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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

第十五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

翩翩那雙清澈藍眸眨也不眨,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當然,他們唯獨沒有料到他和楚狂歌居然沒死,而且竟鬼使神差地寄於一個舉人的體內,回到了華山……
臉上血色陡然消退乾淨,柔軟肚腹急劇鼓動,隔著衣裳,隱隱可見一圈圈紅光紫線急速盤旋彙集。
魔門眾人聽出他的聲音,頓時又是一陣驚呼騷動:「是太乙老道!」「老……老牛鼻子也在這裏!他沒被洪爐燒死!」「他奶奶的,好人不長命,禍害延千年啊!」
唐夢杳聞言更是羞臊得無地自容,就連耳根都已紅透,閉上雙眼,淚水簌簌流下。心中悲苦羞怒,恨不得立時死去。
魔門群妖大駭,失聲叫道:「天樞劍!」
「嘭!」氣光迸爆,螭龍飛騰橫甩,唐夢杳再度噴出一口鮮血,摔飛出幾丈開外,臉白如紙,幾欲暈厥。
神劍寸寸上拔,洪爐嗡嗡狂震,碧光氣浪四射飛舞,將她那甜美嬌媚的姿容映照得又是妖艷又是詭異。
楚易大喜,正想說話,楚狂歌卻又嘿然道:「寡人縱橫天下一百多年,便是玉皇大帝也不能奈我何,此次卻被你們害得肉身湮滅,險些連孤魂野鬼也做不得。嘿嘿,這等奇恥大辱若是不報,寡人今後又如何在三界立足?丫頭,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楚易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從沒見過女子裸體,何況還是這貌美如花的少女道姑?剎那間血脈賁張,口乾舌燥,顫聲道:「唐仙子,對……對不住,我不是故意想看的……實是……實是不由自主……」
翩翩容光煥發,格格笑道:「從今夜開始,二十八宿天下走,四海將永無寧日……」
楚易一凜,卻聽楚狂歌縱聲狂笑道:「一言為定!」
楚易不由自主地大喝一聲,飛衝出洞,掌心青光怒放,劈空橫掃,一道火焰光刀螺旋爆舞。
受六魄笛聲所激,青螭巨龍狂性大作,甩頭咆哮,卷引滔滔氣浪,朝著天地洪爐呼嘯衝去。
楚易眼看自己手掌不聽使喚,將她脖子越掐越緊,又驚又怒,大聲道:「李真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是妖魔,也當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修仙之路殊途同歸,只要不違天理,便都是正道,道魔之分不在人|獸之別,不在修鍊之法,而在其心。像你這般貪婪嗜殺,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作逆天之事,和這些妖魔又有什麼區別?與道家所說的『天人合一,無為自然』又有哪一點契合?」
唐夢杳嬌靨酡紅,羞憤交集,氣得微微發抖。「哧」地一聲,春|水劍頓時吞吐出鞘。但她經脈受損,氣劍光芒遠不如平時強盛。
楚易的左手霍然一松。楚易「啊」地一聲,倒退了幾步,鼻喉瞬時通暢,空氣轟然倒灌而入,猶如醍醐灌頂。
李芝儀默然不語,沉吟半天,才森然道:「老妖怪,別怪我沒把醜話撂前頭。從現在起,你若再做一件不容於天地道義的事,我李芝儀就算拿不到『軒轅六寶』,救不了天下蒼生,也要讓你神魂湮滅,萬劫不復。」
翩翩呼吸不得,花容漲紫,舌尖漸漸地吐了出來。清澈藍眸又是憤怒又是悲楚地凝視著楚易,長睫一眨,一顆淚水倏然滑過臉頰。
群魔狂笑,紛紛叫道:「不錯!不如我們宰了這赤條條的小淫賊,再好好安慰唐仙子,滋潤滋潤她受傷的乾渴心田……」
唐夢杳大喜,顫聲道:「楚公子,你……」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忽然一紅,欲言又止。
話音剛落,楚易左手將神劍插在地上,驀地朝上一張,竟緊緊地扼住了自己的咽喉,登時勒得他面紅耳赤,呼吸不得。
翩翩嫣然一笑,清澈藍眸森冷如冰,柔聲道:「好啊。那裡龍潭虎穴,你願意送死再好不過,就怕你沒膽子去呢。」
楚狂歌笑道:「牛鼻子,你我元嬰被困在鼎、壺之內,七七四十九日內如果還出不去,就會熔化成陰陽兩氣。你該不會想和寡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魂飛魄散吧?倘若不想,就趁早和寡人一起多多吸吞元丹,合力衝出去……」
而且將心比心,于理于情,這老妖怪確實都沒有陪著李芝儀去救道門諸仙的理由。除非……
李芝儀大吃一驚,喝道:「老妖怪,你做什麼!要殺便殺,幹嗎吞她元神!」
李芝儀心中大凜,驀地將天樞劍收回,喝道:「妖女,我師兄現在哪裡?若不老老實實地帶我去,道爺就讓你魂飛魄散!」
那兩個天仙妖女大喜,笑道:「掌門,大功告成,四靈齋醮結束啦!」
適才她乘著翩翩不備,以兩傷法術強行沖開經脈,奇經八脈已然重傷,這般生生硬接,哪能承受得住?
洞外妖魔雖然人多勢眾,其中也不乏真仙級的絕頂高手,卻又哪裡擋得住當世道魔兩大散仙如此瘋狂的合力屠戮?
旁邊的兩個天仙妖女喜色浮動,齊齊拜倒,嬌聲道:「恭喜掌門嗣主得掌天下第一神兵!」
楚易心下大凜,自己先前誤吞了一顆角蟒魔祖的蛇丹,就已變得似妖非妖、似魔非魔,折騰得夠戧,倘若再將這妖女元神吸入,那還了得?
青光一閃,楚易左手握著天樞劍,往翩翩脖子刺去。
話音剛起,楚易掌心忽地一陣漲痛,一股妖異強沛的真氣從妖女肚臍湧入他的手掌,沿著手陽明大腸經折轉回合,綿綿九-九-藏-書不絕地直衝丹田。
「咻!」神劍疾如閃電地飛射而出,環繞著唐夢杳劃了個幾道碧光圓弧,突然鏘然一振,凝空頓住,劍芒吞吐。
「嗚——」就在這時,洞外突然遠遠地傳來兩聲凄厲高亢的號角,正是浪穹公主姐妹的「蒼兕雙龍角」。
話音未落,唐夢杳突然「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一躍而起,抄手握住天樞劍,朝著銅爐電衝而來。
她心下一沉,暗呼糟糕,立即翻身抄卷,急電似的朝洞外飛逃,素手如雪,橫吹玉笛。
半晌,楚狂歌才哈哈大笑道:「小子,有點兒意思。老牛鼻子,現在『軒轅六寶』已經拿到了三寶一劍,又有知根知底的蕭丫頭在手,剩下的一半也該不會太難找到。只要咱倆合作,的確可以各得其所。」
丹田內卻響起李芝儀驚喜激動的叫聲:「好丫頭!乖丫頭!虞老太太教的聰明丫頭!」
他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氣呼吸,平生首次發覺周遭空氣竟是如此甜美清新。
至於那東海救苦天尊雖尚未達到散仙級別,卻也是「魔門六大天尊」之一,極為凶狂。曾經以一己之力,衝出上清派青城宗的合圍,殺死二十餘人,揚長而去。
楚易心中大凜,暗呼糟糕。蕭妖女的笛聲必是求救信號。才脫虎穴,看來又要重入狼口。
接著,道道霞光爆射飛舞,陸續變幻成二十八凶獸的模樣,朝著四面八方飛沖消逝。數萬飛禽洶洶怪吼,也隨之四面飛散。
翩翩笑吟吟道:「是么?你非要這麼自我安慰,我也沒法子。不過聽我師尊說,除了她老人家想親自拜訪紫微真人之外,什麼東海救苦天尊呀,南極逍遙大帝呀,還有什麼北辰紫微大帝呀,都對紫微真人的元嬰金丹很感興趣呢。」
轉眼間,絲縷飛揚迸散,玲瓏浮凸的玉|體赤條條地盤坐于地,晶瑩勝雪,晃得楚易眼睛都花了。
楚易聽得心神大凜。他記性極佳,那夜聽晏小仙介紹了道魔兩門之後,對於修真界的門派人物都已一一瞭然在胸。這妖女適才若無其事說出的幾個名字,無一不是凶名昭著的魔門巨妖。
楚易大駭,電光石火間忽地閃過一個念頭:「妖女若是死了,我向誰打探仙妹的下落?」靈機一動,大聲叫道:「住手!殺了她,你就不知道紫微真人和凌波仙子的下落了!」
想到這裏,李芝儀又是絕望又是憤怒,猶如掉入萬丈深淵之中。
翩翩嚶嚀一聲,頓時被拋飛出數丈外,跌坐在洞角,驚魂甫定,全身酥軟無力,微微顫抖,也不知究竟是因為羞怒氣恨,還是后怕恐懼。
洞外,一個妖人仍在憤憤叫道:「他奶奶的,依我看最可恨的就是這小淫賊,得了便宜還賣乖。享盡齊人之福倒也罷了,居然赤條條地站在洞口,掐著自己的脖子作無比痛苦狀,這不是成心氣我們這些老光棍嗎?是可忍,孰不可忍!」
笑聲森然,竟比凌晨的寒風還要徹骨,聽得楚易雞皮疙瘩接連泛起。
「你……」李芝儀被他說得又急又怒,啞口無言。雖恨不得將楚狂歌碎屍萬段,卻又偏偏無可奈何。
翩翩軟綿綿地坐在洞角,突然格格脆笑道:「可笑呀可笑,都說太乙真人、太乙天帝英雄無敵,沒想到也只是專捏爛柿子、軟腳蟹的膽小鬼……」
過了片刻,只聽「乓」地一聲巨響,碎石爆射,一道碧光電舞飛揚,照得眾人睜不開眼。
「當!」定睛再看時,岩地裂開一條狹大的深縫,天樞劍則已掉落在地,鏗然龍吟,如一泓春|水閃閃晃動,洞內寒氣逼人。
「兩位前輩且聽我說完。」
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魔門早已精心部署好了所有的計劃,算好了華山上發生的每一件事情,認為五帝四母等巨妖凶魔無須在此逗留,而是直接趕往長安等地,進行其他陰謀。比如伏擊紫微真人與凌波仙子,甚至道門其他修真。
楚易左臂忽然一漲,真氣滔滔灌沖,手指變換彈舞,口中急速地念叨著許多自己聽不懂的咒語。
又有人怪叫道:「非也非也!你看她衣不蔽體,拉著這赤條條小淫賊的手臂苦苦哀求。定是這小子爽完了之後,一腳將她蹬開,轉投我們九宸仙子的懷抱!」
唐夢杳微微一震,又羞又怒,嬌靨忽然酡紅如霞,顫聲道:「妖女,你要殺就殺,為何這般羞辱我……」話音未落,「哧哧」之聲不絕,她的翠綠道袍突然裂開無數縫隙。
眾人大凜,封印數千年的神劍終於重現人間!
楚易左手被他所控,握著神劍,在眼前反覆翻轉,青光刺目閃耀,時而顯現出劍脊上細如蠅頭的上古篆文。
楚易心地善良,喜歡鋤強扶弱,打抱不平;對這妖女雖頗為惱恨,但此時近在咫尺看著她痛苦無助之狀,種種恨意頓時煙消雲散。
楚狂歌哈哈笑道:「小子,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橫豎寡人已經將你打通成散仙之身,如果四十九日內,寡人出不了鼎、壺,沒法兒投胎轉世,那只有對不住你,將你變成寡人的寄體之身了……」
楚易又驚又怒,喝道:「妖女,住手……」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蕭丫頭,你不是要將我煉成元嬰金丹么?金丹未成,你想上哪兒去?」
李芝儀早已手癢難耐,生怕又被楚狂歌搶先,喝道:「老妖怪,九九藏書這些小妖就交給道爺我了!讓我祭祭這把天下第一神劍!」
李芝儀罵道:「書獃子知道個屁!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誅之!對妖怪仁慈,那便是害人害己。他奶奶的,這小妖女已不知害死了多少道門修真,死上百遍也不解氣!來來來,老妖怪,往死里掐,掐死了算我一份兒。」
李芝儀一怔,怒道:「老妖怪,你說什麼?」
但丹田內的道魔二仙對此置若罔聞,李芝儀激動至極,哈哈大笑道:「天樞劍!這就是封印青龍靈的天樞劍!『軒轅六寶』讓道爺得了過半啦!」
她秋波流轉,笑吟吟地凝視著銅爐邊的唐夢杳,柔聲道:「唐仙子,恭喜你啦,你是天樞劍幾千年來所殺的第一人。」默念劍咒,素手迴轉舞訣。
李芝儀愣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道:「小妖女,險些被你詐了!道爺我生平誰也不服,獨獨服我師兄。就憑你們這些魔門妖類,能動他個屁哪!」
幾乎同時,丹田猛地一漲,鼎、壺又開始急速飛旋起來。
深藍的星空蒼茫寥廓,峰頂絢光衝天吞吐,雲蒸霞蔚,瑰麗萬狀。空中,萬千凶禽盤旋飛舞,黑壓壓如重重烏雲,滾滾翻騰,發出震耳啼吼。
楚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左手將自己掐得窒息欲死,自己的右手又源源不斷地將妖女的真氣吸入丹田,而自己對這一切卻偏偏無可奈何。一時間滿嘴酸麻苦澀,只覺天下荒唐之事莫過於此。
翩翩又驚又喜地凝視著天樞劍,俯下身,春蔥似的指尖微微顫抖地撫摩劍身,驀地握住玉石劍柄,「鏘」地一聲提了起來,格格大笑道:「天樞劍!我拔出天樞劍啦!」
此時聽說李芝儀沒和太乙天帝同歸於盡,也沒死在二十八宿洞中,卻和死對頭楚狂歌同處一體,聯手而戰……魔門眾人的驚駭震懾可以想見。
唐夢杳軟綿綿蜷卧在地,心中又是驚駭又是歡喜,鬆了口大氣,但隱隱又覺得有些不安。掃見他傲然挺拔的赤|裸剪影,臉上燒燙,轉頭不敢再看。
楚、李二人齊聲呼嘯聲中,楚易腳底生風,真氣灌頂,身不由己地螺旋衝出爐外,左手抓住兀自呼呼亂舞的天樞劍,翻身就是一腳。
唐夢杳在洞內聽了這席話,芳心微震,妙目中閃過詫異的神色。這些道理她也曾經想過,只是與師父平時所教導的道魔兩極、非黑即白的觀點相悖,因此不敢深究。此時聽來,頓時覺心有戚戚焉,對這少年書生也刮目相看。
翩翩格格笑道:「楚公子,橫豎她也看過你的裸體,互不吃虧,有什麼打緊?既要獻祭神劍,自然要乾乾淨淨,一|絲|不|掛……」
她情急之下,胡亂抓起地上的破碎衣裳穿上,跌跌撞撞地上前,奮力拉拽楚易的左手,叫道:「李真人,楚公子心地善良,此事與他有什麼干係?你快放手……」
翩翩聽若罔聞,格格大笑,自言自語道:「殺得好,殺得妙!天色快亮啦,這時候長安城裡也該翻天覆地了。什麼上清派呀、天師派呀、靈寶派呀……一干牛鼻子老道姑不知道還活沒活著?」
火光閃爍移動,無數人影橫空飛掠,朝著玉女峰衝來。
「叮!」斜插在地的天樞劍青光大盛,突然拔地爆射而出。光芒瀲灧,風雷咆哮,猶如霹靂橫空飛舞,天地之間頓時一片青白明亮。
這兩人雖然一道一魔,脾氣各異,卻都是心高氣傲、殺心極重的散仙。百余年來縱橫天下,罕逢敵手,何曾受過什麼氣、吃過什麼虧?
「等他們連夜趕往長安,這裏就變成了修羅場。華山三觀一百多名靈寶道士全都死了個精光,連元神氣丹也被吸了個乾淨,好生可憐。至於紫微真人和凌波仙子……哎,算起時辰來,這會兒他們多半已經一頭栽入我們的埋伏之中,屍解登仙啦……」
笑聲中,楚易不由自主地抄掠到洞口,朝著下方懸崖探手一抓,掌心登時出現一輪碧綠色的光漪氣旋,螺旋飛卷,如閃電似的將幽黑山壑照亮。
這句話可比一百句說教都管用。
電光石火,一氣呵成。等到楚易回過神來,三個天仙妖女已經被「自己」打得二死一傷,洞頂還穿了一個大洞,月光如水流淌。而他卻左握神劍,右提妖女,昂然站在洞口。
翩翩眼角掃處,劍光迴旋電舞,剎那之間,神劍已繞著爐蓋飛旋了一圈。「哧哧」連聲,「龍虎六一神泥」被劍氣所激,倏然震裂。
「轟隆隆!」蓮花峰猛烈震動,就連相隔如此之遠的玉女峰也隨之搖顫,土石簌簌掉落。
「砰」的一聲,青銅爐蓋晃了一晃,突然衝天飛旋。
不料陰溝裡翻船,被魔門陷害,險象環生。門徒死傷殆盡不說,自己肉身湮滅,變成了孤魂野鬼,連日來困在鼎、壺之內,處處吃癟,連連受窘,也不知窩了多少氣。到了此刻,心中的積怨仇恨終於像火山岩漿,洶湧爆發。
李芝儀聽他耍橫,大怒,喝道:「他奶奶的,道爺我辛辛苦苦打通了這小子的泥宮玄竅,可不是為了讓你這老妖怪倒行逆施,將他變成妖魔之身!再不鬆手,我就真將這小子殺了!」
李芝儀大凜,喝道:「他奶奶的,臭小子,算你說得有理!喂,老妖怪,快把妖女放開。再不鬆手,道爺就不客氣了!」
忽然之間,兩人心底湧起了一絲惺惺相惜之意read•99csw.com,這個曾經令自己咬牙切齒的對頭,似乎並沒有原先那麼可憎了。
李芝儀哈哈大笑道:「北斗闌干南斗斜,妖魔鬼怪回老家!」
只聽一個尖厲的聲音邪笑道:「咦,這不是茅山掌門唐仙子嗎?堂堂上清仙子,怎麼會深更半夜地和一個光溜溜的男人,藏在黑糊糊的玉女洞里,難道是在學弄玉吹簫嗎?」
眾人一凜,洞內忽然一片安靜。
李芝儀「呸」了一聲,冷笑道:「他奶奶的,小書獃子,就你這大蒜腦袋還能開出什麼水仙花?不聽也罷……」
楚狂歌哈哈笑道:「非也非也!天下就是因為像你老牛鼻子這樣,自以為是正統君子救世主、老喜歡將自己的狗屁標準強加於人的混蛋太多,才搞得烏煙瘴氣、死氣沉沉。嘿嘿,小子,就憑你這番話,寡人便給你幾分面子,饒這丫頭一命!」
楚狂歌縱聲狂笑道:「人生在世,本來就該赤條條來去無牽挂,你們這些小王八羔子嘰嘰歪歪地說些什麼?全他奶奶的給寡人脫|光了吧!」話音未落,一股雄渾真氣直衝楚易右臂。
翩翩胸口一窒,六魄笛頓時走調,仰天噴出一道血箭,翻身飛跌,綠裳如蓮葉飄舞,朝著懸崖下急速墜落。
一時憐憫之意大起,忍不住叫道:「前輩,這妖女雖然可恨,但好歹不過一個姑娘家,又是您的晚輩,何必較真傷她性命?即便殺了她,也是勝之不武,徒惹天下英雄恥笑……」
忽然眉尖一蹙,失聲嘆道:「哎呀,我險些忘了,你和楚天帝將被燒煉成兩顆元嬰金丹,從此魂飛魄散,超脫于輪迴之外,又怎能去地府里走親訪友呢?」
楚狂歌悠然道:「現在楚小子的這兩條腿兒可不光光長在你李真人的身上。寡人好不容易才從天地洪爐里出來,好端端地為什麼要送上門去找死?找死倒也罷了,為什麼要費心費力救出道門仇敵?就為了讓他們將寡人打個灰飛煙滅?」
李芝儀大怒,叫道:「屁話!若要道爺靠吸妖人魔女的元丹,才能逃出鼎壺,道爺寧可和你這老妖怪同歸於盡!再不撒手,我就將這妖女立即刺死祭劍!」
李芝儀怒極反笑:「他奶奶的,你當道爺不敢么?這小子已是散仙之身,又滿腦子糊塗念頭。與其讓你將他變成妖魔之軀,禍害人間,倒不如趁早結果了他的性命,永絕後患。殺一人可救天下人,這買賣划算得很哪。」
轟隆巨震聲中,青光扭曲渙散,螭龍悲吼,衝天反射,瞬間將頂壁撞裂一個大洞,直破蒼穹。在淡淡的月光里還原為銅鏟,悠悠翻轉。
一時間,漫山腥風血雨,骨肉橫飛,玉女峰赫然變成了屠宰場。
楚狂歌也哈哈長笑道:「神門都是你們這些齷齪膿包,難怪讓這些牛鼻子看輕!嘿嘿,我楚狂歌何等人物,你們這些廢物居然也配和寡人同門並宗?沒的辱沒了神門太祖蚩尤大帝的顏面!」
楚易「啊」地一聲,突然想起那日在長安城外,多虧紫微真人師徒為自己解圍,趕跑了孔雀老祖。如此推算起來,與這妖女說的時間果然毫釐無差,心中頓時大感不安。
「你說什麼?」李芝儀越聽越是悲憤,到了最後一句,更是驚駭不已。
翩翩渾身一顫,妙目中儘是驚怒駭懼的神色,櫻唇震顫,想要說話,卻一聲也發不出來。
突然,一道妖艷的金光從峰頂衝天噴薄而出,化為一條猙獰巨龍,飛騰揚舞,咆哮著破雲而去。
唐夢杳「啊」地失聲驚呼,萬萬沒料到事情竟會突然演變成如此。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叫道:「李真人,你……你……」
驚叫很快就變成了慘叫。青光縱橫閃耀,剎那之間,便有數十顆頭顱帶著血箭衝天飛起,四處拋落。
又想,魔門空前團結,處心積慮地製造了今夜華山之變,為的便是重創道門,解開「四靈封印」。但這等重大的事情,為何魔門中的五帝四母一個也沒出現?卻放心交由這小妖女來坐鎮指揮?
「呼!」翩翩被綠光卷著倒飛而起,不偏不倚地撞入楚易右掌,被他陡地掐住脖頸,高高提起,全身酸軟,再也動彈不得。
如果陷入這四人的包圍,紫微真人就算有通天本事,也難以逃生!
楚狂歌「咦」了一聲,哈哈大笑:「小子,你倒比寡人還要憐香惜玉。嘿嘿,她先前又是要拿你祭劍,又是要將你燒成鐵板蛇肉,可沒你這般心慈手軟哪……」
話音未落,「噗」地一聲,楚易的右手閃電似的壓在翩翩的小腹,將她吸在半空。
楚易「啊」地一聲,霍然醒悟:她是要打開天地洪爐,將自己釋放出來。
楚易與唐夢杳對望一眼,苦笑不已。心想,現在一體三主,自己就好比太古大荒長了兩個腦袋的怪獸並封。如果這老妖怪死活不去,天底下又有誰能拉得動自己?
李芝儀驚疑不定,心想此時自己身陷天地洪爐之內,妖女實無誆騙自己的必要。
楚易一介書生,何曾見過這等血腥場面?眼看著自己手腳不聽使喚,殺人無數,心中又是驚駭又是茫然,大叫著讓李、楚二人住手,但他們正殺得興起,哪裡聽得進他這書生之語?
翩翩見李芝儀半晌說不出話,心中大快,格格笑道:「李真人,你也不必太難過。此次遭殃的,也不單單你華山靈寶。黃泉路上,指不定你read.99csw.com一回頭,就能看見什麼茅山上清神宗呀、青城上清氣宗呀、龍虎天師道呀……的故友舊交,說說笑笑,豈不是好?」
迷迷糊糊中,只聽楚狂歌哈哈一笑:「老牛鼻子,這些嗡嗡的蒼蠅真他奶奶的討厭,咱們先滅了它們再說!」右手忽地朝外一吐。
許多妖魔只要聽到這四人的名字,立即聞風喪膽,落荒而逃。
「寡人若是死了,閻羅王豈不是要退位讓賢么?他敢收寡人嗎?」楚狂歌哈哈狂笑,楚易手掌翻飛橫掃,又是接連幾記太乙離火刀。
楚易心中一動,忽然大聲道:「是了!兩位前輩,我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建議。既可以重新封印四靈,平定天下,又可以讓兩位各得其所,甚至白日飛升……」
「太乙離火刀!」「操他奶奶的,太乙天帝!他……他沒死!」魔門眾人大駭,驚怒交加,慌不迭地撲滅身上火焰,紛紛飛退出十丈開外,炸開了鍋似的驚呼亂叫。
但元神氣丹如果被吸干,不僅意味著幾世的修鍊化為泡影,甚至魂飛魄散,萬劫不復。
李芝儀喝道:「且慢。小妖女,橫豎我們半隻腳已經跨進了閻王殿,何妨讓我們死個明白?蕭太真那老妖婆那日將我調往……」
楚狂歌一怔,不信他會當真下此狠手,大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自稱行俠仗義的靈寶散仙竟然也會濫殺無辜!殺!只管殺!也好讓寡人這妖魔開開眼!」
楚易脖子還火辣辣地燒疼,聽兩人說著說著又繞了回來,急忙截口道:「只要我們大家齊心協力,在四十九天內找齊『軒轅六寶』,不但可以重新封印四靈、平定大劫,兩位不是也可以憑藉《軒轅仙經》白日飛升嗎?」
翩翩眉尖一挑,冷冰冰地截口道:「老牛鼻子,我知道你想問些什麼。好啊,我一股腦兒告訴你吧,省得你到了閻王殿里還要啰嗦個沒完。」
其中除了太乙天帝楚狂歌之外,北辰紫微大帝、南極逍遙大帝都是五帝之列,妖法無邊。太陰元君蕭太真則位列「四母」之首,被稱為「天下第一妖女」。
翩翩俏臉越來越煞白,氣若遊絲,清澈的美目里滿是悲怒恐懼,淚水不斷地流了下來。
道門諸仙之中,紫微真人張宿、太乙真人李芝儀、玄真散人杜採石、玉虛真人玉虛子所殺的魔門妖邪最為眾多,因此這四人在魔門中的聲威也最為顯赫,號稱「魔門四殺」。
李芝儀哈哈大笑:「小妖女,你是『小母牛一窩生八崽兒——牛屄大了』!三洲十島,碧落黃泉,又有什麼地方是道爺我沒膽兒去的?」
就在這時,呼嘯聲四起,崖前人影閃爍,第一批魔門追兵已經蜂擁而至。
他又急又怒,叫道:「前輩你……」呼吸一窒,剩下的半句話頓時被那洶洶沖涌而入的真氣壓了下去。慌亂中奮力掙動右手,想要將手指抽離,卻又哪裡能夠?
魔門中素有「五帝四母」之說。這九人雖是魔門中人,卻也均達到了道門散仙的修鍊級別,凶焰之熾,就算是道門超一流高手也不敢直攫其鋒。
劍光氣浪所到之處,勢如破竹,摧枯拉朽,也不知殺了多少人。群妖潰敗如山倒,遠遠退開,不敢貿然上前。
一時間,楚易身不由己,眼睫像是凝結似的巴眨不得。相隔甚近,纖毫畢現,那對渾圓雪乳巍巍顫動,就在他的眼前不住地晃來晃去。
漫長一夜終於破曉。
翩翩笑靨如花,指尖一彈,神劍悅耳龍吟,銅銹簌簌落了一地,劍身碧光閃耀,流麗奪目,與她清澈藍眸交相輝映。
凄厲的六魄笛聲仍在群山回蕩,華山諸峰倏然安靜下來,過了片刻,蓮花峰上號角長鳴,鼓聲大作,吶喊聲如海浪似的湧起。
這一句話登時將眾人驚醒。
楚狂歌毫不理會,繼續以楚易右手吞吸翩翩真元,哈哈狂笑道:「怎麼,你還能對寡人怎樣?現在咱們同在一個皮囊,難不成你還能將『自己』殺了嗎?」
對於修真而言,比起死亡,元神氣丹的喪失才是最可怕的。如果僅僅是死了,還可以通過屍解等方式,轉世投胎,重新修鍊。無論如何,前世累積的真元尚能保存大半。
楚易正自愕然,只聽楚狂歌哈哈笑道:「小子,寡人幫你採藥煉丹,滋補元氣!」
兩人縱聲狂笑,大感快意。這一道一魔兩大散仙作了一百多年的死對頭,惡鬥不下五十次,彼此知根知底。生平第一次合作,竟是默契無間,說不出的酣暢痛快。
魔門群妖頓時爆發出一片淫猥的狂呼怪笑聲。
她嫣然一笑,再也不看楚易一眼,全神貫注地念咒捏訣,解印天樞劍。
此時已近黎明,正是一夜中最黑暗寒冷的時刻,站在洞口,天地茫茫,薄霧瀰漫,寒風呼嘯著振動松樹,松枝簌簌,雪沫漫天飛揚。
翩翩又驚又怒,叱道:「找死!」翠袖翻卷,綠光怒放,青銅月牙鏟陡然化作青甲螭龍,怪嘯飛舞,直撲而去。
楚狂歌、李芝儀狂笑聲中,楚易左手捏訣變幻,天樞劍劍光飛舞,如夭矯飛龍,勢不可擋。右手「太乙離火刀」大開大合,風雷滾滾呼嘯,所向披靡。
碧綠光刀氣勢狂霸,如雷霆電掃,所到之處,山石迸裂,火焰衝天亂舞,妖人紛紛倉皇跌退。
翩翩一言不發,透藍清澈的妙目冷冷地盯著楚易,殺氣大盛,胸脯急劇起伏,過了片刻方read.99csw.com才漸漸平定下來,淺淺一笑道:「姓楚的,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現在已經不重要了。等我取出神劍,將你煉成元嬰金丹,獻給師尊服下,你自然就可以知道她的所有心思啦……」
楚狂歌嘿然冷笑,似乎再沒有說話的興趣,隱隱之中,楚易只覺得一股凜冽的殺氣從自己丹田內擴散,令他又是興奮又是恐懼。
這時,從洞外蒼茫群山中,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雞鳴。
唐夢杳臉色雪白,蹙眉低聲道:「她說得不錯!二十八宿印已經解開了,魔門進犯華山的目的已經達到。眼下最緊要的,不是和洞外的妖魔纏鬥,而是儘快回到長安,救出紫微真人等人,聯合道門各派,共商大計。」
李芝儀一怔,罵道:「他奶奶的,小妖女胡說什麼?」
楚易心中「咯噔」一下,這才記起自己依舊一|絲|不|掛,恍恍惚惚中自責:「唐仙子一心救我性命,卻被我連累,清譽盡毀,還要平白受這些妖魔羞辱……」又是羞慚愧疚,又是憤怒氣苦。
她轉頭凝視著楚易,嫣然一笑,忽然又變回了那甜美俏媚的容顏,柔聲道:「沒錯兒,那日我師尊使得便是『調虎離山,借刀殺人』之計。等你和楚天帝斗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又分別傳信給紫微真人和凌波仙子,說你已死,有人冒充你行刺皇帝,再來個調虎離山。」
楚易微微一笑道:「兩位前輩,你們的肉身是被我的毛驢兒撞毀,現在附身到我身上,也算是循環報應。但這裏畢竟不是兩位長留之地,過了七七四十九日,太乙元真鼎不是會將兩位化為陰陽兩氣嗎?所以……」
唐夢杳指尖一彈,天樞劍脫手飛出,繼續沖向銅爐;自己則翻身轉向,雙手飛舞,鼓起一團淡綠光球,朝著青螭龍飛卷橫擋。
李芝儀心下大暢,怒氣少消,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道爺我要將你們殺個精光,祭奠我華山的亡靈!」
呼叫聲中,空中人影飛舞,第二批魔門追兵又已趕至,少說也有八九十人。
東方魚肚翻白,朝霞流彩,一輪紅日從黛藍群山之後,冉冉跳躍而出。
洞內氣浪爆舞,碎石迸飛。那兩個天仙妖女眼前一花,還未明白怎麼回事,已經倒飛橫撞在石壁上,香消玉殞。
楚狂歌卻似對神劍興味不是太大,操縱著楚易右手,將翩翩脖子一寸寸地掐緊,微笑道:「寡人無疾,寡人好色。蕭丫頭,像你這等尤|物,寡人原捨不得辣手摧花。但今日不殺了你,又怎能平寡人心頭之恨?」
唐夢杳眼看著楚易舌頭越吐越長,又是害怕又是焦急,想到他先前為自己辯解、保護的言辭,心中更是百味翻雜,一陣大亂。
綠光電閃,寒氣森然撲面。楚易大吃一驚,只道她羞憤欲絕之下,要將自己殺了泄恨。
「嘭嘭嘭嘭!」方圓十丈之內,爆炸開深碧淺綠的洶湧光波,數十名魔門妖人慘呼迭起,紛紛翻身飛跌,身上火焰熊熊,衣裳瞬間燒了個精光。十幾個真氣不濟的果然「赤條條來去無牽挂」,被燒成了脆皮焦骨。
李芝儀的左手頓時停住,劍芒指處,翩翩雪白滑膩的脖子沁出一顆血珠,鮮艷奪目。
說到最後一字,楚易右手忽然鬆開,翩翩「啊」地一聲,漲紅的臉色瞬時轉白,咳嗽不止。
「轟!」崖前如被閃電所照,忽然變得一片藍紫。
號角聲激越,隨之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凶獸怒吼,震得楚易耳膜生疼,心中大寒。轉頭望去,穿過洞口,恰好可以遙遙望見蓮花峰。
李芝儀嘿然道:「好!道爺我憋了幾天,正他奶奶的手癢哩!」
話音剛落,卻聽楚狂歌哈哈笑道:「可惜呀,有膽兒還不夠,得有腿才行。」
李芝儀一愣,一時想不出反駁之語,罵道:「酸秀才強詞奪理,知道個鳥。他奶奶的,天下就是因為你們這些迂腐書生太多,才搞得污七八糟、狗屁不如……」
楚易鬆了口大氣,知道抓對了稻草,繼續道:「李真人,眼下魔門正大舉進犯道門各派,你殺了這妖女,可就沒處問其中的內幕陰謀了!那不等於自蔽耳目嗎?」
楚狂歌聽得心中大快,縱聲狂笑:「說得好,說得妙!好一句『道魔之分不在人|獸之別,不在修鍊之法,而在其心』!」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啊」地一聲,面紅耳赤,想要立即閉上眼睛,卻聽楚狂歌哈哈笑道:「小子有色心沒色膽,這可就沒寡人的風範了。嘿嘿,有便宜不佔是傻蛋,當今第一玉女掌門的裸體豈能不看?」
他的「吞神吸真大法」原就獨冠魔門,此時又有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壺兩大神器相助,威力更是驚人。轉眼之間,蕭翩翩的真氣便被吸了將近三成。
「嘭!」紫光碧氣滾滾奔騰,迎面撞在青螭巨龍的尖角上。
「做你奶奶的春秋大夢!」李芝儀怒道,「只要道爺在此,老妖怪你就休想得逞。大不了道爺先將這小子給宰了,看你還能拿什麼作狗屁寄體之身!」
楚易眼前金星亂閃,漸漸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只覺心肺憋漲難受,直欲爆炸開來,恍惚中忖想:「天下死法千奇百怪,但被自己活活掐死的,只怕獨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還不待他回過神來,他的左右雙手已經高高舉起,自動連擊了三下,直打得氣浪迸爆,痛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