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不,沒什麼。約翰閣下,我要暫時放下身為銀行家的矜持,在這裏揭發艾凡斯的惡行。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惡徒。他逼迫羅伯特先生,要他殺害少年納森與哈靈頓。」
「你說你從七月三日至八日,人都在馬洛。」
「知道,知道。」法官打斷希欽,打手勢要他離開。
「什麼?」休姆訝異地反問,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
「是撿狗糞的。」傭人皺起眉頭說。「法官大人,如果您從正門來,就不會碰上那種礙眼的傢伙了。他每天都會來掃狗屋。」
「艾凡斯與南太平洋公司股票暴跌有所關聯,這個傳聞我也聽說了,但有什麼可以做為證據的東西嗎?」
「閣下是在說什麼?」
「沒錯,信是納森親筆所寫。」
「受傷的只有愛德。似乎是錯身而過時,被歹徒持刀割傷了側腹部。」
「休姆先生,恕我冒昧,可以請你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嗎?」
回家吃過午飯後,約翰法官在私人房間的椅子上歇息,雙腳擱在腳架上,品嘗著女傭送來的咖啡。
「是搜查《公眾日報》社的隊員扣押的物品。如果第一個先看這份報告就好了……是報紙的草稿。隊員也讓在哈靈頓底下工作的兩名員工確認了。大部分的原稿都是哈靈頓親自撰寫的,但其中有幾份是署名N·皮姆的諷刺詩。兩名員工說,N·皮姆就是納森的筆名。」
法官吩咐放下琴弦的安說:「把咖啡收走。」接著他把少年的信擺到桌上。
法官最後沒有見到羅伯特。
「把從丹尼爾醫師家扣押的納森的衣服拿過來。衣服暗袋的位置有墨水污漬嗎?」
「我也去。」
「是啊……」
「你是來問黑函的事?」
念完之後,法官把一些紙張交給安,是他向丹尼爾要來的,上面有愛德、奈吉、丹尼爾自己以及其餘三名弟子的筆跡。
「比對看看。」
「還有誰會這樣?那孩子不會與人結怨。」
「有的。」
「扭打的痕迹等等,由於皮膚已經腐爛,無法辨識。」安繼續報告。
雖然已經知道,但法官還是再次確認。
「謝謝……那上頭寫的全是些子虛烏有之事。太多人想要扯我後腿了。」
「那真是抱歉了。」希欽說著,卻沒有要離去的樣子。
「是他參与的審判被告吧。是律師出的主意嗎?感覺他的身材應該不適合女裝呀?」
「簽名?為什麼?」
「是的,迪克與哥布林還關在拘留室里。」
雖然還需要數倍——不,數十倍的人手,但政府不願挹注資金在這上面,因此無法再增加更多隊員。
「我們詢問艾凡斯的傭人,他們否認曾經監禁過少年。我們塞了錢,但說詞依舊不變。」
「因為創作沒有進展,所以遭到虐待,沒飯吃,還被鞭打——這證明了信件上的這些內容呢。」
「安,你記錄下來了吧?」
巴哈無伴奏第二號組曲響了起來。是亡妻生前喜歡演奏的曲子。法官結婚前就已經失明,因此他不知道妻子的長相。他知道的只有妻子的肌膚和髮絲的觸感、有些低沉的嗓音,以及矜持內斂的笑聲。他的嘴唇記得妻子的全身。妻子拉奏小提琴時,他有時會把頭鑽進她的裙下,令她不知如何是好。妻子斥責這是對音樂的冒瀆,他回說他是在最舒適的環境中欣賞。但妻子拉奏的音樂擴散在心底,一股無法書喻的深沉滲透全身,讓約翰法官停止了惡作劇,陶醉其中。現在的法官,再也沒有能夠脫下嚴謹鏜甲的對象。
休姆說的內容,與丹尼爾及愛德說的並沒有不同。
法官察覺到安的動搖。
「幫我轉告羅伯特醫師,說治安法官約翰,菲爾丁有事求見。」
休姆的聲音十分迫切。
「你是我的眼睛,你待在這裏。」
「不知道,可是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貝絲,不要舔法官大人的鞋子。」
「不,即使不必開庭,我也忙得很。」法官露骨地說。
「聽說市長和議員、市政高層透過艾凡斯獲得莫大利益,這事可有實證?」
法官這麼說道,但此時有客人來訪,讀信被打斷了。
法官察覺到安取出小提琴的聲響。這是法官休息時的習慣。即使不必刻意命令,安也能體察法官的希望。
法官感覺手上傳來微微的顫抖,繼續追問:「是誰下的手?你嗎https://read•99csw.com?還是艾凡斯先生?」
「他去哪了?」
「不,只聽愛德說過。真是可憐,為了把贗作當成真貨賣出去,艾凡斯強制羅伯特殺害納森以及知道他的特殊才能的哈靈頓。愛德這麼深信不疑,我也……像這樣貿然臆測或許不應該,但我想不到比愛德的推測更可信的答案了。」
「說信件裝在暗袋裡,會不會是愛德與奈吉記錯了?或許信原本是裝在其他地方。我會向兩人確認。」
希欽離去后,「那傢伙像這樣一一拜訪可能收到黑函的法曹界人士,辯稱那都是胡言亂語嗎?」法官苦笑說。「只會招來反效果啊。」
「他否定得太快了。我也感覺他有些過於激動,而且手還顫了一下。不過如果休姆先生見過生前的納森,為何非隱瞞不可?」
約翰法官感覺到休姆緊緊地握住了他的左手。
「羅伯特醫師回來后,請他到弓街的法官官鄙來。」法官留下交代。
「愛德與奈吉在歸途中去了咖啡館,是在那之後遇襲的。愛德遇襲的時候,幸而我的部下就在附近,出手救了他,遺憾的是讓歹徒逃走了。我昨天因為要開庭,無暇分身,所以今天才去見了愛德。剛才你提到艾凡斯這個名字,那是指仲介人蓋伊·艾凡斯嗎?」
「聽到愛德受傷的消息時,他的驚訝與擔憂看起來是發自真心的。後來的態度也非常誠懇。不過您問休姆先生是否見過生前的納森時,他雖然當場否認,表情卻有些緊張。」
「安,我要再次提醒,你一個人逃離危險絕對不是什麼可恥的事,這反倒是你最應該採取的行動。千萬不要忘記。」
「隱瞞也沒有意義呢。」
「謝謝,這是個很有益的情報。交易巷的『喬納森』是吧?我會派人調查。對了,休姆先生,你見過生前的納森嗎?」
「這下就證實了有人被故障的噴水池淋成落湯雞是事實。可是,也只有愛德及奈吉指稱那個人是羅伯特。」
救我。
愛德,奈吉。
「我知道,安。把交上來的報告書念給我聽。」
「我也這麼認為。約翰閣下認為這封信是偽造的?」
「無可奈何是嗎?別靠近危險地點,碰到危險你就快逃,交給坦尼斯處理。」
「有一點。」
「信上有污漬嗎?」
「是的。可是……為什麼……」
「是的,他來過。」
「不,沒有的事。我簽名就是了。」法官放開羅伯特的右手。
「如果條件是讓欠債一筆勾銷的話。這樣下去,羅伯特醫師的財務將會破滅。」
「你聽起來很開心,安。」
「也是有這個可能。愛德能滿不在乎地撒謊。你說那名青年的容貌出眾是吧?」
「發現了重要的證物。」安的聲音雀躍起來。
位高權重者當然不可能打扮成女裝,從自家前往,因此這類店鋪都設有變裝用的密房,寄放著常客的化妝品及服裝等道具,也出租化妝品和服飾。
「哈靈頓是用馬車載的呢。」
此時下人通報羅伯特醫師來訪。
「就是因為在懷疑我,閣下才會像這樣問東問西。我沒聽過哈靈頓這個名字,也不認識什麼艾凡斯。」
「我願毫不保留,傾力協助。」
「那傢伙?」
「醫師,請你看看,然後確定上面的對話紀錄,如果正確,請你簽個名。」
「筆跡完全不同。」
「太可憐了。」
「沒有人了,全出去了。人手不足。」
「你知道愛德·特納在路上遇襲受傷一事嗎?」
「聽說他單身。」
「你不適合憑蠻力搏鬥。你的能力是觀察與洞察。遇上危險就快逃,向我回報正確的狀況。這是你唯一的任務。」
幽禁我的人名叫蓋伊·艾凡斯。地點應該是倫敦市內,但我不知道地址……
休姆把手放在法官掌心向上的左手上,法官又把右手放了上去,等於是用兩手上下夾住了休姆的手。
「派其他人跟坦尼斯去。」
「是的。關於疑似哈靈頓的無臉男性,由於腐敗程度嚴重,難以判斷,但看不出毒殺的形跡。死因推定為勒斃。可能是在四、五天前,或是更早以前遭到殺害。」
「為了拉夫海德家千金砒霜中毒的事。」
焦躁、不安、緊張。法官從羅伯特的聲音聽出這些。
「我不懂閣下的意思。」
read.99csw.com你知道兩具屍體的身分嗎?」
「沒有親近地交談過,但知道他的長相。」
「也可能碰上一個人應付不來的情況。」
「我明白,安。治安隊員不能只專註于這個案子。市內隨時都有案件發生,也必須四處巡邏,維持治安。」
「想要破壞希欽先生名聲的究竟是誰呢?」
「原來如此……對了,休姆先生,可以請你在這裏寫下蓋伊·艾凡斯的名字嗎?」
「沒錯。」
「你想到什麼?」
「我知道。即使上頭寫的是事實,我也不在乎,只要審判能公正進行就好。不過身為司法界的一分子,能保持清廉是最好不過。」
隊員離開后,法官要安把休姆寫下的「蓋伊·艾凡斯」與信件中的一節比對筆跡。
前天法官曾經找來羅伯特醫師,詢問有關伊蓮小姐遺體的事。當時羅伯特醫師宣稱:「我這陣子都與內子住在內子的娘家。內子的娘家是在馬洛近郊擁有廣大領地的富裕紳士階級,內子比起倫敦,更喜歡待在馬洛,因此經常回娘家。這次我也打算暫時休養一陣子,便與內子同行,但由於拉夫海德准男爵召喚,我回到了倫敦。」然後羅伯特提到他在准男爵要求下,將小姐的砒霜自殺偽裝成病死。—這是為了保全准男爵家的名聲,請法官務必諒解。
「以為是自殺,所以動手腳讓人以為是他殺——他們說的這個理由就姑且採信好了。但用三根手指畫了FOUNTAIN、羅伯特先生為了抹去那個圖案而塗成HURT的圓標,都是為了讓人懷疑羅伯特先生的牽強說詞,其實只是愛德把墨水潑在屍體胸口而已。然後他們在納森的三根指頭沾上墨水。我這話並沒有確證,但這樣要自然多了。在奄奄一息的狀態,除了三根指頭以外不弄髒其他任何地方,只用一隻手打開墨水瓶蓋,這近乎不可能。至少我認為不可能。他們假裝層層隱瞞,讓我們接受兇手是羅伯特的結論。」
「照摺痕折回去,裝進暗袋裡。污漬吻合衣物上的嗎?」
「這是在咖啡館『馬修斯』問到的內容。據侍者說,雖然不知道名字,但有個囂張的少年每天都來店裡坐上一整天寫東西,他與從以前就是常客的愛德及奈吉相當親密。確實發生過路人被故障的噴水池淋成落湯雞、闖進店裡大罵的事,但侍者不知道那名人物的身分。納森寄宿的人家,還有他寄放古詩的書店還沒有找到。請不要責備進展遲緩,因為人手實在不足。如果愛德或奈吉記得寄宿人家叫什麼、還有書店的名字,就不必這麼辛苦了。提出報告的隊員現在又回去繼續搜查了。」
可是我沒有把握能活著見到你們。
「約翰閣下,您的意思是這樣嗎?愛德與奈吉發現納森仰躺在解剖台上,手腕割開,泡在水裡以免血液凝固,自殺身亡。於是他們對遺體動手腳,把屍體弄得像是他殺,而且是羅伯特先生下的手。」
「這一點暫時保留。還有其他報告嗎?」
「艾凡斯與哈靈頓共謀操作股價,這應該可以視為事實。羅伯特因此背上莫大的債務,也可以認定休姆先生的陳述屬實,不過還是得找出可以呈上法庭的證據。艾凡斯為何非殺害哈靈頓不可?愛德認為理由是少年納森所偽造的古詩……這個假設的前提是,納森寫給愛德和奈吉的信是真的。」
「他去做什麼?」
「身為年輕女性,你應該深受吸引吧?」法官調侃說。「我不會把私情帶入搜查。」安氣憤地應道。

02

「今天是宋達斯閣下負責審判呢,所以我想您應該正閑著。」
「是你親自馭馬,對吧?」
「啊,原來如此。」
「你去馬洛的正確日期是?」
「如何?」
「羅伯特醫師有自家用的馬車是吧?」
「我說了什麼損害你名譽的話嗎?你是用馬車載運哈靈頓先生的嗎?你是何時去馬洛的?我只問了這兩個問題,你在激動些什麼?」
「你不會同情他不幸的境遇,而蒙蔽了判斷的眼光吧?」
約翰法官感覺到休姆倒吸了一口氣。下一瞬間,休姆的叫聲刺進法官的耳朵。
「什麼意思?這簡直把我當成了嫌犯!」
約翰法官聆read•99csw•com聽著安的演奏,對於羊腸和馬尾的摩擦居然能夠生出如此靈妙的樂音,覺得宛如奇迹。琴弦工人都住在屠宰場附近,因為方便取得原料。剖開羊肚,小心翼翼地完整取出長達幾十英尺的腸子,去除脂肪、肌肉、血管等雜質,擠出膽汁,浸泡在灰燼溶液中洗去污垢,較粗的一邊拿去做香腸皮,細的部分撕成纖維狀,捻成線狀……進行道些工程的窮苦工人們,一定從未聽過小提琴的音色吧。會忽然想到這些,或許是因為接觸到解剖醫師和他的弟子們而興起的聯想。
當時羅伯特也驚慌失措——法官回想起羅伯特當時的聲音。
「安小姐也遭受到不少攻擊吶。」
「我想在交易巷的『喬納森』這家咖啡館探問一下,就可以得到情報。我沒有去過那家店,但仲介人當中,有約一百五十名主要人物,每年支付老闆八鎊的使用費,每天包下三小時用來商談。」
「你先冷靜下來。傷勢不重。聽說愛德昨天去拜訪你?」
「約翰閣下,這是訊問嗎?若是如此,我必須控告您損害名譽。控告治安法官閣下困難重重,但我可以透過倫敦市長,同時也是市參事會員的凱尼特先生,向高等法院王座法庭首席法官曼斯菲爾德伯爵威廉,馬雷閣下控告您。」
「啊啊,愛德本來就在擔心他和奈吉可能遇害啊……奈吉平安無事嗎?」
「不,沒這回事。」
「把伊蓮小姐的遺體賣給丹尼爾醫師的盜墓人還在拘留中吧?」
「是的。」法官清楚地感覺到安不情願的心情。
「我不希望事後爭論你究竟有沒有說過這些,免得麻煩。」
回家后,他對待命的眾治安隊員下了兩、三道指示,在安朗讀他不在時交上來的報告書之前,先稍事休息。
「這樣下去,愛德和奈吉會有生命危險。他們又會被人攻擊的。」
「是的。請務必將他繩之以法,還有羅伯特醫師。」
「安,這件事得讓你知道一下。愛德的父親因為偷竊教堂銀器的嫌疑被判了絞刑,但聽說事後發現是一樁冤案。」
「希欽先生確實相當肥胖,足足有那位班傑明·貝密斯先生的兩倍。若是穿上裙子和襯裙,應該會膨脹成三倍吧。」
「據傳是這樣的,但沒有方法可以證明。」
「絕對不會。」
「傷得很深嗎?該不會危及性命吧?法官閣下,您找我的事情很緊急嗎?若您允許,我想去探望愛德的情況。」
我在這裏寫下至今為止的經緯。如果我們再會時,我已無法言語,請你們讀信吧。
「前天我才來會見過閣下。」
「我希望你能提供的協助,就是將一切事實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現在正有攻擊希欽的匿名黑函散布流傳,前幾天法官官邸也收到,安把內容念給法官知悉了。
「您的意思是,這可能是愛德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要別人寫下的假信?」
一個外表骯髒的男子彎腰駝背地穿過旁邊往後面去,傭人叫住他說:「順道打掃一下馬廄再走。」男子轉過頭來,啞著聲音說:「我可不是馬夫。」然後匆匆消失到後面去了。
「再念一次。」
「這段期間,你沒有回倫敦。」
「艾凡斯不會甘冒那樣的危險,一定是派人下手的。該不會又是羅伯特醫師?不,就算是羅伯特醫師,也不會在眾目睽睽的街道上干那種傻事。」
「休姆先生的樣子,你覺得如何?」
「這就怪了。」
「你也認為是艾凡斯派人傷害愛德的嗎?」
法官做出對休姆相同的要求,將羅伯特的右手夾在雙手之間。
安身為女性,卻毫不端莊地以男裝示人,從事應是男性從事的工作。希欽暗地裡強調安也是他的同類。
「是的。」
「好了,繼續辦正事吧。安,把信念給我聽。」
「每一個人的筆跡都看不出與納森信件文字相同的特徵。」安說,接著用有些吃不消的聲音加了句:「丹尼爾醫師的字跡非常獨特。如果拿醫師開的處方箋到藥局去,或許很難領到正確的藥方……」
「我明白。」
「是的。」
「是的。」
「沒錯。」
長年使用的舊椅子凹弧,舒適地支撐著法官的身體。
「若是對嫌犯問案,可沒這麼溫和。這不過是閑聊罷了。你拒絕簽名,是因為這場閑聊提到了什麼對你https://read.99csw.com不利的事,或是可能損害你名譽的事嗎?」
「我已經說過了,那都是些無中生有的中傷……」
休姆自言自語,又慌忙閉口,所以語尾聽不清楚。聽起來像是說了「奈吉」三個字。
「是的,醫師需要出診。家裡雇的車夫是個酒鬼,教人傷腦筋。」

01

「可是……誣陷羅伯特先生是兇手,他們有什麼益處?如果羅伯特先生被判刑,丹尼爾醫師的研究和解剖實習都無法繼續下去了。他們明知道這一點,卻仍然要陷害羅伯特先生嗎?我感覺弟子們都非常敬愛丹尼爾醫師。會主動志願投入受人厭惡的解剖工作,感覺也都是因為敬慕丹尼爾醫師。」
「是那傢伙乾的嗎?!」
「勒斃需要力氣,但如果兩個人合力就不難了。比方說像這樣:艾凡斯把哈靈頓找來自家。如果對方是艾凡斯,哈靈頓也不會提防,應該是毫無戒心地前往赴約。艾凡斯把鴉片酊之類的藥物摻進飲料讓哈靈頓昏睡后,接著勒死哈靈頓,再把屍體交給羅伯特處理嗎?或是讓羅伯特下手勒斃?……下一份報告書是什麼?」
「無法確定啊?就像丹尼爾醫師說的,要得出正確的驗屍結果,必須解剖更多的屍體。說到這陣子,我記得羅伯特醫師……」
「不必在意,我也沒放在心上。」
「什麼?」休姆回以詫異的聲音,但一交給他紙筆,他便毫不遲疑地照著吩咐寫。
「我想聽聽你的說法。」
「老爺現在不在。」
隔了一拍,羅伯特才詫異地反問:「什麼?」但手卻背叛了主人,在聽到問題的瞬間便跳起來似地劇烈反應。
約翰法官的手熱了起來,因為休姆把左手覆蓋上去握緊並用力搖晃。
「看不到他的字真是遺憾。信件內容很長。如果只有幾句話也就罷了,若要改變筆跡、全文偽造,可能相當困難。」
「愛德說,他們沒想到這是寫給他們的信,所以先動手腳讓屍體看起來像他殺,然後前天晚上才讀了信,你不覺得這也很不自然嗎,安?如果發現屍體身上帶著信,一般不是會先放下一切,先讀信再說嗎?信件內容提到死者遭到艾凡斯幽禁,以及遭到幽禁的理由、被打入大牢經歷悲慘經驗、腳上留下屈辱的痕迹等等。上面並沒有提到羅伯特的名字。那個伶俐的——還是該說小聰明不少——的年輕人,知道艾凡斯與羅伯特的關係。他或許推測出是艾凡斯委託羅伯特殺人的,可是苦無證據。因此他為了讓我們注意到羅伯特,才對屍體動了那些手腳……」
「他的故鄉應該有他寫下的文書吧。等到連絡上他故鄉的親人,過來這裏,就可以確定是否為納森親手所寫。再幫我倒杯咖啡。你也喝吧,安。然後把報告書念給我聽。」
「因為愛德與奈吉知道納森的作詩才能?」
「不,坐著就行了。手應該構得到。」
法官命令時,坦尼斯走進來稟告:「坦普爾銀行的休姆先生前來報到了。」法官命令安把紙收起來。
「從三日到八日,你一直在馬洛?期間一次也沒有回到過倫敦?」
「不吻合。」
倫敦有許多不正經的酒吧,也有不少同性戀者聚集之處,黑函揭露希欽是這類酒吧之一的「玫瑰亭」的常客。
「豈止是有所關聯而已,一切都是他操作的。但由於沒有看得見、摸得著的證據,若說是臆測,也就這樣了……」
「還不能斷定艾凡斯及羅伯特就是兇嫌,我需要證據。羅伯特為何會答應殺人這種危險的差事?萬一敗露,可是要上絞刑台的。他真的會去做那種事嗎?」
然後休姆說「我要去探望愛德」,便匆匆忙忙地告辭。緊接著一名治安隊員前來報告。
「安,你來為愛德辯護。我絕對不是想要判愛德有罪,只是在思考他言行中的可疑之處。比對一下你我的想法吧。找出矛盾之處,有助於釐清真相。羅伯特確實難說是清白。或許他被艾凡斯所逼,殺害了哈靈頓與納森。可是至少墨水這件事非常不自然。」
他省去麻煩,沒有繞到面對萊斯特廣場的正門,而是從中庭直接去到後門玄關要求會見主人,讓出來應門的傭人慌了手腳。傭人完全沒想到治安法官居然會走https://read•99csw•com後門玄關。
「前些日子,我告訴愛德一些事,他是來確定細節的。愛德在內子難產時,與丹尼爾醫師一起救了內子,托他們的福,母子都十分平安。小犬非常親近愛德。後來奈吉來轉告丹尼爾醫師要來訪的事,然後兩個人就一起回去了。愛德被人攻擊,就是在回去的路上嗎?」
休姆想了一下,又接著說:
「艾凡斯做得很小心,沒有讓傭人發現吶。」
「如此自甘墮落之人,法曹界居然放任其逍遙乎?」
「安,我總覺得墨水那事實在不自然。假設納森被人用某些方法迷昏,放到解剖台上,然後割斷了手腕。雖然他恢復意識了,但出血過多,體力不支。如果發現自己身處那種狀況,人不會第一個先設法止血嗎?即使辦不到,也會把左手從水裡伸出來吧?左手浸在水裡,要怎麼取下墨水瓶的蓋子?愛德說納森總是隨身攜帶筆記用具。納森是把墨水瓶放在解剖台上,躺著用右手握住,再用食指和拇指旋開蓋子嗎?然後只把三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浸到瓶里嗎?甚至沒有潑出半滴墨水?」
「還有信件是否是偽造的?如果找出那家書店,就可以確認信上的內容是否為真。只要與贗作的古詩比對筆跡……啊,古詩是模仿中世紀的書體,跟原本的筆跡不同呢。」
「我沒有稟告過閣下嗎?是七月三日。然後我被拉夫海德准男爵叫回倫敦,是距今四天前,七月八日的事。」
法官這麼叮嚀后,要安開門。
雖然即使簽了名,這也不是正式筆錄,無法成為有效的呈堂證供。
我打算逃出這裏。我會設法去找你們。你們會救我吧?
「除了艾凡斯還有誰?」
司法秘書官查爾斯·希欽辯解似地說著:「我來也不是有什麼事,只是正好來到附近,順道來問候您。」由於職業關係,兩人偶爾會碰面,但並沒有什麼交情。
「安,羅伯特醫師回去時,派坦尼斯跟蹤。看他會直接回家,還是有其他可疑的行動。」
「勞你又來一趟,但現在又有別的事得請教你了。」
安比對信件筆跡的時候,法官默默等待。
「您來訪的時候我不在,真是失禮了。我聽到僕役轉達閣下的命令,急忙趕來了。」
安說完后,再也說不下去了。
「還有一則報告,是奧斯本醫師的驗屍結果。關於少年,四肢是死後才遭到切斷。身上有幾處傷痕,但不到致命傷的程度。體格削瘦,有可能在生前遭到虐待。」
「我缺少視覺,因而依賴聽覺、嗅覺,有時候也會藉助觸覺。關於艾凡斯的事,我希望你能提供協助。請允許我利用觸覺確認你的詞語是否值得信賴。」
「你認識蓋伊·艾凡斯嗎?」
「愛德知道由於羅伯特的債務,丹尼爾醫師的標本面臨了危機。即使袖手旁觀,橫豎都會失去一切。既然如此,索性將可惡的羅伯特塑造成一個罪犯來報復他。話匣子小弟說,不只是標本,羅伯特還奪走了丹尼爾醫師及愛德的研究成果。愛德對羅伯特也抱有私人的怨恨、憎惡吧。」
若是僕役已經從主人那裡拿到夠多的封口費,治安隊員給的小零頭,也不足以讓他們開口。他們有可能反過來通報艾凡斯。「請不要讓艾凡斯發現當局正在調查他。」丹尼爾的弟子之一、名叫亞伯的青年會這樣懇求……法官回想起來。「聽說那傢伙有市長和上院議員罩他。如果碰上有人礙事,他可以輕易剷除掉。萬一他發現有人在調查他,不曉得會使出什麼手段。」
「……司法秘書官查爾斯·希欽氏穿上婦人服裝盛裝打扮,同席客人皆稱其『夫人』。在這家店,男人彼此稱呼『親愛的』,相互擁抱並親吻。有一名飾演女角的美少年演員,常客皆稱其妖精女王,希欽氏對其迷戀有加,心甘情願戴上驢馬頭套,恍惚任其愛撫。」
「昨天愛德拜訪我的住處時,詳細地告訴我他對艾凡斯的疑心,也就是懷疑艾凡斯設計殺害少年納森以及哈靈頓。南太平洋公司的事,以及少年納森偽造古詩一事,閣下已經聽說了吧?」
大叫之後,是「失態了」的道歉聲,以及調勻呼吸的聲息。
「艾凡斯的家人呢?」
「沒有了。」
可是如果不把艾凡斯逼出來,也揪不到他的狐狸尾巴。
我被人幽禁。我沒有方法連絡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