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你奶奶個頭！」李芝儀罵聲剛起，楚易已不由自主地雙袖飛卷，將四面八方射來的長箭撥得衝天亂舞，急沖直下，和唐夢杳並肩飄然落在城樓。

話音未落，楚易丹田內鼓起一團刺眼的光球，雙臂一振，驀地迸爆開來，幻化為一個巨大的翠綠光輪。

在此之前，楚易雖然也曾騰雲駕霧，但要麼時間短暫，來不及感到害怕；要麼緊緊依附在別人身上，無需自己操心。比起眼下神智清醒卻又無法自主，心中的慌亂恐懼自然遠遠不及。

唐夢杳臉色雪白，指尖輕顫，咬牙道：「李真人，咱們將蕭妖女放出來，與他們當面對質。」

楚易心底雖然千百個不願意，恨不得立即將落雁峰翻個個兒，救出晏小仙，奈何身不由己，而他們所說又頗有些道理，只好強忍心中的忐忑憂懼，暗暗祈告上天佑護義妹，讓她最終平安得救。

唐夢杳氣得俏臉煞白，指著張五真，怒道：「你……你……」身子微微顫抖，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群雄聽得義憤填膺，轟然附應。

兩道士慘叫著橫空拋飛，周身著火，重重地摔落在數百丈外的雪地中，頃刻間被沖涌而來的軍馬踏成肉泥。

「牛鼻子，你得了瘧疾嗎？怎麼一邊哆嗦，一邊還不停地出汗？」丹田內，驀地響起楚狂歌揶揄而森冷的笑聲。

全國各地進京遊歷、講法的道士、僧人，十有八九都住在這三觀三寺中。

人影憧憧，各派高手爭先恐後地俯衝圍攻。密密麻麻的法寶、兵器穿梭飛舞，散發出的凌厲殺氣如同一道道霓光霞氣，衝天搖曳。

眾人大震，趙慕真臉色慘白，強笑道：「是了，我……我急著將唐仙子帶回玄都觀，一時……一時……若不是太乙真人提醒，我倒當真忘了……我師尊他……他怎麼沒和你們一道回來？」

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從右後方響起，嘆息道：「李道兄，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強辯？你若沒和妖魔勾結，怎會與楚狂歌同處一體？怎會眼睜睜看著角蟒魔祖喬化成你的模樣行刺皇上？又怎會讓角蟒老怪將張天師誘入華山密洞，殺了個乾乾淨淨？……難道非要請人將來龍去脈抖摟個水落石出，你才死心塌地嗎？」

循聲望去，薦福寺小雁塔上，昂然站著一個黃袍道人，長須飄飄，青鐵劍遙遙直指，一雙銅鈴似的眼睛憤恨地盯著他們，直欲噴出火來。赫然正是龍虎天師道中的第二號人物，位列「道門十大散仙」的「滅魔真人」張飛羽。

楚易心中怦怦直跳，那奇異的不祥預感越來越強烈了，全身彷彿被無形的冷霧緊緊包圍，窒息而又寒冷。

楚易心中「咯噔」一下：「奇怪，他們聽見我肚內發出別人聲音，竟像是一點也不詫異，難道他們早已知道了些什麼？」

聽了三人的對話，群雄無不嘩然。僅從這些話語斷章取義，所有人都認定唐夢杳與楚狂歌等魔門妖人沆瀣一氣，將張五真殘害成這等模樣。

此時，雖然相距尚有七八里地，雖然隔著蒙蒙大雪，卻已可以依稀望見那連綿壯麗的建築群。

與這些事情相比較，晏小仙的生死安危，在李芝儀、楚狂歌等人的眼裡，實在是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楚易心中大凜，循聲四望，只見雪塵滾滾，旌旗獵獵，兩側縱橫如阡陌的大街小巷中，突然殺出千軍萬馬，如狂潮似的圍涌而來，急速逼近。

丹田內又傳出李芝儀哈哈的笑聲：「沒有？沒有什麼？是沒有瞧見張思道呢，還是沒有瞧見其他的師兄弟？嘿嘿，奇怪呀奇怪，張天師沒和我們一道回來，你們居然一字兒也不問？他奶奶的，還真是欺師滅祖的不肖徒孫哪。」

唐夢杳又驚又怒，蹙眉道：「張真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楚易越聽越是驚愕憤怒，但更多的卻是滑稽鄙夷。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了所有一切，他幾乎也要被張五真那充滿了悲憤與仇恨、飽浸了血淚和苦難的高亢言論所渲染迷惑，與四周沸騰的人群一起聲討李芝儀等人的「滔天罪行」。

楚易心中微凜，長安城門禁閉，守軍如臨大敵，見了他們動輒呼妖稱魔，看來蕭妖女所言非虛，妖魔果然侵入京城了。

群雄頓時一陣大嘩，楚狂歌一愣，大感滑稽，哈哈狂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寡人竟和茅山掌門早有奸|情。他奶奶的，寡人果然魅力無雙、艷福不淺啊！」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猜到這一切必定又是魔門的奸計，大感不妙。

陽光照在她的笑容上，熠熠生輝。

楚易苦笑不已，想不到剛從華山險死還生，竟又掉入了九_九_藏_書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夢魘中。心道：「這些趕來圍剿的道門各派，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實則多半也是為了搶奪『軒轅六寶』來的。哎，少了一個張思道，竟又多出千千萬萬個張思道。」

當年隋朝宇文愷建造大興城時，將龍首原下的六條高坡比作乾坤六爻，九二建宮殿，九三為百司衙門，唯獨九五貴位不能留給百姓居住，所以就建了大興善寺與玄都觀，以佛、道二教聖地鎮住風水。

這次的「天下仙佛論法大會」，吸引了將近萬千名道僧術士，其中四分之一也都住在這六處寺院、宮觀。

車內，趙慕真和兩名道士坐在他們對面，目光游移不定，隨著車子的行進，變得越來越緘默，神情緊張古怪，不知在想些什麼。

「什麼？」楚易等人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宿、商歌夜闖興慶宮，行刺皇帝？蕭翩翩不是說他們被誘入終南山魔門重伏之中了嗎？難道這妖女騙了他們，其中另有隱情不成？

西唐皇室素來信奉道教，諸王侯之中，上清、天師、靈寶三宗各有虔信者。太子李兆重少年時便拜紫微真人張宿為師，論起輩分，可算是李芝儀的師侄。但他素來謙恭孝順，禮賢下士，又怎會作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李芝儀又是驚怒，又是憤慨，忍著怒氣大聲道：「王將軍明鑒，太子遲早要繼承皇位，為什麼還要叛亂篡位？我靈寶道士向來修鍊天道，降妖除魔，幹嗎吃飽了撐著，夥同妖魔做這等自取滅亡的傻事？」

就連徹夜喧嘩的東市、平康坊等笙歌艷舞終日不絕的花街柳巷，此時也是靜悄悄沒一絲聲響，絲毫沒有平時「騎馬斜倚橋，滿樓紅袖招」的熱鬧情景。喧鬧繁華的京城竟忽然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彷彿一座空城。

楚狂歌哈哈笑道：「這麼盛大的歡迎儀式，寡人受寵若驚吶。雷公電母，返火迴風，疾！」

西唐道佛各教極為興盛，長安城中道觀、佛寺數量眾多，但規模最大的，卻是玄都觀、昊天觀、興唐觀三大道觀，以及大興善寺、慈恩寺、薦福寺三大寺院。

唐夢杳驚愕地凝視著兩道士，蹙眉道：「兩位道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金吾衛隊的護駕騎兵已經四散逃逸，只有這輛無人駕駛的馬車依舊在長安第一大道上風馳電掣。

眾人將利害關係一一剖析妥當后，已經取得共識：如果被蕭妖女牽著鼻子走，中了魔門的埋伏，不但於事無補，只會貽誤戰機，破壞大局。

楚易霍然大凜，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安了！昨夜張思道率領七十余名龍虎道士，與唐夢杳一起追拿角蟒魔祖，徹夜未歸。今日趙慕真等人見了他們，居然絕口不問張天師消息，反而心急火燎地帶著他們趕往玄都觀，這也未免忒不合情理！

另外兩個道士駭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齊齊跪伏在楚易腳下，磕頭如搗蒜，顫聲道：「李真人饒命！楚天帝饒命！」

丹田內，楚狂歌、李芝儀對他的驚叫惘然不聞，只顧自己呼喝鬥口，自誇御風術遠勝對方。

突然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唐夢杳嬌軀一震，高聲叫道：「師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師父她老人家在哪裡？」

也不知是否因為馬車賓士太快，另外兩個龍虎道士雙腿竟開始微微顫抖，被楚易掃了兩眼，額頭沁出了幾顆汗珠。

正午，長安。朱雀門大街上，雪花紛亂地飛揚。

右前方，安業坊唐昌觀的殿閣檐角上，站了一個清秀苗條的綠衣中年道姑，正是與她並稱「茅山三大真仙」的李凝扇。

張五真也不回答，扯著喉嚨，徑自嘶聲大叫：「各位道門同仁、天下英雄明鑒，敝門師尊張天師便是被這蛇蝎毒婦夥同楚妖帝、李老賊合力害死的！昨夜與我同往華山的七十五名龍虎弟子，也是中了他們的圈套，活活成了二十八宿的血祭！」

不等他們辯白，張五真已經搶著滔滔不絕、聲淚俱下地陳訴昨夜的苦難及其「真相」。聲稱楚狂歌為了與唐夢杳聯袂當上魔門天帝、神后，與靈寶派相勾結，定下了一連串的陰謀奸計，幫助靈寶派除滅異己，奪取國師之位，一統道門；協助太子亂黨刺殺皇帝，奪權篡位……

「當——」遠處傳來一聲蒼涼渾厚的鐘鳴，悠悠回蕩，象是來自大興善寺的鐘樓。

這銀甲大將正是金吾大將軍王忠良，他每說一句，禁軍便齊聲吶喊附和，皇城、十二城門的守軍也隨之遙遙呼應，聲浪震天，響徹京城。

一場驚天血戰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拉開九*九*藏*書了序幕。

語出突然，車內眾人無不嚇了一跳，唐夢杳回過神，訝然地凝視著龍虎道士。

兩道士簌簌發抖，牙關格格亂撞，結結巴巴地正要說話，忽聽號角破雲，一人高聲喝道：「速將反賊亂箭射死！」

過了半晌，楚易心底的驚怖恐慌之意逐步消退，漸漸被新奇驚喜所取代。

「嗖嗖嗖嗖！」數百枝長箭貫穿入車廂，擦著楚易的護體真氣彈飛而過，頓時將那兩道士活活釘在椅子上，殺豬似的痛嚎狂叫。

而張思道與龍虎眾道士則搖身一變，成了為捍衛道門正義，流盡最後一滴鮮血的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邏輯合理，絲絲入扣，聽來不由人不信。

玄都觀位於崇仁坊，與大興善寺隔街東西對望。佔地一坊，宮觀巍峨雄麗，與大興善寺相互輝映。

楚易二人越聽越是凜然驚駭，張口結舌，不知究竟怎麼回事。

楚易兩人吃了一驚，但聽說皇帝與道門各派暫時都平安無事，稍稍定下心來。

「太子？刺殺皇上？」楚易、唐夢杳二人大吃一驚，駭然失聲。

大街兩側的道佛各派高手紛紛起鬨，叫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大傢伙兒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水仙不開花，裝什麼蒜？」

「我……我……你……」

三軍呼應，號鼓震天，數萬禁軍方陣緩緩逼近。兩側屋宇牆樓上，三教九流各派高手也叱呵吶喊著抄掠包圍。

總而言之，所有魔門作的惡事、鋪設的陰謀都被一股腦兒地算在了唐夢杳、楚狂歌與李芝儀三人身上。

眾人大怒，洶洶喝罵。但禁軍紀律嚴整，沒有主將號令，誰也不敢率先殺出。

小雁塔上，張五真越說越是激動，黑骷髏似的臉上泛起醬紫之色，遙遙指著楚易二人，哽咽著叫道：「……楚妖帝和李老賊殺了我師尊后，已將天地洪爐、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壺收入囊中，唐妖女更將本門天師印竊為己有！眾位如果不信，只管搜上一搜！」

「他奶奶的，老賊是擺明了不見棺材不掉淚，天師派的道友，快快叫出證人，讓這老賊沒話可說！」

張五真獰笑道：「各位，你們可知這蛇蝎毒婦的真實身份是什麼？是魔門天仙派的妖女！她和太乙妖帝楚狂歌早已勾搭成奸，苦心孤詣潛伏上清派這麼多年，就是為了今日！」

唐夢杳卻恍然不覺，凝視著窗外的雪景，雙靨暈紅，長睫顫動。想到即將見著師父，想到昨夜枉死的二十余名弟子，心中不知是悲是喜。這一夜之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回到長安，竟有一種恍若隔世、虛無縹緲的感覺。

楚狂歌只顧看熱鬧，半晌沒吭聲，此時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打不死的蟑螂摔不死的貓。牛鼻子，你吃了寡人一刀，又被二十八宿咬了個七葷八素，居然還能賴著不死，也算是不小的本事！」

趙慕真匆忙急行，低聲道：「唐仙子，昨夜你們走後，又有妖魔行刺陛下，所幸被大家合力擒獲。從昨夜起，京都已經全城戒嚴，就連我們也被抽調來協助鎮守各大城門……」

「駕！」駕車的衛士長鞭劈甩，破風之聲凌厲凜冽。馬車左轉，沿著朱雀門大街朝南飛馳。

趙慕真神色古怪，勉強笑了一笑，大踏步上前，在一個將官耳邊低語了幾句。

張五真不等她說完，重重地「呸」了一口，厲笑道：「妖女，你當天下英雄是三歲小孩嗎？天師印是本門至寶，即便是要轉交給張真人，我師尊也當委託給我，憑什麼交到你的手中？」

楚易轉頭望去，頓時又是一驚，暗呼糟糕。

「前輩，慢些，慢些……」

於是他們將蕭翩翩封印入天地洪爐，殺出重圍，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長安。

那兩個道士面色大變，急忙伸手去抹汗珠，吃吃道：「沒……沒有……我……」

王忠良遠遠地高聲大喝：「反賊李芝儀、唐夢杳，鐵證如山，你們還有什麼可說的么？速速跪下，認罪伏法，或許還可讓你們死個痛快；否則必定千刀萬剮，誅滅九族！」

唐夢杳兩人回禮謝過，隨著趙慕真等道士往城樓下走去，低聲道：「趙真人，長安城中發生了什麼事？道門各派還好嗎？」

雙袖盈風鼓舞，仰望遼闊碧虛，俯瞰蒼茫大地，他彷彿已經化作了飛鳥，變成了流雲，自由自在，說不出的愜意。心想：「難怪那麼多人想當神仙，這恣意翱翔的感覺果然頗有些滋味……」

李芝儀不耐，罵道：「臭小子，你四腳朝天地亂蹬什麼？他奶奶的，有我們在這兒，還能摔死了你嗎？」

李芝儀怒極反笑：「姓張的，https://read.99csw.com你胡說什麼？我和妖魔勾結，蠱惑太子行刺皇上？他奶奶的，你是豬油蒙了心，還是腦殼進了水？我……」

忽然感覺自己掌中緊握著的滑膩縴手，柔若無骨，楚易心中怦然大跳。轉頭望去，和唐夢杳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兩人臉上莫名地一紅，鬆開手，卻又忍不住一齊笑了起來。

不過片刻，陰沉沉的空中開始飄起了鵝毛似的雪花，越下越大，紛紛揚揚，等他們到達長安城外時，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

張天師悲憤之下，與李芝儀、楚狂歌殊死相鬥，打得他們落花流水，神魂出竅。兩人惱羞成怒，孤注一擲，施展「元神寄體大法」，雙雙附身於楚舉人體內，終於將張天師殘忍殺害……

楚易心中一動，隱隱有些不安，但一時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想起龍虎道士戕害同道，打開封印，攪得天下大亂，卻搖身變成了剿魔急先鋒；而自己華山靈寶上上下下一百七十六名弟子，與妖魔血戰而死，卻反而要背負「通妖叛亂」的罪名，更是呼吸窒堵，氣得幾欲迸炸開來。

楚易揭開帘子，隔窗眺望，街道兩側那鱗次櫛比的高樓、店鋪急速後退，所有門窗全都緊緊閉攏，瞧不見半個人影。

衛隊從皇城下駛過，一眼望去，高高的紅色城牆上刀光閃動，也不知有多少金吾衛士，披堅執銳，警惕地掃視著下方。果然還站著不少道士，大半都是龍虎弟子。

楚易聽到最後兩句話時，心裏陡然又是一驚：這人是誰？怎麼知道角蟒魔祖將張天師等人引入二十八宿洞？寒意大起，隱隱之中更覺不妙。

因此眼下最要緊的，不是自投羅網去終南山解救張宿，更不是遍查落雁峰找尋晏小仙，而是先趕回京城，與上清、龍虎等道門各派會合，說明華山發生的事情，而後同心協力，一齊挫敗魔門陰謀，設法救出受困人等。

唐夢杳氣得俏臉酡紅，叱道：「無恥！這天師印是張天師臨死之前，委託我轉交給張飛羽張真人的……」

「妖魔！妖魔來了！」春明門城樓上的守軍瞧見他們，頓時亂作一團，號角聲此起彼伏，箭矢如雨，朝著空中密集攢射。

小雁塔最高一層的檐角，站了幾名血跡斑斑的黃袍道士，當中一人皮肉焦黑如木炭，半邊臉宛如黑漆漆的骷髏，在漫天潔白的雪花里，越發顯得醜惡如鬼。赫然竟是昨夜被楚狂歌一記「太乙離火刀」殺得死生難料的張五真！

張五真等得便是這句話，醜臉扭曲，厲聲獰笑道：「姓楚的，我當然不能死！我若是死了，天師道的七十六個冤魂豈不是永世不得安生？我若是死了，又有誰能拆穿你們的驚世奸謀，保護皇上？」

鐘聲尚在耳邊回蕩，前方鼓樓忽然又響起「咚咚」的鼓聲，急促而又密集。

楚易猛吃一驚，只聽楚狂歌笑喝道：「找死！」話音剛起，他身不由己地隨手一拍，碧光氣旋轟然爆舞。

十里長街，大雪茫茫，馬嘶、人吼、號角、戰鼓……轟然回蕩。四面八方都是禁軍，刀槍如林，旌旗似海，大街兩側的屋脊牆樓上，密密麻麻儘是穿梭交錯的人影。

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什麼狗屁道德禮義、綱常倫理……全都拋到爪哇國去了，縱聲狂笑道：「丫頭，你以為那小妖女會幫我們澄清真相嗎？就算她說出實話，這些有眼無珠、有腦沒漿的廢物當真會相信么？」

李凝扇臉色煞白，冷冷道：「掌門師妹何必明知故問？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底清楚！虧你還敢問師尊下落，她為了你，已經……已經……」眼圈一紅，剩下半句話再也說不出來。

楚易與唐夢杳對望一眼，鬆了口氣，心想這樣再好不過。原想立即將華山之變告訴趙慕真等人，讓他們幫忙儘快召集道門眾派。現在索性等到了玄都觀后，再一五一十地向大家說明。

想到這些，他滿腔的歡躍激動之意立刻又蕩然無存，轉為黯然擔憂。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楚易呼吸一窒，只覺一股凜冽無比的殺氣轟然貫腦，「呼！」周身紫光迸爆，衣裳飄舞如氣球，不由自主地凌空衝起，雙手氣光流離飛卷，昂然如凜凜天神。

王忠良厲聲喝道：「大胆反賊，還敢狡辯！你為了當上國師，奪取所謂『軒轅六寶』，不惜勾結太子少保李壑、兵部侍郎楊燁、刑部侍郎司馬儒等奸臣，慫恿太子弒君篡位。昨夜你串通妖魔，刺殺皇上未果，竟喪心病狂，又派遣同門逆賊張宿、商歌夜闖興慶宮，行刺陛下，所幸被當場擒獲。證據確鑿，同犯供詞一致，九*九*藏*書哪容得你信口雌黃！」

雪花茫茫飛舞，朱雀門大街兩側那高低連綿的屋宇上，無數道士、僧人高低躥伏，朝他們急速地飛掠包抄，蔚為壯觀。

說話的人是個清俊挺拔的青衣道士，翩然站在左後方的宮殿屋脊上，雙目炯炯如星，八字鬍微微上翹，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葛巾飄飄，衣帶如飛，說不出的風雅灑落。正是上清青城氣宗的雨蕉庵主人齊雨蕉。

狂風呼嘯，雪花紛飛，楚易衣裳獵獵飛舞，和唐夢杳一齊輕飄飄地落在雪地中。

眾人又是一陣轟然，楚易心中一沉，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那將官眯了眯眼，臉色也陡然變了，點頭生硬道：「原來是茅山掌門唐仙子，失敬了。小將奉命鎮守東門，不敢有所懈怠。冒犯之處還請海涵。」不等二人回話，又高聲喝道：「來人，備好馬車，護送唐仙子前往玄都觀！」

「轟」地一聲巨響，碧光衝天破雲，車廂碎為齏粉，和雪花一起漫天亂舞。

唐夢杳「啊」地失聲叫道：「你……你沒死！」想到昨夜發生之事，臉上一紅，驚愕、羞憤、厭憎……百感交雜，隱隱之中又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

剎那之間，他們已經陷入數萬精銳禁軍，以及近萬名各大門派修真的重圍之中。

「轟隆隆……」遠遠的天邊傳來幾聲悶雷，黑紅色的雲層滾滾奔騰，狂潮巨浪似的從他們頭頂急速涌過，向西蔓延。

「咻！」寒光一閃，劍芒如急電怒舞，直取楚易咽喉。

剛才在玉女峰上，蕭妖女聲稱魔門在終南山裡設下重伏，紫微真人與凌波仙子已被孔雀老祖誘往彼處；同時，魔門眾多超一流高手、妖魔也已經紛紛趕往長安城，刺殺皇帝、殲滅彙集京城的道門各派。

此人風度卓雅，號稱「玉真人」，與李芝儀並列當世「道門十大散仙」之一。三十年前因爭搶「遊仙枕」，與李芝儀結下深怨。此時看見靈寶派遭遇大難，心中非但沒有半分兔死狐悲之意，反而幸災樂禍，落井下石。

眼看著天旋地轉，腳下虛空，他膽子再大，也不免驚駭慌張，雙足憑空亂蹬，想要高呼大叫，卻被撲面狂風堵得暈眩窒息，喘不過氣、發不出聲。

丹田內，李芝儀憤怒已極，哈哈大笑：「可笑呀可笑！妖魔既能變化成我的模樣刺殺皇上，為什麼就不能變化成紫微真人、凌波仙子？嘿嘿，若真是他們，就憑你們也能將他們擒住？」

趙慕真續道：「……京城裡的三千八百多名道門子弟，除了調去鎮守三內、十二城門的一千九百多人，其餘的現在都集合在玄都觀里，商討鋤妖大計……」

唐夢杳雙頰紅暈泛起，翠裳翻飛，驚愕迷惘地掃望四周，越看越是心驚。

小雁塔上，忽然又傳來張飛羽雷霆似的厲喝：「五真，你當著天下英雄的面，把昨夜之事再仔仔細細地說上一遍！」

「妖魔厲害，快叫龍虎道士！快叫龍虎道士！」禁軍大駭驚呼，潮水似的退開，彎弓持矛，將兩人團團圍住，口中呼喝不絕，但誰也不敢貿然進攻。

龍虎山眾道、青城氣宗各派、九華山僧侶、興善寺密宗法僧……眾多名門正派的頂級高手都已現身，虎視眈眈，殺氣騰騰。唯獨沒有瞧見師尊虞夫人的身影。

「噗噗」之聲大作，空中攢射而來的萬千箭矢被碧光席捲，頓時倒彈拋飛，帶著道道幽火碧光反向怒射。

眾禁軍衛士轟然附應，紛紛讓開，但手裡卻依舊緊緊攥著兵器，驚怒猶疑地瞪著兩人，絲毫沒有鬆懈之意。

他心中恍然，暗想：「這廝如果不是由魔門妖類所喬化，就是生怕我們將天師道昨夜的醜行，以及張思道打開二十八宿印的罪責抖摟出來，所以索性來個惡人先告狀，借眾人的刀來滅口……」

「叮叮叮！」長劍寸寸斷裂迸飛，破壁飛出。接著「格啦啦」一陣脆響，趙慕真頸骨、腕骨、踝骨、膝骨……瞬間齊齊粉碎，身子一晃，軟綿綿地癱倒在座位上。七竅流血，雙目凸出，驚怖駭怒地瞪著楚易，張口「赫赫」乾號，整張臉都因劇痛而極度扭曲。

李芝儀心中又是憤怒又是滑稽，自己一生光風霽月，降妖伏魔，難道最終竟反要被道門、朝廷誣為妖魔，逼陷絕境？

於是乎，靈寶派與魔門在華山設下重伏，一方面指派角蟒老妖調虎離山，將張天師等道門高手誘往二十八宿洞，好讓張宿、商歌得空刺殺皇帝。另一方面，在華山大肆圍攻龍虎道士，誘騙張天師打開了二十八宿封印。

三軍吶喊，群雄怒吼，號角、戰鼓狂風暴雨似的高吹急奏。剎那之間，萬馬九九藏書奔騰，大軍如潮，無數箭矢縱橫怒射。

而華山靈寶派則投桃報李，幫助楚狂歌、唐夢杳收齊「軒轅六寶」，打開「四靈封印」，振興魔門。

就在此時，車外號角長鳴，鼓聲密奏，四面八方響起震天殺聲。

李芝儀「咦」了一聲，截口訝然道：「奇哉怪也！趙真人見過我嗎？素未謀面，怎麼一聽聲音，你就認得我是太乙真人？嘿嘿，莫非你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王忠良大怒，勒馬迴旋，厲聲大喝：「反賊執迷不悟，大家勿念舊情，速速將彼等就地正法！」

於是，楚易忽而展臂滑翔，忽而凌空抄足踏步，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不斷地變化道魔兩門的各種乘風妙法，在萬丈高空作著變速飛行的花樣表演，儼然成了兩人比斗的實驗品，嚇得過往鳥群驚飛四散。

緊隨一旁的唐夢杳忍俊不禁，嫣然一笑，下意識地伸手去握他的手掌，想讓他定下心來。

馬蹄如飛，車輪滾滾，越來越快，雪塵迸揚瀰漫，如同一條白龍在衛隊後方翻騰。

但突然想起自己一介出家女真，這般主動去牽握一個陌生男子的手，未免太過突兀，待要抽回手，卻已被他如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抓握，動彈不得，臉上頓時一陣燒燙。

「大胆反賊，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將反賊碎屍萬段，為天師報仇！」淆亂嘈雜的洶洶吶喊，排山倒海，震耳欲聾。

趙慕真語無倫次，汗水涔涔而下，剎那間，目中閃過驚怒、悔懼、害怕、絕望諸多神色，突然凶光畢露，困獸似的厲聲吼道：「惡賊，我要殺了你，為天師報仇！」

反賊？楚易驚駭茫然，這些人不問青紅皂白，便欲將他們置於死地，難道竟是將他們誤認作了妖魔和反賊？

趙慕真微微一顫，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表情，拳頭不自覺地攥緊，又慢慢地放鬆。

唐夢杳心中大寒，正想問個究竟，左前方忽地又響起一陣雷霆似的怒笑，震得眾人耳膜嗡嗡痹痛：「唐夢杳！你和李芝儀這老賊勾結妖魔，戕害同道，蠱惑太子，刺殺皇上……嘿嘿，這些大逆不道的滔天罪行你既敢作，為何不敢當！」

唐夢杳認得這幾人，當先那個臉色黝黑的龍虎道士正是「龍虎八真」中的趙慕真，於是微微一笑道：「趙真人你好。」

那兩匹受驚狂奔的駿馬瞬間被攢射得猶如刺蝟一般，凄烈悲嘶，驀然跪倒在地，車廂慣性前沖，猛一翻震，高高掀飛而起。

「唐仙子！」幾個黃袍羽冠的龍虎道士從角樓里急奔而出，瞥見兩人，頓時臉色大變，失聲叫了起來。

話音未落，前方禁軍陣列中，策馬衝出一個銀甲大將，聲音高亮，一字字地叫道：「皇上口諭：反賊李芝儀、楚狂歌、唐夢杳，爾等妖邪術士，竟敢蠱惑太子，與朝中佞臣亂黨狼狽為奸，圖謀弒朕，篡位奪權，禍亂天下，荼毒蒼生，實在大逆不道，罪不可赦……」

眾人邊說邊走，到了城牆下，早有金吾衛隊列陣等候。楚易、唐夢杳隨著趙慕真上了馬車，車馬轔轔，沿著春明門大街朝西急馳。

眾龍虎道士更是悲憤難當，紛紛怒吼道：「殺了妖女、老賊，為師尊報仇雪恨！」劍光繽紛閃動，只等張飛羽一聲令下，立即包抄俯衝，與楚易二人決一死戰。

楚易呼吸一窒，眼前忽然又閃過晏小仙清麗如花的笑靨，心裏頓時一陣酸疼刺痛。此時此刻，她又在哪裡？真如妖女所言，仍被魔門囚禁在華山落雁峰的某個秘密之地嗎？自己要何時才能重返華山，救她出來呢？

藍天澄碧，白雲悠悠。狂風獵獵撲面，楚易身不由己，在高空中急速飛翔。低頭望去，群山如螺髻，江河似銀帶，在腳下遙遙飛逝，瞬息千里。

大雪紛飛，街上行人寥寥，偶爾有金吾衛隊叱呵著賓士而過，蹄痕、轍印很快又被大雪覆蓋。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老牛鼻子，唐丫頭，想不到你們自負名門道俠，沒死在我們這些妖魔之手，卻註定要死在朝廷與道佛正派刀下。嘿嘿，這可真叫作繭自縛、自作自受了！」

聲音雄渾如雷，嗡嗡震耳，頓時將四周的叫聲壓了下去。

萬里碧空轉眼間已是彤雲密布，天色迅速變得黯淡了，撲面的寒風中夾帶著一顆顆冰冷的水珠。

還不待楚易等人回過神來，「嗖嗖」之聲大作，萬千箭矢已經如星河密雨，繽紛怒射而來。

箭矢去勢如電，猶如流星亂舞，繽紛耀目。沖在最前的百余名騎兵避之不及，連人帶馬被貫射得凌空倒飛，火球似的摔入後方人群。一時間，人仰馬翻，慘呼不絕，騎兵陣形大亂，紛紛朝後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