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極大，皇城居北，因此越靠北面越繁華。

他緩步走到那管白玉簫前，見其瑩潤光滑，纖巧可愛，一時忘情，忍不住便想伸手摩挲把玩，剛一探手，便聽一人喝道：「住手！」

晏小仙「撲哧」一笑，嘆道：「傻大哥，誰說『雪中梅玉篴』裏面真有梅花標誌來著？」

楚易看著波斯玻璃鏡中兩人璧玉似的身影，心中怦然劇跳，那奇怪的酥麻酸甜的感覺又忽地湧上心頭。

酒樓內人頭聳動，喧聲如沸，大多都是進京科考的豪門公子。歌女妖姬穿插其間，笙歌艷舞，撩人耳目。

楚易如夢初醒，笑道：「走。」拉著他一起翻身騎上驢背。

綵樓巍峨，瓊閣錯落，街邊停了許多華麗馬車，來往行人多是肥馬輕裘的富豪公子。

晏小仙嫣然一笑，淡淡道：「閣下既然知道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篴』，想必也該知道它最重要而隱秘的特徵了？」

將近中午，兩側屋檐的積雪、冰柱都已開始融化，青石大街濕淋淋的全是水漬，馬蹄交錯，水珠飛揚。

楚易「啊」地一聲，愕然半晌，心道：「是了，他必是看不慣張寶賢的勢利傲慢，才故意這般捉弄他的。」苦笑道：「賢弟，他不過一介商人，你何苦花三百萬與他慪氣？」

街上人流洶湧，慌不迭地避讓開來。一個老人閃之不及，被當頭抽中一鞭，頓時鮮血橫流，倒地暈厥，被周圍百姓拖救開去。

晏小仙將碧玉笛遞給楚易，嫣然道：「是啊。張掌柜一定也聽說過了？這枝簫是秦穆公女兒弄玉的心愛之物，與她夫婿蕭史的『紫鳳笛』是一對天下至寶，可惜『紫鳳笛』不知流落何處，我搜羅了許多年始終也沒找著。不知『仙音集』有沒有『紫鳳笛』的消息？」

有錢使得鬼推磨，老裁縫收了重金，精神大振，手腳麻利之極。不過一個時辰，等到楚易兩人逛了一圈，回到店裡時，他早已逢制好了四套衣裳，件件精細合體，無可挑剔。

楚易驚怒憤慨，想要上前理論，卻被晏小仙一把拉開，低聲勸道：「大哥，這些金吾衛是京城太歲，王公貴侯也招惹不起。你想當官，可不能和他們結怨。」

旁邊的百姓紛紛議論道：「前日是法嚴寺和尚，昨天是上清派道士，今日是龍虎山天師，也不知明天會是誰？」

他終於來到了長安，這座魂牽夢縈的京城，寄託了他兒時以來所有壯麗的夢想。他的人生，是不是也註定在踏入城門的那一瞬間，發生了改變？

楚易吃了一驚，三百萬錢！他家中一年花費也不過數千錢，這一枝玉簫便要三百萬？

晏小仙微微一笑，脆聲道：「不知者不罪。既然這飛錢沒有問題，張掌柜可否將玉簫賣給我呢？」

楚易在東海之濱時，就曾聽說這普天之下最為富庶繁華的城市。

楚易不知他葫蘆里賣得什麼葯，又是好奇又是忐忑，隨著他進了那店。

兩人在二樓臨街的窗口坐下，點了一桌酒菜。

晏小仙牽著楚易的手，笑吟吟地走在長街上，說不出的輕鬆得意。

楚易心想：「原來義弟家世如此顯赫。這張掌柜如此勢利之人聽見揚州晏家也立刻換了臉色。」

東市樓閣連綿，店鋪鱗次櫛比，人流似海，買賣rｅａd.９９csｗ•ｃｏｍ喧嘩聲嘈雜震耳，熱鬧之極。

大風吹來，道路兩旁的漫漫樹椏簌簌搖晃，覆蓋其上的冰雪紛紛揚揚，飛花碎玉似的撲面卷舞，冰涼徹骨。

錦衣大漢應諾一聲，出了門，翻身上馬，風馳電掣地朝西面的務本坊奔去。

在今日之前，他也曾根據紛紜眾說，想象過許多關於長安的圖景：滿城煙柳，夾道秋槐，飛檐流瓦，金碧輝煌，駿馬香車當街縱橫交錯，美女如雲滿樓紅袖招展……

楚易茫然不解，出了「仙音集」老遠，回頭望去，看見張寶賢依然石人似的獃獃站著，口唇翕動，猶自喃喃念叨著什麼。

晏小仙眼波流轉，凝視著酒樓瑤台，淺淺一笑：「就是她。」

「不錯。不行卷，怎能從數千舉子中脫穎而出？」晏小仙柳眉一挑，道，「不過咱們今日要見的，既不是郭祭酒，也不是那些禮部官員。」

華服老者目中訝色一閃即逝，怒容少斂，淡淡道：「原來公子也是識貨之人。」

「依我看，昨天上清派的那道姑長得水靈標緻，形象忒好，做國師最為合適……」

科舉考試向來由禮部官員主持。對於進京趕考的舉子來說，這些禮部官員的確無異於點鐵成金的神仙。所謂「行卷」，是指應考的舉子將自己的詩文編輯整齊，在考試前交給地位尊崇的高官貴人，請他們向主考的禮部官員推薦，從而增加中舉及第的機會。

晏小仙一把牽起楚易的手，笑道：「大哥，咱們去逛逛字畫鋪。」踏步朝店外而去。

他自小酷愛音律，精通古樂，讀書之餘，常常自製簫、笛，吹奏自娛，此時放眼看去，店中陳設的碧玉笛、白玉簫、桐木古琴……無一不精美絕倫，心中頓時起了喜愛之意。一時之間頓將晏小仙所言忘得一乾二淨，只顧屏息凝神，流連觀賞。

楚易只知道漢簫名「篴」，京房之前，多為四孔；從來不曾聽說什麼洛陽舒氏，更不知如何分辨玉石產地，聽見晏小仙淡淡幾句，便將這老者鎮住，心下又是佩服又是喜歡，忖想：「義弟學識見地，遠遠在我之上。」

「桂花樓」既是高官顯貴與禮部官員聚集之所，自然成了舉子眼中的福地聖址。如果能在這裏結識當朝顯貴或主考官員，得其青睞，飛躍龍門的希望自然倍增。難怪這裏酒錢如此昂貴，卻仍有大批舉子捧著白花花的銀子爭先恐後地擠進來。

華服老者微微一怔，皺眉沉吟片刻，忍不住道：「除了這些，還有什麼特徵么？」

張寶賢駭然錯愕，怔怔地接過斷簫，低頭細看，簫管內壁光潔潤滑，哪有任何標記？

據說此城縱橫百里，綵樓高插入雲，車馬如龍，人潮似海，城裡單單胡商、番使便有三十萬人之多，每個人打一口噴嚏，黃河就得決堤。

張寶賢似乎沒有聽見，只是喃喃自語道：「『弄玉碧凰簫』……『弄玉碧凰簫』……原來……原來真有此簫！」

吃過一頓極為豐富的早飯，晏小仙便拉著楚易去東市買衣裳。

兩人回頭望去，只見一行金吾衛馬隊氣勢洶洶地急速衝來。

「天師駕到，閑人避讓！」鑼鼓齊鳴，金吾衛儀仗隊狂風似的沖卷而過。當中的四駕彩車上道九九藏書旗飄飄，法幡飛卷，前後站了八名黃衣道士，清雅挺秀，飄飄如神仙。車窗帘幔緊閉，瞧不見裏面人物。

楚易微微一愣，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楚易一怔，不明所以，見他朝自己眨了眨眼，只好含糊其辭地胡亂應答一句。

楚易見他花錢如流水，心中不安，原不想同去，但見自己衣裳又臟又破，與他站在一起實在太過扎眼，所帶的其他衣服又在逃命時掉了大半，無甚可換，無奈之下只好隨他前往。

楚易奇道：「那是誰？」

他將飛錢交給身旁的錦衣大漢，耳語叮囑。

那老者臉色大轉柔和，朝著晏小仙微微一笑，拱手道：「原來公子是揚州晏家子弟，難怪見識如此不凡。在下張寶賢，適才怠慢失禮之處，還望公子海涵。」

晏小仙不待他說完，伸手取過那枝玉簫，突然重重砸落在地。

他浸淫古樂器數十年，博聞廣識，今日卻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如此挖苦，不免大感羞惱恚怒，但看晏小仙從容得意之態，又不由得將信將疑。

菜肴果然俱極精美，色香味無不佳絕，但價格之貴，卻讓楚易望之咋舌。單隻一盤「駝峰炙」便價值數萬錢，足夠他家中生活十年。

饒是如此，這兩人一個是俊俏王孫，一個是窮困書生，共騎著一匹搖頭晃腦的黑瘦毛驢招搖過市，仍然極為引人注目。但他們此刻興奮喜悅，絲毫不在乎別人詫異、好笑的目光。

晏小仙嫣然一笑，道：「因為這家酒樓的老闆，是當朝的國子祭酒郭若墨。」

楚易在一旁聽得暈頭轉向，迷迷糊糊，正想問個明白，卻聽晏小仙微笑道：「張掌柜也不知道么？罷啦，我們住在『仙萼客棧』，如果『仙音集』里來了什麼好寶貝，煩請你通知一聲。」

晏小仙纖指挑夾玉箸，隨著絲竹舞樂的節拍，輕輕敲扣案沿，環顧四周片刻，回眸微笑道：「大哥，這家酒樓的價格比別家至少貴了五倍，生意卻依舊這麼好，你知道為什麼嗎？」

楚易大吃一驚，與張寶賢等人齊聲驚呼。

晏小仙雙眸一亮，指著前面的酒樓笑道：「大哥，這家『桂花樓』是長安城裡最貴的酒樓之一，海鯢干膾和駝峰炙極為出名，咱們進去嘗上一嘗吧！」拉著他疾步而行。

晏小仙拉著他進了布鋪，挑了幾匹華麗絲綢，命裁縫量體裁衣，當場趕製，然後又拽著楚易趕往別間店鋪，購買其他衣帽物品。

晏小仙笑道：「郭祭酒與朝中顯要的關係極好，常常在這裏宴請公卿貴侯。每年冬春之際，科舉前後，『桂花樓』更成了禮部的大小官員的聚會宴所。大哥，你想想，有了這些神仙坐場，這裏的香火還能不旺么？我們又怎能不來？」

陽光燦爛，藍天澄澈。

楚易忍不住道：「賢弟，洞簫吹口那麼狹窄，你是怎麼看出管內腔壁沒有梅花標誌的？倘若一時沒看清，豈不是白白冤枉了三百萬錢？」

這些道士的裝束赫然與昨夜在荒山雪嶺所見的那三名短命道士相同，正是龍虎山天師道士。

「聽說沒幾天這各路神仙就要在曲江池論道鬥法了，到時有得熱鬧看了。你們猜誰能成為咱西唐的國師？」

華服老者灰眉一擰，冷冷道：「本店九九藏書樂器只賣給識貨知音，公子既然覺得是假貨，就請出去吧。」

晏小仙嫣然道：「那就好。否則這三百萬的玉簫就買得折本啦。」不再多言，凝神賞看壁上懸挂的其他樂器。

話音未落，鼓聲轟然，絲竹裊裊，整個酒樓忽然安靜下來。

華服老者似乎也未料到他出手如此闊綽，接過飛錢，狐疑地端詳了半天，淡然道：「倘若是真票，三百萬自然綽綽有餘。」口氣大為和緩。

晏小仙笑而不答，反口問道：「大哥，昨天聽說你會演奏數百首古樂曲，是真的么？」

楚易始知他千金一擲，竟只是為了證明此簫乃是贗品，驚訝痛惋，心道：「此簫縱然不是真品，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義弟這般隨手摔碎，實在太過可惜。」

楚易搖頭，苦笑道：「賢弟既然知道這裏宰客，為什麼還要進來？」

長安！

晏小仙嫣然道：「那你就別多問，只管隨我來。只要你乖乖聽話，一定可以當上今年的新科狀元。」不容分說，拖著他的手，翩然朝對街的店鋪走去。

毛驢精神抖擻，昂然站在朱雀門大街上，對著遠處的皇城引吭高鳴，然後在滿街行人愕然關注下，撒了歡似的朝著朱雀門狂奔而去。

楚易臉上一紅，微覺不好意思，正轉身欲走，晏小仙忽然擋到身前，柳眉一挑，冷笑道：「聽說『仙音集』里有不少寶貝，原來不過如此。這等偽劣之物竟然也敢冠冕堂皇地擺放在外，掩人耳目。可笑呀可笑。」

晏小仙柳眉一揚，嘆道：「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篴』，其簫管內腔壁必定刻有一個梅花標誌。閣下連這也不曾聽說，難怪竟會將這贗品當作寶貝了。」

楚易更覺詫異，不知狀元與樂器之間有什麼關聯？

楚易一愕，笑道：「天下參加科舉考試的，有誰不想中狀元？」

「敲門磚？」楚易越發糊塗，正想問明究底，身後長街上突然響起「嘚嘚」的馬蹄聲，皮鞭裂空，叱呵聲此起彼伏。

晏小仙眨了眨眼，笑道：「大哥，你想不想考中狀元？」

長安。

當下冷笑道：「就算如此，玉簫吹口如此之小，你從哪裡看得出腔壁上有沒有梅花標記？」

「吧嗒！」玉簫應聲斷裂，碎玉飛濺。

張寶賢苦笑道：「晏公子善體人意，更讓張某無地自容。」

話音剛落，立即有兩個錦衣大漢將店門推開，朝楚易二人作逐客手勢。

三教九流雲集京城，只為了爭搶一個「國師」之位，這大會果然吸引了不少眼球。相比之下，今年的科舉考試反倒沒那麼引人注目了。卻不知這些龍虎道士在金吾衛擁簇下前往何處？

張寶賢在旁邊聽見，大吃一驚，顫聲道：「晏公子說的……莫非是春秋秦穆公的『弄玉碧凰簫』？」

晏小仙抿嘴笑道：「我哪有閑情與他鬥氣？他不過是我的敲門磚罷了……」

聽到此處，楚易驀地想起今晨聽蘇白石兄妹所說的「仙佛國師會」，想來這些道士進京就是為了參加這「國師大會」的。

店裡琳琅滿目擺放的全是簫、笛、琴、瑟、琵琶之屬，原來竟是一家樂器店。

晏小仙凝視著他嫣然一笑，妙目中滿是溫柔之意。

過了片刻，錦衣大漢騎馬急奔而回，將飛錢交給華服老者，低聲九*九*藏*書說了幾句。

出了布鋪，晏小仙似乎不急著回客棧，牽著楚易七折八轉，到了一條相對清凈的街道上。

晏小仙格格一笑，柔聲道：「反正『雪中梅玉篴』早已失傳，我愛說什麼便是什麼，他上哪兒印證去？我花三百萬錢，又砸了個稀爛，就憑著這架勢，他還敢不相信么？」

「天師道？」楚易脫口訝道。

頓了頓，將那張飛錢恭恭敬敬地遞呈奉還，道：「張某孤陋寡聞，誤入混珠魚目，慚愧之極，豈敢再以假充真，蒙人錢財？這三百萬還請公子收回。」

但所有的想象都不如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張寶賢瞠目結舌，灰眉不住地微微顫動，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晏小仙搖手笑道：「張掌柜，買賣是兩相情願之事。我早知道此簫不是真品，是我心甘情願地買來砸了玩耍，怎能怪你？」

晏小仙嫣然道：「張掌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算是神仙也難免有走眼的時候。這店中七十余件古樂器只有這麼一個贗品，已經極為難得了，你就不必自責啦。何況，張掌柜知錯能改，坦蕩光明，果然不枉『童叟無欺』的稱號。依我看來，『仙音集』的名聲反倒應當更加響徹才是。」

他顧影自照，恍惚若夢，幾乎認不出那鏡中人竟是自己。

他不容分說，將碧玉笛摘了下來，回眸笑道：「大哥，你的那枝『綠玉秦妃笛』不是摔碎了么？有了這枝『冷翠凝香雪』，就可以和我的『弄玉碧凰簫』合奏『鳳凰台曲』啦。」

晏小仙笑吟吟道：「你不信么？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從袖中取出半張金黃色的紙券，道：「這是長安城務本坊『王記櫃坊』所開的飛錢，標價三百萬錢，買你這枝玉簫夠不夠？」

張寶賢見他一眼又認出玉笛來歷，更加敬服驚佩，不敢有任何隱瞞，恭恭敬敬道：「公子電眼如炬。這枝『冷翠凝香雪』市價九十八萬錢，公子若想要，只需九十萬錢便可。」

晏小仙俯身拾起斷為三截的玉簫，笑吟吟地遞給張寶賢，挑眉道：「張掌柜，你看看這裏面有梅花標記么？」

此時正值歲末科考前夕，京城中到處都是各地趕來的舉子，放眼望去，麻衣如雪，滿於九衢。

「你奶奶的，你當是在選美么？據說這張天師法術通天，我看國師多半是他。」

這兩個字在他心中風雷激蕩，剎那間讓他如此激動、狂喜、震懾、悵惘……

晏小仙置若罔聞，悠然道：「這枝白玉簫以回鶻和闐玉精製而成，長一尺八，四個指孔口沿恰好都有紅斑，閣下一定以為是漢代洛陽舒氏製造的『雪中梅玉篴』了？」

楚易穿上紫金長衫，披上皮毛斗篷，登時脫胎換骨，儼然一個王孫貴族，丰神玉朗，玉樹臨風。

楚易頓時恍然大悟，脫口道：「原來如此。賢弟，你帶我來此是為了『行卷』？」

金吾衛儀仗隊風馳電掣而去，街上重新恢復了喧鬧。

兩人騎著毛驢穿街過巷，沿途觀賞京都風物人情，事事新鮮，物物好奇，時而比劃指點，相視大笑；時而搖頭驚嘆，嘖嘖稱奇。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冷冷道：「本店樂器都是極為貴重的古樂器，未付購資之前，一概謝絕觸摸。」

楚易早聽說長安的金吾衛https://read.99csw.com仗著是皇帝御衛，在京城裡橫行霸道，無法無天，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心中氣怒已極，恨恨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賢弟，我若中了進士，就是冒死也要和這些太歲爺鬥上一斗。」

「駕！」「讓開！讓開！」

郭若墨是西唐極為著名的大學士，備受皇帝恩寵，既是統管西唐各級學校的「國子監」最高長官「國子祭酒」，又是翰林院大學士、弘文館大學士，詩文之名響徹天下。

張寶賢微笑道：「這枝『雪中梅玉篴』市價二百一十萬，公子所付購資遠超此數，只管拿去……」

楚易吃了一驚，縮回手，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頭戴碧紗高帽的華服老者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當他牽著毛驢，與晏小仙攜手走入明德門，看著那寬近百丈的朱雀門大街遙遙直抵二十里之外的雄偉皇城；看著被皚皚大雪壓著的鮮紅圍牆層疊交錯，肅穆嚴整；看著萬千巧奪天工的高樓夾道雄立，彎彎的檐角在藍天下閃耀金光；看著無數的人流、無數的馬車在厚雪堆積的大街、寬道穿梭縱橫……他突然如被電流所擊，呼吸停滯，心跳頓止。

「大哥，走吧。」晏小仙搖了搖他的手，嫣然一笑。

酒樓華軒彩柱，雄偉壯麗，果然比尋常飯店豪奢百倍。

張寶賢捧著斷簫，臉色青紅不定，又是羞慚又是尷尬，無言以對。半晌，才嘆道：「晏公子見識過人，張某甘拜下風。『仙音集』今後無顏立於長安之市。」

晏小仙知道那大漢是去櫃坊查核飛錢真假，淺淺一笑，轉身凝看其他樂器。

晏小仙也換了一身白裳，清麗如畫。站在一旁凝視著他，眼波溫柔歡喜，嫣然道：「大哥，只有這樣的衣服才配得上你呢。」一語未畢，臉上忽然泛起淡淡的紅暈。

楚易一邊東張西望，眼花繚亂地看著滿街花花綠綠、參差錯落的匾額招牌，一邊緊緊地握著晏小仙柔軟的小手，亦步亦趨，生怕被人潮衝散。

西唐京城，四海之都。

抬頭一看，門口橫匾上寫著「仙音集」，兩邊掛著一副對聯，上聯是「與君共飲湯湯乎流水」，下聯是「攜子同登巍巍兮高山」，橫批是「知音進來」。

晏小仙道：「先前那枝玉簫二百一十萬，加上這枝玉笛正好三百萬。這樣吧，張掌柜將這枝碧玉笛送了給我，這三百萬錢就當買簫笛的購資啦。」

楚易「啊」地一聲：「是他！」大為驚訝。

楚易奇道：「賢弟，我們去哪兒？」

楚易拉了拉他的衣襟，低聲道：「賢弟，你當真要花費三百萬錢買一枝玉簫？」

兩人到了皇城東南面的「平康坊」，在坊內最豪華的「仙萼客棧」住下。

華服老者「哼」了一聲，老臉微紅。

天上白玉京，天下長安城。

他轉身指著牆上懸挂的碧玉笛，道：「張掌柜，這枝碧玉笛是晉代劉夫人所制的『冷翠凝香雪』吧？在這裏賣幾錢？」

楚易大吃一驚，吃吃道：「那……那你……」

晏小仙笑道：「洛陽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篴』真品，受其特殊玉石『雪梅玉』數量之限，當年也不過做了四枝而已。傳世至今的僅剩下兩枝，一枝在南詔國，還有一枝偏偏就在我揚州府第。張掌柜這一枝又怎麼會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