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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渡海而來的風

第十一章 渡海而來的風

秀一彷彿要將每個地點都牢牢地烙印在視網膜一般地再次回顧著。
秀一彷彿為了揮去存留在心裏的迷惘,用力踩著踏板。
不可思議地,心裏一絲恐懼也沒有。
「朋友……?」
紀子一下子陷入沉默。正當秀一準備開口時,紀子嘶啞著嗓音質問道:
一旦向警方全盤托出,就必須覺悟自己將面對何等艱苦的未來。
「我跟某個幽靈社員才不一樣呢。」
「因為那傢伙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是『無敵的』嘛!」
「我是想把這幅畫畫完。」
「他自己發現的吧?因為我們倆在一起。」
然而美好的時光,就在曾根——那個破壞家庭每個成員幸福的瘟神——出現后消逝殆盡。
她的用色之所以會改變,也許是因為被背叛而傷心的緣故吧?因為自己老耍這種小聰明的策略,到了最後,將她傷得更深了。
「你也是啊。」
被秀一一問,紀子驟然停止了作畫。
「福原紀子啦!她上次不是有來過我們家嗎?」
「咦?」
「你為什麼要對警察說謊?」
秀一無法回答。
秀一相當清楚,連犯兩件經過精密計劃的殺人案,情況對他相當不利。比起來,毫無預謀地拔刀殺人,還比較令人覺得可愛。要是被家庭裁判所重新送交刑事偵辦,首先可以確定的是,他極有可能必須長期服刑。
「嗯,可是……」
秀一想起今晨的夢。
秀一的目光落在右手握著的顏料管上。心想他已經受夠了,他再也不想再欺瞞下去了。他不想再用更多的謊言,讓人受傷了。
「咦?你不是一直很討厭紀子的嗎?」
迎面而來的海風令人覺得舒暢。這個時候吹的海風,不僅只是海風,可能混著所謂白南風和真風的季節風吧?這樣說來,這風可是遠渡重洋而來呢!它被烈日照射、被廣闊無邊的海浪推送而來。轉念至此,覺得風裡帶的海味比平常豐沛了許多。
秀一不覺停下了腳步。
秀一向後轉,謹慎地選擇措辭。
看看手錶,離約定的時間尚早。秀一暫且先到校園裡走走轉轉,四處看看。
然而,這也快進入尾聲了。
「我用了這顏色以後才發現的。儘管我人再笨,也感覺得出來,這顏料管比其他的顏料管重了些。我明明一次都沒用過,可是它封口的地方卻髒了。從旁邊擠管子的顏料時,感覺裏面有硬硬的東西……」
但是,說明的話語,怎樣也無法說出口。過了一陣子,紀子打破沉默。
遙香叫住秀一。
秀一大感震驚。自己這麼騙過她、利用過她,到現在,難道她還願意原諒我嗎?
遙香目送秀一騎著自行車離去。
「謝謝。」
拉開美術教室的拉門,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
看到她這樣,秀一內心真是痛苦至極。可是,還剩下一件重要的事要辦。當他正準備開口時,紀子抬起頭來。
上面寫著:「氧化鉻灰色」……。
秀一關上門,走到紀子正後方。紀子的目光從畫上移過來。
許多烏鴉和鳶鳥彷彿追著秀一的自行車般地飛翔著。
也許是眼淚的關係,後面幾個字聽起來模糊不清。
「對。」
紀子面對著畫的方向,看著表這麼說。
才跨上變速自行車,遙香從身後追上來說道:
「總比像你一樣,到處樹敵好吧?」
出了校門,秀一向134號公路騎去。
「聽說第一個被害者是你的親生父親,是真的嗎?」
秀一慢慢地刷著牙,心裏一邊想起大門說的話。
紀子用手帕拭去滿溢的淚水,微笑著說。
「其他的敵人都讓他們全部消失了嗎?」
「就像這樣!」
「山本警部補?」
「你沒有錯。」
出獄后,自己的人生,也將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不利處境。可是,對秀一而言,他心甘情願接受這種懲罰。就算殺人的理由再充分,奪走了兩條人命,終其一生,都得背負這十字架。
過了鎌倉濱海公園,往左轉去。
秀一深深地吸入一大口氣。
「你不用道歉,你沒有錯!我會替你作證的。就算要上法庭,我也會說,你在美術課的時候,一步都沒踏出過學校。所以,別擔心。」
「那麼,那張替換的畫呢?那也是……」
秀一覺得很慚愧九-九-藏-書
為了幫助啜泣不已的遙香,友子拚命地撥開人群走近。但結果友子卻被其他的記者們抓住,胡亂追問一通。
秀一轉過身來。
稻村海岬有很多衝浪者出海。會不會有相互衝撞的危險呢?也許,神崎正混在衝浪的人群當中也說不定。想到此,他不禁凝神細看,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咦?」
「你的親生父親被你哥所殺,你的心情如何?」
連珠炮般的殘酷逼問,把遙香逼哭了。可是,記者仍然不死心地窮追猛打,不斷地說著,會將你的臉打上馬賽克,變聲播出,逼遙香在攝影機前作證。
「因為,你別無選擇了,不是嗎?這一切都是你為了守護你的媽媽和遙香,才出此下策的吧?所以,這絕對不是你的錯。」
秀一勉強吐出這幾個字。打開美術教室的拉門,後面傳來紀子的聲音。
可是……。
「也許是不想出賣朋友吧?」
截至目前為止,警方、檢方應該都還沒握有確實的證據。假設關鍵的嫌犯死亡,由於無法取得嫌犯的口供,只以書面資料送檢就結案的可能性相當高。
「我覺得……她跟哥很配。」
秀一朝畫布望了一下。是幅畫有一位手拿紅色氣球的女孩子走在蒼鬱茂密的林間小徑的圖畫。畫風一向慣用明亮色彩的她,反常地畫滿幽暗奇幻的印象。不知怎麼地,這讓他想起夏卡爾。
也許在潛意識的某處,自己已經被那憤怒之火佔據了。
紀子大叫著。
「咦?」
「對,因為你在木框寫字,所以為了隱瞞把畫換掉的事,我只好這麼做。」
「是嗎?我懂了。你要是想裝傻,那我就直問了。你是用刀子把石岡拓也刺死的吧?應該沒錯吧?告訴我,你到底怎麼刺死他的?」
秀一凝視著窗外。即使在心裏有著萬般的無奈,相對地,天空仍是萬里無雲的晴朗。
天空萬里無雲,一片碧藍。片片半透明的高積雲掛在空中,更高的空中還有捲雲。漫長的梅雨總算下完了,已經開始發威的夏陽,灼烈當空。
原本阻塞的車流已稍稍紓解,車子順利地開始移動起來。
曾與曾根結婚的母親,她的隱私也將完全被揭露,暴露在外界低劣的好奇眼光之下,而身為曾根親生女兒的遙香也……。
然而,若真是如此,那又能怎麼辦?
秀一自言自語地說。他擦去掌心滲出的汗,用力握緊愛車的把手。
母親和遙香也不需要因自己所犯的罪而被拖累,一起接受殘酷的懲罰吧?
「哥。」
現在眼前的世界,為何卻是這般美麗呢?明明自己已經是沒有未來的人了啊!
「你是問,我怎麼刺死他的?」
自東窗事發之後,櫛森家門前就鬧哄哄地聚滿報道八卦新聞的記者,在狹小的巷內,不時為了誰該先停車,在房子周遭引起不少爭執。
小小的「氧化鉻灰色」的顏料管,拿在掌心裏,卻有如千斤重。
秀一心想這是最難開口的一句話了。然而,紀子坦然接受這個答案,用十分自然的語調說:
「……再見了。」
「這是在畫什麼?」
「那現在你為什麼改變主意了?」
紀子的雙頰早已滿是眼淚,頑強地閉緊雙唇,忍著不哭出聲來,但她卻無法克制肩膀的抖動。
「你沒找人談過嗎?像警察、律師啊……」
代表正義與良知的女記者皺起眉頭,逼問秀一。
秀一嘆了口氣。
「道別?」
「所以你就趁美術課的時候偷偷溜出去殺人咯?」
「為什麼……」
「當你聽到這件事時,有什麼想法?」
結果,這祈禱並沒有上達天聽原本以為完美的計劃,竟無法置信地輕易露出破綻,自然,現在他得接受應得的懲罰。
再一次,快門聲與閃光燈如風暴般蜂擁而起,立刻揚沸起來。好像如雷的掌聲般,永不停息地持續著……。
「是嗎?」
「也對,中午你想吃什麼?」
「可是聽說你們倆的證詞,好像有很多矛盾的地方。」
「你看這幅畫。」
「隨便啦。不……這個嘛,像意大利麵之類的也不錯。」
「那為什麼沒委託他呢?」
「但是,為什麼那傢伙會發現事有蹊蹺?」
紀子一定能替我保密https://read.99csw.com吧。
「學校?你去學校做什麼?」
「紀子。」
「大門也是嗎?」
聽到秀一這麼說,友子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心裏的擔憂,表現在臉上。
前面看得到由比濱了。沙灘上雜亂擠著苦盼梅雨過去、迫不及待地活動起來的泳客們。也許是畏懼近年節節攀升的紫外線,躲在海灘傘下,像回教徒般把自己層層包裹起來的女人們格外引人注目。
「你是來拿這個的吧?」
「那後來,你的解釋……也是謊言嗎?」
這件殺人案,鐵定會成為嗜血媒體的俎上肉,而且將被大肆渲染。
「我可是殺過兩個人呢!所以,我必須為此付上代價吧?」
「為什麼?」
右前方出現米色的由比濱高校。看到這棟建築物的一剎那,複雜的思緒突然衝進心底。
「咦?」
「曾根是……我媽以前離婚的丈夫,是最低級的人渣。明明已經跟我媽沒關係了,卻還跑到我們家,把一切全都搞得亂七八糟。都是那傢伙害我們一家突然跌入不幸的深淵。」
秀一有一會兒就這麼站著,凝視著紀子的背影。
秀一繼續跑下樓梯,到了自行車停車場,拿下鏈子。終於到了最後階段了。他深知自己沒機會再踏入這學校一步了。
紀子手裡握著一樣東西,遞了過來。
「對、對!他那張表情真是滑稽,好像如意算盤打錯似的。」
秀一再次行經鋪設精美的步道,細細品味、深深眺望周遭的景色。心想,平日每天經過這段路通學,卻一次也不曾如此悠閑地欣賞過這一切。
「也許是吧!」
「那我要走了。……抱歉,把你找出來。」
可是,在最後當他想說實話時,卻無法這麼做,這是多麼諷刺的一件事啊!
「我也很需要遙香你啊!」
「你打算怎麼辦?」
「中午,你會回來吧?」
可是,一旦藏在這顏料管里的鑰匙被人發現,那刻真的萬事休矣。萬一被警方發現假刀的存在,那山本警部補如空中樓閣般的假說,立刻就有十足的可信度了吧。
「嗯,對。」
一旦點著了火,憤怒的火焰就會無限地蔓延,最後連自己都被燒得一乾二淨……。
「我的事,你就忘了吧!跟我這種人有牽連,你會不幸的。」
「……那我要走咯!」
秀一就在她的注視下,關上了門。
「因為我覺得哥哥還是很需要她的。」
「布局……。沒想到在現實生活的對話里,竟然會用到推理小說的用字。」
已經只剩這條路可走了。
「你一點也沒錯!為了遙香,為了你媽媽,你絕對不能被逮捕!」
「你認為你哥哥會殺人嗎?」
「記者現在連線的地點,是此次殺人事件主嫌——少年K的家門口,如各位所知的,到目前為止,一共有兩人被人用冷酷無情的手法殺害……」
「你用了那個顏色?」
在烈日下,秀一騎著自行車在134號公路上全力賓士,海風嗆入鼻腔深處。
「才不會呢!」
接下來,對話突然中斷了。秀一轉身,紀子的右手握著畫筆,直愣愣、失神地呆坐在椅子上。
「你今天為什麼找我出來?」
紀子的聲音追向他身邊來。
「以前他有沒有殺過小動物?比如殘殺蜘蛛、青蛙、斑鳩、貓咪、小狗之類的?」
昨天晚上,才在網路上查到的:小偷或是幫派混混等都一樣,在判決前要進入看守所,為了防範犯人自殺,褲子的皮帶和眼鏡都被取走。被戴上手銬,綁上腰繩,每天往返于偵訊室與牢房之間。就算俯首認罪,偵訊的嚴苛程度,一定是現在無法比擬的吧?
他跨上自行車,慢慢地朝踏板使力。
紀子一邊說,一邊面帶為難地笑著。
紀子點了點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真是幅好畫。」
「那,你的畫呢?那是你假裝在美術課作畫的布局吧?」
今天提早替自己舉行了畢業典禮。
「哪,這個……」
「你哥哥是什麼樣的人?」
還只是上午,134號公路已經擠滿遊客的車子。從小動到七里濱這段路,秀一都騎在路肩上,在停滯不前的車陣中穿梭,往海邊走。
秀一因此再也不能去學校了。在公開審批之前,秀read.99csw.com一已經先受到媒體審判,失去了一切。
「我去看朋友。」
「……你為什麼要殺了石岡?」
紀子已經在教室里了。她拿出畫架,正在畫新的圖。
「我中午會回來,午飯就在家吃吧!下午我得去警察局。」
「不是啦。你昨天晚上跟她通電話時,我聽到的。」
回頭往江之島的方向看,富士山輪廓分明地聳立在天際,在這濕度這麼高的季節,是看不到富士山的。秀一停下自行車,好好地欣賞這秀麗的山峰片刻。在這特別的日子里,這美景宛如上天特別的贈禮。
「你就是問題學生K君嗎?」
就快到稻村海岬了。
「嗯。」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終於可以從痛苦中解脫了。
激怒,如一團藍色火焰包住秀一整個人。
「答對了!最近我的畫風有點改變了,想用一些以前沒嘗試過的顏色……」
一邊還擠滿了看熱鬧的群眾,雖然在新聞報導中,因為嫌犯未成年,以匿名的方式處理,但是,在網路上,揭露櫛森家地址、電話號碼、家庭成員等的網站,如雨後春筍般地湧現。而秀一的電郵信箱,也因湧進無數充滿指責與惡作劇的垃圾信,導致伺服器被塞爆,猶如爆開的青花魚白肚皮朝上翻起,在水面上載浮載沉。
「嗯,那,路上小心。」
在自己被逮捕、起訴前,若想要讓事件告一段落,就只剩下「嫌犯死亡」這條路好走了。
「『也許』是什麼意思?你涉嫌謀殺了兩個人吧?」
「我知道了。」
「心連心」鵠沼店自事件發生以來,店就關了。拓也的死,完全不是店家的錯。可是,由於老闆富永夫婦當初違反勞動基準法,讓十七歲的秀一負責大夜班,所以他們最後也決定把店收起來。
秀一說著,一邊閉上眼睛。
秀一在校園、校舍之間散步了一會兒,才步入建築物里。
秀一騎著變速車,一頭沖入自行車停車場。他用鐵鏈把鐵制欄杆跟自行車的骨架確實鎖緊,簡直像是為了確認學校跟自己之間所存在的羈絆而做的儀式一樣。
秀一看了看紀子。
「抱歉……我……」
難道這是變相預知自己的未來嗎……?然而,這讓自己憤怒到全身發抖的衝動,到底從何而來?
「算了,我不想再問了。東西現在已經回歸原狀了,現在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那你說過喜歡我的事,也是謊言嗎?」
秀一睜開眼,有好一陣子,無法壓抑內心的悸動。現在這夢,到底是象徵什麼意思?
紀子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紀子訝異地抬起頭,帶著想要繼續問話的眼神,看著秀一,人似乎就要追過來。
只有海洋一點也沒變,仍然專註地守護著我。
「我騙你幹嘛?」
「……是嗎?」
「因為那人渣掐著我們的弱點,……就是遙香。而且,他還威脅我媽說要宰了我。」
早餐桌上,三個人都不多話,不是怕觸及彼此的痛處,而是藉此表達比往常更多的體諒與關懷。每個人心裏都懷著極大的痛苦,卻拚命掩飾、不表現出來。
如接吻的動作般,秀一用左手扶住她的頭,把她拉近,冷不防以馬克二型刀刺入她敞開的胸口,深深貫穿她的心臟。
紀子語帶幽默地說。
雖然山本警部補口上說證據確鑿,其實是謊言。若非如此,他不可能那麼迫切地想拿到我的自白。昨天也是,若他有充分的證據,應該不需要大費周章地找我去問話,大可徑自逮捕才對。給自己今天上午的時間,也是害怕我出爾反爾吧。也就是說,自己還有一點機會。
自己有如渡海而來的風,現在終於抵達旅程的終站。做下了這決定后,也難故連腳都開始癱軟了。但支撐著自己繼續完成目的的意志,是腦里閃耀著的藍色火焰。
騎過了網球場,再一次,實行「電擊計劃」那天早上的情景又浮現眼前。
「你真的殺了兩個人?一個是曾根,一個是石岡?」
「你這樣說,我聽不懂。」
「也許是吧?」
「我有沒有涉嫌,你自九九藏書己去問警察吧!」
「是啊,是謊言。」
「這問題相當有哲學性。」
從那以後,為了守護家人,秀一一直忘我地獨力奮戰。然後,驟然劃上句點。自己已經再也不能回到這裏了。
「哦,是那位漂亮的小姐啊?」
「眼前的敵人,只有警察。」
慢慢地,紀子張開細長白凈的手指。在她手上的,是顏料管。顏料管上標示的文字,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麼。
只有這件事,秀一絕對、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發生。
「你打算自首嗎?」
雖然他曾抬頭看看美術教室的窗戶,但是因為玻璃反射太陽光的關係,看不到紀子的身影。
「哥,你是為了去看她吧?」
「這個,還是給你吧,當作紀念。」
在家門前,擠滿黑壓壓的人群。狹窄的巷道里,肆無忌憚地停滿車子。現場有如電影拍攝現場一般,聚光燈如炮火般集中發射。
紀子的聲音,因拚命忍著不哭出來而顫抖著。
「我等一下要去學校一趟。」
秀一耗盡精力擠出這句話來。
「你還真勤快啊!」
「是啊……那的確是製造不在場證明的布局。」
也許這店遲早都會倒的,但對為了衝浪而賭上人生的神崎而言,也算是失去了寶貴的工作。秀一曾受到神崎多方照顧,最後還給他添了這麼大的麻煩,心裏感到十分愧疚。
秀一的目光從女記者的鎖骨向下移動。第四肋骨和第五肋骨中間……應該是隆起的乳|房下緣吧?秀一的右手在包包里悄悄地把刀子從刀鞘里拔出。
紀子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秀一深深地嘆了口氣,朝她走過去。
她混著深灰色的顏料,開始在畫布上作畫。
秀一再次看著那幅畫著蒼鬱森林的畫。支配全圖的主色調,全是綠色。從接近黑色的暗綠色,漸層地綠至淺淡,而「氧化鉻灰色」是接近灰的綠色。
「真的?」
「有啊!像這次一樣,沒有發生事情警察就不能行動。我也曾跟律師談過,他說只要我們委託他,他就可以馬上行動。」
秀一趕緊下樓梯,在轉角處里,猛然回頭,美術室的門緊閉著。校舍里,安靜得一點回聲都沒有,什麼聲音都聽不到。紀子悄然靜立的模樣浮現在腦海。
「那傢伙握有我殺曾根的證據,來跟我勒索。」
「嗯,只是想道別而已。」
秀一一語不發地把東西收了下來。
這樣就夠了……。
「還不到問話的程度啦!也許他是覺得,因為一起問的話,比較難以說謊吧?他大概沒有想到我們兩個會那麼有默契。那位看起來官階比較大的警官是誰?」
「嗯。」
由於正值暑假期間,想當然耳,學校沒有半個學生的影子。但是,為了社團活動,校門還是開著。
(全書完)
時光飛逝。高一是充實的校園生活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升上二年級的同時,與紀子再度相遇。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是在那一瞬間,自己愛上了紀子也說不定。
「也許吧!我不像某人那麼善於說謊嘛!」
「在一起?你們倆同時被警察叫去問話嗎?」
「我想把它題名為『櫛森』。」
「是啊。」
而這風,也在此結束長長的旅程。
不論怎麼說,只是目前尚在就學的高中生經過縝密的計劃、付諸行動所犯下的連續殺人案,在過去的案例中前所未見,對周遭的人而言應可歸為「新聞」的範疇吧?包括秀一平常在校成績如何?交友關係如何?鄰居的評價如何?
「幹什麼?」
……不是一目了然的自殺,而是介於自殺與意外的狀況之間。
站在這布置呆板的玄關,未經修飾的粗糙水泥地面上,並排著不鏽鋼製鞋櫃。而這座石造階梯,無論充滿朝氣活力的學生們如何激烈地橫衝直撞、追逐奔跑,都毫無損傷。那條走廊,為了在另一側容納矮櫃,變得狹小不堪。這間微暗的教室,則每年送往迎來著許多學生,當中縈繞著許多回憶片段。
從路肩進入左側的車道,看準對向來車。
「在樹木叢生、枝葉茂密、黑暗的森林里,有個女孩迷路了。」
這是秀一每天都能見到的、一成不變的景象。現在卻突然變得令人無比懷念,映在眼裡變得那麼可愛。難道是因為別離的意識作https://read.99csw.com祟嗎?
「櫛森……?」
「嗯,我們大家一起吃午飯吧!」
「……你來得真早。」
而且,他的家人也……。
「會做這種事的,除了你不會有別人了。我曾把它拿出來過一次,反正我也很清楚,你根本不可能寫什麼情書給我。這個應該是寄物櫃什麼的鑰匙吧?」
一瞬間,眼中紀子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現在這句話,讓到現在一直搖擺不定的心意,果斷地下了決定。
秀一當初作夢也沒想到,原本應有三年的高中生活,僅僅一年又一個學期就告終。
調色板上混雜著油畫的顏色組合,一點一點地調著色,然後塗在畫布上。
秀一慢慢地朝騷動的漩渦中心移動。遙香一下子就發現了秀一,叫道:「哥哥!」
「他啊,緊張得半死,說起謊來破綻百出。」
「好。」
全部的記者一下子朝秀一擠了過來。
秀一猛然覺得胸口被人揪住一般。
「你到底把人命當什麼?」
秀一搖了搖頭。
遙香一臉寂寞地笑了一笑。
對於紀子的善意,自己只想到怎麼利用它,而最後結果便是如此。
過了道路的坡頂,騎下斜坡,自行車一鼓作氣地加速。
秀一卯足全力踩著踏板,緊緊閉上雙眼,把手猛然右轉。
腦里思緒像漩渦一樣轉著。
最後,警方很可能因顧及事件對家屬的影響,而不會對媒體發布消息吧!
自從上次之後,遙香再也沒問過他是不是殺了曾根。換做自己是遙香的話,不知道是否能有這般耐心讓疑問懸在心裏那麼久。儘管如此,遙香還是很擔心秀一。
秀一穿過仍在塞車的車陣,再一次騎回山邊的路上。行經海岸皇宮飯店旁,秀一半條件反射地加速。
「嗯。」
「紀子……」
「可是,裏面的鑰匙,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發現。知道嗎?」
「因為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日落時分,許多烏鴉在空中飛舞著,猶如盯上獵物不放的禿鷹般騷動著。
秀一陷於沉思,一邊上了樓梯。離約定的時間,還剩將近一個小時。料定紀子應該還沒到才對。
「我是討厭她。那是之前的事,……因為她把哥搶走了。」
從過去的判例看來,少年犯罪最重處以六到八年的有期徒刑。也就是,等出獄后,自己已經廿三至廿五歲左右,那也還能算年輕。但是,原本應是人生最輝煌的一段時期,卻得在圍牆裡度過。
原本正在為難遙香的女記者,一時驚訝地立刻回過身來,不知是否為了讓觀眾一飽眼福,女記者身上穿了一件怪異的超級低胸大領口套裝。電視攝影機也同聲一致調往這方向。好像尋找脫逃人犯的聚光燈,眩目的燈光從四面八方射照在秀一身上。此外,無數鎂光燈閃爍起來,按快門的聲音,如討厭的蟲鳴般,久久不停歇。
紀子的畫筆再度開始在畫布上動了起來。她在陰暗的地面上,點出黃色的光點,做出陽光穿透樹林的效果。
紀子不禁笑出聲來。
「……大門可能更不行吧?」
那天從早上心臟就一直激烈地跳動。然後,秀一心裏一邊祈禱:希望一切順利。請讓平和的早晨再度回來吧!
「拜託了。」
秀一把顏料交給紀子。
友子彷彿鬆了一口氣般地點了點頭。微微地,胸口隱隱作痛。
風吹弄著臉頰,分隔道路和海濱的圍欄飛快地從眼前略過。
至今在這條路上到底共騎過幾次呢?
「……你第六感還真靈呢!」
「這就是你的問題嗎?」
玄關前,有位女記者正硬拉著遙香,強迫她接受訪問。遙香正準備進家門,卻被女記者阻止,拉著她的手腕,硬要很對這事件問出個所以然來。
是一部大卡車,轉瞬間就快逼近了。
其實,這並不是為了心愛的家人,所以才選擇自我犧牲一途。對秀一而言,只因這是最省事的方法罷了。逃避應負的責任,而選擇了安逸的路。這樣應該不會有人有意見了吧?
秀一想起執行「電擊作戰」當天的情景。往返學校與家裡時,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世界就像黑白相片,全褪了色。
秀一凝視著紀子。一股想要用力地摟她入懷、吻她的意念穿過腦海中,但秀一努力地克制了自己。
「別讓警察給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