足以抵得上過去十年的經歷呀。
「剛剛,在警察問訊的時候……」
紀子講了這麼一句曖昧不明的話后,就完全不再發言了。只留下滿心不安的秀一。
「是山本警部補嗎?」
「什麼?」秀一聽得目瞪口呆。
「嗯,是的。」
「答對了什麼?」
山本警部補很明顯地對血壓計上的數值感到懷疑。警察是不是已經找到殺人犯的線索,而開始調查工作了呢?這樣一想,現在耳邊彷彿可以聽見警車的警笛聲。警車慢慢地向這邊開過來,終於停在我家門口,門鈴響了。只要我一去開門,就會看見山本警部補站在那裡,掏出閃著銀色光芒的手銬,用嚴肅的口吻宣布:櫛森秀一,我要以殺害曾根隆司的罪名逮捕你……。
秀一走回一樓,從起居室拿起了電話的分機。
不知是不是因為紀子還在鬧彆扭的緣故,兩人一直無法談得很起勁。不過,對秀一而言,倒嘗到了久違的輕鬆感。他對於走在旁邊的紀子,忽然興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強烈慾望。她的一舉手、一投足,此刻看在秀一眼裡,都有了另一番意味。他趁紀子撥弄長發時偷看她,那細緻的頸子、柔軟的雙臂、豐|滿的酥|胸、以及苗條修長的雙腿。
這天的課是從數學課開始,老師已經把數學的考捲髮回給學生。
糟了!秀一後悔不已。我為什麼會忘記這麼基本的事情呢?
「對了,曾根先生是不是常喝酒呢?」
「聽說有抑制細胞老化的效果呢!」
「媽媽你今天乾脆休假好了。」遙香說道。
因為不想要一個人呆在狹窄的房間里,秀一跑去躺在客廳的躺椅上,開始翻小說。可是,無論他再怎麼努力去讀那些鉛字,卻連一行也沒辦法讀進腦中。
「你鼻頭上還沾著紫色冰淇淋哦!」
「嗚,完蛋了啦!」紀子邊翻著課本查閱最後一科考試時所寫的答案,一邊用快哭出來的表情抱怨著。這是秀一第一次跟紀子一起考期中考,所以也無從判斷紀子的慘叫是真是假。不過她既然能通過由比濱高中的轉學考試,所以可能是在故弄玄虛吧。
「我們還無法確定曾根隆司先生的死因,不過,他大概是在睡眠中突然暴斃的。」
「我也不太清楚,他應該是病死的吧!」
「像是小町通之類的地方。」
大部分收縮壓都介於135到150,而舒張壓則是在110左右。但是,唯獨最後一次的數字有些異常。
「是嗎……。我有點話想跟你說,可以嗎?」
「真是的。我才想著你難得來一趟,結果畫這什麼東西啊……」紀子嘆了一口氣,繼續畫她自己的畫。
到了午休時間,秀一因為不想跟大門和紀子聊關於考試的事,就帶著麵包準備找個地方獨自吃飯。
「這……不是我測量的,這時間我去上班了。」友子說道。
「咦?」進來的人是紀子。她一看到秀一,滿臉寫著驚訝。「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不過,幸運的是,男人似乎對繪畫沒有更進一步的興趣。
問話突然中斷了,男人意味深長地看著秀一。秀一順著男人的眼神看去,發現他正在凝視自己的右手,那是剛剛被熱水燙傷的痕迹。秀一反射性地握拳,把發紅的手掌藏起來。
男人們一進入曾根的房間,就開始檢查四周的狀況。其中一人用手機和同事聯絡,對方似乎是縣警搜查一課的同事。他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可疑的事呢?秀一為了隱藏內心的不安,拚命地保持一張撲克臉。
秀一對男人說了句「失禮一下」之後走出房間。他跑下樓去,而男人也緊跟著他下樓。
「我只提示到這裏。」
「討厭!不要在吃晚飯的時候聊這種話題啦!」遙香臉皺成一團。
「嗚……」秀一祭出了紀子在這次數學考試中寫得一塌糊塗的題目,紀子一臉懊惱。她用總有一天要把課本給撕爛的眼神,死盯著課本看。紀子說數學是她最不擅長的科目,這話似乎不是騙人的。
秀一配著牛奶吞下咖喱麵包和哈密瓜麵包,然後把包裝紙丟進垃圾桶里。就在他正打算要離開教室的時候,想起了紀子所說的話。
經過客廳時,「秀一。」媽媽叫住他,她獨自坐在沙發上,手上端著一杯像是熱牛奶的飲料。要是在平時,這時間媽媽早就已經去睡了,不過今晚應該是睡不著吧?
「原來是這樣。他可能是覺得不舒服,突然擔心起自己的血壓。……嗯,不過,這完全是正常數值啊。」
「什麼事啊?」秀一的心忽然狂跳起來。他沒料到,在警察們離開后,還要收到媽媽的詰問。
秀一大吃一驚。他開始後悔起來,為什麼沒有把這兩張畫確實藏好呢?擺在靠自己這邊的,是被紀子寫了留言的那一張。如果這男人把兩張畫都拿在手上比較的話,就會知道這兩張畫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了。
男人掏出一本記事本,開始做筆記。
「媽,發生不得了的事情啦!我回家的時候,發現曾根……他死了。」
大門靜悄悄地離開了,真讓人擔心他會不會跑去自殺呢。現在就只剩下秀一和紀子兩人了。
「喂!札!」
不過,現在佔據了秀一腦海中所有意識的,可不是下次要畫的構圖或色彩。
「不過,仔細想想,你本來就是怪裡怪氣的。所以,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外面雖然比校園裡要來得明亮,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微陰的關係,感覺像是已經黃昏了。
不久,其他的社員們也紛紛來了。
令人驚訝的是,遙香倒是很乾脆地接受了曾根死亡這件事。她雖然擔心哥哥的病況,卻也還是照常上學去了。
「你這傢伙還真閑啊。」
「怎麼寫呢?」
說來僥倖,秀一因為睡眠不足,整張臉都浮腫了起來,正巧替他藉口頭痛作了證明。
啊,原來是這樣。從妹妹身後看著的秀一,自心地湧起了一股安心感。原來是這樣啊。曾根沒用死,雖然我確實殺害他了,但他並沒有死,只是生存的方式改變了而已。
左傳騎過江之島大橋。
「你啊,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很想說我騙人對不對?如果是天堂鳥這種的鳥,那我還曾經聽過。可是,什麼大騙子鳥在這世界上是絕對不存在的!」
不管怎樣,痛苦已經完全結束了。再也不必擔心了……。
「已經沒關係了啦!反正那個男的也已經死了。老實說,我也覺得他死了是件好事呢。」
排除侵入櫛森家異物的一大課題,這下子總算可以完全打上休止符了。眼前秀一最大的煩惱,也不過就是要如https://read.99csw.com何在不被她們發現自己下體的異狀下,好好地離開餐廳而已。這難以控制的勃起狀態,看來暫時無法恢復正常。
秀一也跟在遙香後面上了樓。
「不,這種情況也常發生在正值壯年的人身上。在睡眠中因心律不整而突然暴斃,稱作心室細動什麼的……」
「無論你或你妹妹,今天都在學校。所以說,曾根先生他今天是一個人待在家裡的咯?」
坐隔壁的紀子正在看著自己。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再去把考卷給遮起來了,那只有看起來更悲慘而已。秀一看了一下紀子的考卷,被扣了很多分數的地方,都是她自己預言過的,總分也跟預測的相去不遠。
因為有海風吹拂著的緣故,白天時海的味道都很強烈。有兩支大型的鳶鳥,張開了雙翼、承受著風壓,像風箏一樣在天空中滑翔。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三隻烏鴉試著要在強風中靜止下來,但終究不敵強風,而順著風被吹走。
友子忽然唐突地說:「也該給那個人一些祭祀的食物了吧?」「他也沒有其他親戚了嘛。」「由我們來照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大概是從四月初開始的吧!」
「全都答對了。」
男人從內側口袋掏出香煙,下意識地正想來根煙,一看到秀一的臉,又將煙放回原位。
「呃,那個,好像……呃,有人死掉了。」
秀一悄悄走出了美術教室。
秀一首先回到他在二樓的房間,放下書包跟畫,接著將上衣掛在衣架上,再把長褲噴上水,再用舊式的熨斗壓平。換上藍色運動服后,秀一下樓走去廚房,從冰箱拿出盒裝的柳橙汁、倒入玻璃杯里,再把它喝乾。感覺那冰冰涼涼的液體,順著食道一路向下流的感觸。他把玻璃杯放到水槽里,在杯中注滿水。
在沙灘上,還有好幾隻鴿子,看來似乎是在尋找落到地面上的餌食。它們為了逃避飛翔在空中的強大迫害者,而縮起了身子,就連飛的時候也盡量貼近著地面移動,無論如何都絕不飛上高空。
「連我算在內總共三個人,還有媽媽跟妹妹。」
秀一停頓了一下才回答。「……我還是不知道。」
「櫛森,你這次也都考得很順手咯?」大門邊嘆著氣邊對秀一說。大門是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所以,一考完試之後,就擺出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所以呢,這個傢伙跟紀子一樣,他的話也不能相信。
紀子慌慌張張地用手去擦。在她發現被騙了以後,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可是,那袋子並沒有出現。秀一登時愕然。
「這就是最後的數字。」
紀子毫不掩飾地表現出懷疑的態度,但沒多久還是開始專心畫自己的畫。
「騙人!」
還是在另一張圖畫的外框上面,也寫上同樣的文字吧?
只要能順利過了這一關,曾根就不是被某人給「強制終結」,而會被社會大眾視為自然死亡。
就算當作是弄錯了也好,不能立刻打110去通報,還是先撥119吧。
秀一從柜子里,把裝有賽車服的紙袋、寫有紀子留言的畫布和空背包給拿出來。他在沒有任何人的門口陰暗處換上外出鞋,走到外面去。
「……我已經累了,你也該去睡了吧?」
從此以後,在二樓這間走廊盡頭的房間里,曾根會一直靜靜地被人祭拜著吧。
「你全家有幾個人呢?」
「還沒睡啊?」
「所謂的那一帶是哪裡啊?」
……也就是說,自己非得做點什麼去矇混紀子才行。
秀一把紀子的畫放回架上,再把自己的畫拿出來。
秀一被自己所想象出來的幻影給嚇得毛骨悚然。
秀一併沒有像自己所擔心的一樣做惡夢。他所夢見的,幾乎都是毫無脈絡可言的片段訊息,不斷地延續下去。在他快要醒來之前,終於做了個像是夢的夢了。
友子終於露出了微笑。「是啊。……我也覺得你的食慾太旺盛了呢!」
「這個嘛,大概有說過吧,不過我不記得了。」
一家三口幸福的團圓時光正持續著。
秀一終於可以實際體會到,原來,所謂的殺人就是這麼一回事。
秀一去開了門,有四個男人站在門口。一看之下,他們穿的也不過是便宜的西裝,看來就像是普通的上班族。唯獨在他們銳利的眼神中,有著能夠使秀一提高警戒心的東西存在。其中三個人是轄區所屬藤澤南署的刑事課人員,而另一人則是法醫。
可是不去不行。
「我話先說在前頭,如果是為了期中考成績的話……」
「四月初啊……。那,請問你母親現在在哪裡呢?」
「也對啦。對不起喔,媽媽只是擔心些奇怪的事,真的是想太多了。」
遙香不再理會毫無反應的秀一,轉向友子描述自己刷新了跳遠記錄的事,手舞足蹈地講個沒完。
「嗯,最近新型的血壓計,都有記錄的功能。所以,我們剛剛已經查詢過了。」
「什麼嘛,就這樣而已?」
「好的,請鎮定下來慢慢說,您那邊的地址是?」
「真是個好房間啊!像你家這麼棒的房子,真讓人羡慕耶!像我家的三個小孩,都還是小學生,擠同在一個房間,而那個房間還比這窄呢!」
遙香回來時,秀一和母親都很擔心。因為不管怎麼說,這是她親生父親過世的大事,雖然她本人並不曉得曾根是她的生父。不過,遙香聽了這件事倒是很冷靜,相當有精神地回答了警方的問話。
到了晚餐的時間,秀一正想著,警察也該回去了吧?但此時驗屍的法醫突然搭了一台奇怪的箱型車到來。雖然他看起來只是個接近退休年齡、滿臉皺紋的老爺爺,但身旁的警官都十分尊敬他。
在日本歷史跟古文的課堂上,秀一覺得總算可以稍微體會,藤原氏那害怕菅原道真怨靈的心情了。就連曾根那種人渣,自己殺了他都覺得有點愧疚。何況像菅原道真這樣的有為人才,卻遭受誣陷而被貶職,最後客死異鄉,藤原氏想必也深受良心譴責吧。
這樣的壓力要是再持續下去的話,秀一對於自己到底能撐到什麼時候,實在是沒有自信。
雖然離學校已經不遠,但秀一乾脆地放棄了去上學的念頭,決定折回家。回程時因為是變成了順風,就好像有人在背後推一樣,騎起來加倍輕鬆。
「如果想知道的話,你就找個下雨天去美術教室看看吧……。」
然後,「電擊計劃」的存在,就永遠都不會被任何人知道了。
遙香把飯碗供在桌上,敲了一下鈴。曾根此刻看起來就跟小小的木雕佛像一樣,一動也不動。
男子苦笑著,他的牙齒雖然看起來很堅固,但都薄薄地染上了一層煙漬的顏色,果然像是個癮君子。
「海獺的英文是『marine otter』才對啦!」紀子平淡地說著。就算秀一覺得再怎麼可疑,也懶得去求證真假。再怎麼說,紀子可是把「地球生物紀行」這類節目全都錄下來慢慢看的動物迷呢。
「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那邊應該是你的房間吧?可以的話就在那邊談。」
「是的,他幾乎每天都會喝。」
曾根兩眼稍微突出,從張開的口中,看得到一口亂牙。姿勢跟白天秀一離開的時候完全一樣,就那樣死去了。
像衣物類,秀一就塞到預先準備的紙袋裡,再放到走廊上自己的柜子里收起來。雖然在放學之前的這段時間還是有點危險,不過他才剛裝上從學校福利社買來的號碼鎖,這樣應該不會被偷了吧?
因為濕度很高,感覺上顏料臭味比平常還要刺鼻。打算在這種地方吃午飯的傻瓜,只有他一個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大概是因為在曾根開始末期呼吸時,秀一太過於慌亂,而忘了把血壓計放回母親房間。
沒過多久,一行淚水從左眼眼尾向耳朵那邊流了下去。
過了稻村海岬之後,微暗的天空成了背景,襯托著江之島陰暗的剪影。而富士山完全被雲給遮蔽住了。
秀一從工具箱里拿出了鉗子跟鐵鎚,放在畫布撐開器旁邊。他又把兩張畫布翻到背面,再放到工作台上,用鉗子依照順序把釘子拔起來。把兩張畫布都從木框里取出來后,他把自己照原畫重新畫過的新畫布,跟寫有紀子留言的舊畫布的木框組合在一起。
「嗯,你是櫛森同學對吧?那你的全名呢?」
美術課結束后給紀子看的畫,是自己畫得十分相像的版本,而且還比另一張多畫了一個小時的分量。不過真沒想到,紀子居然會是那麼細膩的人,連顏料的狀態都注意到了。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做這麼白痴的事。他只是很想試試以自行車在強風中衝鋒陷陣的感覺。
秀一緊握著畫布,獃獃地站著不動。
……鎮定下來,這隻不過是具屍體。活著的人才值得害怕,而死掉的人,只不過是開始腐爛的肉塊而已九九藏書,沒有什麼好怕的。
海上風浪大作,波浪衝擊著岩石,激起了雪白的泡沫。那有如肥皂泡泡般的浪花,在半空中飛舞著。
畫布是會依濕度而伸縮的。所以,如果要更換畫布和畫框,一定要選一個濕度高的雨天,或是用噴霧器讓畫布吸收充足的水氣。
雖然想再次走上二樓,但雙腳卻動彈不得。
接下來自己又該騎向何方向呢?一想到這點,秀一就忽然覺得極度感傷。
秀一邊聽著自己回答問題的聲音,邊感到滿意。對了,還要帶點結結巴巴的感覺,才像是個拚命想把話給說清楚的高中生。
遙香平心靜氣地走進了二樓走廊盡頭那間令人生厭的房間。秀一雖然不太想進到裡頭,但是也只得跟在她後頭走進去。
不過,豐沛的感情還是充滿全身。秀一突然察覺到自己的下體正在激烈勃起,覺得十分尷尬。他只好把身體貼著餐桌,讓媽媽和遙香看不見自己的下半身,就這樣默默地吃著晚餐。
這麼想來,這短短留言的地味,還真是微妙啊。雖然可以把它當作是紀子單純的惡作劇留言,但是仔細去深讀其中含義的話,倒更像是她拐彎抹角的告白。
要是這樣,那個男的當然會發現自己差點就被謀殺了。在那情況下,曾根決不會考慮報警。
紀子說過的話,回蕩在秀一的耳朵深處。
「問你自己啊!」
不過,雖然這樣想,但紀子的筆跡可是相當有特徵的。要寫出能瞞過她本人的同樣字體,怎麼想都是辦不到的事情。
房間最裡面設有祖父母的神龕,而曾根也被安置在那裡,旁邊有無數點著了火的蠟燭。雖然一點風也沒有,但那略帶藍色的火苗卻微微地搖晃著。
紀子當然會想:「為什麼他這麼乾脆地就把它清除掉了呢……?」
「才不是為了那種事情呢!」紀子的眼裡並沒有笑意。
「還有,我偶爾也會早點出門不是嗎?這樣,也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搭上江之點,所以我今天就沒騎自行車了。最近大門也開玩笑說我看起來很累呢。」
「什麼嘛,這不是比上次還近嗎?」
秀一說明了寫法。
他在平常用來裝冰水的大玻璃杯里,倒滿了冰塊和波本酒。要讓自己的手停止發抖,只喝一杯是不夠的。這種緊張感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總之,現在也只有忍耐了。
「喂,等一下!」秀一被自己喝到一半的可樂嗆到了,他邊咳變打斷了紀子。
「中線定理。」秀一還想要趁勝追擊。不過,紀子卻忽然停下來,慢慢把課本給收進書包里,眉宇間流露出陰沉的氣氛。糟了,秀一想,好像有點太過分了。
下午五點,事先設定好的鬧鐘響了。自己貼著睡袋的臉頰,完全被淚水給沾得濕透。
友子從山本警部補手上接過那張紙,秀一也從旁窺看著。紙上印有之前十次的血壓測量數值、日期和時間。
重新細看之下,秀一忍不住為紀子那極度纖細、極度認真的筆觸而吃驚。她的構圖相當正確,但是顏色的使用卻有她獨有的偏好。與其說她是確實地描繪出主題,還不如說是她是在畫自己理想中的色彩。
不過,我可不是什麼殺人犯啊。我只是從學校回來后,偶然發現屍體而已。絕不能做出什麼不自然的舉動。
不過,這個方法也有困難之處。自己冷淡漠視紀子所特地寫下來的字句,搞不好反而會引起她的疑心。
「變成這樣,電車還能開嗎?」
這時,忽然響起大門門鎖被轉動的聲音,接著可以聽見媽媽的聲音。「有誰在家嗎?秀一,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到底在畫什麼啊?」紀子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就是他不會立刻覺得不對勁,但萬一他到學校去確認我的不在場證明的話……。
即使如此,從那天以後,也已經過了二十天以上了吧?自己注意力怎麼會差到這種地步。
是我殺了他。
曾根的屍體將會在大學醫院接受司法解剖。
終於,友子叫他們兩個去吃晚餐,他們都坐在餐桌旁。照這樣看來,他大概也吃不下任何東西吧。
「就是說啊,我們待會要做什麼?」
本來就令人感到憂鬱的星期一,從早上就下起了雨。
「哥哥你也休假嘛!」
「你難不成也在約會?」
「突然暴斃嗎?……就是和嬰兒突然暴斃的癥狀一樣嗎?」
假如當作是惡作劇的話,自己可以假裝要向「米洛舍維奇」告狀,讓紀子不安;但要是告白的話,自己若假裝向「米洛舍維奇」告狀,就會給紀子帶來壓力吧。
就在秀一正要把東西收進柜子里的時候,忽然注意到畫布內側。
秀一一邊轉過頭,一邊用手摸曾根的脖子。屍體的皮膚摸起來乾乾硬硬的,就像蜥蜴一樣又冷又冰涼。當然,已經沒有脈搏了。脖子也相當僵硬,即使用力壓下去也不會彈回來。
秀一走上樓梯,進了自己的房間。不過,一確定友子也回到她的寢室之後,他又偷偷摸摸地出了房間,往車庫走去。
「你母親白天都在工作,是嗎?」
要回家的話,就得在小動右轉才行,反正現在也趕不上班會了。這麼一想,也懶得使力,就被風給帶著走,騎到江之島那一帶去了。
剛開始他以為曾根已經死了,但現在卻似乎又不是這樣。就算他已無法動彈,但確實還是活著。
「嗯,我喝完牛奶就去睡。你也早點休息吧。」
「她怎麼啦?」
山本警部補從口袋裡拿出薄薄一張、像是超市收據的紙,似乎是血壓計的記錄用紙。
騎到海邊之前,倒還不是那麼辛苦。只是,等他從小動騎上了134號公路的時候,混雜著灰色沙礫的強風迎面吹來,臉跟手都痛得不得了。因為幾乎是逆風前進,就算秀一的腳力還撐得下去,自行車也只能緩慢前進。
「沒什麼啦,真的很對不起你。」友子認真地在向他道歉著。
再繼續想下去,恐懼就油然而生。回到家以後,必須由自己來發現曾根的屍體,並通知警方。
因為完全沒有食慾,秀一隻吃了一塊丹麥卷麵包和牛奶就解決了午餐。
「怎麼樣,今天你們排球隊不用練習嗎?」
他從緊閉著的抽屜深處,拉出了平時很少使用的各種工具,並把其中的畫布撐開器給拿起來。這撐開器就像支大號鉗子,這是秀一在好幾年前世界堂打折時,一時衝動而買下來的。現在想來,真是太不划算了。實際上,到現在也不過用了兩、三次而已。
「這風真大啊。」友子邊看著窗外邊說著。
任憑他再怎麼思考,也沒辦法說明袋子為什麼會不見了。就連舊輪胎也都還確實在同樣的地方。無論是塑料桶還是其他的東西,都跟他記憶里的位置完全一樣,卻只有他所埋下去的袋子、還有裏面所裝的「強制終結」曾根的道具,全都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紀子似乎沒有注意他的行動。
「是誰過分啊?人家……」紀子抬起頭,裝得一本正經。「人家剛剛才沒有在笑。」
「不過,那有什麼問題嗎?不管我是坐電車、還是騎自行車,應該都沒什麼關係吧?」
「……嗯,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錯了!很可惜。海獺是確實存在的動物喔。」
心滿意足之後,他開始進行正式的工作。雖然只練習過一次而已,但卻進行得相當順利。
「那問下一個問題好了。就像河裡有水獺一樣,在海里也有海獺。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札」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痛苦的紀子。紀子已經把整張手帕都蓋在臉上了,但氣還是喘不過來。
此時,秀一看著迎面走來的那位穿由比濱高中制服的高個子男學生。
秀一在廚房裡站著把熱可可給一口喝光。
「咦?」
「是這樣啊!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住在這裏的?」
就連庭院里的松樹,也被強風吹得彎到像是快要斷掉了一樣,許多被吹落的枯枝和樹葉,被風團團地吹著跑。
如果那時候曾根的心臟脫離了心室細動的狀態,再度開始正常跳動怎麼辦?
秀一回到自己的房間,盤腿坐在床上。沒問題的,不要慌張,那不是什麼致命的失誤。像曾根這樣的男人,如果說他會在意自己的血壓的話,可能會讓人覺得有點意外,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一步一步使勁地踏著樓梯,朝著二樓走廊盡頭處的房間走去。房門還是半開著,房間里一片死寂。
秀一把雙手手心在運動服上擦了擦,呼吸變得淺而急促。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輕輕推開了房門。
男子向友子遞出名片。這麼說來,他還沒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呢。秀一邊這樣想著,邊從旁偷看名片。
秀一心想著,所有的手續應該都結束了。但是,接下來他又聽到令人震驚的事。
「阿波羅尼奧斯的圓。」https://read.99csw•com
反正她就是打算要反擊吧。秀一苦笑了。
風都吹成這樣了,電梯應該也要放假了吧?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電梯仍順利地運轉著。不過,秀一今天打算要靠自己的雙腳爬上去。
「嗯,應該就是放在她的房間里。」
「大門就是那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孩子吧?那你今天早上也跟大門在一起嗎?」
「……以後只要兩人中的其中一人說謊,或是做了不能對另一方啟齒的事,這鍾就會自動響起來揭發事實。」
他在小動右轉,騎上了467號車道。他依照跟中午完全一樣的回家路線,回到了位於鵠沼的家。當然,路上的景色,他根本無心留意。
「好的。」
騎到了參拜的道路入口,秀一在青銅製的鳥居前下了自行車,開始用走的。雖然在坡道兩側並列的土產店,都拉開了鐵門準備做生意,但是卻連一位觀光客也沒看到。
「是啊,一切都結束了……。」
這麼一說,在自己上完廁所回到美術教室的時候,看到紀子拿著自己的畫。那時的紀子確實看起來鬼鬼祟祟的,而且手上還拿著沾有淡茶色顏料的細筆。因為文字的顏色跟木框顏色很接近、形成了保護色,所以依照光線角度不同,會不太容易看出來。所以,自己一直沒有發現這件事。
這是什麼啊……。
「要我拿煙灰缸過來嗎?」
「喔。那,死者呢?」
「騙子!」紀子邊走著邊翻課本,忽然抬起頭來瞪著秀一。「你呀,一直都擺出充滿自信的表情喲!」
秀一把電話分機給放了回去,雙腳還在微微發著抖。他才一坐在沙發上,就因暫時得以從緊張中解脫,而嘆了一口氣。不過,還有一關要過。從某種角度看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戰場。人的死亡,並不是事務性地用一張死亡證明書就可以解決的。為了維持社會的安定,對於可疑的死亡案件,治安機關可是不會置之不理的,因此,確認死亡的相關手續及儀式是不可或缺的。
「我說你啊,最近是不是一直都怪怪的?」就在兩人回到鎌倉車站附近,在漢堡王休息的時候,紀子突然這麼問。秀一被她這麼一問,也嚇了一跳。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嗎?
「那,給你個提示吧!我啊,在前天考試結束之後,去了美術教室一趟。我是想要改變一下心情,所以才打算去畫一下的。」
在這之前,秀一連一次翹課的記錄都沒有,他也不太了解,到底是什麼力量在驅使著自己這麼做。
秀一後退了幾步,離開了房間。他沖向洗臉台,打開紅色水龍頭,熱水飛迸流出。秀一從洗手乳瓶里倒了些洗手乳出來,將碰過曾根屍體的右手搓出許多的肥皂泡,再將手伸入冒著蒸汽的熱水水流下。
「有的。」友子一臉迷惑。
「可是,這種天氣客人也不會來啊!」
幾乎班會一結束,他就跑到美術室去了,教室里當然連一個人都還沒來。正在他想要去確認一下畫的狀態時,忽然有聲音響起,拉門被打開了。
秀一感到一股來歷不明,無法言喻的恐懼存在這個空間。這使得他心頭一涼。
不過,即使花再多心力,秀一還是想不出什麼完美的方法。而且比那更重要的問題是,如何能夠在那之前、不讓紀子有任何看到畫布內側的機會。
秀一併沒有反對。所謂的葬禮,是為了平復還活著的人的心情才舉行的。所以如果媽媽能因此而得到解脫,那就這樣做吧!聽到媽媽的提議后,秀一注意到自己鬆了口氣,感到有點意外。
「……有什麼不好?反正回家順路嘛。」
「也就是說,這是曾根先生自己測量的紀錄咯?」
秀一觀察自己在鏡中的臉,雖然稍微有點發青,不過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異狀。沒問題,很平靜,可以鎮定地跟他人交談。
「那應該是我們準備用來送禮的酒。」
一下樓梯,就聽到演奏小提琴跟薩克斯風的聲音。管樂社的學生們,似乎都把自己關在教室里,勤奮地練習著。那聽起來分崩離析、拍子亂七八糟的曲子,應該是Pachelbel的卡農吧。
事實是無法一筆勾銷的。記憶也絕不可能完全遺忘。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天為止。
「我叫櫛森秀一。優秀的秀,數字的一。」
我呢,就是個發現屍體的善良百姓。從學校回來后,剛剛才發現屍體。所以多少有點驚慌失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只是也不需要刻意演戲,還不如用毫無抑揚頓挫的平板語調來說話就行了。要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的時候,就保持沉默。
消防隊似乎立刻就聯絡了警局。過沒多久,聽到了警笛聲,秀一的心臟開始跳得像是示警鐘般。警笛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家門前。
「咦?你有在畫圖啊!」男人的視線停留在重疊立在桌邊、秀一剛帶回來的兩張畫上。
「那,你打電話到你母親那邊,是在向消防隊報案以後的事情咯?」
「病死的……?是這樣嗎?」
「是的。」為了不被緊張擊垮,秀一在心中大罵著:不然這裏還有誰啊!
這樣一來,考進全年級前五名的事,也成了一大笑話。
秀一回答著對方的問題,一一說明了自己的住址、名字和發現曾根的狀況。這樣的對話並沒有特別排練過。因為他如果回答得太井然有序的話,聽起來反而很不自然吧。
「對不起,不過我還有事非問你不可,一件事就好。媽媽因為擔心這件事,一直都睡不著呢!」
那天放學后,秀一跑到很久沒去的美術社露臉。
太早回家絕非上策。但是,六點過後,媽媽和遙香就會回到家了,所以有必要在那之前先到家。在回家的路上得先把衣物類給處理掉,然後在五點四十五分到家,所以,十五分的時候離開學校就行了吧?
寫著「新觀光點、江之島。戀人之丘的入口」的招牌映入眼帘。他毫不猶豫地往那個方向移動。
那張畫不處理掉也不行。有兩張除了進度不同以外、一模一樣的畫,實在是蠻奇怪的。
「嗯,應該是。」
真不簡單,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觀察到這麼多細節。秀一提高了對這男人的戒心。
「剛剛我打電話去她工作的地方問過,她好像繞去買東西了。我想她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吧。」
「那,是他趁全家人都不在的時候,擅自拿來吃喝的,是嗎?」
秀一把兩張畫布都放進背包里,走向網球俱樂部的停車場。
已經做過了的事情,不可能再挽回。時間也無法倒流。
他死了,而且已經進入死後僵硬的狀態。現在所躺在這裏的,已經不再是個人了。
心跳又加快了。秀一努力激勵著自己。曾根屍體的發現人這種討厭的角色,可不能讓媽媽或遙香來扮演。既然是我自己乾的事,只有自己來拉起序幕。
正在吃霜淇淋的紀子,一看到這個男學生的臉,忽然開始咳個不停。
突然聽到這些內容時,秀一雖然嚇了一跳,但還是沒有表現出來。
「我這樣說,說不定你會覺得我真是個冷漠無情的人吧!不過,我真的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這是在曾根先生的房間里找到的,是你借給他的嗎?」
秀一突然驚醒了過來。房間里一片漆黑。他邊凝視著天花板,邊等待自己的意識清醒過來。
「不管我長得再怎麼帥,也不會因此而加分啊!」
「隨便你說。真正藝術家的靈魂,哪裡是凡人所能夠理解的呢?」
「這樣就放假,那怎麼行?」
「這樣看還不懂嗎?」秀一邊說邊看看自己的畫布,不由得大吃一驚。他剛剛腦袋一片空白,信手把顏料塗抹在畫布上,結果自己心中的混亂,完完全全暴露在畫中。
秀一以為她又要生氣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她卻變得活潑起來,跟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嗯,應該是吃霜淇淋的時候嗆到了吧?」
「這個嘛,不好不壞啦。」
「你哪裡是了?明明就只是個幽靈社員嘛,真是超詭異的。怎麼啦?因為當個幽靈不能順利成佛,所以迷路跑到這裏來了嗎?」
「……」
秀一一踏進房間,有好一陣子站著不動,就那樣俯看著曾根的屍體。很明顯地,曾根確實死了。至少「電擊計劃」中殺死目標的階段性任務已經完成了。
秀一總覺得坐立難安,站起身來。
秀一先把畫布的四個角給拉開,用釘子暫時固定住。然後依照順序把四邊一一撐平,再用釘子固定。最後他把用來暫時固定的釘子拔掉,再重新拉開四個角。秀一把畫布翻回正面,確認畫布還有沒有皺紋。這樣應該沒問題了,連一丁點顏料都沒有脫落,算是很令人滿意。
他解開自行車的車鏈,用單手抱著紙袋,慢慢地把車給騎了出去。
「前天有下雨哦。」
秀一專註於思考當中。幸運的是,至少今天下午上課的時間,還能用來考慮種種的對策。
秀一喝九*九*藏*書完可可后,離開了廚房。本來他今晚是打算要處理那兩張畫的,不過,他實在是太想睡了。看了一下表,日期正好變成隔天了。不管是什麼事,明天再做也不遲吧!
稍微把紅色水龍頭的水轉小些,再打開旁邊的藍色水龍頭。這次終於鎮定地在溫水中把手洗乾淨了。
「什麼奇怪的事啊?」
真是笨蛋,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曾根已經死了。要從那種狀態自然地恢復,根本就不可能。……別胡思亂想了,還是快振作起來吧!
電話才響了一聲,就有人接起來了。「您好,這裡是119。」
畫布上還留有木框的痕迹,因此,不必擔心會裝錯位置。他用畫布撐開器把布給夾住,試著將它給拉開。因為很久沒做這種工作了,總是無法做得很順手。
秀一一邊留意四周,一邊打開大門。他先把自行車停到車庫,再走到外面,從玄關進入主屋。腦海里忽然浮現令人討厭的一句話:「殺人犯一定會再回到現場。」
「所以美術教室里濕氣很重。」
「強制終結」曾根后的一個禮拜,也就是五月十八日,還有一個重要課題,就是期中考要開始了。
友子還在繼續說這方面的話題。她說,曾根沒有親人來收容他的遺骨。像他這樣的情形,通常只有送到藤澤市墓園的共同納骨塔去。不過,既然曾根在這個家裡過世,所以,友子打算要以櫛森家的名義,出錢火化他的遺體,並簡單地供養他。
「而且啊,今天早上,我好像有點吃太多了,所以根本就不想騎自行車啊!」
是血壓計。
秀一拿出了其他的畫布,開始畫畫。
紀子看到這張畫,自然就曉得我已經重新換過框了。而在她思考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的時候,理所當然地,就會聯想到我們那天上美術課的情形。紀子一定知道,我那天是因為不得不溜去某個地方,而說了謊。但是,接下來呢?她已經發現我去哪裡了嗎?會不會已經發現我做了什麼呢?
「是你母親的啊?她平常都放在哪裡?」
沒問題的,不用擔心。秀一對自己說。總之,警方只是因為光憑驗屍還無法得知死因,這是當然的,一切早就在自己的預料之中。而且,就算進行司法解剖,警方也不可能找到曾根被殺害的痕迹,他們頂多在小腿上找到像被蚊子咬過的小紅斑而已。只要他們無法檢測出任何毒素,就應該想不到小紅斑跟死因會有什麼關聯。
在剛起床不久的時候,秀一還深深地沉浸在憂鬱的心情中。腦海中所浮現的,儘是些悲觀的想法。
從運動場的方向,遠遠傳來學生們用棒球手套接球時所發出的尖銳聲音。打擊者用金屬球棒擊球時所發出的高音,正演奏著氣勢磅礴的合奏曲。
秀一從鵠沼站搭上的江之電電車,載滿了沿線三所高中的學生。他用面紙塞住耳朵,兩手抓住吊環,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紀子確實說過,如果在下雨天去美術教室看看的話,就應該能明白了。於是秀一環視美術教室,心想到底會發現什麼事呢?
「沒有你想的那麼美啦。」
秀一不禁想:為什麼連這種事都要問呢?難道說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會先聯絡自己的母親嗎?
「當然啦!這又怎麼了?」
「咦?……為什麼?」母親友子用獃滯的表情凝視著秀一。
「真的嗎?……等等。水獺的英文應該是『otter』沒錯吧?可是,如果是海獺的英文是『sea otter』,也是我們常說的水獺不是嗎?」
如果是這樣,自己當然就不能把這重要證據給清除掉。
通電時曾根的表情,浮現在秀一眼前。那雙因為驚愕而圓睜的泛黃雙眼,令秀一全身顫抖著。
隔天,秀一照計劃向學校請了假。因為他從來沒有裝病請假過,再加上前一天才剛發生過那樣的事件,媽媽也似乎完全沒有起疑心。
「嗯,晚安。」
「好啦!今天好不容易期中考都考完了,我們三個就去哪裡玩玩,放鬆一下吧?」
「您就是櫛森太太嗎?我是藤澤南署的山本。」
警部補、山本英司。……他是在刑事課強盜防犯科工作的,應該是負責關於強盜之類的事件吧。
「我吃飽了。」秀一站起來。
因為一直下雨,所以他不能去校園或是屋頂。結果,不知不覺間,秀一就走到美術教室來了。
剛開始秀一還以為自己把埋袋子的地方給搞錯了,於是在那一帶來回挖了又挖,但是都沒有找到。就算有人拿走了那個袋子,一定是特地挖掘垃圾之間的砂地后才發現的。為什麼會有人知道這裏埋了東西呢?
秀一把椅子拉給男人坐,自己則坐到床上去。
昨天一大清早,秀一騎著自行車到由比海濱。從那霧氣繚繞的海邊,秀一確認了用來作記號的幾個大型垃圾的位置,就跪在潮濕的砂地上,開始用手挖掘。
「是不是這一台?」他把手上的機器拿給友子看。
他好像注意到了「百年孤獨」。
「哼!每天都喝那麼昂貴的酒呀?」
遙香終於從學校放學回來了。對於曾根的死,她看起來像是毫沒受到打擊似的,還熱情地跟秀一聊天,想告訴他關於社團活動的事。但是,秀一隻是馬虎地附和著她,而談話的內容,則幾乎都沒聽進去。
「……不知道。」
就算用電流停止了曾根的心臟,他的腦細胞也完全死光了,但是他還是沒死。即使以電流將他的身體給溶解掉、縮成那麼小的體積,但他仍以完全無害的身份,永遠地存活在這世間。
「才沒有這回事。當然,我會為了省每個月的交通費而盡量騎自行車上學,不過這幾天我身體不太舒服。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你覺得我有什麼煩惱吧!」秀一很快地說明著。
秀一一邊胡亂地把顏料塗在畫布上,一邊沉浸於思緒中。
「你就是報案的人嗎?」一位身材並不高大、體格卻很結實的男人問秀一。男人的臉就像歌舞伎演員一般,有著端正帥氣的五官,但卻留著五分頭,全身曬得像漁夫一樣黝黑。
「對呀。」
「嗯,應該是。」
「對,她在鎌倉的進口傢具店工作。」
夢中,秀一騎著自己的愛車,沒有任何目的地。正是夕陽西沉的時刻,海面有如無數的玻璃碎片、映射著無數耀眼的光影。
於是,秀一就把自行車留在學校里,帶著紀子漫無目的地往鎌倉車站逛去。因為還沒到周末放假,所以街上並不太擁擠。走進小町通后,兩人買了紫薯做的霜淇淋,邊走邊舔著吃。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太太,請問你有血壓計嗎?」
「5.11 12:13 130—94」
「對。你是不是有跟他說,今天你是搭江之電去上學?」
「所以呢?」
在家門口前面的小路上,停著一輛白色的可樂娜跑車。秀一覺得也許這是對方故意不讓你看到警車的存在,讓你鬆懈大意的手段之一。而這麼一想后,總覺得它越看越像是警方的搜查車。
「不,沒有這回事。這血壓計怎麼了嗎?」
在雨天撐開的畫布,晴天時會收縮而繃緊。相反的,要是在濕度低的晴天撐開畫布的話,一到了下雨天,就會變得像這樣松垮垮的。
好燙。他慌張地把手給抽回來,但右手已經開始泛紅。
不過,還是得再加以確認。他必須像個無知善良的老百姓一樣做過確認后,才能打電話報警。如果不這樣做,以後可不知會露出什麼破綻。
「才剛考完期中考耶!至少今天也讓我休個假啊!」
老爺爺把自己關在房裡一會兒之後,不久就又跟他來的時候一樣,以匆忙的步伐離開了。
「什麼事啊?」
「你說待會嗎?」秀一看了一下紀子的表情,慌慌張張地繼續說:「是喔,嗯,那我們就去那一帶隨便逛逛吧。」
最快的處理方法,就是把這留言給清除掉。為了確認可行度,先試驗一下把留言清除掉以後,會留下怎樣的痕迹;然後,再在另外一張畫上也弄上一樣的痕迹就行了……。
「從那個人來到我們家之後,家裡就處處出問題,也讓你很不愉快。在這當中,雖然我也很清楚不叫那個人離開是不行的,但是,我還是做不到。就連迦納律師都曾經罵過我,說我不振作一點不行。」
遙香就說:「那我就拿一些吃的去給他吧。」然後她把「即使已變成了一堆骨灰」「也仍是她親生父親」專用的盤子上,放上祭祀的飯碗,接著急急忙忙地走上了二樓。
今天晚上,我能夠在那個房間里安穩地睡著嗎?在距離我殺害了曾根的房間,僅僅不到幾公尺遠的地方……。
「……」
「真的嗎?」
「你知道這個東西嗎?」
不過,曾根真的死了嗎?雖然我認為他的喘息只是末期呼吸,但要是我弄錯了呢?
「我現在才要去等人家呢!」
聽到秀一的大叫聲,男學生帶著一副厭惡的表情站住了。「我早跟你說過,別用那奇怪的名字叫我啦!」
這裏還有之前看過的「龍戀之鍾」。它被強風大力吹拂著,激烈地前後搖擺,響個不停。但是,它的音色似乎要被強風完全掩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