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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古物有靈知所適

楔子 古物有靈知所適

他正自微微發抖,突然看見前方不遠處,紅光隱隱,在黑暗中閃耀,正是燈光無疑。心中大喜,拉著驢大步趕去。
楚易抹去滿臉雨水,整了整濕淋淋的衣冠,大聲道:「在下閩地舉子楚易,千里赴京趕考,途經寶地,恰逢風雨,望借寶剎一避。」
那毛驢正自快活,又被布帛塞住耳朵,哪兒聽得見他的聲音。顛著屁股一路小跑,歡快地穿堂過殿,直往寺廟深處奔去。
這片刻之間,那兩人竟已化成兩具森森骷髏,散落滿地!
但他家境貧寒,父親早亡,那匹毛驢是寡母半年前為了他進京趕考,辛苦籌借了幾兩銀子才買來的坐騎,行李架中又有僅剩的盤纏和書卷,幾乎是他全部的身家,哪能這般輕易丟棄。唯有摒除雜念,窮追不捨。
雨水嘩嘩沖洗,將泥濘盡皆刷去。幻光絢彩,迷離閃耀,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楚易旋開葫蘆蓋兒,朝掌心斜倒,滾出一顆黃豆大小的黑丸,馨香撲鼻。
他驚咦一聲,只見大雨瓢潑,遍地水花,泥濘里盤坐了兩人,面面相對,彷彿泥塑石雕一般,動也不動。
「嗚——」白狐忽然溫柔地嗚鳴幾聲,像是撒嬌似的往他懷裡鑽了鑽,小口小口地吃起蒸餅。
楚易舒了口氣,摸著這毛驢的腦袋,突然湧起故友重逢般的溫暖歡悅之意。
楚易正自看得目眩神迷,忽然聽見「喀啦啦」一陣疊聲脆響,扭頭望去,大吃一驚。
少年書生如落湯雞似的頂著狂風暴雨,在崎嶇的山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行了一陣。周身濕透,被冷風吹刮,更是刻骨侵寒,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白狐怯生生地抬起頭,黑漆漆的眼珠凝視著他,粉紅色的小鼻尖驀地輕輕顫抖起來,眼中似乎有淚水泫然,將流未流。
楚易原本還想喂它幾顆,但搖了搖葫蘆,已經空空如也。
滿殿青石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和尚的屍體,個個張口瞪目,滿臉驚怒悲憤之色,胸膛剖裂,死狀慘酷,鮮血淌了一地,有些已經凝結為暗紫色的薄冰。
摩挲片刻,不知觸動了什麼機簧,只聽「吧嗒」一聲,匣子突然打開。楚易雙手劇震,白光耀眼,一個毛茸茸之物突然撲撞入懷。
正自端詳,毛驢突然探過頭來,一口吞了個乾淨。
楚易環身四顧,心中怦怦直跳,低聲叫道:「犟驢兒?犟驢兒?」
毛驢歡聲嘶鳴,死命地拱著滿地的寶貝,極是興奮。
「轟隆!」
恍惚中,似乎有一個溫軟柔膩的身子緊緊地將他纏住,異香撲鼻,耳邊不知是誰在呵著熱氣,伴著輕柔甜美的笑聲,像是春風拂過耳梢,又麻又癢,直浸心底。
他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了佛像后,果然聞見了毛驢的氣味。
楚易張大嘴,怔然直立,忽然忖道:「敢情先前看到的漫天彩光就是這個東西發出來的。」
楚易取來一看,是一個兩寸見方的玉石匣子,通體淡綠,中間嵌了一塊冰晶石,頗為圓潤精美。
楚易大感窘迫,不住地高聲九九藏書賠罪,但除了風嘯雷吼,四周陰森森地寂靜無聲,偌大寺中竟似一個僧人也沒有。
夜空紅橙碧紫,流麗萬端,就連密集的雨線也鍍染了繽紛顏色,像是漫漫珍珠彩簾,隨風搖曳。過了片刻,那霓光才漸漸收斂黯淡。
書生大奇,忽想:「咦,這裏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哪有這麼綺麗的燈火?難道是妖怪不成?」倒抽了一口涼氣,不由停下腳步。
毛驢看也不看他,翻著白眼,傲慢地一口叼了起來,哼哼唧唧地大嚼。
楚易嚇了一大跳,握著兩節斷指,臉頰燒燙,大感不安,急忙連連道歉。
他心中亂跳,緩步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那東西拾了起來。
他翻轉玉匣,卻找不著一絲縫隙開啟。
那驢兒「啊吁啊吁」地直叫喚,極是興奮,毛茸茸的頭伸了過來,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轟雷並奏,聲聲震耳欲聾。豆大的雨點噼噼啪啪地落了下來,被狂風夾卷著抽打在臉上,隱隱生疼。
風勢越來越大,前方漆黑,影影綽綽。閃電如銀蛇亂舞,「轟」地一聲,一棵松樹突然被焦雷劈中,烈火熊熊。
透過冰晶石,可以清晰的看見匣中蜷縮著一個毛茸茸的銀白之物,正在不住地顫抖。
楚易摸黑走了幾步,腳下驀地一絆,登時踉蹌摔倒。他只道是那懶驢賴在地上,低聲笑道:「犟驢兒?跟我玩捉迷藏呢?」伸手摸去,黏糊糊、冷冰冰的,也不知是什麼。
轉念又想:「常言道『不作虧心事,何懼鬼敲門』?我楚易向來光風霽月,坦坦蕩蕩,就算是遇到妖魔,又有什麼可怕的?」微微一笑,拽緊毛驢繼續前行。
少年書生無奈,搖頭笑叱著從驢臀上的行李架里抽出一條青布,撕成碎片,將毛驢耳朵堵塞得嚴嚴實實,拽著朝前走。
正待細看,空中閃電交加,雷聲轟隆,風雨越發猛烈起來。
「犟驢兒,這都是些什麼?是了,那紫衣人多半便是殺死全寺和尚的強盜,這些必是他的賊贓。等明天下了山,咱們便將這些東西一併交給官府。」
雷聲轟鳴,毛驢受驚。毛驢渾然沒有主人的豪情雅興,「啊吁」亂叫,犟著脖子死活不肯挪步。
他吃了一驚,低頭望去,卻見一隻雪白的長毛狐狸蜷縮在自己懷裡,低聲哀鳴,可憐至極。
轟雷滾滾,悄無人應。
楚易取起葫蘆,輕輕搖了搖,裏面丁冬脆響,也不知裝了些什麼。
兩人怒目相視,四手交纏,一團紅光從彼此交疊的手中隱隱透出,紫氣吞吐。
「方丈?」楚易試探地叫了一聲。
他循著聲音,藉著微光一路追去,一邊叫道:「犟驢兒,不要亂闖寶剎,擾亂高僧修行。」
當空一道閃電,又將四周照得明亮。
少年書生喃喃道:「荒山野嶺,哪有避雨之處?人淋濕了也就罷了,若將書澆壞了,那可了不得。」
滿地五光十色,粲然灼目,儘是些奇珍異寶、銅器古玩。
接連穿過空空蕩蕩的殿堂、甬道,始終不見九*九*藏*書一個人影,他心中驚疑不定,隱隱中越來越覺得不安,幾次想要抽身退出。
楚易氣笑道:「你這貪吃的犟驢兒!」見它搖頭晃腦吃得高興,心道:「不知這究竟是什麼丸子?」忍不住也倒了兩顆,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
只聽見身旁木柴「噼啪」作響,夾雜著毛驢「啊吁」的叫聲,依稀還有些什麼奇異的聲響,然而他卻聽不見了。
那毛驢也不知藏到了哪裡,索性不吱聲了。
當下又抖了抖那銀白色的絲囊,只聽稀里嘩啦一陣亂響,絢光耀眼,源源不斷地倒出一堆東西。
楚易又驚又喜,心道:「是了,這定然是驅寒辟邪的葯丹。」
楚易驚喜忐忑,知道此袋必是寶物,剎那之間,不由動了一絲將其據為己有的念頭,但轉念又想:「君子不取分外之物。我如果佔為己有,和那些強盜又有什麼區別?」臉色不由泛紅,他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將所有寶物交與官府。
楚易氣笑不得,正要喝止,忽然見它低頭拱地,從泥濘里撥弄出一個東西,叼銜在口,一顛一顛地跑了過來,丟在他的身上,搖頭晃腦,「啊吁」大叫,頗為得意。
「啊吁!」毛驢瞪著眼,搖頭甩尾,似乎在表示抗議。耳廓一動,突然轉過脖子,用軟乎乎的鼻尖頂了頂地上的那個玉石匣子。
右邊那人頭戴碧紗籠帽,臉容清奇俊逸,紫衫玉帶,腰間懸了一個銀白色絲囊和一個一尺來長的瑪瑙葫蘆。
毛驢扭過頭,「哼哧哼哧」地噴著熱氣,極為不屑。
那廟門倒是「咯吱」一聲,被狂風吹開一條大縫。裏面黑漆漆的,那紅光突然之間倒像是完全熄滅了。
瑪瑙葫蘆精巧玲瓏,與那紅玉小鼎放在一處,光彩輝映,奇麗萬端。
「犟驢兒,你的脾氣忒大了吧?說你一句也不成?那就吃塊蒸餅消消氣吧。」楚易忍俊不禁,將乾糧蒸餅放在火上烘了烘,撕了一半,丟到驢兒的嘴邊。
毛驢「啊吁」直叫,甩著尾巴,探過頭來,吧咂著驢唇還想吃上幾顆。
「這該死的瘟驢!」楚易又氣惱又好笑,帶著忐忑不安,追上殿去。
兩側峭壁如削,林海起伏。狹窄蜿蜒的山路上,長草紛搖,塵土瀰漫,一個少年書生一手握著卷書,一手牽著匹瘦黑毛驢,一邊吟誦一邊漫行。
他眯著眼睛端詳片刻,方才看清那竟是個剔透玲瓏的三足紅玉小鼎,高不過半寸,周側雕了兩條細蛇,雙雙交纏,栩栩如生,在彩光的波動搖曳下,彷彿正迤邐飛舞。
「呼!」泥漿飛濺處,忽然破舞出萬千絢光,彷彿無數霓箭衝天怒射。
「哧」的一聲輕響,那兩顆黑丸入口即化,馨甘滿口,清涼貫頂,整個人忽然飄飄欲仙。
閃電一沒而過,殿中又轉黑暗。
大雨滂沱,他濕淋淋地到了大雄寶殿前,只見那毛驢繞著香爐鼎奔了幾圈,衝著他「啊吁」一通歡鳴,屁顛兒屁顛兒地衝上了台階,直往殿里鑽去。
他猛地一個寒噤,「阿嚏」一read.99csw.com聲,周身發抖,冷不可耐。當下用那方丈的袈裟將滿地散落之物全部兜了起來,拉著毛驢奔回寺廟後院的廂房,找到灶間,生火取暖。
喂完白狐,楚易穿好衣服,將滿地珍玩重新收拾入絲囊,把那紅玉小鼎、瑪瑙葫蘆、玉石匣子和赤紅念珠也一併塞了進去。
楚易忽地好奇心大起:「是了,不知這兩人至死爭奪的是什麼寶貝?」咳嗽一聲,朝兩人揖了一禮,道:「兩位,得罪了。」小心翼翼地去掰兩人雙手。
毛驢圍著火堆打了幾個轉,懶洋洋地卧倒在地,嚼著嘴嗚鳴不已。
他臉容俊秀,劍眉星目,頭巾飄飛,青布棉袍獵獵翻卷,神色從容灑落,怡然自得,絲毫未受這罕見的臘月雷風暴的影響。
楚易莞爾,一邊吃著乾糧,一邊將袈裟攤開,仔細地端詳裏面的物什。先前在暴雨閃電下瞧不清楚,此刻相隔咫尺,又藉著火光,自然歷歷分明。
他用油牛皮將行李架遮擋嚴密,牽著驢加快腳步,一邊左右旁顧,尋找躲避風雨的洞穴。但兩側石崖堅壁,哪有洞隙可尋?
楚易嘴角含著笑,迷迷糊糊地揮了揮手,那笑聲頓時消失了。
楚易凝神翻看,忽然「啊」的一聲,大感詫異。
「啪啦!」那兩人頓時一起翻倒在地,四手齊腕斷折,一個紫紅色物體骨碌碌滾落掉入泥濘中。
他心下犯疑,但又不好貿然闖入。正自躊躇,毛驢突然「啊吁」一聲歡鳴,一頭撞開廟門,撒了歡似的跑了進去。
西唐元寶十八年十二月,黃昏,紫霧峽。
寺廟裡黑咕隆咚,只能隱隱約約地瞧見一些輪廓,好在「啊吁」、「啊吁」之聲清晰入耳,此起彼伏。
他「啊」地一聲,寒毛乍豎,幾乎跳將起來。
「犟驢兒!」此刻楚易的心已經平定下來,經歷了這小小的波折,在這遍地屍體的漆黑大殿里,聽見毛驢的叫聲,簡直比仙曲神樂還要動聽。
「啊吁!」聽到聲響,毛驢一骨碌跳了起來,精神抖擻,引頸亢鳴。又一溜小跑到了楚易身邊,探頭探腦地湊熱鬧。
此處深山老林,盜匪眾多,時有劫案發生,而寺廟通常又頗為殷富,這個推斷不無可能。
他驚奇駭訝,不明所以。那毛驢卻歡聲嘶鳴,在白骨堆中跳躍奔跑,后蹄飛踢,將白骨踹得四下拋散,那瑪瑙葫蘆、銀白絲囊、赤紅念珠紛紛準確地掉落在楚易身前。
那赤紅念珠原來竟是由三十六顆不同質地的珠子串成,其中既有紫珍珠、瑪瑙珠、珊瑚珠等寶物,也有骨珠、琥珀,更有許多說不出名字的珠子。顆顆瑩潤光華,赤光流離,照得灶膛一片紅亮。
沒過片刻,大雨傾盆,如亂箭攢集,劈頭蓋臉地打落下來,山路頃刻間變得泥濘不堪。
左邊一人是個老和尚,白眉飄飄,袈裟起舞,胸前掛了一串赤紅色的念珠。
他心中一寬:「這彩光想必是寺廟法燭的神光。」當下再不遲疑,冒雨急行。
「嘩啦啦!」
陰風呼嘯,幡幔狂舞,殿中九九藏書混沌森寒,周側佛像似乎都在森然俯瞰,說不出的陰森詭異。
饒是他素來膽大,此刻也不禁心底發毛,再被冷風一吹,只覺脊梁骨也發起寒來,不自禁地牙關亂撞,微微顫抖。想要轉身衝出殿外,雙腿卻酸軟無力,連一步也邁不開來。
毛驢在一旁探頭探腦,早已等得不耐,忽然一顛一顛地跑了上來,「啊吁啊吁」地叫著,連沖帶撞,梗著脖子猛地拱向兩人交纏的手掌。
他定了定神,又想:「楚易啊楚易,這些不過是枉死之人,你堂堂七尺男兒,有什麼可怕的?」
當下朝四周拜了幾拜,大聲道:「各位高僧,明日一早,在下下了山,便到最近的衙門去報官,定將殺人的盜匪繩之以法,以告你們在天之靈……」
楚易搖頭笑道:「你當這是蠶豆么?一顆接著一顆地吃。別人的藥丸,咱們吃了幾顆已經是大大的不該了。」
大殿內燭光如豆,佛像森嚴肅穆。
「你帶我去哪兒?」楚易驚魂甫定,又被它的殷勤弄得啼笑皆非,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走。過了側門甬道,到了後院之中。
忽然電光陡亮,轟雷交響,大殿陡然一片藍紫透亮。
藉著閃電瞬間的強光,少年書生楚易發覺紅芒閃處,竟是一座寺廟,紅牆黑瓦,在茂密松林的掩映下,略顯破敗。
楚易待要拉住,已然不及,一時哭笑不得,脫口道:「你這不知進退的野禿驢……」
呼嘯的風聲里,隱隱傳來吟誦聲:「天山有雪常不開,千峰萬嶺雪崔嵬。北風夜卷赤亭口,一夜天山雪更厚……」聲音斷斷續續,似有若無。
「犟驢兒,不可造次!」楚易失聲驚呼,拉之不及,眼睜睜地看著毛驢甩頭舞腦,黑旋風似的撞了上去。
「啊吁!」毛驢低下頭,瞪大眼睛好奇地盯著那狐狸看,想要伸舌舔它,卻又不敢。
楚易又提高聲音,反覆報了幾遍,依舊聽不見半點聲息。
一道閃電陡然劃過,將幽深的峽壑照得雪亮。
「好漂亮的狐狸!」楚易心中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白狐一尺來長,雪毛柔軟,通體寒冷似冰,溫馴地趴在他的懷裡,簌簌顫慄。
「啊吁!」毛驢突然伸出濕嗒嗒的舌頭在他臉上舔了一下,不等他叱呵,又一口咬住他的袖襟,將他朝前拖去。
夢裡碧水如帶,春暖花開,他騎著毛驢縱情馳騁在故鄉的晨風裡,揮舞著進士及第的金花帖子,向著在河邊漿洗著衣裳的母親歡笑大喊……
他這一日走了許多路,又經歷了這些奇異之事,早已疲憊萬分,此刻心情既定,頓時覺得困意重重,打了幾個呵欠,抱著那白狐一起鑽入被子,在火堆邊躺下,沒過多久便沉沉睡去。
這兩人果然也都死了。
楚易登時呆住。看了看那不過巴掌來大的絲囊,又看了看滿地珍寶,簡直無法相信這許多東西竟是從這小小的袋子里掉出來的。
鼎內萬千彩光繚繞飛騰,輕煙似的陣陣冒了上來,又化成漩渦,迴旋繞轉,在鼎內沿壁激撞出迷離萬狀的綺https://read•99csw•com光。隔著層層絢光,隱隱可見鼎底太極圖案,兩顆泥丸似的銀白氣丹從鼎底翻浮而上,滾滾飛旋,忽而又沉入鼎底。
他愕然地翻動著滿地之物,隨口喃喃道。他與這驢兒相處了幾個月,彼此頗為熟稔親切,心底早已將它視若老友,旅途寂寞,也常常與它這般「聊天」。
於是他又撕了几絲蒸餅,在水裡浸軟了,送到它嘴邊,笑道:「沒有藥丸了。你吃點東西吧,這是我娘做的蒸餅,又甜又軟,好吃得很。」
絲囊看似極小,其中卻似另藏乾坤,盡數收入,也不見絲毫鼓脹,掂在手裡也是輕飄飄渾然無物。
見他們依舊神色古怪,毫無反應,他心裏又開始怦怦亂跳起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伸手探鼻息,心中登時一沉。
空中黑雲滾滾翻騰,天昏地暗。狂風怒吼,飛沙走石,遠遠望去,到處灰濛濛一片。
風狂雨驟,雷電交加。走得近了,那絢光霞彩反而漸漸地淡了下來,只剩下一輪淺淺的紅暈,微弱地閃耀著。
「犟驢兒,別鬧……」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狂亂的心跳才漸漸平息下來,驀地想道:「難道是強盜劫掠寺廟,將這裏的和尚殺了個精光?」
他突然想起瑪瑙葫蘆內的驅寒藥丸,急忙倒出幾顆,用指尖捏碎了,塞入白狐的口中。
白狐低著頭,不住地顫抖,柔軟的舌尖舔過楚易的指尖,弄得他又麻又癢,忍不住失聲大笑。一連吃了三顆黑丸,白狐那寒冰似的身體才漸漸回暖。
「你這隻怠懶犟驢真是氣殺我了。等到了長安,中了進士,瞧我不把你做成肉脯。」
只見那燈火光怪陸離,變幻無端,忽而奼紫嫣紅,忽而青綠碧翠,將夜空映照得流離絢彩,妖麗難言。
楚易憐意大起,捂緊薄被,將它緊緊貼在胸膛,用體溫烘暖。
突然想起此語頗有冒犯和尚之嫌,急忙收口道:「各位高僧,在下無意冒犯。我說的乃是這亂闖山門的畜生,這……這就拉它回來……」揖了一禮,疾步追去。
到了廟門,只見木門半掩,紅漆剝落,檐前兩盞燈籠昏黃搖曳,明暗不定,照著匾上的「普善寺」三個大字,頗為凄涼黯淡。
方踏入門檻,一陣狂風吹來,幡幔呼呼亂卷,燭芯噝噝輕響,燈光亂跳,突然熄滅。四周漆黑不見五指,空氣中彌散著一股腥臭之氣。
「啊吁!」話音未落,突然從右方佛像後傳出毛驢的叫聲。
但那四手抓纏甚緊,一時難以掰開。他稍一用力,「啪」的一聲脆響,方丈的手指竟然斷了。
楚易周身濕透,索性坐在火堆邊,里裡外外脫了個乾淨,裹著僧人的薄被,將衣服搭在架子上烘烤。
即而喉中一熱,彷彿有一道熊熊火焰轟然捲入腹中,五臟六腑登時暖洋洋、熱烘烘說不出的舒服快活。先前風寒雨濕的冷意頃刻蕩然無存。
「犟驢兒啊犟驢兒,這些書得之不易,被你這般顛來顛去地折騰,算是全泡湯啦。」楚易從行李架里將濕淋淋的書卷取出,嘆了口氣,一本本攤開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