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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種證言

第四章 第四種證言

一個女人再怎麼樣也不願讓這種事毀掉終生幸福吧?十津川從眼前這本護照上深刻感受到美知子的心情。
「可否請你詳細複述一遍?」
濱野說:「我是在一年前那件案子發生后才認識岡村先生的,雖然一起出庭作證,但被告知彼此不得交談。那次以後直到昨天都沒有再見過他。我想其他人也和我相同,我們和他是完全沒有關係的。」
「可是我們七個人應該是站在同一邊的。」濱野撫摸著相機,對十津川說。「如果說岡村先生的意見和其他人相反,那兇手或許真的就是我們六個人之一,但事實上,我們七個人在法庭上都一致作證說佐伯信夫就是兇手。在這老頭眼中,我們是一丘之貉。既然如此,我們怎會殺死利害關係相同的人呢?」
「天亮了。」十津川喃喃自語。
然而現在,他一個部下也沒有,要如何調查這件新的謀殺案呢?
「也就是說,即使我逮捕你也沒用,是嗎?」
她說的當然是歪理,因為申請護照去國外度蜜月,也可能是為了逃避岡村的糾纏,並不表示岡村已和她一刀兩斷。
「一百三十圓。」
「是要游泳逃走時淹死的吧?」山口以戰戰兢兢的表情望著屍體。
「不會。他來到此處時尚未天亮,只有月光,又不知水有多深,崖下都是岩石,再怎麽想逃,也不會傻到就這樣一頭栽下去。任何人都會先攀下斷崖,再下水游泳。而且就算從崖上一躍而下,也不可能後腦會撞到岩石。」
安藤常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說:「是右手,對吧?」
濱野把頭探進車子後座,說:「有了。」然後拿出一個大紙袋。
「大家冷靜一點!」十津川站到他們之間。「現在還不能確定佐佐木先生就是兇手。」
十津川想:這兩人平常交情大概很壞。由於他不住在這條街,所以也不知道誰對誰錯。
「把槍交給你?那你不是會立刻逮捕我嗎?我可不幹!為了我那死去的兒子,我一定要查明真相!」
「他一定是去洗鴛鴦浴而花掉了。」
佐佐木默默走到十津川面前,將獵槍往前一擺,說:「我相信你。」
「為什麼要回去?」濱野表示反對。「我那張照片已經將一年前的案子蓋棺論定了。佐佐木先生是很可憐沒錯,但也沒辦法,而且任何人都會認為他是殺死岡村先生的兇手,因為其餘六人都沒有動機。所以,我們只要待在這兒等船來就行了。船一來,警部先生你就叫佐佐木先生打信號讓船靠岸,這樣大家就可以離開這座島了,這出荒唐愚蠢的鬧劇也就可以落幕了,不是嗎?」
「這隻是你的一面之詞,有事實可以證明嗎?」十津川冷冷地說。
「你到底想說什麼?」安藤常露出歇斯底里的樣子。「我被兇手毆打,並且被搶走兩顆蘋果和當天銷售所得六千圓,這些都是事實呀!」
「可是,當他跑進來時,你並不認為他是殺人兇手吧?你又沒有目擊到殺人,你的眼鏡度數很深,從這裏應該看不到對側人行道的陰暗處吧?」
「這件案子真是不可思議,警方和法院都認定我兒子偷了被害者的錢包,但是當警方逮捕他時,那個錢包里裝的是五萬三千五百圓,也就是一萬圓的五張,一千圓的三張,五百圓的一張。另外在他的外衣口袋裡有一百圓的硬幣六枚,十圓硬幣九枚,總共六百九十圓。這些數目在警方的筆錄上都有記載,這樣一來,不是很奇怪嗎?」
十津川蹲在屍體旁邊,點了一根煙。
(不過,這對殺人案本身還是沒有什麽幫助……)
「好,就當作是我兒子。他恐嚇並毆打你,然後搶走銷售所得六千圓及兩顆蘋果,對嗎?」
佐佐木繼續說:「也就是說,我兒子當時看起來不像一個殺人兇手,他的瞼上和衣服上並未沾染血跡,表情也沒有恐懼的樣子,對嗎?」
「錯!那家賓館是要離開時才結帳的,他在付帳以前就被捕了。」
十津川笑著說:「要查明真相,根本不需要槍。而且就算沒有槍,我們的性命也是掌握在你手中,因為你握有能否離開這座島的王牌。」
他很了解佐佐木那種想證明獨生子為無辜的心情,但是到目前為止,佐佐木仍然一點證據也沒有,只是發現了一些證詞中的小錯誤而已,並無濟於事。
佐佐木和安藤常一起走進水果店內。
「不曉得,但我想多知道一點。」
「惡果?你是說他已經死了嗎?」千田美知子臉色蒼白地問十津川。
「現在我已明白,有很多證言其實都是謊言,是虛榮心或利害關係造成的,但這也給了我很大的勇氣。如果我現在老實說出自己的心情,或許對我有害無益,但我還是要說。十八年了,當我回到日本,聽到獨生子死於獄中的消息時,心中猶如千刀萬剮,難受已極。聽說他死前不斷喊冤,所以我相信他是無辜的,正因為我深信不疑,才會做出這些事來……」
然而,十津川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個從巴西歸國的老人會殺死岡村,因為那樣做未免太愚蠢了。
「真的是九*九*藏*書被殺的嗎?」佐佐木看著屍體問十津川。
「謝了。」
「接下來要怎麼辦?」山口少年問。
「演講得真精彩,不過,令郎仍然是一個殺人兇手。」濱野冷冷地說。「我拍到一張他刺殺被害者時的決定性照片,你的花言巧語在這張照片之前一點作用也沒有!只要有這張照片,你主演的這出鬧劇就完全不具意義了!」
八個人又分散,各自去尋找岡村精一。
「你錯了!」
但是到了後來,因為聽警方說此人是殺人兇手,在大吃一驚的同時,就想到要把自己私藏的錢說成是他搶走的。
西裝浸了海水,變得異常沉重。山口也來幫忙,先把屍體拖到岩石堆上,然後兩人合力打到崖上。
是因為安藤常太固執,文子才討厭她嗎?還是安藤常本來就很討厭風塵女郎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戴著眼鏡的安藤常直眨眼。
「嗯,大致上完全一樣。」
「還有,接下來他說:『閃到一邊去!我剛才殺了人,你可別羅唆!』然後就把我打倒在地,搶了當天銷售總額六千圍,並且帶著兩個蘋果逃走。」
山口點頭,往大街對面跑去,站在人行道的陰暗處,面向這邊。
——逃至對面人行道的被告因口渴而跑進正要關上店門的安藤水果店,毆打店內的安藤常(六十八歲),並趁該女倒地之際搶奪現金約六千圓及兩顆蘋果后逃走——
佐佐木退後了兩步,說:「不是我。我的目的是要查出事實真相,不是要殺你們。」
「啊!」山口忽然喊了一聲。
十津川終於明白安藤常的證詞是虛偽不實了。他想,事實真相大概是這樣的:
濱野仍在不停拍照。佐佐木好像無動於衷,但六十九歲的安藤常被鎂光燈弄得直眨眼,不久似乎已無法忍耐,以高亢的聲音大喊:「不要再拍了!」
「這我會算。」
「十二點多了,店門還開著,不是太晚了嗎?」
十津川掃視其餘七個人,他確定殺死岡村精一的兇手就在其中。
「嗯,好。」十津川點頭說道。
「警部先生。」
四、五公尺深的斷崖下方就是深藍色的海面,有個身穿西裝的男子以俯卧的姿勢在水上載沉載浮。
「錯了!我兒子是第二天早晨在賓館被捕的,他到達賓館時是深夜一點整,根本沒有時間去洗鴛鴦浴!」
「對。」
「哦!」佐佐木苦笑道。「從早上到晚上八點,一毛錢也沒賺到!但是從晚上八點到十二點之間,卻突然生意興隆,賣了八千圓的水果,是這樣嗎?」
四周漸漸明亮起來,可以看清這具全身濕透的屍體了。
「要跟他們說岡村先生遇害了嗎?」
「那他一定是拿那六千圓去付旅館費了。」
現在,佐伯信夫毆打安藤常並搶走六千圓及兩顆蘋果的罪名已經洗清了。
其餘幾個人也異口同聲嚷道:「對!對!」
美知子露出焦急的表情,咬著嘴唇想了一下,然後打開皮包,取出一本護照,擺在十津川面前,說:「也許這個還不能證明,但我還是試試看。我婚後打算和夫婿去夏威夷蜜月旅行,因此申請了護照,在三天前拿到。我如果還跟岡村先生糾纏不清,就不會去申請護照了,不是嗎?」
「會不會是想跳下海游泳逃走,不巧頭部撞到岩石致死的?」小林啟作插嘴道。
但若佐佐木不是兇手,那一年前的舊案就有重新檢討的必要。
「那就好。」濱野露齒一笑。「就讓大家再看一次那張照片吧!這出鬧劇也該落幕了,你只要看看那張決定性照片,就知道令郎確實是兇手了。很遺憾,你必須放我們走。你就把這座無人島建設成觀光勝地,自己當經營者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現在問你,案發當時,你是獨自一人看店看了一整天嗎?」
「如果兇手不是她,那會是誰呢?殺人動機是什麽?」
「好像死了,必須撈上來。」
安藤常的獨生子娶了媳婦,但媳婦常跟她吵架,這是很常見的婆媳關係。同時,這個家的家計大權也從安藤常手上轉移到媳婦手中,安藤常拿到的零用錢因此不夠花。案發那天,兒子和媳婦都不在,安藤常便打算將銷售所得藏起來做為私房錢。當信用合作社的職員前來收款時,她就說今天沒有收入,但其實是將錢藏起來了。
「首先,佐佐木先生未必就是兇手;其次,我接收他的槍時,曾答應過要讓他的反訊問繼續進行下去,我要遵守諾言。」
安藤常搖晃著矮小的身軀答道:「是的,那時我正要關上店門。」
十津川瞪著這位年輕攝影師,說道:「那麽,你自己過去拿吧!」
「就這樣嗎?」
其他證人都點點頭,似乎在表示同意。
「他拿起擺在前面的蘋果,拿了兩顆,很快地塞進上衣口袋中。」
酒吧老闆娘插嘴道:「老太婆是因為賭氣才開到那麼晚的。」
十津川忽然想:這個老人在巴西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呢?不難想像,一定是千辛萬苦。那張古銅色的臉孔、堅毅的表情以及額頭上那些比普通人更深的皺紋都在https://read•99csw.com訴說他的辛苦。他能在一座孤島蓋這些建築物,顯示他在巴西事業有成,但他的私生活一定十分寂寞。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回到日本之後,為了十多年沒見過面的兒子投下全部家產,甚至不惜犯下綁票罪名。
「我在燈光下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臉,這總不會錯吧?在警局指認時,我只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是個遊手好閒的年輕無賴,叫佐伯信夫。」

3

「很簡單,既然發生了謀殺案,就要找出兇手,然後查明一年前那案子的真相。」十津川斷然說道。
「錢放在哪裡?」
濱野立刻住口。
安藤常默默地瞪著文子。文子沒理她,對佐佐木說:「她一天到晚抱怨說,兒子和媳婦老是很早就關上店門休息。開到八點她還說太早。那天她媳婦也是為了這件事跟她吵架而跑回娘家去,她兒子便去接她媳婦,所以只剩她一人。她因為賭氣,就放意開到很晚。其實開到深夜的水果店是沒有客人會上門的。」
「你知道他現在舉的是哪一隻手嗎?」佐佐木問安藤常。
「你那時不認為他是殺人兇手吧?」
「你不留戀,他未必不留戀。這種事在社會新聞中很常見。一個中年男人和一位年輕小姐有了關係,當這位小姐結婚尤其是像你這般美艷的姑娘要跟別人結婚時,這名男子就會糾纏不休。岡村先生可能威脅你,叫你婚後還要繼續跟他發|生|關|系,否則就要公開兩人的秘密。當你正在煩惱時,碰巧因一年前的殺人案而被帶來這座島上,對你來說,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在這裏殺掉他,任何人都會認為兇手是佐佐木先生。」
「如果能很快查出來就好了。你快去把其他人都叫來這裏集合。」
濱野拿起身旁的蘋果,咬了一口之後說:「你就算辯倒了這涸老太婆,也無法改變令郎是兇手這件事,頂多只是替他洗清搶奪六千圓和兩顆蘋果的罪名罷了。他的殺人罪嫌並未消失,他自己也已承認從死者身上拿走錢包,也就是說,他依然有殺人和搶劫兩項罪名,這個事實一點也沒有改變。所以我才說,你做的都是白費工夫。」
「警部先生,你不了解岡村精一這個人。我不想說死者的壞話,但他確實是個膽小如鼠、懦弱無比的男人,一天到晚都在盤算要如何跟我撇清關係。我們那家銀行對男女關係管理得很嚴格,所以他總是提心弔膽,生怕秘密曝光。他不是那種會為了女人拋棄地位的人,他沒有那種熱情。我決定嫁給別人後,他還大大鬆了一口氣哩!而且我也打算婚後立刻辭去工作,不再上班了,所以,我哪有必要殺他呢?」
「因為我害怕。」
「你說得很對,但也有可能是因其他私人恩怨引起的。你們之中和被害者一直交往到最近的只有千田美知子小姐吧?」十津川的視線停在美知子臉上。
「很簡單!」濱野伸直手臂指著佐佐木道。「就是他!他想把我們全殺掉!岡村先生最想逃走,所以第一個被他殺掉!兇器很可能就是槍托!」
「你錯了。」
「我想不會。」十津川說。
那張照片好像還得了去年度的「攝影報導獎」或什麽獎哩!
「可是只有你和其他人不同,你跟被害者很熟,他是你的上司,和你有肉體關係。」
「當時蘋果一顆值多少錢?」
「她說得對嗎?」佐佐木問安藤常。
「我兒子跑進來後做了什麼?」
「你別再做這些白費工夫的事了。」攝影師濱野以冷淡的口吻向佐佐木說。
安藤常原先的證言已被徹底推翻了。
「你應該懂。」佐佐木盯著老婦人的臉說。「首先,既然我兒子有這麼多錢,為何連區區兩百六十圓的蘋果都不肯付帳?其次,他身上的現金數目和你說的六千圓並不一致。五萬三千五百圓的話,你那六千圓必定不包括在內。那六千圓應該都是千圓紙鈔或是五百圓紙鈔吧?」

1

「不是我殺的!」美知子猛搖頭。
「好,那我答應你,只要把槍交給我,我就幫你查明一切。」
濱野以冷酷的眼神對老人說:「只要有這張照片,你就莫可奈何了。」然後又以得意的眼神掃視眾人道:「我是一名攝影記者,所以身上總是攜帶裝好底片的相機,以便隨時可拍攝。當晚相機里裝的是感光度目前排名世界第一的名牌底片,叫做ASA二O O O,只要有一點點亮光就能拍得很清楚,不必用閃光燈。那時我將這台日光牌相機放在身邊,開車經過這裏,因看到這位阿婆的水果店還沒關門,就把車子停下來,想去買幾個橘子。」

2

即使如此,案子還是https://read.99csw.com要破。無論如何,他畢竟是一名刑警。
「是的,因為兒子和媳婦都到媳婦娘家去了。」安藤常嘟著嘴說。
雖說如此,十津川並無信心,因為佐佐木很可能就是兇手。為了冤死獄中的獨生子而將作證的七個人全部殺掉,這種事並非不可能發生。甚至可說,這種心理是很自然的。
「對,他兒子殺人被捕,入獄病死,那是罪有應得,但那老頭一定會認為是被我們這些證人害死的,一定會殺我們泄憤。」
「是的,就是令郎,他是殺人兇手!」
濱野停了一下,再度掃視眾人的臉孔,好像在享受這些話帶來的效果似的。接著,他又以充滿自信的口吻說:「然後我無意中望向對面人行道,卻看到有一名男子揮舞刀子,好像要殺人似的。我大吃一驚,一般人可能會出聲大叫,但我是職業攝影師,所以不會。我在倉卒之間拍下這一幕。有人說我的行為違反倫理道德,我卻認為這是正當行為,一點也不可恥。因為當時即使我跳下車跑過去,也不可能制止令郎了。而且由於有了這張決定性的照片,審判才得以順利進行。其他證人的證詞當然也很重要,但到底不如這張照片所顯示的事實。」
「唔,沒錯。」安藤常以十分勉強的態度點頭道。
「如果你認為他是兇手,那你一定會心生恐懼而不敢要求他付錢,不是嗎?」
「這裏跟你的店有何不同?」
儘管如此,十津川畢竟是一名刑警,而且不是剛出道的新手。他的刑警經驗已將近二十年,搜查一課的同仁都說他既敦厚又精明,因此,他雖然很感動,卻還不至於天真到完全相信美知子是清白的。
「槍只是暫時由我保管而已,而且就算我逮捕你,沒有你的協助,我們也出不了這座島。雖說船隻七點會來,但若沒有你的信號,大概不會靠岸吧?」
「然後呢?」
「姓濱野的攝影師拿出那張照片,已經使那老頭無計可施了。那張照片可以證明他兒子的確是兇手,不是嗎?」
「是的。」
眾人一起望向佐佐木。
「我們這七個證人之中,有一個被殺掉了,兇手就在這座島上,但是跟我們有仇的只有這個手持獵槍的傢伙,只要他手上有槍,我們就無法安心,不知何時也會像岡村先生這樣被他幹掉。」
他只是暫時將矛頭從美知子身上移開罷了。
「除了你之外,還會有別的兇手嗎?」濱野以憤怒的聲音說。
「那究竟是被誰殺死的?是要搶他的錢嗎?」
來到崖下後,十津川捲起褲管,走進海中。
山口一溜煙跑走了。
「我兒子對你說,他是殺人兇手,是這樣嗎?」
當佐佐木之子走進店裡時,安藤常並不認為他是殺人兇犯。他從上衣口袋掏出零錢,買了兩顆蘋果後走出去。所以在安藤常的印象中,他只是一位在快打烊時上門的顧客而已,當時這位客人好像有點醉了。
「那張照片或許很重要沒錯,」十津川點頭說道。「不過我想,這件新的謀殺案若是因一年前的舊案引起的,而且佐佐木先生又不是兇手的話,那麽那件舊案就有重新調查的必要!」
「怎麼回事?」
「你們不打算永遠留在這座島上吧?在反訊問尚未結束以前,就算船來了,相信佐佐木先生也絕不會打信號讓船靠岸的。我也不想強迫他。因此,我們若要離開此島,就必須在島上將所有問題解決掉,而且不是依靠直覺,而是要靠確鑿的證據!」
佐佐木微笑了。這實驗證明了安藤常的視力很差。
十津川說著,接過沉重的獵槍,大步走到岸邊,把槍往海里丟去。
「哪裡錯了?」
佐佐木雖已老邁,卻不糊塗。從他對這些證人的反訊問中也可看出來,他的頭腦是很清楚的。像他這般聰明的老人,怎麽可能做出這種讓自己立刻蒙上嫌疑的事呢?而且,佐佐木的反訊問尚未結束。雖然濱野提出關鍵性的照片,但佐佐木必定會反駁,否則的話就不會特地把那張照片帶來這裏了。還有,岡村被殺的時刻是在他們提到那張照片以前。
看來濱野說得沒錯,岡村精一本來就不是這條街的住戶,只不過是案發當晚偶然開車經過這裏的目擊者而已。
山口、小林和水果店的安藤常也相繼發言,表達了同樣的意思。
每張照片上都是一名雙手持刀的青年,照得很清楚。由這名青年的臉看來,顯然是老人之子佐伯信夫沒錯。
「不是,錢包都還在。」
「……」
她說完後,以可怕的眼神盯著十津川。
「所以你認為,那老頭會自暴自棄,然後把你們全部幹掉,對嗎?」
攝影師濱野立刻朝著屍體猛按快門。他真的是個工作狂嗎?或者是在演戲?
安藤常望著一個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竹簍說。當然,現在那裡沒放線。
佐佐木似乎沒聽到,也可能只是裝作沒聽到而已,他的表情沒有變,繼續說道:「但另一方面,我也要老實說,其實我並不完全相信我兒子的話。他母親去世後,他就墮落了,還曾經犯過傷害案,身上總是帶刀。https://read.99csw.com在這次的案子里,他雖否認殺人,卻承認從死者身上拿走內有五萬三千五百圓的錢包。相對而言,你們七個證人都是正當的市民,職業雖各不相同,卻都沒有前科,其中還有公司的高級主管。只要冷靜一想,就知道你們的證言比我兒子的話還可信,因此我原先一點自信也沒有。但是,後來我漸漸明白,你們七個人當中有些人說的是謊言,雖然我已知道那些和事件核心似乎無關,但至少已經可以稍微相信我兒子的話了,我感到很高興。」
「大家想想看,包括我在內,我們之中每個人都有謀殺被害者的機會。有一次我們曾經四下分散去尋找他,他應該是在那段時間內遇害的。」
山口的話讓安藤常處於不利的立場。安藤常咬著嘴唇瞪視山口,不久突然放聲大哭。
「錯了,是被人殺死的。」
「在這個竹簍里。」
十津川看著佐佐木,想知道他要如何反駁。
「不錯!」
「你能證明我錯了嗎?」
十津川等人也聚集到門口觀看。
「我當然叫他付錢了。」
「我可不這麽想。」佐佐木以沉著的聲音說。
「為何認為他會殺你?」
「那兇手是誰?為何殺他?」
「被人殺死?被誰?為什麼要殺他?」
「我再確認一次,當晚你要關店門時,有一名男子跑進來,他真的是我兒子沒錯嗎?」
濱野以充滿信心的口吻說完後,就走出水果店,往路邊那輛本田喜美車大步走去。
「那可不一定,大家要想清楚再說!」十津川以冷靜的眼神掃視佐佐木和七名證人。
那是岡村精一!
佐佐木瞪著他們,把槍端好。
不知不覺中,東方天空已泛白,岡村精一卻依然不見蹤影。身為刑警,十津川開始擔心起來。
「當然了,我對警察也是這麽說,在法庭上也是這麼說。」
「可以跟你一道走嗎?」山口從眼鏡後面窺伺十津川的神色。
「等一下,我看看。」
「那就奇怪了。」山口此時嘟著嘴向安藤常說。「那天傍晚五點左右,我不是向你買了五百圓的橘子嗎?當時還有別的客人哩!所以,在晚上八點以前,你至少應該有五百圓以上的收入。」
他們讓屍體仰躺在草叢上。
要殺證人的話,根本不需如此大費周章,而且就算殺死證人,死去的獨生子也無法獲得清白。十津川認為,佐佐木應該明白這層道理。
「是怕佐佐木那個老頭嗎?」
「我有同感!」濱野立刻點頭說道。
文子說「一點也沒錯,警部先生」
重考生山口突然大聲說:「岡村先生究竟到哪裡去了?」
來到岸邊時,紅紅的太陽正從海平面上升起,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邊!」山口臉色發青,指著下面說。
「這個我以前就看過了。」山口拿起報紙說。
「如果我們不同意,站在這裏不動呢?」
佐佐木想了一下,看著安藤常說,「你剛才說的都是事實嗎?」
「我知道原因就行了。」佐佐木說。「當你正要關門時,兇手跑進來,是嗎?」
「這點我不否認,但我剛才也說了,我即將和別人結婚,對岡村先生一點也不留戀。」
「為什麼?我兒子不是在巡邏車到達以前就跑掉了嗎?」
「那可就害苦了我們。」濱野小聲說道。
「是什麼原因?」佐佐木回頭問三根文子。
「警部先生!」小林用異常尖銳的聲音說。
「你認為他怎麼了?」
佐佐木一定也知道現在的狀況,因此,當安藤常承認說謊時,他雖然好像很滿意似地點頭,但馬上就又恢復冷靜的表情。
另外五名證人似乎都和岡村沒有私人交往,那麽,就只剩下佐佐木了。
「沒這回事,我看得到!」
「哇……哇……每個人都欺負我!」
「佐佐木先生,」十津川靠近這個老人,說道。「把槍暫時交給我保管如何?如果你手上有槍,大家就會認為是你殺了岡村先生。正如濱野先生所說,槍托的確是很適合的兇器哩。」

4

然而,十津川還是被她那哀求般的眼神打動了。
海浪已將岡村精一的屍體衝到岸邊,那裡水深只有五十公分,所以很快就拉到了。
十津川邊走邊點煙,山口隨後追來。
「是的,為了我兒子,我必須查出真相。」
「不錯!有人用石塊之類的重物敲他後腦,並棄屍于海中。」
安藤常似乎也發覺了,她以後悔的眼神瞪著佐佐木說:「我知道了,不錯,我是不能看清楚對面的情況,但那時衝進店裡來的那個人,他的臉孔我看得很清楚,也記得很清楚!」
「好,本庭休庭三十分鐘!」佐佐木的口氣活像一位法官。
佐佐木好像很滿意似的點點頭,但十津川不太明白這對案情有何幫助,只好獃望著佐佐木。
也就是說,兇手不是千田美知子,就是佐佐木老人了。
「胡說八道!」安藤常尖聲大叫。
她似乎很害怕,但不像在擔心岡村,大概已經不再愛他了。
案發後,佐伯信夫來到她的店裡,究竟有沒有搶走兩顆蘋果或有沒有付錢,都不read.99csw.com是重點,那時她只想到一件事,就是要把那六千圓的收入說成是佐伯信夫搶走的。
安藤常在店內迅速繞行一圈,查看架上的罐頭。她的腳步敏捷得不像一個六十九歲的老婦人。
「那是我的事。」安藤常撅起嘴巴說。
十津川聽到「刺殺被害者時的決定性照片」這句話時,想起了一件事。
十多年來,這個老人一直都在和巴西的大草原格鬥,可能是那些經驗使他變得如此沉著而堅強吧?
「你幹什麼?」佐佐木變了臉色。
「是在你正要關上店門時發生的嗎?」佐佐木的語氣比對待其他證人時要溫和得多,大概是因為對方是老太婆的關係。
而且,那畢竟是已成過去的案子,但岡村精一失蹤這件事卻是現在的事實。
「好,不過,為什麽?」十津川笑著反問。
十津川留神腳下,往崖下的岩岸走去。山口臉色蒼白,隨後跟著。
「什麽事?」
「刑警經常要面對因果關係,這次我預測他會得惡果,所以很擔心。」
佐佐木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當初看到那張照片時,由於此案和他無關,所以只是想到這就是決定性證據而已。
「你平常總是開到那麼晚嗎?」
佐佐木雙手端槍,慢慢環顧這間他自己做出來的店。
「是沒錯,但那又怎樣?商店開到深夜不行嗎?」安藤常以嘔氣的聲音說。攝影師濱野在一旁微笑。十津川看看十字路口,岡村精一依然未出現,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我也很怕!」酒吧老闆娘文子也瞪著佐佐木說道。
「因為是他本人告訴我的。」
「還有一件事,我從這一區的信用合作社一名收款員那裡打聽到一件有趣的事。這個信用合作社采每日定期存款制,每天晚上八點,收款員會來商店街收取當天銷售所得做為存款。這名收款員說,那天他來這裏時,你向他說當天一毛錢也沒賺到。由於這種事十分罕見,所以他記得很清楚。當時他覺得很奇怪,就看了一下那個竹簍,裏面的確一毛錢也沒有。」
「死……死了嗎?」山口以顫抖的聲音問。
濱野說:「就是呀。警部先生,不可能會另有真相的,雖然這個篤信獨生子無辜的老頭很可憐,但也沒辦法呀!」
他把袋子里的東西拿出來,平鋪在車子的引擎蓋上。那是報上的照片,周刊上的照片以及一張他自己放大的照片,約有一頁報紙那麽大。
「是沒有沾到血跡,但臉部似乎在抽搐,而且我馬上就知道他是兇手了。」
十津川以冷靜的第三者身分來到此地,雖然是被強迫帶來的,但他既不偏袒佐佐木,也不偏袒這七名證人。在他看來,佐佐木之子酒醉後與人發生口角,殺死對方後搶奪財物,這似乎是不爭的事實。雖然現在證人們已更正證詞的細節,但佐伯信夫是殺人兇手這件事並未改變。
「嗯,一個人走的話,怕被他射殺。」
「休息一下如何?」十津川對手持獵槍的佐佐木說。「岡村先生失蹤了,我想應該再度搜搜看。有一名證人失蹤,你應該也會擔心吧?」
「可是別人都沒有殺人動機呀!」千田美知子向十津川說。
「那就來實驗看看。」佐佐木走到山口旁邊,小聲說道:「你去站在剛才用粉筆畫的圖案上面,站著就好,什麽都不要做。」
「我開到多晚,跟那件殺人案有何關係?」
「有可能。」十津川率直地說。
三根文子插嘴道:「可是,警部先生,一年前那件案子不是已經確定了嗎?從濱野先生那張照片就可以確定兇手是誰了。」
「好了,現在請大家再回到那條街去。」十津川做了決定。
她說得很大聲,好讓所有人都聽到。
那張照片刊登在各報章雜誌後,曾轟動一時。照片上是一名年輕男子揮舞著刀子,被害者倒在他腳下。
這六個證人大概都認定佐佐木是兇手,其他意見都聽不進去了。
「是從晚上八點到打烊之間賺來的。」
「那麽,你說的那六千圓收入是哪裡來的?」
屍體後腦凹陷,經海水沖刷,已不再流血,但顯然是致命傷沒錯。西裝內袋有錢包和身份證,看來很昂貴的手錶也還在。十津川起身思考。此時山口已領著其他人跑過來。
十津川在酒吧時曾聽說這個老太婆心腸很壞,又很倔強,時常跟媳婦吵架,看來這是真的。
「那麼,兩顆就是兩百六十圓。」
結果,安藤常又換了另一套說詞,她說的和十津川猜想的大致相同。
「什麽事?」
「那張照片,我已經從你家拿來了,就放在車子的後座,底片和刊登那張照片的報紙及周刊也是。我希望一切都有事實為根據。」
為證明冤死獄中的兒子是清白的,佐佐木已盡了一切努力,雖然這些努力在細節上已經成功,但離證明無罪這件事似乎還是非常遙遠。
「我說:『付帳呀!』他說:『死老太婆!』」
濱野大聲說道:「警部先生,你根本不必對這神經病讓步!立刻把槍拿過來,不就好了?」
「不錯!如果我不打出真相已經查明的信號,船就會停在遠方海上,不會靠岸。」
「咦,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