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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國恨家仇

第十四章 國恨家仇

一年後,晁冬雪生下一個兒子,取名王晁和。王晁和兩個月大的時候,一天下午,城中防空警報驟然響了起來。
王家棟一眼便看見沉澱池之中躺著三個人:晁信義、花紅藍、張淑梅。顯然,林和沒有說假話,晁信義已經死了,他的妻子張淑梅也死了,還有花紅藍也死了。這個女人在晁家三十幾年,她和晁家到底是什麼關係,王家棟至今都沒有搞清。想當年,為了打擊京西胭脂鋪,王家棟故意說花紅藍和晁信義如何如何。現在,看到她和張淑梅死後,都將自己的一隻手搭在晁信義身上,才隱約感到花紅藍和晁信義之間確實有一段情。
松下次郎道:「什麼事情?」
有人在喊:「吉時到……」
「冬雪。」王長庚慌忙把她攬入懷中,正想安慰她的時候,外面傳來敲門聲。
王長庚撲通一聲就跪在常家聚面前:「謝謝家聚哥!」
張淑梅對身邊的花紅藍微微一笑,低聲道:「紅藍妹妹,晁家連累你了,欠你的,我們夫妻下輩子還你。」
晁冬雪喃喃地道:「那你先做出最好的胭脂水粉,人要衣裝,美要胭脂水粉妝!」
幾個月之後,北平警備司令部周司令又在家門口遭到炸彈襲擊,一命嗚呼!
晁冬雪跟著父親來到正廳。晁信義從供桌上捧下錦盒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卷捆好的字畫,交到晁冬雪手中:「冬雪,這就是乾隆皇帝的御書,也就是我們京西胭脂鋪的金匾題字,無價之寶,你帶在身上。」
晁承興道:「隊伍被打散了,日本鬼子打進城了!」
王家棟沒有回答,他心中想,王長庚有沒有跑出去還是個問題,不能透露了王長庚和常家聚的信息。
此刻,日軍駐屯軍第一聯隊隊長牟田口廉也大佐帶領隊伍,繞過南苑陣地,從南苑西側的槐庄火速北上,趕到趙登禹的部隊撤退的必經之路天羅庄,設下埋伏。
王長庚抓著繩子滑下城牆,晁冬雪也滑了下去,常家聚用繩子把金匾吊下去,對晁冬雪、王長庚揮手道:「記住,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你們一定要重振京西胭脂鋪。」
可晁信義想錯了,無論是張淑梅還是花紅藍,都不會撇下他獨自離開的。她們在家裡等了一段時間,不見晁信義回來,又似乎聽到院門口有人說話的聲音,便和陳小五一起找了過來。
製作台上的幾個瓷碗里裝著一些雪泥,清香襲人。
晁迎春抱著晁冬雪的孩子,親了一口:「叫啥?」
晁冬雪笑道:「爹,您說什麼呢?或許我們一家都會安然無恙的,您就別多想了。」
日軍華北駐屯軍司令官香月清司親自指揮作戰。飛機、迫擊炮輪番轟炸之後,香月清司揮動指揮刀,一聲吼:「進攻!」
他帶領松下三郎、松下又一郎一行參觀了廠里的設備,看了京西胭脂鋪、王記胭脂坊、美麗雪花膏廠的一些產品。松下三郎和松下又一郎讚不絕口,當場就決定在美麗雪花膏廠生產,壯大家族企業。
一個日軍巡邏兵見常家聚的腰上在流血,挺著刺刀衝過來,往常家聚胸口刺去。常家聚一聲吼,掄起大刀,隔開日軍士兵的刺刀。在側身之際,人已經和日軍士兵貼在一起,大刀也抽了出來,斬在日軍士兵的腰上。
當然,松下次郎是無法經營這個廠的,於是給日本國內的家族中人發了電報。家族中人正趕往北平。
王長庚和晁冬雪聽得清清楚楚。晁冬雪驚喜地道:「家聚哥!」王長庚輕輕把門打開,一個人影迅速地閃了進來。
周氏焦急地道:「家棟,你終於回來了!」
王長庚安慰她:「大哥和大姐比我們先走,他們應該早就到重慶了。重慶這麼大,尋找幾個人如大海撈針!找人最好的辦法不是找,而是等。如果我們把胭脂水粉做出來了,打出京西胭脂鋪的牌子,大哥和大姐自然會找上門來……」
晁承志說:「承興的隊伍聽說是撤退出北平了,但佟軍長、趙師長都犧牲了,第二十九軍犧牲很大,不知道承興的情況怎麼樣。家聚大哥武功高強,應該沒事……」
晁承志和晁迎春驚奇地望著晁冬雪,異口同聲地問:「你難道不知道家聚哥是我們大哥嗎?紅藍姑姑是他母親!」
王家棟剛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就聽到外面有人叫喊的聲音,還有拍門的聲音。開始王家棟沒太注意,等著下人來請示。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所有的下人都跑了,根本沒有人。他不得不自己走過去,問道:「外面是誰?」
王家棟一家人沒有逃出多遠,就聽到了槍聲。王家棟和周氏老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險惡的事情,如無頭的蒼蠅亂撞了一陣,累得不行。王胭脂拖著兒子,手慌腳亂。
常家聚道:「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探一下長庚家人的情況!」
松下次郎不以為然地說:「那些小事,你自己去做就行了!」
松下次郎得意地道:「今天帶你過來有兩件事情,第一件,就是讓你看看京西胭脂鋪研究的新產品。」他用手一指製作台。
他在做最後的等待。
松下次郎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否認。他是必須要得到胭脂配方的,為了得到配方,可以不擇手段,不惜任何代價。
晁信義指著身後的房舍說:「松下先生在我家住了三十多年,不應該不清楚三十七年前發生的事吧?這樣搪塞的借口說明什麼?是不是說明,松下先生做了,卻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話音剛落,窗戶外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小妹,把門打開。」
晁承興收拾停當,向老師于剛辭行。當時,晁承興與李文正躲藏在北平大學的一間地下室內。
松下次郎臉抽|動了一下,低吼了一聲:「閉嘴!」
槍聲驟然而起,樓下的漢奸想殺了常家聚,常家聚要殺出重圍,雙方一觸而發。
松下次郎昂然直入,王家棟跟著走進去。昔日輝煌的京西胭脂鋪,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知了在胡亂地叫著。王家棟驀然想起,三十七年前的那個夏天,知了也是這麼叫著的,心中頓時無限悲涼。
老者嘆息道:「寧願盛世狗,不為亂世人,這仗一打,老百姓就遭罪了……」
晁冬雪道:「爹,日本人已經打進了北平,到哪裡都不安全!」
晁信義聽到的是中國話,以為是熟人,愣了那麼一下。最先說話的那個人,一把將他推開,然後彎著腰請後面的人過來。
「小妹。」晁迎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哭啥子嘛!先進屋,先進屋……」周和平激動不已,他在勸大家,自己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松下次郎站在馬路對面,咬牙切齒地發狠道:「姓晁的,我就是要徹底毀滅京西胭脂鋪。」事實上,松下次郎在京西胭脂鋪潛伏了幾十年,如果不是日軍打進北平,他將一無所獲。他覺得是一種恥辱,一種失敗,自然要置京西胭脂鋪于絕境而後快。
常家聚臉色鐵青,眼神冰冷,肩膀上斜插著一把大刀,右手上握著一把王八盒子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松下次郎:「別動!」
松下次郎起身道:「我們走!」
王家棟對王長庚說:「兒啊!爹和姐姐不在家,你要懂事點,別一天只知道畫畫,畫畫能有什麼前途。」
此時,京西胭脂鋪在重慶不斷發展壯大。晁承志的兒子晁佳威十八歲,女兒晁佳宜十六歲,晁迎春的女兒晁佳美十六歲,都沒有讀書,而是參与到了家族生意中來。晁迎春的兒子晁佳豪在重慶讀高中。
于剛正色道:「我是一名共產黨員。」
晁冬雪遲疑了一下,說:「這……不太好吧?」
美麗雪花膏廠的工人只找回來了十幾個,松下次郎就讓吳天帶人去把附近一些曾經做過胭脂水粉的市民抓來,強迫在美麗雪花膏廠上班。
他跑了幾步,才感覺到一陣陣疼痛。
晁承志道:「妹夫、妹妹,我的意思是大家在一起,集合王晁兩家的優勢,把胭脂水粉做出來,現在的局勢不穩,不能大規模地發展,只能等待時機……」
晁冬雪依偎在王長庚的懷裡,王長庚左手從晁冬雪的腰后攬住,兩個人望著遠去的江水。
晁冬雪百感交集,眼淚簌簌直往下撲落。
松下次郎等人並沒有停留,直接到了後院,進入沉澱室。
返回的路同樣不好走,尤其特別的是,走的方向和大多數人相反,屬於逆行,只能一寸一寸地往前挪。這樣折騰到晚上總算到了家門口,卻聽到一個驚天消息。防守西苑的第三十八師敗退,日軍已經從西面進城。
晁承興道:「老師,一九三五年十二月的反日示威大遊行是您領導的吧?」
王家棟問:「你怎麼一個人?你爹娘呢?」
黑妞只是大叫:「死人了,打槍了,死人了,打槍了。」很快,日軍的巡邏兵趕來,一個混混跑去報告吳天,一個跟著日軍士兵追捕王家人。
晁冬雪憂心忡忡地說:「家聚哥為我們晁家犧牲太多了……」
松下次郎張口道:「常家聚?」他想起花紅藍、晁信義、張淑梅躺在沉澱池中,摟抱在一起,仔細一看常家聚,眉宇之間和晁信義有些神似。
旁邊一個年輕人奇怪地道:「不是在北平嗎?這裏可是重慶。」
吳天嘆息了一聲:「人都死了,歸宿再好又有什麼意思?晁掌柜的就是一時糊塗。」
王胭脂聽不懂日本話,但看父親的神色,知道事情不好,不敢說什麼。
折騰了一個晚上,天已經亮了。王家棟跟著松下次郎等人來到昌延里的街上,也可能是太早,也可能是大家都躲了起來,街上竟然沒有一個人。他們來到京西胭脂鋪大門口,王家棟抬頭一看,京西胭脂鋪的金匾已經不見了。
兩個人手牽著手,跑回了王記胭脂坊。先經過了王記胭脂坊的後門,王長庚沒有停下來,拉著晁冬雪說:「我們從前門進去!」
王長庚和晁冬雪忙於生意,就沒空去尋找晁承志和晁迎春。
找不到分號,自然也就找不到哥哥姐姐。王長庚和晁冬雪只得先找地方安頓下來,從長計議。
王長庚哽咽著說:「是。」
他從花紅藍鎮定的神色之中預感到一種不祥!一股怒火從心底躥了起來。
燒光了京西胭脂鋪,王家棟父女跟松下次郎到了美麗雪花膏廠,美麗雪花膏廠已經被林和派出的人佔領。他們大概知道,史密斯不會輕易就範,因此特意帶了一隊日本鬼子。史密斯見日本鬼子到來,立即衝上前攔住他們,指著美國國旗叫道:「看到沒有?這是美國的地盤,你們不能進去。」
常家聚一聲冷笑:「讓你死個明白,我有兩個姓,一個姓常,另一個姓晁!」
林水兒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前輩,中國人是不可信的。」
王長庚點了點頭,把胭脂配方放在冬雪的手中:「你幫我保管!」
美麗雪花膏廠門口有兩條路,一左一右。右邊正在修砌排水溝,路面坎坷不平,還堆放著一些石頭、土。左邊則是寬敞大路。
旁邊一個日軍士兵見勢不妙,掄起槍托,砸在王胭脂腦袋上。
晁承興驚訝地道:「共產黨員?」
晁冬雪驚訝地道:「爹,這裏安全嗎?」
王胭脂想不出個好辦法,只能道:「爹,先休息一下,慢慢想辦法,船到橋頭自然直。」
「好了嗎?」松下次郎問了一句。
此時,日軍已經攻佔了中國上海、南京,全中國掀起了統一抗戰的狂潮。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工農紅軍改編成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奔赴山西前線抗戰。
松下次郎吸了一口涼氣,他剛才還抱有一絲活命的希望,現在一聽,哪裡還有機會?殺父殺母之仇,何止如山?
王長庚一愣,說:「父親,這不是姐姐負責的嗎?」
晁冬雪說:「我爹讓我在外面躲一段時間,他說在京西胭脂鋪很危險。」
有的士兵已經在哭泣。
陳小五猶豫了一下,本能地看了看晁信義,便往外跑去。
松下次郎的心猛地一振。
「啊……二哥,是二哥!」王長庚激動地大喊一聲。
晁冬雪落落大方地道:「老伯說得對!」
王家棟點頭哈腰道:「好。」
晁冬雪問:「哪兩件事情?」
此時,晁信義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誤。他冷靜地想了想,對女兒說:「冬雪,北平城中有沒有要好的朋友?」
王家棟顫聲道:「高興。」
「哥哥,姐姐。」晁冬雪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晁承志、晁迎春從店裡衝出來,三人抱在了一起,失聲痛哭。
晁承興喝道:「手榴彈。」
https://read.99csw.com家棟知道來者不善,但目前還看不出惡意。眼前之急就是好好招待他們,保住家業。
「跟鬼子拼了!」陣地上響起一陣陣怒吼聲。
「跟日本鬼子拼了,我們不撤退!」
王長庚忙拉著晁冬雪進了屋。
「連長,隊伍已經打散了,怎麼辦?」一個叫李文的戰士焦急地問晁承興。
晁信義無限深情地看了妻子一眼,這是兩個人早已經商量過的。如果松下次郎沒有回來,京西胭脂鋪也許可以挺過這次劫難。如果松下次郎回來了,就是死也不會讓他得逞。
王長庚低聲問了句:「父親,他們家怎麼樣了?」
晁冬雪慌忙推開王長庚,手慌腳亂地抹去了眼淚。
「跟我回家!」王長庚不容置疑,斬釘截鐵地說,「我今天就給我爹說,我娶你,我們永不分開!」
王家棟、王胭脂回到家中,胡七和他的兩個小弟吃飽喝足,兩個小弟守在後院。胡七在前院門口放了一張躺椅,敞著衣服躺在椅子上,手裡搖晃著一把蒲扇,雙腳蹺得高高的,口中哼著小調。
晁承志猛地抬起頭來,大喊了一聲:「小妹。」
晁承興也得知了京西胭脂鋪與王記胭脂坊的慘劇,國恨家仇在心頭熊熊燃燒。
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八日,日軍向駐守在北平南苑、北苑、西苑陣地的中國守軍發起了猛烈進攻,幾十架飛機呼嘯著,狂轟濫炸,然後是一排排迫擊炮彈齊飛。
老者道:「日本人打來了,從北平逃到重慶的,對嗎?」
戰爭果然來了。比預想的快得多。得到戰鬥已經打響的消息時已經是下午,整個北平城裡,到處是報童喊號外的聲音。所有計劃全打個亂了,晁信義在第一時間飛奔回到家裡,先取下京西胭脂鋪的金匾,用油布裹好,藏在京西胭脂鋪後院外的一個排水溝里。
胡七拖了張椅子,大馬金刀地往前門口一坐,用手拍了拍腰上的王八盒子槍:「前面嘛!胡七爺親自帶槍看門。胡七爺給你王記胭脂坊看門,你該滿足了吧!」
接下來,他們又找到京西胭脂鋪的分號,見到的卻是一片廢墟。從周圍打聽了一下,大家說,這裏以前確實是京西胭脂鋪的分號,只不過在大轟炸中炸毀了,死了不少人,後來就散了。
幾年過去了。
于剛字字如鐵,落地鏗鏘有聲:「共產黨員!國難當頭,國共已經聯合抗日,你是一個熱血青年,我希望你們兩個人加入我們的鋤奸隊伍。」
吳天忙在中間勸解:「晁掌柜,不就是一個胭脂配方嗎,你給松下先生不就得了?」
晁信義正準備關門,突然有幾個人闖了過來。其中一個人用雙手撐住門,大聲地說:「掌柜的,等一等。」
旁邊一個穿著長衫的老者隨口說道:「京西胭脂鋪!顧名思義,就是北平以西的一家胭脂鋪。」
常家聚在房頂偷聽到王家棟和王胭脂的對話,已經有了救晁冬雪和王家人的主意。
幾顆手榴彈從破爛的車窗戶口飛了進去,幾聲爆炸,福特轎車裡騰起一片煙霧。
晁信義一聲冷笑,說:「如果我不把配方給你,你是不是要殺光京西胭脂鋪的人,一把火燒了京西胭脂鋪?」
松下次郎鬆了一口氣,說:「王掌柜的,只要我們友好地合作,我不會虧待你。現在你、你女兒,跟我到京西胭脂鋪去一趟。」
松下次郎燒毀了京西胭脂鋪、王記胭脂坊,霸佔了美麗雪花膏廠,居然一本正經地開始生產胭脂水粉。
松下次郎也在看著她,這是他最後的希望。這個結局是他預料到的,但這並不是他希望的。
城牆上,常家聚、晁冬雪、王長庚三人蹲在地上。常家聚熟悉北平的地形,又善於在夜間行走,三人有驚無險地到了城牆上。常家聚正把一圈繩子的一端拴在城垛上,把另一端丟下去。
晁冬雪咬著唇。
「冬雪,我想你。」他的嘴唇抵著她的臉,激動不已地說。
冬去春來。
王家棟說:「日本人已經進城了,還能怎麼辦?這幾天他們肯定全城戒嚴,要想出城,根本不可能。」
松下次郎冷笑一聲,答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聽了父親的話,晁冬雪立即走了。晁信義這才對張淑梅說:「你去弄點吃的,簡單點,只要能填肚子就行。」又對司機陳小五說:「小五,我們去把門關上。你去關後門和側門。冬雪大概已經出去了,我去關前門。」
「小妹。」晁承志看到晁冬雪身後的王長庚,懷裡抱著一個盒子,問道,「王……長庚?你這是……」
晁承興冷靜地抬起頭,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才發現三人已經闖進了一條衚衕之中。
幾十年風雨,瞬間閃過王家棟的大腦,他的心中升起一股透徹的悲涼。
吳天狐假虎威地跟著大叫:「燒,給松下閣下燒,把王記胭脂坊燒為灰燼。」
晁冬雪一聽,激動不已,確信這個自稱姐夫的人不假,三年多了,姐姐和哥哥逃到重慶,姐姐另嫁完全有可能。否則,他怎麼能知道這麼多?
三輛拉著雜貨的馬車按計劃來到路上,一個賣餛飩的老漢,在街道邊的一棵樹下,擱下攤子,支起兩張桌子,擺了幾個小凳子,幾個人圍著桌子吃餛飩。
王胭脂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人就跪在兒子身邊,大哭起來:「我的兒呀!」
晁冬雪驚喜地道:「家聚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中國守軍開始猛烈地還擊。中國軍隊的武器差,彈藥少,全憑一腔愛國熱血與無所畏懼的勇氣。晁承興此刻已經是一個連長。十幾天前,在與日軍的激戰之中,晁承興提著一把大刀,闖入敵人的陣地之中,連砍了三個日本鬼子,得到師長趙登禹的嘉獎,任命他為連長。
常家聚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安慰說:「有哥在,你別怕!」抬頭看了一眼王長庚,說:「等一下我出去把進後院的門別住,殺了胡七,你帶晁冬雪走。對了,你悄悄出去給你爹說一聲,讓他也準備逃。」
王家棟對晁冬雪說:「冬雪,你坐。」
吳天和胡七抬起晁信義的身體,跟花紅藍進入後院水粉製作室,放在沉澱池之中。松下次郎已經讓另外兩個漢奸把張淑梅的屍體抬了進來,並排放在一起。
此後,晁承志、晁迎春、萬雲珠、晁冬雪、王長庚有了更多的時間做胭脂水粉。
晁信義想,這一關恐怕難過,而今之計,只能先讓張淑梅他們脫身,自己再想辦法。他對松下次郎說:「你不就是要胭脂配方嗎?他們三個人與這事無關,你讓他們走,我給你一個了斷。」
李文也沒有猶豫:「願意。」
陣地上立刻響起排山倒海的呼喊聲:「把日本鬼子劈下去!」
晁冬雪和王長庚有些意外。
晁承興跳了起來,一聲怒吼:「小鬼子的刺刀已經抵在我們的眼前,怎麼能撤退?一旦撤退,不就把北平拱手讓給日本鬼子了?」
「撤退!」晁承興喊了一聲。
吳天頓時心花怒放:「嗨!閣下,要您出面說說,打個招呼!」
松下次郎帶著王家棟、王胭脂參觀了廠里的一些設備,並大談了自己的計劃,直到深夜才派人送他們回家,並約定第二天就到美麗雪花膏廠上班,研究京西胭脂鋪的產品。
王長庚恍然大悟,自言自語道:「對呀!等胡七睡著了,給他脖子上一刀,豈不就殺了他?」
周和平和前妻有一子一女,兒子十九歲,叫周中柱,女兒周中雨,十七歲,兩個人都不讀書了,在家負責打理百貨店。周和平與兒子周中柱負責胭脂水粉的銷售。
晁冬雪驚愕不已:「什麼?」
吳天立刻閉嘴,驚愕不已,灰溜溜地站到了一邊。
王胭脂還在猶豫,王家棟拖著哭腔罵道:「我的兒呀,你想全家死盡嗎?跑呀,跑出去一個是一個。」
揭彩儀式定在中午十二點。
王家棟和周氏跌坐在路邊,呼呼直喘息。
晁冬雪緊張地點了點頭。
迎面一個男人匆匆跑來。
松下次郎吼道:「把門撞開。」
松下次郎痛心疾首地問吳天:「你說,我誠心對別人,為什麼別人總把我的一片誠心當成驢肝肺?」
松下次郎、吳天站在不遠處。
正廳之中有兩張桌子,一張桌子上的飯菜都沒有動,顯然是在等王家棟和王胭脂。另一個桌子上是給胡七和他兩個小弟吃的,已經杯盤狼藉,黑妞正在吃一些殘菜,對王家棟和王胭脂視而不見。
林和的人早有準備,幾個人迅速撲向那幾面美國國旗,幾下就扯了下來。
王長庚到父親的房間,對父親悄悄一說,王家棟立即叫醒周氏,讓他們秘密準備。
松下次郎衝進裏面,一眼就看到沉澱池之中並排躺著三個人,晁信義躺在中間,左邊是張淑梅,右邊是花紅藍。張淑梅和花紅藍的一隻手都搭在晁信義身上。
常家聚簡單地給她說了一下,原來,常家聚白天才剛剛進入北平,走近京西胭脂鋪,卻發現王家棟、王胭脂、松下次郎等人從京西胭脂鋪出來,隨後,京西胭脂鋪起了大火。日本人顯然在裏面潑了很多油,所以火勢起得極其之快,轟然一聲,便已經烈焰熊熊。常家聚很想衝進去,卻根本無法靠近。
三人進了門。衚衕之外,一隊日本鬼子沖了過來,並沒有發現三人。
趙登禹三十多歲,凜凜一軀,雙目威嚴如電。他沉穩地走到陣地前,站在戰壕邊沿,痛心疾首地道:「兄弟們,撤退是上級的命令,我也不想撤退,一旦撤退,就把北平拱手讓給了日本人。北平城裡是我們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他們可要遭罪了呀!」
吳天道:「在北平,要賺大錢有三種方法:開賭場,開妓院,開煙館,樣樣日進斗金。北平現在屬於日本,您是日本人,為什麼不做這些賺大錢的生意,而要經營一家小小的妝品公司?」
王家棟只能道:「幸會!幸會!」
到處都是日本人,他們完全不知道何時才能逃出佔領區。好不容易來到河南,正準備繼續南下,豈知路上遇到很多逃難的人,說是為了武漢會戰,國民政府下令,將花園口的大堤炸開了,導致黃河水淹了大半個河南,前面根本沒法走了。兩個人無可奈何,不得不繞道而行。這一繞可就遠了,直到一九三九年秋天,才總算到了重慶。
防空洞之中擠滿了人,大家習慣了被敵人飛機轟炸的生活,並不慌張。也是湊巧,王長庚他們剛剛找個地方坐下來,就聽到一個非常動聽的聲音說:「這不是京西胭脂鋪的老闆娘嗎?」
吳天和胡七慌忙過來,撞了一陣,門紋絲不動。幾個地痞找來扁擔、木棍,七手八腳地終於把門撬開了。
松下次郎並不特別吃驚:「你是晁信義的兒子?」
常家聚剝下松下次郎的衣服,把松下次郎的腦袋包起來,刀背在肩膀上,剛出門就發現樓下有幾個漢奸,顯然是剛才聽到了樓上的動靜,想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松下林和、松下水兒各從一輛車上下來,拉開車門。車上就是剛剛從日本趕來的家族成員。
日軍巡邏兵見他手中只有大刀,沒有槍,膽氣壯了許多,圍得更近了些。
王胭脂遲疑了一下,說:「松下先生,這個有點困……難……」
「這麼快?」松下次郎以為是吳天回來了,抬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林和用日本話得意地對王家棟道:「王掌柜,鄙人日本北平特務機關處處長。現在北平已經被日軍管轄,北平的一切物資都屬於大日本帝國,包括你的王記胭脂坊。松下次郎君的意思,是與王記胭脂坊合作,一起經營美麗雪花膏廠。京西胭脂鋪的晁信義不與松下次郎君合作,已經按照日本陸軍部臨時軍令處決了。」
常家聚輕輕開了門,拿了胡七的王八盒子槍,晁冬雪和王長庚先出去,三人立刻消失在黑暗之中。
吳天大吃一驚。
晁承志、周和平、王長庚三人盛裝站在門楣下,喜氣洋洋。他們等吉時一到,就揭開金匾,慶賀一番。
「晁承興?」于剛立刻認出了晁承興,「你怎麼在這裏?」
松下次郎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花紅藍,花紅藍絲毫不慌亂,就彷彿這一切事情都與她無關一般。松下次郎認識花紅藍有三十多年了,卻感覺怎麼也看不透她,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晁冬雪和王長庚逃出北平,一路往南。
松下次郎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心卻如大海的波浪翻滾。他付出了太大read.99csw.com的代價,失敗太多,他已經輸不起。
他們先找到王記胭脂坊的分號,一打聽,人家說,原來這裡是王記胭脂坊的分號。不過,因為戰爭到來,店東把工人都遣散了,自己也走了,不知去向。王長庚懷疑店東是獨吞了王家股份逃走了,卻又沒有證據。
常家聚穿著黑色的衣服,肩膀上背著一把大刀,臉色鐵青,眼神堅毅。
重慶陳家坪,龍井大道。
人群之中一陣騷動,兩個人擠了進來。他們穿著西裝、白色襯衫、皮鞋,手裡提著一口箱子。
門外傳來王家棟的聲音:「長庚,是父親!你出來一下!」
王長庚不緊不慢地說:「胡七爺辛苦了。」
胡七皮笑肉不笑:「王掌柜是聰明人,聰明人可別做糊塗事喲,到時候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常家聚一個箭步衝到他的辦公桌前,手起刀落,一道寒光一閃,咔嚓!松下次郎的腦袋就橫飛了出去,脖子之中,鮮血衝天而起。
周和平忙喊:「兄弟們,先揭匾,先揭匾……」
晁冬雪按照父親的吩咐,找了兩家同學。可是這兩家都是人去房空。她回到街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獨自站在那裡,看驚慌地跑來奔去的人,心中有一種特別的凄惶。
晁冬雪、王長庚、周和平三人站在一個店鋪前面。晁冬雪抱著兒子王晁和,抬頭看著店鋪上的牌子,是兩塊招牌並排在一起,左邊是和平百貨鋪,右邊是京西胭脂鋪。京西胭脂鋪招牌上的字鍍了金,金光閃閃。
常家聚面不改色,冷冷地掃了日軍士兵們一眼。
牟田口廉也幾次敗於趙登禹,被司令官香月清司罵得狗血淋頭。這次給他下了死命令:得到北平日本特務機關的情報,趙登禹的部隊撤退要經過天羅庄。在天羅庄設下埋伏圈,不消滅趙登禹,自裁以謝天皇。
他要殺了松下次郎,與松下次郎同歸於盡。
這些天來,晁承興發現於剛帶自己躲藏的地方秘密,常常能見到武器,這個時候聽老師一說,心中一動,忙問道:「老師,您不是一個簡單的老師,是什麼人?」
吳天對松下次郎點頭哈腰地討好道:「松下先生,晁掌柜就是看不懂形勢,固執己見,不懂得變通,如果和松下先生合作,豈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晁冬雪忙道:「我哥哥、姐姐在哪裡?還有四個孩子呢?」
松下次郎被常家聚刀劈之後,美麗雪花膏廠處於停產狀態。松下林和派了三個被收買的漢奸看守廠房。
王長庚低頭輕輕地吻她:「我要讓你做天下最美麗的女人。」
晁承興果斷地道:「我願意!」又問身邊的李文:「你呢?你願意加入嗎?」
日軍步兵已經衝到陣地上。
部隊開始有序地撤退。
晁冬雪驚訝地道:「我姓晁!」
松下次郎站在門口,有些焦急地道:「花紅藍,我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你答應我的事情呢?」
松下次郎臉色猙獰,一步一步走到王家棟身邊,用腳踢了踢王家棟,冷冷地道:「你說,為什麼要逃?難道我對不起你?還有,是誰殺了胡七?」
王長庚望著清澈的江水,低聲說:「這江水真清澈,適合做胭脂水粉……」
晁信義告訴司機,不走西邊,從南邊出城。
王長庚和晁冬雪彼此會心一笑,王長庚對晁承志、周和平道:「哥、姐夫,這正是冬雪和我的意思!」
日本駐北平特務機關的課長與助手遭受暗殺,震驚日本各界,日軍在北平展開掘地式搜查,但兇手彷彿石沉大海,沒有任何消息。
王家棟不寒而慄,說:「人已經死了,東西也全在你手中,京西胭脂鋪已經垮了,還要怎麼消失?」
吳天嘿嘿一笑,說:「這個我拿手,閣下,要不我們開家妓院,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想怎麼玩就這麼玩!」
吳天攙扶起松下次郎,松下次郎余怒未消,吼道:「燒,給我燒,把王記胭脂坊燒成灰燼。」
這些人便押著晁信義等四人,走進了晁家正廳。
日本鬼子撤退,父親、姐姐跟松下次郎走了之後,王長庚發現,胡七和兩個混混留了下來。這些傢伙一直跟著林和混,卻根本不知道林和的日本人身份,直到這個下午,林和才給他們發了王八盒子槍,亮明了身份。
晁承興的連隊在最前沿陣地。
晁冬雪擔心地道:「我走了,您和媽媽、姑姑怎麼辦?」
吳天小心翼翼地陪松下次郎喝茶,一邊偷偷打量他的神色,感覺他心情不錯,也就壯著膽子問道:「閣下,有一事我不明白,不知道該不該問?」
王胭脂頭一歪,人就趴在了地上。那個在地上翻滾的日軍士兵惱羞成怒,爬起來,抓起步槍,對著王胭脂的腦袋開了一槍。
王家棟苦著臉說:「家裡那三條惡狼怎麼辦?你是一個女流之輩,你弟弟又不是殺人放火的陳勝吳廣,我也老了,難對付三條惡狼呀!難道天真要亡我王家嗎?」
深夜,常家聚從王長庚的卧室出去,把前院進入後院的門別上,後院里的兩個混混守在後院門口,一個睡覺,一個執守,絲毫沒有發現意外。
王大寶一見二人,立刻歡快地叫起來:「爺爺和媽媽回來了!」
晁信義昂然道:「你去吧,我會再想辦法的。」
「撤退。」晁承興一聲令下。
吳天點頭哈腰:「不怕,閣下,我現在就去給你找個漂亮的女人來!」
王長庚答應一聲,拉起晁冬雪向後走去。
「長庚,我也想你。」她緊貼著他的胸,動情地說。
晁承興道:「只要是拯救民族危亡的,不管是什麼組織,我都願意加入,我們的主要任務是什麼?」
林和道:「王掌柜的,識時務者為俊傑!」
一個人擠了過來,是一個四十多歲,穿著西裝、系著領帶、圓臉、一團和氣、笑容可掬的男人。
幾個日本鬼子端著步槍衝過來,把她團團圍住,電筒光照在王胭脂的身上。
王胭脂說:「看來我們只有逃了。反正,日本人剛剛佔領北平,管理一定會亂,我們趁亂逃出去,還是有機會的。」
吳天的人迅速跑過去,將三個人攔住。
常家聚不屑地道:「小日本,想你常大爺投降,先問問常大爺的刀答不答應!」
于剛微微一笑,道:「北平城中有沒有日本鬼子?」
松下次郎被逼到了牆角,沒有退路了,他乾脆露出了兇相,道:「承認怎麼樣,不承認又怎麼樣?坦率地告訴你,無論是我父親,還是我本人,並不想殺人,我們只想要配方。三十七年前,是你的父親逼我的父親。今天,我希望晁掌柜別犯和你父親同樣的錯誤。」
日本人根本不拿他當一回事,其中一個日本人提著他的衣服,將他扔到了門外。
襲擊的隊員們迅速撤退。
晁信義忽然想起了什麼,對晁冬雪說了一聲:「你跟我來。」
晚上,一家人吃過晚飯,孩子們都睡覺之後。晁承志、萬雲珠、周和平、晁迎春、王長庚、晁冬雪六人圍著桌子喝茶,也談日後如何經營的問題。
王家棟一陣哆嗦,雖然是七月,天氣很熱,但他的額頭冷汗直冒。
史密斯大為憤怒,叫道:「我抗議,我要去國際聯盟控告你們。」
晁冬雪才恍然大悟。
「王掌柜,想必您對我不陌生!」松下次郎開門見山地道。
到了重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京西胭脂鋪和王記胭脂坊的分號。當年,兩家店布點,都是以省為中心。全國所有的省都建有分社,另外由省建分號。重慶不是省,所以兩家都沒有建分社,只建了分號。重慶是山城,相對全國而言,經濟情況略差一些,所以,京西胭脂鋪和王記胭脂坊在這裏各自建了一間分號。
周和平也冷靜了許多,忙道:「在重慶,他們好好的。」
兩個混混不敢怠慢,應道:「是,七爺。」
松下次郎嗷嗷怪叫:「統統死啦死啦的。」
王長庚不時抬頭焦急地張望,低聲說:「不知道我父親、二娘、姐姐他們有沒有逃出來。」
吳天給松下次郎跑了幾天腿,苦不堪言。他本是一方大哥,淪落為小弟沒什麼,此一時,彼一時,不可同日而語嘛!關鍵是他看不懂松下次郎的意思。
松下次郎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說:「你快說。」
晁信義聽到妻子的聲音,知道已經晚了。
王家棟招呼大家吃飯,簡單地吃過之後,周氏帶王大寶回房間睡覺,黑妞收拾桌子,王長庚悄悄給晁冬雪帶飯回房。王家棟壓低聲音問王胭脂:「我的兒,怎麼辦呀?」
晁冬雪和王長庚莫名其妙,中年男人感覺太激動了,忙鬆開晁冬雪的手,解釋道:「你是不是有個姐姐叫晁迎春?有個哥哥叫晁承志?我就是晁迎春的丈夫。」
此時,晁信義還不十分急,他總認為,中國軍隊應該可以守十天半月,他有從容的時間離開。於是,他再一次下令,先回去,等街上人少了再走。
王家棟賠著笑臉說:「胡七爺躺這裏舒服嗎?胭脂,給胡七爺收拾一間乾淨的客房。」
王長庚聽得出父親的弦外之音,點了點頭,應聲道:「爹,您就放心吧!」
王家棟卻回答說:「可以!不過需要時間!」
晁迎春常對周和平說起京西胭脂鋪的情況,並告訴他家裡的金匾是乾隆皇帝御賜,不知道北平淪陷之後,金匾還在不在。今天周和平本來是去結算一個客戶的貨款,在防空洞之中聽到京西胭脂鋪幾個字,擠過去一看,就想到他們如果不是親人,也是與京西胭脂鋪有關係的。
女人說:「我正準備去京西胭脂鋪的,結果遇到防空警報。」
林水兒走到松下次郎的身邊,用日本話低聲說了一句:「次郎叔叔,小心晁信義使詐!他身邊的兩個女人都不能走!否則,你就前功盡棄了。」
產品做出來之後,效果還算滿意。因兩人身上的錢不多,在市裡租了一間小店鋪,擺了幾個貨架,兼營一些別的妝品。王長庚在店鋪門楣上掛了一個用木板做成的招牌:京西胭脂鋪。乾隆皇帝的親筆御書放在一個盒子里,擺放在貨架之上。一則是兩個人害怕御書丟失,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日軍飛機經常轟炸重慶。一旦聽到警報聲,兩個人就抱著裝有御書的盒子跑進防空洞之中。
晁承興驚訝地道:「于剛老師。」這個人居然是曾經和晁承興一起遊行,被抓進警察署的老師于剛。
吳天走後,松下次郎坐在沙發上,想到自己努力幾十年,終於美夢成真,不由得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晁冬雪歡喜得眼淚流了出來,抱住王長庚:「長庚,終於找到哥哥、姐姐了。」
松下次郎斜著眼睛,不屑地哼了一聲,輕蔑地道:「你只知道賺北平人的錢,我做的事業是要賺天下人的錢,賺全世界的錢。」
晁冬雪點了點頭道:「你不畫畫了嗎?」
王家棟和王胭脂走到製作台前,揭開碗蓋,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驚呼。他們是製作雪泥的內行,一看就知道這是上好的妝品。
一把大火衝天而起……
王家棟想,這個吳天,莫不是沒地方躲,想跑到王家躲一躲?此人是個地痞,手下有一幫潑皮,這種時候還是不得罪他的好。這樣一想,王家棟便將門打開,往外一看,臉色立刻凝住了。
王長庚說:「冬雪,我去給你倒碗水。」話沒有說完,就呆住了,晁冬雪雙手捂著臉,眼淚從手指縫隙之中流了出來。
晁承興跳了起來,振臂一呼:「兄弟們,把日本鬼子劈下去!」
張淑梅自殺,就是斷了松下次郎以她脅迫晁信義的念頭。晁信義見妻子已經慢慢地閉上眼睛,猛地站起來,如一頭憤怒的獅子撲向松下次郎。
屍橫遍野。
晁承興和戰友李文在老師于剛的掩護下,換了多個地方落腳,一次又一次地躲過了日軍的抓捕。幾個月之後,兩個人養好了傷,與他們同行的一個戰士因傷重犧牲了。
「我的祖宗,你這是跑哪裡去了?」王家棟從後門閃了出來,拖著哭腔。
花紅藍道:「他們做了一輩子的胭脂水粉,把他們的屍體放入沉澱池裡,也算一個歸宿吧!」
花紅藍跪在吳天的面前:「吳大爺,請您和胡七爺幫忙抬一下晁掌柜。」
一個通訊兵跑到晁承興身邊,傳達命令:「晁連長,上級命令,立刻撤退!」
花紅藍緩緩抬起頭,淡淡地看了一眼松下次郎。
晁承興一愣,回答:「有!」
王長庚回到房間,晁冬雪正在抹淚。白天松下次郎和日本鬼子到王記胭脂坊九_九_藏_書,晁冬雪已經知道家中遭難,估計父親和母親已不在人世了。王長庚不敢告訴她京西胭脂鋪已經被焚毀的事情,想帶晁冬雪出去,但是院子中不僅僅牆壁厚,還有高高的圍牆,想出去只有前院和後院兩道門。前院和後院都有人守著,出不去,焦急萬分。
實際上,大學早已經停課,並沒有幾個學生在裏面,只有幾個負責看守校園的老師在裏面。
王長庚也激動不已,連聲喊周和平道:「姐夫,快帶我們去。」
王長庚把門打開一半,用身體擋在門口,問道:「父親,有什麼事情嗎?」
晁信義盯著松下次郎,問道:「我倒是想搞清楚一件事,三十七年前,松下次郎先生的父親松下長生,就在這裏,是不是對我的父親說過同樣的一番話?」
林和笑道:「世上事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不完美,想開點吧。」
「王晁和。」晁冬雪回頭指著王長庚說,「名字是長庚起的。」
晁冬雪跑出了京西胭脂鋪,街道上人來人往,雖然不像下午那般到處都是人,可還是有很多人在四處奔逃,一會兒向前奔去,一會兒又折回來。
晁冬雪雙手接過,感覺沉甸甸的。
王長庚深情地擁抱著她:「我一定做出最好的胭脂水粉打扮你!」
大街上鬼子的警報聲大作,還有一陣陣的吆喝聲。常家聚哈哈一笑,提著槍,大搖大擺地往京西胭脂鋪而去。
「你們是從北平逃到重慶的?你們姓晁?」中年男人打量著王長庚和晁冬雪,一臉喜悅。
「開門。」松下次郎歇斯底地吼叫起來,衝到門前,飛起一腳踢門。製作室的門很厚重,發出沉悶的聲音,門卻絲毫未動。
晁冬雪和王長庚進了店鋪,周和平忙著殺雞宰鴨,晁承志、晁迎春、晁冬雪、王長庚說著話。晁冬雪才知道四個侄兒在一家私塾讀書,嫂子萬雲珠接孩子們去了。
衛兵前來報告:「中國軍隊已經進入我軍埋伏圈。」
日軍步兵的一次次衝鋒都被中國戰士們閃閃發光的大刀劈了回去。
「姐姐。」花紅藍忙攙扶著張淑梅,她的身體軟軟地靠在花紅藍的肩膀上。
晁信義果斷地搖頭道:「孩子,在別的地方比在京西胭脂鋪安全!」他想起了水伯,那個潛伏在京西胭脂鋪幾十年的日本人,他偷走了一個假的胭脂配方,又被常家聚剁下了一隻右手,會善罷甘休嗎?
黑妞是一個傻瓜,她見松下次郎欺負王家棟,本能地就要幫忙,也根本不會想什麼後果。黑妞腳大手粗,力氣猛,一掐又正中要害,松下次郎疼痛得幾乎要昏迷過去。
門楣上懸挂著三丈紅布,一頭遮蓋著牌匾,一頭垂了下來,門楣下擺放著一個供桌,供奉著三葷三素。大門口豎立著一根竹竿,竹竿上纏著長長的鞭炮。
王長庚關上門,和晁冬雪一起坐在床沿上,翻開小冊子。晁冬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到了另外一邊,說:「這是你們家的胭脂配方!」
常家聚在翻越圍牆的時候,感覺腰上一麻,中槍了。他落到圍牆外面,低頭一看,左腰上有一個彈孔,鮮血直冒。
松下次郎露出滿意的微笑:「我就等你這句話!把這些雪泥帶走,我今天讓你來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要你親眼看到,京西胭脂鋪徹底地消失。」
常家聚冷冷地道:「中國人!」
日軍士兵嗷的一聲慘叫,倒在地上。常家聚一手橫刀,雙目如電,威風凜凜,喝道:「還有誰?」
現在,偌大的院子里,只有王家一家人和晁冬雪。大家都站在那裡,不說話,等王家棟拿主意。
幾個日本鬼子端起步槍,砰砰砰一陣亂槍響,王家棟、周氏、黑妞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長庚和晁冬雪在城外租了一個小院子,用於做胭脂水粉。晁冬雪把花紅藍讓她背下來的配方寫出來,結合王記胭脂坊的配方做了幾種產品。
晁承興敬了一個剛勁有力的軍禮:「報告師長,我的連隊斷後。」
于剛嚴肅地道:「既然北平城中有日本鬼子,你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呢?」
王長庚搖了搖頭說:「我爹不會責怪我的,這也是傳承家業!」
但是,日本鬼子並沒有殺王家棟,又將他押了回來。松下次郎和吳天等人聞訊后也趕來了。趕來時,看到王家棟和周氏坐在地上,顯然已經筋疲力盡。黑妞蹲在王家棟身邊,湊近他,神秘兮兮地說:「死人了,打槍了,死人了,打槍了。」
王家棟點了點頭:「是啊,這一點我也想到了。如果我們研究不出來,松下次郎就可能殺我們全家。」
王長庚聽到父親喊,忙對晁冬雪道:「你別出來,我出去應付一下。」
常家聚反手關上門,一聲冷笑:「想不到……」他說「想不到」是松下次郎在京西胭脂鋪潛伏了三十多年,被砍掉右手掌后還敢來北平。
晁冬雪和王長庚都驚訝地叫了起來。晁冬雪並不認識這個中年男人,可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門口黑,沒有點燈,張淑梅看不見都是些什麼人,所以問:「信義,你在和誰說話?」
常家聚想,一定是王家棟勾結日本鬼子燒了京西胭脂鋪,所以,一直悄悄地跟著他們。到了美麗雪花膏廠才知道,日本人已經把美麗雪花膏廠佔領了。一路上,常家聚注意王家棟和王胭脂的表情,感覺他們父女不像是和日本人合作。後來,王家棟父女被押回來,他也一直跟著,又找機會翻牆而入,聽到王家棟和胡七的對話,才知道王家也是受害者,同時還發現晁冬雪躲在王長庚的房裡。
此刻,于剛、晁承興正在緊急制訂鋤奸行動。他們在一個小時之前,得到松下林和開車進入美麗雪花膏廠的情報。
晁冬雪心中一動,說:「家聚哥,你要小心!」
王家棟、王胭脂、王大寶、周氏四人也隨後出門。王家棟擔心人全部在一起,會發生意外,便和王長庚商量好,分頭出門,在城外會合。至於黑妞,王家棟擔心她頭腦有問題,不敢叫醒她。
日本在中國戰場、太平洋戰場節節敗退。
「這裏應該是一所大學。」晁承興冷靜地說,「咱們離開這裏,別連累了大學里的學生。」
松下次郎呆若木雞。
松下次郎傲然一笑:「以你的智商,是不會懂得這麼高深的道理的,跟你說這個也沒有用,你去給我找一個漂亮的女人來,我要快活快活。」
晁承志心中一顫,看了看王長庚,問道:「妹夫,萬一叔叔責怪你呢?」
花紅藍道:「松下先生,你已經等了三十多年,再多等幾分鐘而已,我幫他們整理一下,讓他們體面上路。」
松下次郎的弟弟松下三郎和松下又一郎以及另外幾個家族中人來到北平,他們是接到松下次郎的電報,來考察美麗雪花膏廠,然後再決定如何經營的。
王長庚問:「誰呀!」
晁承興堅決地道:「殺。」
晁冬雪便將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王家棟。
晁承興的大刀猛地在石頭上一推,發出尖銳的摩擦聲。他抬起頭,驚訝地道:「什麼?撤退?」
晁冬雪心中一陣陣溫暖。
「大哥、長庚……」晁承興扔下手中的箱子,張開雙手撲了過來,兄弟三人擁抱在一起。周和平在一旁興高采烈地大喊:「是老二啊?承興兄弟呀!」
王家棟罵了句:「混賬,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不能懂事點?你姐姐知道,這是給你留一份,以防萬一的。」說完轉身走了。
漢奸吳天和吳二很快被暗殺,許多日本高官走在大街上就會莫名其妙地被暗殺,北平城中,老百姓拍手稱快,日本警備司令部與特務機關焦頭爛額,束手無策。
王長庚張開雙臂,晁冬雪撲入他的懷中,他把她緊緊摟住,低頭就吻她的唇,吻她的臉,吻她的額頭。晁冬雪熱烈地回應著他,彷彿分別了很久,如膠似漆,難分難捨。
王家棟嘿嘿一笑:「胡七爺真會開玩笑,王家世代住在這裏,又能到哪裡去呢?」
附近的官兵們圍了過來,義憤填膺道:「這是什麼狗屁命令?撤退?我們又沒有打輸,為什麼要撤退?」
王胭脂悄悄往外看了看,胡七躺在椅子上,鼾聲大作,才道:「父親,我一路上想過了。你以為你懂日語,日本人就會放過我們。可我看,日本人的心太黑了,他們現在要搞明白的是那些雪泥的製作方法。那些雪泥,我們根本製作不出來。」
幾分鐘,漫長得如一個世紀。
松下次郎眼睛里露出驚喜的神色:「不錯,是京西胭脂鋪研究出的新品種。美國人的設備先進,他們一定能分析得出原料。」
吳天極力討好松下次郎,在他耳朵邊低聲說:「閣下,這姓王的老傢伙不是個好東西,不知道好歹,不用對他客氣!」一邊說,一邊用手做了一個斬殺的手勢。
槍炮齊鳴。
松下次郎幾乎是脫口而出:「我答應你!」
常家聚道:「花紅藍!」
王長庚笑道:「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麼不好的?」
他用手一指陳小五,吼了一聲:「你可以走!」
空襲警報解除之後,王長庚和晁冬雪跟著周和平去見哥哥姐姐。路上,周和平告訴二人,他是本地一個雜貨店老闆,兩年前喪偶,有兩個孩子。晁承志和晁迎春逃到重慶,租住在他的家中。周和平對京西胭脂鋪早有所聞,和晁迎春情投意合,結為夫妻,並把雜貨店騰出一間,專賣胭脂水粉。
王長庚低聲問:「這如何是好呢?」
王胭脂拽著兒子瘋狂地跑,陡然幾道電筒光照射過來,槍聲大作。撲通一聲,王大寶跌倒在地上。王胭脂拖了兒子幾步,感覺兒子的身體已經軟了,低頭一看,兒子的後背、腦袋上有兩個彈孔,鮮血直冒。
「長庚!」
王長庚轉過頭去,晁承志心中明白了大半,撲通!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于剛認真地道:「是共產黨領導的。」
晁冬雪和王長庚的胭脂水粉越做越好,生意也漸漸好起來。晁冬雪站在櫃檯里,亭亭玉立,雪白粉|嫩,又能說會道,以自己的完美形象代言著自己家的產品。雖然是戰亂時期,但女人的愛美之心是天性,遇到能把自己打扮得更美麗的妝品,也就會毫不猶豫地買下來。
嘩啦!日軍士兵腰上裂開了一條口子,鮮血噴射出來。
花紅藍說:「松下先生,我在京西胭脂鋪做了三十多年,京西胭脂鋪的配方我知道八九。」
北平城中,日軍實行軍事管制,時時抓捕潛伏在城內的國民黨特務,以及一些有志的抗日勇士。
松下次郎露出笑臉,說:「家聚,咱們也認識了多年,大家都不容易。現在不同了,如果你願意跟我,我保證你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何必拼個兩敗俱傷呢?」
王長庚抱起盒子,晁冬雪抱起兒子,鎖了門就往防空洞跑。防空洞距離兩人的小店也就幾百米,通常情況下,防空警報響起半個小時之後,日軍的飛機才會飛入城區轟炸。
晁承志、周和平擇了個黃道吉日,給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一些社會名流發了請柬,慶賀掛牌揭彩儀式。
松下林和預感到了不妙,他側眼一看,車窗外一張堅毅的臉,一雙冰冷的眼睛,一把黑洞洞的槍口。子彈衝出槍膛,穿破了車窗玻璃,打在松下林和的頭顱上。
他們到了北平,才得到松下次郎被殺的噩耗。
于剛給晁承興詳細地解釋:「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刺殺漢奸走狗,比如吳天吳二之流,還有曾經抓過我們的警察署周署長,他現在已經是日本北平警備司令部司令。還要暗殺日本高官,還有搜捕抗日勇士的日本特務機關的成員。我已經查清楚了兩個人——一個中國名字叫林和,本名松下林和,是日本北平特務機關的一名課長;另一個是心腸狠毒的女人,本名松下水兒,中國名字林水兒,是松下林和的助手。這兩個日本特務,雙手沾滿了中國人的鮮血,是我們要暗殺的頭號目標。」
晁冬雪默默無語,淚水簌簌滾落。
黑妞立刻大叫起來:「打槍了,打槍了。」
花紅藍聽她的聲音不對,低頭一看,發現她的雙手捂在胸前,雙手之間露出一把刀柄,鮮血正從胸口冒出來。
胡七安若泰山一般躺著,說:「王掌柜,你家的酒不錯,菜也合我的胃口,松下次郎先生給我安排了個好差事喲!」
花紅藍淡淡地對二人道:「謝過兩位爺,請你們出去一下,順便幫我關上門。」
林和示意日本鬼子退出了王記胭脂坊,卻對胡七九-九-藏-書低聲說了幾句。胡七人模狗樣地挺直了身體,嗨了一聲。
「砰!」王胭脂腦漿迸裂,氣絕身亡。
花紅藍慢慢走到晁信義身邊,跪了下去,雙手抱起他的脖子。晁信義前胸中彈,鮮血淋漓,已經說不出什麼。他的嘴角是一絲歉意的微笑。他對不起花紅藍,她為晁家付出了一生,卻連一個名分都無法得到。
一場激戰,趙登禹和近千名戰士壯烈犧牲。
晁冬雪沒有說話,也沒有坐。王長庚伸手拉了她一下,差不多是把她按坐在了椅子上。
門外站著的並不僅僅是一個吳天,還有胡七、林和、林水兒、松下次郎,後面另有七八個人,不知他們的身份。
常家聚跑回京西胭脂鋪的廢墟之前,打開提著的衣服,把松下次郎的腦袋擺放在廢墟之上,撲通跪下,一聲虎吼:「爹,娘,我給你們報仇了。」
王胭脂真是急了,說:「父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拉家常?快想想辦法,我們怎麼辦?」
胡七身首異處,血流遍地。
「冬雪!」
砰砰砰!槍聲如炒豆子一般,子彈紛飛。後面開車的松下水兒中了幾彈,本能地加大油門,車往前衝去,一頭撞在前面松下林和的車上。
松下次郎一揮手道:「有我在,你還怕什麼?」
火光衝天而起。
松下林和、松下水兒搭兩輛車,一前一後,緩緩而來。前面三輛馬車,幾個車夫,正在捆綁車上的雜物,他們幾乎佔去了一大半的落面。
松下次郎心中湧上一種絕望的感覺,晁信義把兒子、女兒、孫子都送出了北平,大門口的金匾也已經取下,說明他早有準備。自己這次來,得到胭脂配方的可能性並不大。他一咬牙,狠毒地道:「我若得不到的東西,我就徹底毀滅了它。」
周和平的雜貨鋪與晁冬雪的小店距離有十來公里,有些距離,所以,兩邊一直沒有得到相互間的消息。
晁信義看清楚了,剛才說話的人竟然是地痞吳天。跟在吳天身邊的是胡七,另外幾個大概是他們的手下。這些人迎著的是三個人,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這兩個人晁信義不認識。而跟在後面的一個老年人竟然是水伯。不,是松下次郎。
趙登禹看到晁承興,走了過來,說:「晁連長,好樣的,你的連每一個士兵都是好樣的,撤退!」
聲若驚雷,幾個日軍士兵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幾步,不敢上來。小隊長看到常家聚威風凜凜的樣子,怕他突然衝殺過來,心中有些慌亂,大叫起來:「開槍!」
晁承興不慌不忙地走到前面轎車邊,往裡面看了一眼,發現還有一個人在掙扎,抬手就是一槍。之後又看了一眼後面轎車裡,才冷靜地撤退了。
晁承志、王長庚都覺得周和平說得有道理,點頭同意。
兩輛福特汽車開進了美麗雪花膏廠。
小隊長看了看廢墟上的人頭,喝道:「快快投降,否則,死!」
林和與松下次郎不約而同地露出笑臉。
胡七大手一擺,說:「王掌柜別客氣,松下次郎先生吩咐過,如果掌柜家的人少了一個半個,就要我的腦袋,我可不想丟腦袋。」
常家聚把手中的手槍往腰上一插,拔出刀來。松下次郎本能地發出一聲大喊:「來人呀。」
陣地上依然靜寂無聲。
王長庚把晁冬雪牽進了自己的房間,晁冬雪一進他的房間,就感動得淚水漣漣:門的後面是一幅自己的畫像,旁邊還有一行工整的小楷字——冬雪,我愛你!
王長庚心如刀割,把她攬在懷中,內疚地道:「我要是能殺人,就殺了胡七,帶你遠走高飛。」
晁冬雪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問道:「家聚哥,你不和我們一起走?」
通訊兵嚇了一跳,回答:「連長,我只是傳達上級的命令!」
晁承興和李文加入共產黨,最初的組織成員只有二十多人,有多個聯絡點,有炸藥包、手榴彈、步槍、手槍、大刀等武器,每一次行動都必須喬裝打扮。
與其同時,旁邊吃餛飩的幾個市民跳起來,拔出暗藏在腰上的駁殼槍,對著後面車的駕駛室開火。
這個日本鬼子終於把王胭脂按倒在地上,撕開了王胭脂的衣服,猙獰地狂笑著,雙腳跪在王胭脂身上。王胭脂在日本鬼子鬆手脫衣服的時候,猛地一掙扎,居然把日本鬼子掀翻了,她發出一聲號叫,撲在日本鬼子身上,嘴巴正好抵在日本鬼子的鼻子上,一口就咬了下去,把日軍士兵的鼻子咬了下來。
通訊兵道:「是,撤退。」
「砰砰砰!」十幾顆子彈打中了常家聚。
王胭脂拉著兒子就跑,沒跑多久,身後重重的大頭皮靴聲、兇狠的吆喝聲、槍栓拉得嘩啦響的聲音不時傳來。王大寶嚇壞了,大哭起來:「娘,日本人追上來了,怎麼辦呀?」
周和平是個老生意人,他說:「你們生產產品,保證質量過硬,高端的少生產,普通的多生產。我去聯繫一些百貨店進行銷售,先對付著,等仗打完了,局勢平穩了,才能看如何發展壯大……」
常家聚從腰上拔出手槍,一聲大吼:「日本鬼子已經被我殺了,不怕死的就來,想活命的閃到一邊!」說完飛身下樓。
常家聚搖了搖頭,冷靜地說:「我還有兩件事情要做。」
王家棟逃跑無門,心灰意冷,一聲長嘆:「哎!死了好,死了好,一死百了。」
一出門,晁信義就意識到自己失算了。路上到處都是人,汽車陷在人海之中,根本無法行駛,比人行的速度都慢。他們處於西城,離西邊的門是最近的。可是,晁信義想到,西城一帶,日軍在宛平附近駐紮了大量軍隊,很可能是日軍進攻的重點。
晁冬雪撲過去,抱著常家聚,低低地叫了一聲「家聚哥」,淚如雨下。
「花姑娘。」
吳天跨前一步,雙手抱拳,笑著說道:「晁掌柜,松下先生不想和你為敵,想和你交個朋友,大家坐下來談,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化干戈為玉帛,如何?」
晁承志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常家聚並沒有對晁冬雪說過。於是把常家聚的身世詳細地給晁冬雪講了一遍。
日軍全面侵華,赤野千里,遍地狼煙。
胡七看了看潔凈的沉澱池,哈哈一笑道:「大哥,晁掌柜命不錯,有這麼好的歸宿地。」
晁冬雪和王長庚坐在江邊的石頭上,依偎在一起,兩個人的腳泡在江水之中,鞋子擺放在王長庚的身邊。
一個日本鬼子把步槍往旁邊一靠,就來拖王胭脂。王胭脂猛然扭住日本鬼子,又抓又打,幾個日本鬼子在一邊幸災樂禍地取笑,並不上前幫忙。
晁信義沉穩如山,哈哈大笑:「想不到京西胭脂鋪小小的地方,居然隱藏著這麼大的人物,晁某人失敬得很呀!哈哈哈!」
王長庚默然無語。
晁承志、王長庚、晁承興鬆開了,與周和平一起,把遮擋金匾的紅布拉下來,震天動地的鞭炮聲就響了起來……
日軍士兵一聲號叫,雙手捂著鼻子,在地上翻滾。
王長庚出了卧室,用日語向大家問好,顯得畢恭畢敬。王胭脂斟茶倒水。王家客廳滿滿地坐了一屋子。
松下次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胡七看了一眼旁邊那幾個一直隱瞞身份的日本特工,暗暗想,這些狗日的日本鬼子,真他媽狠,殺人就如踩死只螞蟻。
晁信義在這裏與他們周旋,只想拖時間,以便張淑梅以及花紅藍他們發現前面有危機,乘機從後門逃走。畢竟,此時日本軍隊還沒有完全進城。他的估計如果不錯,松下次郎大概是擔心晁信義逃走,將配方也帶走了,所以才帶著吳天等人搶先一步登門的。
王胭脂說:「那怎麼辦,我們難道在家裡等死?」
松下次郎臉色鐵青地說:「晁掌柜,事情已經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就要京西胭脂鋪的胭脂配方,你拿給我,我轉身走人。」
于剛、晁承興的鋤奸隊伍不斷壯大,他們多次精心準備,要暗殺周司令和松下林和、松下水兒,但一次又一次落空。
嘉陵江邊,夕陽滿天,江風習習,江水緩緩。
「王掌柜,開門!快開門呀!我是吳天。」
晁冬雪連忙說:「你好,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
大刀閃爍,鮮血四濺。
王長庚道:「京西胭脂鋪和王記胭脂坊需要我們振興起來!」
中年男人驚喜地抓起晁冬雪的手說:「我是你姐夫周和平呀!」
常家聚神色凜然,身體如山一般砰然倒下了,手裡依然緊緊地握著大刀……
常家聚冷冷地道:「不錯。」
美麗雪花膏廠,二樓,松下次郎端坐在史密斯的辦公桌前,躊躇滿志。今天他心情格外好,居然招呼吳天用茶。
晁信義不容置疑地道:「去躲幾天再回來!」
一場戰鬥剛剛結束,晁承興渾身血跡斑斑,他正蹲在地上,磨著被砍卷了刃的大刀。日軍陣地上,迫擊炮兵又在準備炮擊。
晁承興咬牙道:「國破家亡,只有到最前線,和日本鬼子決一死戰!」
王家棟用衣袖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雙手抱拳,四方一拱,道:「林處長和松下次郎閣下這麼給王記胭脂坊面子,是王某祖上積德呀!合作,怎麼會不合作呢?」
胡七還在呼呼大睡,被常家聚一刀切下腦袋,連哼也沒有哼一聲,睡夢之中就去見了閻王。
小隊長喝道:「你是什麼人?」
裏面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迴音,後院里也是一片靜寂。
松下次郎陰沉著臉,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忽然落在製作台上,慢慢走了過去。
晁信義苦笑了一下說:「不安全,但至少比掛在店鋪門楣上安全。」
京西胭脂鋪爭的是這一口正氣。
松下次郎被林和一阻擋,恍若夢中醒來,一聲長嘆:「我不甘心呀。」
「歡迎皇軍!大大地歡迎皇軍。」王家棟立刻彎腰鞠躬,並換了日語。
王長庚也激動地抹了抹眼淚,把盒子小心翼翼地遞給晁承志:「大哥,這是京西胭脂鋪的御書。」
松下次郎說:「晁掌柜大概需要時間思考一下,走,我們進去說吧。」
王長庚默然不語。
吳天和胡七都感覺到有些意外,但又不好拒絕。松下次郎哼了一聲,說:「那就辛苦兩位了。」
晁承志雙手接過盒子,顫聲道:「咱爹和咱媽呢?」
牟田口廉也大佐的望遠鏡鎖定在隊伍之中的三輛汽車上,目露凶光,說:「那一定是中國軍隊的指揮車,瞄準汽車,進攻!」
常家聚咬著牙,斬釘截鐵地道:「第二件事情就是殺了松下次郎!父母之仇,毀家之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大家在路上堵了大半天,水米未進,此時是又飢又渴。張淑梅問晁信義:「要不要先弄點吃的再讓冬雪走?」
常家聚冷靜地道:「冬雪、長庚,你們抓著繩子先下去,往武漢方向走,去那裡找承志、迎春他們。如果在武漢找不到,就去重慶。」
晁承興帶著一個連隊最後衝殺出了鬼子的埋伏圈,他的一個連只剩下兩個戰士,三人渾身傷痕纍纍,血跡斑斑。而且槍膛里沒有一顆子彈,手中的大刀也卷了刃。
晁迎春感慨萬千,說:「王晁和,好好好!妹夫,快進屋坐。」想想兩家雖然從前明爭暗鬥,而今,家破人亡,流落他鄉,還有什麼仇恨不能放下呢?
牟田口廉也大佐正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撤退的中國軍隊,暗暗嘆服。一支軍隊的戰鬥力,不是看打了勝仗的時候,而是看撤退的時候。趙登禹的隊伍撤退時井然有序,進攻的時候戰鬥力可想而知,日軍幾次進攻失敗,也在情理之中。
林和不慌不忙地伸手過來,擋住了他:「次郎兄,人已經死了,你無法分開了。你不是要京西胭脂鋪嗎,現在你已經得到了,還有史密斯的美麗雪花膏廠、王記胭脂坊。你集三家之長,難道就不如一家京西胭脂鋪?」
三人正在衚衕里往前跑,衚衕里一道小門開了,一個人的腦袋伸了出來,看到了三人,問了句:「你們是什麼人?」
王家棟和王胭脂端著兩個瓷碗出了京西胭脂鋪,松下次郎需要的東西已經搬完了,幾個日本鬼子在裏面澆上汽油,放起火來。
吳天被槍聲驚嚇得跳到一邊,連聲說:「何必呢,為了一個配方,連命也不要了!」
晁冬雪心中如痴如醉,甜蜜萬分。
周和平也忙說:「是啊!只有今生的親人,沒有來世的親人!也不知道這場仗能不能打贏。日本鬼子的飛機經常來轟炸重慶,天天提心弔膽的。賺錢就https://read.99csw.com不重要了,能活下去就是幸運!大家生活在一起……」
于剛平靜地問晁承興:「承興,你準備到哪裡去?」
王家棟顫聲道:「我的兒,你和大寶快跑,別管我和二娘。」
王長庚和晁冬雪停下腳步,兩個人的手還是緊緊地握在一起,王長庚把晁冬雪往身邊拉了拉,喊了聲:「爹。」晁冬雪臉色微微一紅,輕輕地道:「伯父。」
「師長來了。」有人喊了一聲,陣地上立刻一片靜寂。所有人的目光望著一個高大魁梧的軍人,他的身後跟著兩個警衛兵。
松下次郎走到晁信義面前,假惺惺地說道:「掌柜的,我是水伯,我回來了。」
幾個人正說著話,人群之中有人大聲問道:「京西胭脂鋪?借光哈,借光哈。」
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撤退的趙登禹坐在中間的一輛汽車之中,陡然遭受到日軍猛烈的炮火襲擊。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從容部署,希望能殺開一條血路,衝過去。
日軍步兵聯隊發起了衝鋒。
王家棟和周氏很快就被幾個人抓住,其中一個正是在王家棟家看守的小混混。他大叫起來:「就是他,逃跑的就是他。」
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八日,第二十九軍副軍長佟麟閣壯烈犧牲,同日夜,第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帶領殘部撤離北平。七月二十九日,北平淪陷。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北平能守至少一個月以上。可實際上,孤立無援的鐵軍,僅僅守了十幾個小時。
晁冬雪點了點頭說:「有。」
晁冬雪輕聲道:「不知道我大哥和大姐在什麼地方,如果找到他們,我們一起做胭脂水粉該多好!」
于剛繼續道:「現在的局勢是全中國各民族聯合抗戰,每一個有熱血的中國人,都以不同的方式抗日。有的戰士在前線和鬼子搏鬥,而我們,可以在鬼子的佔領區之中,和鬼子較量。」
松下次郎冷冷地問:「王掌柜,如果與我合作,我會給你股份,王記胭脂坊也可以保全,如果不與我合作,後果會怎麼樣,我不敢保證。」
王家棟把一個巴掌大小、厚兩公分的冊子塞入王長庚的手中,嚴肅地說:「長庚,這是王記胭脂坊的命|根|子,你要好好保管呀!」
王家棟皺了皺眉。
王家棟幾人剛出門,黑妞就被尿憋醒了。她爬起來,走出卧室,只見前院的門開著,幾個卧室的門也開著。她嘟囔,往大門口一看,立刻拍著手大叫了起來:「死人了,死人了。」
王長庚雙手捧著她的頭,問:「你怎麼在這裏?」
松下次郎更重地踢了一腳,罵了一聲八嘎。一直蹲在王家棟旁邊的黑妞,哇的一聲怪叫,跳起來,雙手狠狠地掐住松下次郎的下體,把松下次郎舉了起來,拋在地上。
于剛假扮成一個吃餛飩的市民。
王家棟耷拉著臉,女兒和孫子已死,他的心也死了,一個人如果連死都不怕,也就沒有什麼值得可怕的。
來的人不是吳天,而是常家聚。
陳小五答應一聲,向後走去。晁信義出了正門,穿過前院向正門走去。他擔心冬雪還沒有走遠,也想看看街上的情況,關門之前,伸出頭向外看了看。街上還有很多人東奔西跑,如沒頭蒼蠅一般,但是和下午相比,顯然已經少了很多。
王家棟嘆息了一聲:「死了。」又輕聲說:「你別告訴她。」
鬼子的槍聲、喊殺聲越來越近。
周和平的百貨商鋪已經不做了,而是把店鋪翻修一新,專營胭脂,掛牌:京西胭脂鋪。
常家聚一把就拽起了他,說:「我們都是一家人了,還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麼呢?你好好照顧冬雪。」
王家棟說:「怕什麼?好在我和長庚都在日本留過學,會日語。就算日本人來了,我和長庚找他們交涉,他們不會把我們怎麼樣的。放心好了,大家都回房去休息吧。長庚,我的兒,你照顧好冬雪。」
晁信義一揮手,說道:「立刻走!」
松下次郎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恨京西胭脂鋪,我幫你除掉了眼中釘、肉中刺,你難道不高興?」
晁承興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說:「是啊?北平城中有那麼多的鬼子,我為什麼要到前線去呢?」
松下次郎道:「你們是行家,用美麗雪花膏廠的先進設備,能不能分析出原料的比例、製作的方法?」
趙登禹繼續道:「日軍數倍於我,已經打破了西苑、北苑的我軍陣地。我們撤退,是戰略性的撤退,我們放棄一個北平城市,就是為了能徹底打敗日本侵略者。」他猛地伸出一隻手,一聲大吼:「一個戰士沒有血性,一支部隊就沒有希望,你們都是有血性的男兒,打敗日本鬼子,就靠你們了。但是打敗日本鬼子,不是今天,所以,我們必須撤退!」
花紅藍慢慢地關上了門。
于剛立刻道:「你們先到學校食堂里躲一下。」晁承興三人打了一天,又累又餓,正想找個地方歇息一下。
林水兒也被這股清香吸引過來,稱讚道:「好香。這是京西胭脂鋪研究的新品種吧?」
司機已經走上往西的路,若要改走南門,需要調頭。為了調頭,汽車走進了一條窄巷,沒料到,一鑽進去就被堵死了,到處都是人,根本沒法走。
王長庚道:「對。」
松下林和不以為然,按了一下喇叭,示意前面的馬車讓開道路。晁承興左手抓住馬韁繩,右手握著一枚釘子,在馬屁股上用力一戳。馬負疼,一聲嘶鳴,拉著車橫衝到松下林和的車前,而拉著馬匹的晁承興一個騰躍,穩穩地落在松下林和的駕駛座邊。
常家聚一揮手道:「長庚,你先下!」
花紅藍繼續道:「如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
常家聚點了點頭說:「你們先走,如果我辦事順利,很快就會追上你們,如果我沒來,就說明我已經死了!」
喊聲立刻驚動了後院的兩個混混,他們本能地衝過來,卻打不開門,只能從後院之中找來一些工具,把門撬開。兩個人一看到胡七的屍體,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拔出槍打了一槍。
王記胭脂坊後院沒有一個工人,靜悄悄的,該跑的能跑的都跑了。王家也曾跑過,結果和晁家一樣,根本出不了城,所以又回來了。剛回來,王長庚惦記著晁冬雪,找個機會便溜了出去。
于剛一張臉剛毅如鐵:「我們就是扎在日本鬼子心臟上的尖刀!要殺得日本鬼子、漢奸走狗魂飛魄散!」
趙登禹還了他一個軍禮。
晁承興的行動計劃就在左邊的寬敞大路上。
吳天愕然:「什麼?」
艷陽高照,祝賀的鄉親們里三層、外三層,把京西胭脂鋪圍得水泄不通。
晁冬雪聽他說得有道理,露出了笑臉。兩個人自從逃出北平,九死一生,一路艱辛,從沒有這麼開心過。王長庚剛好看到了晁冬雪的微笑,如盛開的花朵,不禁一呆,顫聲道:「冬雪,你真美。」
常家聚右手握著大刀,站了起來,凜然得如山一般。
晁冬雪想了想說:「好。」
兩個人抬頭,常家聚在城牆上一閃便不見了。
在美麗雪花膏廠對面負責觀察情況的李文發出了信號。
「來了。」晁承興假扮成馬車夫,手裡拿著一根趕車的鞭子。他接到李文發來的信號,冷靜地下達了命令:「行動!」
松下次郎並沒有慌張,他清楚,自己的武功不是常家聚的對手,慌張也沒有用。常家聚開槍,肯定會暴露,工廠有吳天的手下,都是帶槍的,大街上有日本巡邏兵。常家聚就是有三頭六臂,也難逃脫。
松下次郎眼中閃過一絲惶恐,也閃過一絲狡黠,道:「三十七年前?哦,那就是一九〇〇年,那時我在日本,我不知道晁掌柜是什麼意思。」
槍響了,幾顆子彈同時打進了晁信義的身體。晁信義搖晃了幾下倒在地上。
王長庚一咬牙:「拼了,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拼一下或許還有個活路。」
晁冬雪淚如雨下,說:「家聚哥!」
胡七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少爺,這是日本人的意思。只要你父親不耍陰謀詭計,大家都相安無事。」又用手一指後院,大聲吆喝道:「你們兩個到後院門口守著,就是一隻蒼蠅也不能放出去,否則我扒了你們的皮。」
一個混混衝過去,一把揪住黑妞的衣服,喝道:「人呢?」
「長庚、胭脂,日本朋友來了,快出來倒茶。」王家棟喊兒子王長庚,因為王長庚也懂得日語,這樣便於溝通。
他受傷了,知道殺出北平已經沒有希望,索性不躲藏了。很快就有日本巡邏兵發現了常家聚,常家聚一邊跑,一邊開搶,手槍里沒了子彈,他隨手把手槍一扔,拔出大刀,高高舉起……
晁信義冷冷地說:「是嗎?」
晁信義嘆息了一聲:「冬雪,爹對不起你,當時應該把你一起送出去!」
晁承志對王長庚、晁冬雪說:「妹夫、妹妹,我們兩家遭受了太多的苦難。我覺得,生意僅僅是糊口的手段,親情才是最重要的,血濃於水呀!我希望大家生活在一起,彼此有個照顧……」
王長庚用日本話罵了一句:「日本人的孫子。」
十幾個日軍巡邏兵發現了常家聚,一個小隊長模樣的日軍喝道:「抓住他。」日軍巡邏兵四下包圍,端起三八式步槍,步槍上是寒光閃閃的刺刀。他們一步一步地圍攏過來,口裡喝著:「舉起手來,不許動!」
晁信義回頭一看,張淑梅已經自殺了。
父女倆藏好匾返回家中,張淑梅和花紅藍已經簡單地清理了一些衣物,大家一齊上車,準備出城。
晁冬雪認真看了看,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穿著旗袍,是經常到京西胭脂鋪買妝品的。
警報聲大作,大批的日本巡邏士兵趕到現場,只有兩車血肉模糊的殘骸,不見一個殺人的兇手。
王長庚喜出望外,悄悄出門。
王家棟搖了搖頭,徑直進了正廳。正廳之中,周氏、王長庚、王胭脂的兒子王大寶、黑妞都在。
晁信義立即擺頭道:「不行,馬上就走。現在整個北平城都是亂的,去晚了怕是找不到人家,快走。」
這一招果然奏效,吳天和胡七見王家棟居然懂得日本語言,立刻肅然起敬。林和、林水兒、松下次郎不意外,但聽著日語感覺親切。後面那些人,有幾個是吳天的手下,有幾個是日本特工。吳天的手下自然聽不明白王家棟的話,日本特工在中國生活了很長時間,平常聽到的都是中國話,現在突然從一個中國人嘴裏聽到日語,自然感到驚奇。
晁承志正坐在櫃檯里算賬,晁迎春正在收拾貨架,聽到喊聲,忙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晁冬雪,抱著一個孩子,王長庚站在她的身邊,懷裡抱著一個盒子。
周和平在店鋪外面大喊:「哥,迎春,你們看誰來了。」
王胭脂急忙道:「父親、二娘,快跑呀!日本鬼子追上來了!」
松下次郎無可奈何地說:「我再多等你幾分鐘,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中年男人猛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急切地問道:「是不是叫晁冬雪?」
「承興……」晁承志高喊了出來。
晁冬雪把父母親、花紅藍姑姑遭受不幸,京西胭脂鋪被燒毀,自己在王家躲藏以及被常家聚救出的事情告訴了哥哥姐姐。只是不知道王長庚家中是什麼情況,常家聚有沒有逃出北平,也不知道當兵的二哥晁承興怎麼樣了?
松下次郎心中一顫:「誰是你母親?」
王長庚扶著晁冬雪,消失在黑夜之中。
她與晁信義是什麼關係?
晁冬雪木然地道:「你會殺人嗎?」
今天是做家族的私事,松下林和覺得自己處事低調,行蹤神秘,了解他的人不多,所以,沒有讓日軍士兵保護。
晁冬雪從身上拿出兩個小冊子,認真地道:「這個是王記胭脂坊的配方,這個是紅藍姑姑……不!應該是大媽臨終前研究出的美白新品。大哥,給你了……」
松下次郎絕望地號叫一聲:「晁信義,你死了,我也不能讓你如願。」他衝到沉澱池邊,伸手想把三個人分開。
常家聚打倒了兩個漢奸,退到廠房圍牆邊,縱身而上。其餘的漢奸不敢追趕,只用王八盒子槍亂射。
胡七怪眼一瞪,問:「你說什麼?」
林水兒走近看了看,輕描淡寫地道:「死了,服毒自殺!我曾經想過,一個女人死心塌地為一個男人,沒有友情,只能是愛情。」
王家棟說:「日本人都進城了,你們還在這裏跑來跑去。子彈是不長眼的,知道嗎?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