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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種證言

第三章 第三種證言

「對!」
他說完,用刀尖在歹徒右臉上劃了一刀。
於是眾人分散,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十津川覺得自己似乎已從佐佐木那嚴酷的眼神中看出一件事來:這個在巴西廣大草原上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老人具有無比堅強的意志。這個堅強的老人絕對不會說謊,所以也絕對不會原諒背信之人,即使是他的親生兒子也一樣。
山口笑著說:「我看他大概是在虛張聲勢。以前我跟人吵架時,就曾騙過對方說我是羽量級的西洋拳手,其實我根本不會西洋拳。」
山口看看所有人的臉,然後說:「如果兇手就這樣一刀刺過去,一定會刺到胸部或腹部,那身上就會被噴出來的鮮血濺到。但事實上,被害者是被刀子刺進背部而死的。當兇手威脅說要一刀殺死對方時,被害者好像又頂了幾句話,我認為他真傻,那樣做是不行的。對方手上有刀,又已經發怒,他應該趕緊道歉賠罪,否則就立刻逃走。要是我,一定會這麽做,否則白白賠上一條命,就太划不來了。」
但是,以棒球來比喻的話,佐佐木只是進佔二壘而已,還沒有回到本壘。他尚未證明自己的兒子是無辜的。
「沒有錯,但是……」山口沒有再說下去。
「被害者呢?」
山口說著,蹲下來稍微修正圖案,不過不是改變地點,而是將原本彎成直角的手臂畫得稍微圓一些,看起來比較像真人的手。
佐佐木彷佛很滿意似地微笑了。
桌子前面是牆壁,左邊有電視,右邊是窗戶。
十津川想:他的自制力一定很強,要不然就是堅信兒子是無辜的,才能夠這麽冷靜。
「是的。」
「那就好。」佐佐木簡短地說。
「不是『你再羅唆』,而是『你若不乖一點』。」山口一本正經地糾正這個老人。
「你還是老實說吧!」佐佐木看著山口說。
「我並不怪你。因為警方訊問時,你為了迎合他們而說了那些話,大概也是出於善意的。但現在為了我那冤死獄中的兒子,你一定要說實話!」
「為什麼?」
濱野插嘴道:「警方好像認為被害者木下誠一郎死於十二點十五分左右,檢方在公審時也是這麽說的。」
佐佐木以頑強的口氣追問,好像只要有一個問題就要跟山口吵起來似的。對一個獨生子冤死獄中的老人來說,或許這種態度是理所當然的吧!
「是的。」
十津川忽然感到不安。身為刑警,他應該保衛人民的生命安全。岡村曾為明天(已經是今天了)不能出席會議而激動不已,難道會在岸邊發現木板而游出海去了嗎?
「還記得確切的地點嗎?我是說殺人現場。」
「說得也是。」山口雙手抱胸,以誇張的動作環顧四周,然後說:「桌子和書櫥的位置都跟那時一樣,其他也沒有什麽不同。雜誌的話,應該比較舊,但這和本案無關。對了,電視機不一樣,我那台是舊的,這台卻是全新的。咦,電視機下面這台不是錄影機嗎?我的房間里可沒有錄影機。」
「打臉,啪的一聲!」
「你不記得了嗎?」
「等一下你自然就會明白。」
「好吧,假定你沒說謊。」佐佐木順著他的話說。「下一個問題,你望向窗外時是幾點,還記得嗎?這點很重要。」
「當然啦!我又不是長頸妖怪。」
「罵完後就立刻拿刀刺他嗎?」佐佐木以冷靜的語氣問道。
「殺人了?」
「我讀累了,就打開窗戶深呼吸,這樣頭腦會清楚些。那時我無意中往下看,剛好看到人行道的陰暗處有兩名男子,其中一人突然揮刀刺向另一人,並且搶了他的錢包逃走。我急忙打一一O報警。」
山口說著,不等佐佐木說話,就迅速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英文參考書,放在桌上,翻開來看。
「然後呢?」
「這我知道。」
「好!」山口背部靠在路燈的柱子上,雙手抱胸,看著佐佐木。「被害者的說話聲比較小,所以我聽不清楚;但兇手說得很大聲,好像在破口大罵般,所以我聽得很清楚。」
「重點是在事實,不是你的想像,那是不需要的。你並未親眼目睹我兒子殺人,這是事實吧?」
山口立刻坐到椅子上,打開桌上的檯燈。
安藤常從水果店跳出來,三根文子和小林啟作從酒吧衝出來,唯獨岡村精一不見人影。
「看過這部影集的人都知道,主角是紐約市一個叫傑克森的刑警,此人作風十分卑鄙,言行極其粗魯,為了追緝兇犯,每次都漫天撒謊,而且面不改色,總是以小人手段讓兇嫌掉進陷阱內。」
「你報警時說了什麽,還記得嗎?」
「請你把在法庭上說過的證言再說一遍,好嗎?」
山口少年被佐佐木銳利的眼神一瞪,立刻露出驚慌失措的樣子,看來他其九*九*藏*書實很膽小。
傑克森苦笑著舉起雙手,然後趁隙擊倒這名歹徒,奪下水手刀並用刀尖抵住歹徒的鼻子,以恐嚇的聲音(當然是是配音的)說:「你竟敢瞧不起我!」
佐佐木以冷靜的語氣說:「剛才說過,我已經請私家偵探調查過你們了,從出身經歷一直到興趣和嗜好。關於你,調查報告是這麽寫的:你是『警探傑克森』的忠實觀眾,就連重播也每一集都不放過,影集的主角傑克森刑警是你最崇拜的偶像。」
正在按錄影機開關並調整電視頻道的山口立刻說:「是呀!」
「好像在辯解,剛才說過了,聲音太小我聽不清楚,但看起來好像在道歉的樣子。」
「我說了地點、兇手逃走的方向和他穿的服裝。」
岡村往海岸方向走去,大概還在思考逃出此島的方法。
「那麽,當你望向窗外時,殺人已經結束了吧?」
其他人也都陸續回來了。三十分鐘已過,岡村精一依舊不見蹤影。
「看到了,一個是死者木下,另一個持刀殺人的就是名叫佐伯的年輕男子。」
十津川俯視那個線條笨拙的人形圖案。對於親臨兇案現場很多次的十津川來說,那是十分熟悉的圖形。
「你看到他們的臉了嗎?」
十津川微微一笑,說道:「對,除非警方掛斷電話,否則線路還是通的。」
「……」山口變了臉色。
「是的,剛才說過,因為我讀累了,無意中望向窗外,才看到有兩名男子在爭吵的,也就是令郎和被害者。」「那時他們正在爭吵嗎?」
十津川也不明白有何不同,他的想法和濱野說的一樣:山口究竟是在看書還是在看電視,對凶殺案本身並無影響。
「好吧,就當作你看到了,但假如他們正在爭吵,那你應該也聽得到他們的叫罵聲。假定我兒子是兇手,因為他和被害者曾在酒吧吵過架,所以在刺殺對方之前應該也會叫罵,否則的話就很奇怪。還有,你在三樓應該聽得見街道上的聲音吧?樓上的聲音在下面聽不到,但下面的聲音樓上應該聽得到。」
十津川也看看手錶,現在是深夜一點,不過天氣並不很冷,可能有溫暖的黑潮流經這座島的附近。
佐佐木在車子的護輪套上坐下來,把獵槍放在腿上,注視著山口。對方只是個十九歲的少年,所以佐佐木的眼神沒有剛才看著岡村時那麽嚴峻。
山口站在人行道凝視著公寓的三樓,也就是他的房間二會兒之後,他喃喃自語道:「從那個窗戶往下看,所以……」
「那又怎樣?我是很喜歡看,但這跟一年前的殺人事件有什麼關係?」山口的語氣似乎很憤怒。
「……」
首先是廣告,然後「警探傑克森」的第八集「缺德街」就開始了。
「他們到底罵了些什麽話?審判記錄上只寫著:你作證說他們在爭吵,然後我兒子就刺殺了木下誠一郎。如果你還記得,就說出來吧!」
「不記得了,那時距落榜還不到一個月,根本就不想念書,而且,念什麼書跟這件案子有什麽關係?就連警察都沒問到這一點,法官也沒問。」
「真的嗎?」山口的眼睛瞬間變得像十二、三歲的小孩般天真爛漫。
「他說:『你竟敢瞧不起我!』」
千田美知子坐到車子的助手席上,往後一躺,雙眼緊閉,不知在想些什麼。
山口扶扶眼鏡,點頭說道:「嗯!」
「你停下來,去看窗外,也就是說,去歇口氣,對嗎?」
「這裏的路燈壞了,變得很暗,你從三樓真能看見他們的臉嗎?」
「然後呢?」
「好,警方趕到後,又向我問了一遍,所以我記得很清楚。我說兇手年約二十五、六歲,身高約一百八十公分,穿著皮夾克和白色西裝褲,頭髮很長,就像影星S先生一樣。我又說他拿著刀子橫越馬路逃走了。兇手被捕後,警方還稱讚我說得很正確呢!」
「那麽,是否繼續爭吵?」佐佐木問。
「我知道了。」山口臉色轉白,點頭道,「我想,大概是在念英文吧!」
「啊!」濱野叫了一聲,瞪著山口。「不錯,完全一樣!」
「你不是在念書嗎?」
「對,聽得很清楚。晚上念書時若打開窗戶,就能聽見麵攤和烤地瓜攤的叫賣聲,所以我常跑下去吃。」
十津川想,他的樣子跟岡村那沒有把握的態度截然不同。
十津川想,這真是奇妙而有趣的體驗。到現在為止,佐佐木已經擊出兩支安打,岡村和千田美知子承認說謊,山口也已經說出事實。
「我不必去吧?」岡村以疲倦的聲音對這個老人說。
「我是在準備大學聯考呀。怎麼會沉迷於電視呢?」山口脹紅了臉說。
這是很可能的,十津川在這個年紀時也是如此,一部電影他只要https://read.99csw•com看一遍,就會唱裏面的主題曲了。看小說也是一樣,連裏面的細節都可以記住。
雖然濱野拍攝的底片很可能會在獵槍的威脅下被佐佐木拿走,但他還是不停地拍照,這種精神或許能夠證明他的確是個職業攝影師吧?
「被害者差點摔倒,害怕起來,便轉身想逃。因為兇手已經喝醉,手中又有刀,跟瘋狗一樣。面對一條瘋狗,不跑就會被咬,不是嗎?既然要逃,一開始就該逃了,被害者卻先頂嘴,到後來看苗頭不對才想逃,這怎麽行?當他轉身要逃走時,兇手就一刀往他背部刺下去了……」
山口的聲音似乎很憤怒,大概是佐佐木的問法讓他覺得自己不被信任吧?
山口少年露出得意的樣子,大概是發覺其他人都在看他吧!
佐佐木的語氣很堅定。山口脹紅了臉,似乎想說什麽,但沒有說出來。
「啊呀!」十津川不由得叫了一聲。
「然後呢?」
十津川等人走下水泥階梯,回到人行道上。
「這種時候,一般人都會看看是幾點了,你那時看了時鐘嗎?」
「我不想聽你的處世之道,我只是問你被害者被殺時的樣子。」佐佐木板著臉孔對山口說。
「是的,我聽到了他們吵架的聲音,罵得很兇。」山口好像很得意地說。「我記得很清楚。」
「哪有什麽原因?我又不是未卜先知,那只是偶然!」
「那天晚上,我正在讀書。」山口說。
結果,去山口房間的只有山口、佐佐木、十津川,以及愛湊熱鬧的攝影師濱野等四人。
「兇手說:『我以前也曾因吵架而殺過人,你若不乖一點,我就一刀將你宰了!』」
「當然記得。」山口以很有把握的口吻說。
「還是找找看比較好。」十津川向佐佐木說。
「是的,我只看到被害者俯卧在地上,兇手蹲在旁邊。」
(看來他在法庭上很可能也是像這樣好奇而興奮,絲毫沒有痛苦的心情,一點也不為那名嫌犯著想。)
「你錯了,這兩者是不同的。」
佐佐木不理濱野,向山口說:「我兒子以前只有傷害前科,可沒殺過人。」
不過,年輕時因為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即使記錯了,自己也不知道,因此也不會想要改正。當然,這並不表示山口少年一定是記錯了。
「你不是說英文成績很差嗎?而且剛落榜不久,沒有心情讀書,不是嗎?」
「那麼,請你面向書桌坐好!」佐佐木輕輕移動槍口。
十津川為防萬一,就找了幾個大小游中的石頭放進口袋裡,再回到原來的地方。
「是呀!是令郎沒有錯!老實說,我從窗戶往下望時,兇手剛好抬起頭來,視線和我相遇,然後立刻起身逃走,右手還握著一把水手刀哩!這是千真萬確的——我絕沒說謊!」
「剛才山口少年把兇手說過的話詳細講了一遍,在審判時也作證說他們在爭吵,但是那些話和電視上傑克森和歹徒說的話一模一樣。」
十津川等人走進公寓時,他正往海岸的方向走去。這座島很小,現在已過了四十分鐘,就算把整個海岸線繞一圈,也早該回來了。

2

「是的。我畫得不太好,但他是倒在這個地方沒錯。」
十津川想:他大概很討厭被人說是因沉迷於電視才兩度考不上大學的,所以才生氣吧?假使他今年考上東大,也許就會說當時他正悠哉游哉地邊看電視邊念書了。
「聽說你最喜歡看NST電視台的『警探傑克森』,儘管是重播,你也每一集都看。」
「不錯,那又如何?」
「對,可是,兇手絕對是令郎……」
山口撫摸那台價格昂貴的錄影機說:「有了這個,就可以錄下電視節目,以後再放出來看了。我老早就想買,但很貴,我買不起。」
他在榻榻米上盤腿而坐,把另一卷底片裝入照相機內。佐佐木望著他。
「到底是怎麽回事?」濱野皺著眉頭問。
佐佐木並未追問,只是微笑說:「你一定是弄錯了,為何弄錯呢?我想有兩種可能,第一是:你望向窗外時,那兩人並未爭吵,只是因為後來發生了凶殺案,所以你便產生錯覺,以為那時自己看到他們在爭吵。第二是:當時這房間有別種很大的聲音,所以你聽不到街上的聲音。這裡有電視,假使你那時正在看電視,也很可能聽不見街上的爭吵聲。」
「為什麼這麼想?」
這個比喻有點不對勁,但佐佐木並沒有說什麽。過了一會兒,他才以謹慎的口吻說:「好,我再確認一次。我兒子首先是對著被害者大吼道:『你竟敢瞧不起我!』然後又說:『我以前也曾因吵架而殺過人,你再羅唆,我就一刀將你宰了!九_九_藏_書』是這樣嗎?」
「你看到這一幕後,就打一一O報警,是嗎?」佐佐木以十分冷靜的語氣說。
「是啊,怎麼了?」
「對。」
「看書吧,跟那時一樣。」
「只要你好好合作,這台錄影機就送你,電視機也是,反正我也用不著。」
(關於一年前那件殺人案的事,這個少年似乎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
接下來,佐佐木大概是想靠水果店的安藤常和攝影師濱野的證言來為兒子翻案吧?但結果真的會如他所願嗎?
無論如何,這是和自己的兒子有關的殺人案,尤其現在問的是殺人的場面,、心裏一定很難受,但他的語氣卻如此冷靜,令十津川大感佩服。
十津川從他背後往下望去。陰暗處有個用白色粉筆書的人形圖案。
「那你為什麼說是無意中望向窗外才看到他們在吵架的?既然街上很靜,有人吵架的話,難道你都沒聽到嗎?」
「我要看到所有狀況的重現,知道嗎?!我曾經在巴西的大草原上殺死很多頭野獸,就是用這把獵槍。」
「喔?那就請你說來聽聽吧!」濱野以挑釁般的眼神瞪著佐佐木。
濱野將相機的蓋子關上,繼續說:「不管他是念書念到一半休息,還是看電視看到一半休息,都同樣是目擊到凶殺案。就算他真的是在十二點十五分的廣告時間去望窗外,你也只是明白了殺人的正確時間而已,並無法改變殺人的事實。」
「最先報案的人是你吧?」佐佐木問山口。
千田美知子坐在史凱蘭GT車的助手席上,透過前窗凝視著黑暗的夜空,表情和剛才一樣,其他四人都不在。
「時間寶貴,進去再說。」佐佐木看著眾人的臉說。「接下來由水果店的安藤常女士作證。」
「當然有!」佐佐木一隻手扶著腿上的獵槍,另一手點燃一根煙。「案發當晚,NST電視台從午夜十二點開始重播『警探傑克森』,一直到一點整,那一集是第一次播出時就大受好評的『缺德街』,我不相信你沒有看。這也就是說,當時你不是在看書,而是在看電視!」
萬一結果不是如佐佐木所期盼的那樣,到時候這個老人會不會失去自制力呢?萬一他失去控制,欲開槍殺人,十津川就必須全力和他一搏。
佐佐木離開窗邊,走到電視機旁,說:「我費了一番苦心,將『警探傑克森』的錄影帶弄到手,現在就放在這台錄影機內,只要按下開關,營光幕上就會出現和當晚一模一樣的畫面。」
「在這裏沒錯嗎?」佐佐木問山口。
「當然是真的,我絕不說謊,所以希望你也不要說謊。我絕不會原諒說謊的人,就算是我兒子也一樣。當我知道他在獄中喊冤時,我就相信他是無辜的,所以才會花錢做這些事。但是,假如最後查出他是在說謊,那我連墓碑也不會為他立!」臉孔已晒成褐色的佐佐木以自言自語般的語氣說。
佐佐木注視著不停拍照的濱野,一會兒之後才向山口說:「你先確定一下,這房間的布置和你的房間是否一樣,是否和一年前案發時相同,這件事很重要。」
佐佐木將煙灰彈落窗外,說:「我事先去NST電視台查過當晚重播影片的詳細時間表,」他將香煙捺熄,從上衣口袋取出記事本,「這個影集從深夜十二點整開始播映,當然,片頭的時候有廣告。故事進行四分之一時,有第二次廣告,那時是十二點十五分。這也就是說,你在廣告時間,也就是十二點十五分時,因為想休息一下,便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戶旁望向外面,對嗎?」
佐佐木從口袋裡拿出一枝白色粉筆並遞給他。
十津川露出微笑,他想:第一次打一一O就能這麽講,的確值得驕傲。一般人碰到殺人案都會驚慌失措,就算打一一O報警,也多半會忘記講出重點。
傑克森接獲密告,說有人在買賣毒品,於是單槍匹馬闖進一間撞球場要抓人。一般美國警匪片常有這種生動俐落的開頭。
佐佐木突然對空鳴槍。槍聲劃破了寂靜的夜氣。
「再問一遍,你往下望時,那兩個人正在爭吵,對嗎?」
「那不是很不方便嗎?」
接著是廣告。
「那是因為我正在讀英文,太專心的緣故。」
小林啟作和酒吧老闆娘走進酒吧里,安藤常坐在地上,可能是累了。
一走進山口的房間,濱野就說:「這房間設計得真好。」然後開始拍照。
佐佐木笑著看十津川,說道:「警部先生,看來你好像明白了。」
「然後又說什麼?」
山口聳聳肩說:「接著,兇手忽然出手毆打對方。」
「那麼,你應該聽見他們爭吵的聲音吧?」佐佐木每一點都問得很詳細,好像在對小孩說話似的。十津川想,這個老人意志如此堅強read•99csw.com,個性一定也很固執。
「怎麽會很重要呢?我親眼看到令郎和被害者爭吵,並且將之刺殺後逃走,這不就夠了嗎?審判時,他們也沒問我那時是幾點幾分,因為解剖屍體後,已經有了死亡推定時刻,而且被害者走出酒吧的時間和兇手後來衝出去追趕的時間也都查出來了,所以他是何時被殺的,不就很明白了嗎?」
「看到了。我再轉過頭去看時,被害者已經倒在人行道上,就是我用粉筆畫的位置,一定是當場死亡的,因為已經完全不動了。那個時候,兇手已經鎮靜下來。他蹲在屍體旁邊,把插在背上的刀子拔|出|來,然後在屍體上摸索,我不知道他在幹什麼,總之,他偷走了錢包,然後穿越馬路逃走。我趕緊打電話報警。」
十津川想:如果這裡是法庭的話,那麽辯方就又贏了一個回合。
十津川對山口這種一絲不苟的作風感到有點奇怪。雖說這個年紀的記憶力很好,但那畢竟是一年前的事件,當時兇手和被害人的對話,他怎能記得這麽清楚呢?也許是他的記憶力特別好吧?或者是個性比較神經質,所以才能連芝麻小事都記住。
十津川想:人要掩飾自己的弱點時,總是會採取攻擊性的姿態,愈是膽小的人,這種傾向就愈強。但他無法理解電視影集為何會成為山口的弱點。
「打哪裡?」
這老人一直都很冷靜,不說廢話。山口保持沉默。
「可是,」佐佐木很有耐性地向山口說。「一定是有什麼原因,你才會離開桌子去看窗外,並且目擊到殺人。」
「就算如此,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攝影師濱野以嘲諷的口吻插嘴道。
「那個兇手真的是我兒子嗎?」
「不會,我是在準備重考,不必上學,平常從電視和收音機里也可知道時間,而且手錶很快就修好了。」
接著他用粉筆在人行道上畫出一個人形圖案。那裡的路燈剛好壞掉,所以變成人行道上最陰暗的場所。要殺人的話,可以說是很適當的地點。
濱野仍在不停拍照,佐佐木對他皺眉,然後向山口說:「你這種姿勢看不到窗外吧?」
「幾乎完全相同。剛才我也跟這位警部先生說過了,布置得這麼像,實在令人佩服。我的房間內部情形,你是如何調查出來的?」山口歪著脖子反問。佐佐木笑道:「現在的日本,只要肯花錢,還有什麼辦不到的事?這間公寓的管理員收了我的錢,立即就趁你不在時用總鑰匙開門讓我進來看了。」
然而十津川並沒有這麽做。真正的原因,十津川自己也不曉得,不過他認為原因是這樣的:這老人的兒子或許正如他所想的那樣,在這件殺人案中是無辜的。至少現在已經明白,七名證人中有岡村精一和千田美知子兩人曾作過偽證,因此十津川自己也很想知道老人的兒子是否真的無辜。
山口拿著粉筆快步走向人行道,他的步伐顯示他信心十足。
「那就奇怪了。」
佐佐木按下錄影機的開關。
他說得很生動,表演得也很逼真,在法庭上作證時大概也是這樣滔滔不絕吧?
「沒錯,乍看之下,似乎無關。」佐佐木說。「但其實是有關的,我就是為了證明這一點,才買了錄影機,並接在電視上。」
「看來我的推理好像是正確的。」
「簡直就像小流氓的口吻嘛!」攝影師濱野以開玩笑的口吻插嘴道。
「……」
「用手掌嗎?」
「是的。」
「啊,好!」
「他說什麽?」
其他人也都走過來,圍在粉筆畫的圖案四周。
十津川想,一個人有時會格外認真,有時又會顯得漫不經心,事關自己的命運時就非常敏感,如果只和別人的命運有關,就會顯得毫不在意。「不過,你特地帶錄影機來有何目的?」山口問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不錯,但你並未目睹我兒子刺殺被害者的場面,對不對?」
「聽著,我只是要你說實話而已。當你望向窗外時,殺人行為其實早已結束了,對不對?你打一一O報警後,因為警方問你許多問題,你想起剛剛看過的電視影片情節,便把其中的對話當成兇手對被害者說的話而告訴警方,對嗎?」
佐佐木說著,坐到窗框上俯視下面的人行道。
「你說得沒錯。」佐佐木以沉著的語氣說。
「沒錯。」
「右手還握著水手刀。」
他看來好像很害怕,又好像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有趣。
「並沒有立刻拿刀刺他。」
山口說:「正確來講,並不是馬上刺下去。我只看到他舉起刀子,就嚇得整個背脊都涼了。我轉過頭去不敢看,心想他一定是刺下去了,在那兩、三分鐘之間,我都還感覺自己好像還看著窗外。」
然而,現場什麼也沒有,傑克森很失望。此時突然有個壞蛋以水手刀https://read.99csw.com抵住他的背說:「聽著!傑克森,我以前也曾因吵架而殺過人,你若不乖一點,我就一刀將你宰了!」
歹徒血流滿面,慘叫不已。
「兇手刺中對方的背部之後呢?你看到了嗎?」
佐佐木在獵槍中裝入新的子彈,想了一下後對著人說:「大家分頭去找岡村先生吧!三十分鐘後回到這裏集合。我再提醒一次,離這裏最近的島也有三十公里以上,別想游泳逃出去,除非你想自殺。」
「你報警時是用你房間的電話吧?」佐佐木望著三樓山口的房間問。
「對不起。」山口忽然低下頭來。「警察說,這一帶很安靜,有人吵架,我一定聽得到,所以一直追問。我因為不喜歡讓人知道我沒在念書而在看電視,就把電視上的台詞對他們說了。」
「啊?」山口臉上閃過狼狽之色。
然而,年輕的山口卻似乎完全不曉得佐佐木有如此強烈的意志,他好像正在為即將得到錄影機而雀躍不已。
「當晚街上很靜,岡村精一和千田美知子也作證說他們在這附近停車後,並未見到有其他車輛和行人,除了那個穿越馬路的人之外。而且你也說過,街上的聲音在三樓可以聽得很清楚,連我兒子罵被害者的話你都記得,我說錯的你都能糾正,所以你一定能聽到。」
佐佐木繼續說:「所以,這房間里的布置並非案發時的樣子,而是最近的樣子。假如桌子的位置和一年前不同,現在你就要搬成一年前的樣子。」
「我真的看到了!」山口也以十分堅決的口氣回答。
「那兩名男子在爭吵,其中一人揮刀,被害者木下誠一郎被刺中背部,倒在你畫的這個地方,是這樣嗎?」
「嗯,記得。那是我平來第一次打一一O,所以記得很清楚。打一一O的話,就算我放下話筒,線路也不會斷,對吧?警部先生。」山口突然問十津川。
「要看什麽書?」山口搔著頭說。
「我也聽到了。」山口露出想起此事的表情附和道。「所以,我望向窗外時,一定是十二點十五分左右。」

3

這是重要關鍵,因此佐佐木問得很仔細。
「那麽,我們到你的房間去。」
「那個老頭子!」山口咋舌道。
「嗯!」
「我很喜歡看推理小說和電視上的警匪片,像神探可倫坡和刑警柯甲克等,我都常看,所以報警時很自然地會說『殺人了』。我常想,等我大學畢業後要當警察。」

4

「就是這樣沒錯。我講完後掛斷電話,後來又拿起話筒,卻發現電話還是通的,我嚇了一大跳。我跟警方通話時,第一句講的是『殺人了!』」
十津川獨自往東而行,走了五、六分鐘,來到海岸邊,四下一看,不見岡村蹤影。他在草叢坐下,望著深夜的大海。月已西斜,黑夜中的大海顯得神秘而妖艷,同時也很恐怖。思考事情時,面對著這樣的大海倒是很合適。
「哦。」濱野看了錄影機一眼。
佐佐木右手緊握獵槍,但對十津川全無防備。雖然他意志堅強,但畢竟是上了年紀,只要從背後給他一擊,大概可以輕易把槍奪過來。
佐佐木所說的場面,十津川也曾看過。雖然他只看了三集,卻能記得傑克森那種卑鄙下流的樣子,而且覺得很有魅力。這個刑警為了追緝壞人,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漫天撒謊。
山口看來好像很得意的樣子。
「請你把那個地點畫出來。」
岡村不時看手錶,也許還在想今天的會議。千田美知子一句話也不跟他說。女人一旦輕視一個男人,以後就會徹底討厭他。
——跑到對面人行道的被告以上述之水手刀從背後將被害人刺殺,搶奪其錢包後逃走。同一時刻,在附近「空中公寓」一一二零五號室看書準備應考的山口博之(十八歲)恰巧從窗戶往下望,正好目擊到殺人經過,慌忙打一一零報警——
「你不是因為聽到街上有人爭吵或慘叫才望向窗外的吧?」
「那天晚上,你應該在念書吧?」佐佐木坐在窗邊問山口。
「沒有,你也知道,這房間沒有時鐘。我現在雖然戴著手錶,但那時手錶剛好壞了。」
「因為我的英文成績最差,考不上大學也是因為英文太差的關係。」
「唔,我想你也不會再說謊了。」佐佐木點頭說道。「所以,現在就來整理一下事實經過。你在十二點十五分望向窗外時,被害者已被刺死,俯卧在人行道上,我兒子蹲在屍體旁邊,看到你之後,立刻起身逃跑……」

1

山口舉起右手,做出刺向對方背部的姿勢。
「說詳細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