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說只要把四肢都繫上桃木鈴，她就任我擺布了。」昭子的父親淫笑著，「果然是一隻狐狸啊！世間的女人怎麼可能一生容顏不老。」

我越看越眼熟，臉上老皺的皮紋，白色的長毛，紅色的皮子，像極了剛才遇到的老婆婆！

「蘿拉，我回來了。」南野推開房門，用力揉著臉，勉強擠出一絲關容，「今天來了幾位客人，登山時受了傷，要在家裡休養幾天呢。對不起，沒有事先通知你，請見諒！」

昭子從窗戶外探出頭，明媚地笑著，兩顆小酒窩蕩漾著孩童的天真：「別睡啦。今天祭山神呢，快陪我去看。」

正對著我的狐狸群此時忽然又動了！這次並不是向前移動，而是向兩邊分開，從狐狸群最後面，走出來一隻巨大的狐狸！

「你的媽媽不也馬上成了我們的玩偶嗎？」

秀一靈巧地跳開，麻利地爬上一棵大樹的頂端，樹枝亂搖中，少年的汗水晶瑩得如同珍珠，落在媽媽的掌心。

「難道是我聽錯了？」月餅甩了甩頭，「我好像聽到有個女人在喊我名字。」

我這才看清，那是一柄雪亮的武士刀，甩出去的是刀鞘。

南野浩又垂下頭：「秋天的半月過去了，下次，要等到明年了。如果相信我，那就跟我走吧。在我家休養幾天，我再帶你們爬上劍峰。」

「月君，你這是怎麼了？」月野顯然沒有想到局面會變得如此失控，看看黑羽，望望月餅，目光最後停在我眼中，滿是不解和求助。

我舒了口氣，生死一線的感覺使得快要斷裂的神經終於能夠鬆緩片刻。

南野向我們鞠躬致歉，已經進了內屋。我指著牆上掛著的大大小小的狐狸皮：「這個登山愛好者看來還是個出色的獵戶，捕殺了這麼多狐狸，味道肯定小不了。」

她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這件事情，就算你不能忍受，也要有服從我命令的覺悟！」月野氣鼓鼓地說道。

山林中，巨狐再次嘶吼著，只是這吼聲里，夾雜著痛苦的哀號，而且越來越遠！

另外三人也紛紛轉身，四個人井排站著，和巨狐毫不相讓地對視著！

一道飛影從林中躥出，步伐踉踉蹌蹌，大吼道：「火！把火燒旺！」

「他怎麼樣？」月野半跪在草地上問道。

「黑羽！」我們三人喊著，奮力跑了過去！

屋外，清冷的星光，孤室里，邪惡的慾望，肆無忌憚地滋生著。

在轉過身時，一隻人狐，站在我們面前！

她說的那幾句話，卻讓我更加恐懼。

他們看我的眼神，分明是我在囈語。我心裏有些慌亂，轉頭看看牆上的狐狸皮，好端端掛著：「你們沒看見有狐狸皮嗎？」

秀一？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藏馬歪著腦袋仔細思索，老婆婆卻發現了身後有人，猛地轉身！

我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閑嘮，月餅這些年跟著都旺學東西還真不是白學的，給我講了不少民間靈異傳聞，倒是聽得我大呼過癮，又覺得後背發涼。

「嘭！」一團烈火從秀一身上騰騰燃起！燒斷了繩索，燒光了塵世間的衣服，美麗的火狐出現在火焰中！

母親自然欣喜若狂，買了玫瑰花瓣和芝麻就回了家，一切妥當，催促女兒沐浴。

「沒有應該不應該啊。只有想或不想。即使是死亡，也不能阻擋下一生的重逢。」月野擦了擦眼淚，「南君，月君，你們有興趣聽嗎？」

「話說有個最好的朋友陪著，吃一輩子草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也退化不到食物鏈的最底端。」說完這句話，我扭頭就跑。

數百隻大小不一狐狸躥至距離我們三十多米處，反而停下了腳步，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我們。紅色的、灰色的、白色的……有的像犬一樣蹲坐在地上，悠閑地吐出舌尖繞著唇邊舔舐；有的卻懶洋洋地匍匐著，把腦袋擱在爪子上；還有幾隻紅色巨狐足有哈士奇那麼大，探著頭露出獠牙，喉間「嗚嗚」作響，脖頸上的毛根根豎起。

那棵樹，好熟悉。藏馬好像回憶起什麼，但是卻想不起來。

「如果沒有忍受這些的覺悟，」昭子咬著嘴唇，「怎麼是真的愛你呢？父親答應了，我跟你住在山上。再說，本來就應該妻子跟著丈夫住呢。」

我心說敢情找這個該死的傑克還要挑戰戶外極限運動啊！爬山這玩意兒，沿著山道邊走邊看看景兒還行，要說在懸崖峭壁上和猴子一樣爬上躥下，一個疏忽那可就見山神去了。

「都靠近篝火，聚團！」黑羽緊張地盯著叢林深處。

媽媽！狐妖？南野秀一憤怒地吼著：「你們幹什麼！」

抬頭看向窗外，遠山黝黑，山頂似乎有一隻巨大的狐狸在對著山哀號。

還是月餅想得開：「南瓜，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當我問到布都御魂在什麼地方時，黑羽難得帶著期待的微笑，遙指富士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名劍，自然是在富士山最高的那座山峰里，劍峰！」

「矯情什麼？趕緊他媽的放了。」

「我不是妖怪的兒子！我不是！昭子呢？」秀一眼中流出了血。

「月餅，你丫不相信我？」我把皮子向他臉上一摔。皮子明明打到他的臉上，可是月餅卻像沒事人一樣。

一瞬間，這塊山林中的空地，除了鋪了一層的狐狸屍體，只剩下我們四個人。

這些問題，或許有答案，或許沒有答案，就像南野家族的詛咒，總會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出現。

「你們受死吧！」秀一豁開了昭子格格的脖子，瘋狂地撕咬著！

經過半年時間，「芝麻女孩」終於擺脫了毛孔粗大的困擾。而且憑藉著出眾的身材和相貌，在演藝圈混得風生水起，並在幾年前接拍了幾部清宮戲一炮而紅。

但是已經晚了，這道影子成了壓垮心中恐懼的最後一根稻草，我還沒等月餅說話時，已經「嗷」的一聲轉過了身！

「好啊，我等著那一天。這是我們的夢想，對嗎？」

黑羽跑得極快，眨眼工夫就跑進營地，臉上和手臂上滿是被樹枝劃破的血口子。他狠狠地瞪了南野浩一眼，衝進帳篷，一條看著無比奇怪的影子映在帳篷上，清晰地看到他摘下了懸挂在帳篷里的酒精燈。

第四隻形如鬼魅般躥至半空，向我的腦袋落下！我正要舉臂格擋，左右又躍過兩隻，扯咬著我的袖口，讓我根本騰不出手。

「你害怕了？」那張臉咧嘴笑著，露出森森白牙，「你在想我是誰？你在想讓你的朋友幫助你？」

耳邊除了狐狸的慘叫，就是他們三人揮舞武器的風聲，我心略安，還好大家都還活著。

「秀一，乖，下來吧。」媽媽張開臂膀，生怕兒子一不小心摔下，「我們為了生存，必須要吃不同的生靈。但是我們不可以因為遊戲或者好玩而傷害他們。」

月野無奈地笑著：「黑羽，需不需要聯繫他？」

「你們……你們……」秀一怒吼道，「我要殺了你們！」

黏稠的岩漿「咕嘟」著赤紅色的氣泡，緩緩推向岸邊，炙烤出絲絲熱氣。

「嗷……」

辭別吳佐島一志，我們四人上了車。可能由於是心理作用，我始終覺得那盞久負盛名的靜岡清茶有那麼一股子人肉味兒，雖然我沒有吃過人肉。本來想打個哈哈不喝，看到月餅他們喝得挺起勁，也就勉強喝了下去，反正感覺怪怪得很不舒服。

我也納悶，那麼多張狐狸皮掛著，月餅這是在唱哪出？可是當我看到月野和黑羽的表情時，才意識到不對勁！

一路上我們倆心事重重，遇到老太太的地方距離營地並不算遠，隔著幾道草叢，已經能夠看到篝火燃起，兩個人在小小的營地里來回走著，看動作似乎在激烈地爭吵。一個人在篝火上架著一根木頭轉動，貫穿著什麼東西炙烤著。

如果在炎熱的夏天，丈夫回到家中，卻發現家中窗戶緊閉，空調電燈都沒有開，妻子在嚴嚴實實的蚊帳中坐著，丈夫怎麼喊也不應聲，只是從蚊帳中伸出一隻手……

「我？我是南野浩。」他傻傻地環視著我們，「我擁有『妖狐藏馬』光榮的姓氏，我是人類。」

這也是狐妖的一種能力吧。

有密集恐懼症的朋友可以想象一下「芝麻女孩」當時的場景，不過我要偷偷告訴你，這件事情是真的。

「南野先生，」一路上月野始終一言不發，臉色白得嚇人，這會兒她突然問道，「您和妻子新婚有三個月了吧？聽說是您攀登劍峰時救下的登山愛好者？」

終於，它哆哆嗦嗦站了起來，試探著走了兩步，腿微瘸，卻無大礙。它抬頭對我們叫了幾聲，也許是錯覺，我好像從它眼中看到了笑意。

又傳來叫聲，狐狸群又向前走了幾步停下。從他它們的眼神中，我看到此刻我們已經不是它們的獵物，而只是幾個毫無抵抗力的玩具。

南野浩突然靜止了，背過身頭頂著牆壁：「妖狐山姥？妖狐山姥？好熟悉的名字啊！嘿嘿……嘿嘿……吱吱……吱吱……」

月餅背對著我沒有轉身，不過我能想到他失望的表情。

巨狐昂起頭抬起前爪，指了指南野浩。我從它的脖頸處，看到一蓬雪白的長毛。

2008年，曾經有登山愛好者在世界旅遊攝影網站發表過幾張非常模糊的圖片，據說是用手機遠距離拍攝的：富士山劍峰半山腰橫突的「秋名石」上，隱約能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婆婆，迎風坐立，她的身邊，趴著一隻火狐，遙望著霧氣靄靄的山谷……

「那……南瓜，你說……」

「呵呵……」南野浩忽然笑了，愈發沙啞的嗓音在此時顯得格外陰森，「憐憫？我們人類吃的任何一種食物都是生靈。你現在憐憫這隻狐狸，可是你吃的豬肉、牛肉、羊肉，甚至各種植物，難道它們不是生靈？當你為一道美食嘖嘖讚歎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盆子裏面盛放的，都是各種生靈被煎炒烹炸的屍體？人類生存的基本條件，就是建立在吞吃別的物種屍體的基礎上的！」

「這是狐狸變成了人。」月餅居然伸出手摸了摸狐狸的脖子，「已經死了。」

這麼想著心裏有些發毛，苦著臉望了望富士山，又看了看月餅。沒想到月餅也苦著臉：「南瓜，我恐高。」

月餅這話雖然是開玩笑，可是細細琢磨也有道理。在暗戀女生面前維護「高大https://reａｄ.9９csｗ•coｍ上」的形象那是一個男生必備的基本覺悟。正想回幾句話連挖苦帶感謝一併還給他的時候，丫又來了一句：「你還當真了？其實主要是我自己出來下套逮兔子沒人陪我抽煙鬥嘴悶得慌。」

「哦。」秀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小心地把鳥蛋捧回窩裡。「啪」，蛋殼裂出一條縫隙，慢慢像蜘蛛網似的蔓延著，尖尖的鳥嘴從殼中探出，粉紅色的小腦袋頂著一片蛋殼，好奇地四處張望，對著秀一「咿呀咿呀」叫著。

月野：「值得嗎？」

一道雪亮的刀光從身旁炸起，黑羽單手揮刀，在刀光的包裹中，衝進狐狸群。另一隻手顯然受了不輕的傷，軟塌塌地垂著。隨著幾隻狐狸的斷體殘肢飛起，刀光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山林中！

這是一次生的權力，只要交出一個人，我們就可以毫無危險地生存下去。

我根本沒有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但是隱隱感覺到話裡有話，隱隱包含著一種奇怪的怨念。

「逮住了！」月餅眼睛一亮，「我還擔心網上教的繩套做法不好用呢？」

月餅摸著鼻子：「你在那裡笨手笨腳的礙事給我老人家丟人不說，讓月野笑話你沒本事可是影響兩國聯姻的大事。我這可是救你於水火之中。」

「哦？想不到你還有戰鬥的意願。」黑羽揮著長刀在空中猛劈，「如果這次死不了，我一定請你喝日本最烈的『刀鬼』之酒，那是真正的男人才敢喝的猛酒。」

「我？」南野浩伸出雙手放到眼前認真看著，「我是人啊！我怎麼會是狐狸？」

月餅從我身邊躍過把我擋住：「南瓜，快跑。」

「英雄相見！」我們三個異口同聲喊道！

「你不覺得她很像一隻狐狸嗎？」月餅緊了緊背包，「快回營地，今晚會很不尋常。」

「昭子，你看這裏風景美嗎？」

「啊！」月野捂著嘴，淚花滾滾。

血，慢慢燃燒起來！

我點了點頭：「嗯。脖子上面圍著一張屍皮，是很有帶感。」

南野浩嘴角抽搐著：「你知道的很多。我一直以這個光榮的家族姓氏而自豪。進屋吧，我會把告訴大川雄二先生的原原本本告訴你們，以此感謝你們救了我和蘿拉。」

「哈哈！真可愛呢。媽媽說得對。」秀一摸了摸小鳥的腦袋，手指頭被啄得痒痒的，歪著頭天真地笑著，從樹上跳下。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狐狸。通體火一樣鮮艷的皮毛，油光水滑，每一根毛尖上似乎都能泛出油珠。頸部到腹部，一抹菱形的白毛如同富士山頂的雪那麼純凈，尖尖的小耳朵倒垂著，幾根柔軟的絨毛微微顫抖，一雙圓滾滾晶亮的小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們，輕聲叫著。它的右腿因為繩套勒得過緊，磨破了纖細的皮毛，露出粉|嫩的肉，繩子上還沾著絲絲血跡。

南野秀一，成魔！

「一無所獲豈不是很沒面子？」月餅掏出瑞士軍刀。

「我們陰陽師是靠自然之氣，而這種傷害自然的做法我根本無法忍受！」黑羽玲冰冰地回應，收拾著登山裝備，「我無法容忍隊員中有這樣殘忍的人存在，哪怕他是『日本史上最強登山者』。沒有他我一樣可以爬上劍峰！」

可是在燈光下，我分明看到他產生了奇異的變化。他臉上的汗毛越來越長，鼻頭變成了紅色，雙眼向鼻樑靠近，嘴巴越來越大。可眼看著他就要變成狐狸，忽然又恢復了南野浩的模樣。

黑月搖了搖頭：「你知道劍峰的海拔是多高嗎？3776米。根本沒有一條路可以通到劍峰，只能通過攀岩裝備爬上去。」

「我來告訴你們吧。」黑羽打破了沉重的氣氛，「昭子在出嫁前就懷上了秀一的孩子。她後來因為相思之苦，在山間變成了山姥，據說能讀懂人心、生吃人肉。而孩子卻早在她上山尋找南野秀一的時候，就被託付給民間農家撫養。但是南野家族也因為南野秀一違背了永遠保護昭子的誓言，受到了永遠得不到真愛的詛咒。就像剛才發生的事情一樣。在極度的刺|激下，妖狐之血燃燒，南野浩變成了原本的模樣。」

四季中由春至夏，正是天地間陽氣生長陰氣消退之時，萬物復甦生長。過了農曆六月，由夏入秋進冬，卻是世間陽氣衰陰氣盛的轉換月份，萬物衰敗枯萎。

「哥哥，我聽說她是狐狸變的，對狐仙產生妄念，會被山神降怒啊。」

直到小狐狸沒入草叢裡，我們才長舒了口氣。

由於來的路上我一直傻睡，也沒搞清楚身處何地，直到月野開著車拐出樹林，重新回到公路上，我才驚覺原來我們就在富士山下！

除了南野浩，我們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傷，好在山路還算平坦，走起來倒也不是很費劫。繞過山頭，遠遠看到一棟典型的日式雙層木屋建築，二樓卧室的燈還在亮著，依稀看到一道人影映在窗上。

我背對著他點了點頭，這僅僅是出於對月餅的信任！

完了！我心裏一涼。一隻胳膊橫橫伸出，擋在我面前，生生挨了一口！

我們寧願一起死去，也不願意為了活下去而獻出同伴的生命。雖然我們不齒他虐殺生靈的行為，卻又要站在人的角度，為了保護他而殺戮他剛剛虐殺的動物。

「咚！」月餅一拳砸在木架上，架子應聲而斷。

忽然，他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全日本最好的陰陽師、僧侶、忍者上山除魔，無一例外，都化作了山谷間的累累白骨。

「怎……怎麼了？」我低頭看看腳下，只有一條影子，說明身後沒有什麼東西。但是轉念一想，鬼是沒有影子的！立刻又是一身冷汗。

看了看仍然癱坐在狐屍堆里的南野浩，我忽然心頭火起，幾步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頭髮，狠狠地甩了兩記耳光。

分配好每個人的裝備，月野才解釋道：「作為陰陽師，隨時需要應付各種環境，所以裝備自然會多一些。」

「不是狼群。」黑羽握著長刀的手微微顫抖，刀尖晃出一束耀眼的光，「是狐狸！山狐妖來報復了。」

甩刀飛舞，月餅瘸著腿，臉冷得像塊冰：「南瓜，把月野照顧好！」

月餅：「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只不過……」

想到一頭金髮的傑克有可能正在這座美麗的富士山上，我就手心冒汗，心中既緊張又興奮。他為什麼要尋找「布都御魂」？宮本武藏臨終前那句謎語一般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藉著朦朧的月光，我看到她的臉上長滿了毛茸茸的針毛。針毛根根豎起，密密麻麻地從皮膚中刺出，像是一張人臉上扎滿了刺蝟刺兒。

「秀一，秀一……」一個糯米糰子打在秀一臉上。

「有目標的秀一很了不起呢。」

月野講完這個傳說，屋子裡久久沒有聲響。

妖狐藏馬，誕生！

奇怪的是那個人依然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死了……

「我不去，你的哥哥們看到我會罵我『妖怪』，還會用石頭打我。」秀一悶悶不樂地坐起身，盤著腿吃著糯米糰子，「昭子做的糯米糰子的味道能讓人感動到哭呢。」

終於，我再也承受不了肉體和精神的雙重壓迫，膝蓋一軟，跪倒在滿是狐狸屍體的血泊中。

月野有些不高興地掛了手機，把車停在富士宮口，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下車，登山。」

「我知道了！」月野捂著嘴，淚花滾滾流下，「他們是『妖狐山姥』！」

秀一懶洋洋地枕著胳膊：「昭子，再讓我睡一會兒吧。」

夕陽在遠山掛著半邊身體，赤紅色的餘暉穿過層層樹葉，灑在母子倆的長發上，如同滾燙的鮮血。

忽然，他聞到了蒼老的人味！順著味道找去，一棵樹旁，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嗚嗚地哭著。

一陣耀眼的紅光，媽媽全身長出了紅毛，變成了人狐。

「妖狐，山姥。」月野依然抽搐著，「千年愛戀，幾世輪迴詛咒，今生才得以解脫。」

巨狐又點了點頭，似乎微笑著讚賞月野的聰明。

「不用了，他不會傷害我們。」月野悲戚地說，「原來，『妖狐山姥』真的存在。」

「你說什麼？」月餅疑惑地看了看牆，又看了看我。

什麼？昭子！昭子早就知道這件事情？她是為了讓自己的父親抓住媽媽，才騙我要結婚的嗎？秀一的眼睛變得血紅，眼中的世界，也變得血紅！

到底發生了什麼！

秀一緊緊抓住昭子，把她拉回，擁在懷裡。

網上曾經流傳過這樣一個段子：有個女孩無論身材還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美女。不過上帝總是公平的，在他賜予你一種天賦的同時，也會給予你致命的缺點，使人類永遠達不到神一樣的完美。而這個女孩的缺點就是天生毛孔粗大，當她露出密密麻麻全是小坑的臉求職或者相親時，沒有人能夠承受這樣的視覺衝擊。

「山鬼？」黑羽像是聽到多麼可笑的事情，居然笑得很開心，「他不是剛結婚沒多久嗎？」

就這樣，慢慢消失在密林中。

「月……月餅……」我感覺舌頭都不利索了，「鬼嚇人，不死人；人嚇人，嚇死人。拜託，自家兄弟就不要玩這種恐怖橋段了。」

黑羽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捂著胸口咳嗽著攙著月野跟了過來。

「小心！」月餅閃身站到最前面。

「虐殺？」南野浩哈哈狂笑，眼神渙散，眼看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如果這種虐殺是為了活下去的希望呢？」

「嘭！」一拳擊中他的臉，鼻樑酸痛，頭暈目眩。

月餅小心地下著繩套：「你丫天天這麼糾結幹嗎？日本人說話一向誇張，隨便什麼人做個屁大點事就能和『國寶』『史上』掛上鉤，福原愛不還號稱『國寶級』乒乓球手嗎？」

黑羽遠遠站著，再沒走出半步，身體前後晃著，終於全身一軟，仰面摔倒。

黑羽：「他是一個人啊！」

「哈哈！」所有人都指著秀一笑了！

我終於，想要放棄了。

在陰陽師的傳說中，沒有人真正能夠從富士山中取出「布都御魂」。而且布都御魂一旦再次降臨人間ｒｅad.９９ｃsｗ•com，將會有最可怕的災難發生。

那張狐狸皮落在土中，原本美麗的皮毛蒙上了一層灰蓬蓬的泥土，空洞洞的眼窩裡，透出被剝皮的痛苦和沉沉死氣。

秀一挺了挺胸膛：「我要做保護生靈的人，怎麼可以因為區區辱罵而傷害別人呢？」

月餅拍拍手上的土，滿意地看著剛布下的繩套「南瓜，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還不是因為月野和黑羽扎帳篷，你讓我拉著來抓野味兒心裏不得勁？」

「哇！真好看。秀一，如果沒有你，我一生都不會看到這麼美麗的東西呢。」昭子小心翼翼地拉著秀一的手，踩著岸邊的岩石，燦爛地笑著。

窒息感撲面而來，所有的狐狸都露出獠牙，嘶吼著向我們衝來。

在中國有個等門的節日就是指這一天：農曆七月十五中元節，俗稱「鬼節」！

那天我們倆閑得沒事逛商場，看到了毛乳密密麻麻異常粗大的女孩，月餅按照那兩本書上所學的，把這個方子告訴了女孩的母親。

一把利刃，插|進了媽媽的腹中。昭子的父親在慌亂中，竟然窮凶極惡地殺死了媽媽！

我點了點頭，收拾著裝備。去他媽的「日本史上最強登山者」，和這種虐殺生靈的人站在一起，我自己都覺得臟。沒有他我還不信我爬不上劍峰！

「吧嗒！」我手裡的木棍燒斷了半截，只留下尺把長的一小段。

月野變戲法似的從袖子里抽出兩張窄長的紙條，折了幾下，居然變成了兩把紙劍：「沒有找到傑克前，誰也不誰死！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可能已經得到了布都御魂，山間的妖物感受到了他的召喚，阻止咱們順利通過。」

「嗖……嗖……」連續兩箭，準確地射進山熊的眼睛。山熊咆哮著揮舞著巨大的熊掌，把碗口租的櫻樹生生拍斷。強壯的獵戶端著劈刀悄悄靠近，對著山熊柔軟的肚子捅了進去。

秀一折了根樹枝，咬在嘴裏：「可是我不想去村裡住啊。他們都把我當作怪物，我不想你也跟著我受欺負、被嘲笑。」

月餅一臉嚴肅，拿著刀比繡花還仔細：「別打擾我！這個繩套誰想出來的，真結實。」

「如果你爸爸能看到今天該有多好。」媽媽眯著眼睛，在她的視線里，是茂盛的樹林中，一隻小紅狐絕望地蜷縮著，山熊的巨掌正要豁開它的肚子。

「我去把那些繩套解了。」月餅點了根煙，噴出長長的煙柱，「南瓜，我想以後我就只吃草了。你陪我不？」

而坐在我們三人中間的南野浩，除了身上沾著的狐狸血，卻是安然無恙。

「這次捕獵以失敗告終。」月餅下了結論，卻向著與營地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在尋找誰？會有什麼危險？為什麼要上樹？

「嗷……」

「你又亂蹦亂跳。」媽媽假裝生氣，拍著秀一屁股，「罰你今晚砍柴。」

支起帳篷的木架子上，鋼釘釘著紅蓬蓬的尾巴尖，一張血淋淋的狐狸皮倒掛著。整張皮是從嘴巴一直豁開到尾巴根，附在內皮上的肉膜流淌著殘存的血跡，形成蜿蜒的曲線，匯聚在尖尖的狐狸嘴，慢慢滴落。

也就兩三個小時的工夫，原本是一片略微平坦的山地居然讓月野和黑羽弄得有模有樣。圍著營地方圓十米整齊地撒著一圈硫黃，帳篷里亮著燈，篝火旁一個身穿衝鋒衣的男子在翻轉著木架子燒烤著某種動物，時不時拿刷子往上面抹著油。架子旁懸挂的野營壺裡「咕嘟咕嘟」冒著熱水，營地中央一盞防風燈掛在狼爪三角金屬架上。

我們躥過去一看，吊在半空中的繩套上，跳躍著一團火紅色，不停地發出「吱吱」的叫聲。繩子在它的掙紮下，時而繃緊時而上彈，如此幾分鐘，它耗盡了體力，終於不再掙脫，軟塌塌地被繩子懸挂在空中。

「秀一，你在哪裡？」老婆婆的指甲又黑又長，裏面滿是泥垢，「我找了你兩年，你為什麼一直躲著我？你現在是什麼模樣？為了找到你，我變成了醜陋的老人。那些想上山傷害你的人，都被我殺死了。」

我心裏一陣發毛：完了，看來我身後絕對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有了這個念想，我再也不能保持鎮定。慌亂間，我看到腳下多了一條膨子，慢慢地融入我的影子，又在影子肩膀的位置探出了一團亂蓬蓬雜草一樣的東西。

「秀一，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妻子了。我會像你媽媽對你父親一樣，好好愛你一輩子。」

媽媽拍著他的腦袋：「傻孩子，親家先送酒祝賀，新娘要到午時才能來啊！」

寧可壯烈地死，也不窩囊地等死！

不過看黑羽的神態，似乎情況並不樂艦。

「殺了我們？你這個妖怪的兒子有這個本事嗎？」

而告訴母親偏方的人，正是月餅！

路上我已經冷靜地想過，南野浩說「我帶走了她的女兒」，「她」是誰？「女兒」又是誰？難道他虐殺的狐狸中，有一隻是巨狐的女兒？巨狐之所以換身成老婆婆提醒我和月餅，是不是因為它要尋找南野浩報仇，而它的女兒就是我們放生又被南野浩剝皮的小狐狸？

鼻尖輕輕觸碰，彼此，呼吸了彼此的呼吸。

養育了日本子民的富士山，在這兩年時間里，變成了談狐色變的人間地獄！

再出來時，他一手拎著酒精燈，一手拿著根一米多長的細細的窄條物體，跑到篝火旁，把酒精燈砸進篝火！

「你說什麼？」月餅走過來問道。

雖然我的腳始終牢牢釘在地上，但是我的心，已經崩塌了。

月餅也知道這隻巨狐是誰了！

在那一刻，眼前所有的動作都變慢了，我清楚地看到一隻白色的狐狸慢慢張開嘴，獠牙上的寒光慢慢閃爍，慢慢露出尖爪，慢慢向我撲來！周圍很安靜，我只聽到了胸腔中狂躁的心跳，還有戰鬥的怒吼！

「嗷……」狐狸群后又傳來叫聲，狐狸們豎著耳朵，抬起鼻子在空氣中嗅著，往前挪動了三四米，又停了下來。

「月野，」我從未想過我的聲音如此冰冷，「難道你認為在這個世界里，只有執行任務的覺悟，而沒有對生命的憐憫嗎？」

昭子的兩個哥哥拿著繩套，圈住了他的脖子，把他綁在椅子上。也許這是醉酒後的錯覺，可是當他看到昭子的父親和叔叔對著媽媽撒出網，把喝醉的媽媽罩在網裡，拖到樹旁，繞著樹枝掛起來的時候，他才清醒過來！

鳥兒出生了！

我憤怒不已！

黑羽！

無論是「光子美白」還是「膠原嫩膚」對她都完全不起作用，甚至連全球最著名的韓國整客大夫見了她也是直搖頭……

遠眺而去，被日本人民譽為「聖岳」的富士山恰似一把懸空倒掛的扇子，高聳入雲，通體藏藍色，山巔白雪皚皚。山下綠樹成蔭，如同給富士山圍了一條綠色圍巾，琥珀色的湖水倒映著整座山的全貌，渾然天成的畫面不由讓人忍不住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日本詩人曾用「玉扇倒懸東海天」「富士白雪映朝陽」等詩句讚美它。

黑羽，竟然逃了！

「南野一郎這個畜生，居然能娶到這麼美麗老婆！」左眉延伸到鼻粱的刀疤旁邊，是貪婪惡毒的眼神，「美麗的紅色長發，真叫人迷戀啊。」

我就像孤零零站在岩石上的漁夫，眼看著怒嘯的海浪即將把我吞沒！

不僅因為它，而且因為我的朋友——月餅。

美麗的富士山多了一隻妖怪，時而化作清秀的少年，時而變成燃燒的火狐。遇到上山的人，就會毫不留情地殺掉吞食，再把人骨放回受害人的家門口。

「嘿嘿。」秀一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火紅的長發閃耀著期待的幸福。

秀一的視線漸漸模糊，說話也不利索了，搖晃著身體，酒勁上涌，大腦遲鈍起來。

在營地的帳篷支架上，掛著一張薄薄的皮子，隨風輕擺，活像一面招魂幡。

這種歇斯底里的狀態，讓我真的很擔心他隨時會瘋掉。

秀一揉了揉揉鼻子：「媽媽，我知道我會成為什麼樣的人了。我要成為保護生靈的人。」

「得到他就會放過我們？」月野猜測著，「我們可以繼續做我們要做的事情？」

「這不是有種沒種的問題，小爺掛了誰陪你吃一輩子草！」我躍過一條小溝。

「孩子不要著急。哪裡像個新郎。」媽媽微笑著，歲月沒有在她的容顏上留下一點點痕迹，她依然是二十齣頭的模樣。

兩個人搖了搖頭。

正當講著「幾個盜墓賊在深山裡發現一個古墓，挖進去撬開棺材一看，發現屍體居然長了一張黃鼠狼的臉，猛地睜開眼睛」的時候，月餅忽然不說話了。

果然不出所料，月餅轉身，甩臂，擲出！半截樹枝準確地釘在我剛才站的地方。

「有嗎？」我色厲內荏。

黑羽：「我也無所謂。」

女兒進了浴室，卻遲遲沒有出來。母親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覺得不對勁，敲門也沒有應聲。母親擔心女兒出事，用盡全身力氣撞開了浴室的門。在水汽繚繞中，她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女兒正在用牙籤挑著全身毛孔里的芝麻……

我的腿已經軟了。從未想過，在任何小說、動畫片里都是以狡猾的弱者出現的狐狸，數量大到一定程度時，居然有這種摧毀心理防線的氣勢。而那種特有的狐臭味，更是熏得我頭昏腦漲、站立不穩。

月餅從腰間抽出腰帶，把瑞士軍刀順著腰帶扣的空隙塞過去，卡住刀柄又扣了個結，製作了一個簡單的甩刀：「你們日本最烈的酒也不如我們中國的二鍋頭霸道。我看還是算了吧。」

面前堆滿了狐狸的屍體，這似乎激起了狐狸的殘暴，反而更加瘋狂地猛撲！

「別回頭！」月餅吼道。

終於，人狐確定蘿拉已經死了，仰頭悲鳴，咬住狐屍的後頸，四肢奮力，破窗而出！

我順著往那個方向看去，什麼也沒有，才鬆了口氣：「你丫能不能不要這麼一驚一乍？」

我聞到了令人作嘔的腥臭，慌忙向後退著，一個踉蹌摔倒了，大口喘著氣，心裏卻在不停地想一個問題：「她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更無所謂！」

如果不是火紅色的皮毛，狐狸特有的藍色眼睛，還有那蓬毛茸茸的尾巴，我甚至以為這是一匹馬！

「給我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月餅拿著瑞士軍刀把玩著，「你搶走了誰的女兒？」

他們沒有注意到，在密林深處，一雙陰冷的眼睛一閃而逝。

後來……

「哈哈！」黑羽豪氣地笑著，「那看誰能活下去吧。」

它站在我們兩三米外的距離，深深地盯著我。

我實在受不了日本人這種虛偽的客套，皺著眉打量著屋子。黑羽扶著月野在蒲團上坐好，月餅捂著胳膊上的裂口，抽了抽鼻子：「屋子裡怎麼有這麼重的狐狸味兒？」

門餅：「所以很多事情不要刨根問底。既然並沒有因為咱們的舉動導致不可挽回的後果，那就從心裏把這些事情放下不是更好嗎？」

「秀一，不可以傷害生靈！」媽媽在網中蘇醒，聲嘶力竭地喊著，「你會受到天照大神的詛咒！」

叫聲此起被伏，從四面八方響起，像是有大批動物正在向營地雲集。林中樹枝亂搖，驚起一群群飛鳥，「嘰嘰喳喳」飛向半空，遮雲蔽日，卻忽然在空中停止了飛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地掉進林子。

巨狐點了點頭，指了指南野浩，又指著我們，向富士山峰望去。

每當山風吹過，琥珀色的紅色頭髮總會遮住他的眼睛，翠綠的群山也因此暈上一層夕陽般的落寞。農夫在田中犁耕，鞭子在空中清亮地響著，老牛奮力地拖著犁子，堅硬的土地破開一道道烏黑油亮的沃土。

再轉頭看月餅，他直直地站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右邊那片樹林。手已經放進兜里。

「我操你媽！」我對著他紅腫的臉吐了口唾沫，「如果不是你，我們也不會出事。你他媽的告訴我，那隻老狐狸為什麼要找你！虐殺狐狸時很有快|感對嗎？媽的，你想過會有這種報應嗎？操！偏偏我們都受了傷，你他媽的還好端端的！我現在就弄死你！」

「那就戰吧！」月餅暴烈地揮著甩刀，「南瓜，站我身後，保護我的後方。」

人，總是善良些好。

藏馬沉吟著，心中不停地問著自己：我是誰？

作為日本人心中最神聖的富士山，數量最多的動物居然是狐狸。因此、狐狸也作為極富神秘色彩的靈獸出現在日本的傳說中。更傳奇的說法是，富士山本就是一隻巨大的狐狸演化而成的。遠遠看去，富士山像極了倒置的狐狸頭。流傳於日本民間最著名的志怪小說《東瀛妖怪物語》的《狐之女》一文中，更是把狐狸描繪成富士山守護神。至於山姥的傳說更是眾說紛紜，其一認為是山神沒落所化成，其二則認為是山中女鬼所化，使得山姥身份更加撲朔迷離。有記載認為山姥掌管著富士山的四季平衡，也有傳說山姥能讀懂人心，專門迷惑人，並將落單的登山客吃掉。

我摸著黑羽的脈搏，又用手探了探脖頸處的動脈，翻開眼皮看了看，搖了搖頭。

又是一陣山風刮過，草叢「簌簌」作響，那個老太太再沒有出現。

此時已經過，「山閉」，日本民族對富士山的尊重和性格裏面的刻板，所以儘管月野的身份特殊也不能網開一面。

至於吳佐島一志的身份和屋內的紅衣女孩，月野和黑羽沒有興趣說，我也不好多問。

蒼白的月色下，山風越來越猛烈地刮著，那片草叢亂糟糟地忽動著，倒真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裏面，眼看就要鑽出來。

「月餅，你說日本人說話怎麼沒邊沒際的？」我蹲在草叢裡面拔著野草，「就是個登山的居然還號稱『日本史上最強登山者』，還起了這麼個『山鬼』的外號，聽著就膈應。」

「嗷……」

他遮住左眼的碎發，手裡拎著半截狐狸腿，向我們遙遙舉著。

自此，日本多了一位面容清秀的陰陽師，遊走于山間，善良地救助著受難的生靈。每到一個風景秀美的地方，他都會拿出隨身攜帶的竹簡，倒出一小撮灰白色的灰，隨風飄散。

我心裏頓時像堵了塊石頭，難道真有這麼巧的事情？被我們放生的小狐狸偏偏被南野浩逮住，而火上烤的就是它的屍體？

「啊！」月野驚恐地向後退，撞開了內屋衣櫃的門，一堆堆鳥獸的骸骨從柜子里滾出，居然還有人的頭骨和臂骨！

「哈哈！秀一很了不起呢。」

一條紅蓬蓬的尾巴，從他的腰間慢慢長出。筆直的雙腿慢慢打彎，兩隻狐狸爪子，從鞋中長出。脖頸處，一蓬蓬紅毛雨後春筍般瘋長而出，耳朵向頭頂生長著，變得越來越尖……

三個人看向我，從他們的眼神中，我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我和月餅在山間遇到的老婆婆到底是山姥還是巨狐？

「如果沒有昭子，事情還不會進行得這麼順利。」

「那個人怎麼辦？」黑羽用刀尖指向像傻子一樣癱坐的南野浩。

從我的視覺里，月餅正頂著狐狸皮，就像是一隻巨大的狐狸。從月野和黑羽的眼神中，月餅腦袋上什麼都沒有。他們看我的眼神倒像是看一個瘋子。

「黑羽！」月野下中紙刀滿是厚厚的血層，軟軟地落下。

秀一的嘴角還沾著幾粒糯米，慢吞吞說道「昭子，我真的不想去看祭山神呢。除了你，所有人都把我當作妖怪，還罵我的媽媽。」

一隻巨大的狐狸，端坐在床上。一雙尖尖的耳朵從長長的紅髮中鑽出，臉上滿是狐狸針毛，長長的鼻子下是一張露著兩顆獠牙的嘴巴，尖尖的下巴上還有幾撮鬍鬚。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上，長滿了火紅色的狐毛，放在膝蓋上的手，分明是狐狸爪子。一條巨大蓬鬆的尾巴，從腰部位置長出，圍著腰繞了一圈，盤在大腿上。

沿路返回時，看了看手機，已經是21點27分。月野聯繫那個號稱「日本史上最強登山者」、綽號「山鬼」的南野浩已經兩個多小時了，算算時間也應該到了。

「沒想到逮著一隻狐狸。」月餅撓了撓頭，「南瓜，剝了皮做個圍脖送給月野，絕對給力。」

凝望，直到藏馬變成秀一、老婆婆變成昭子。

由於天氣原因，一年中只有規定的夏季一段時間可以登富士山，一般為每年7月1日的「山開」到8月26日的「山閉」之間。能通峰頂的登山道，靜岡縣一側有富士宮口、笰炘口、御殿場口，山梨縣一側有吉田口。

我低頭看著手裡的皮子，忽然心裏很恐懼。難道我因為剛才的「人狐大戰」產生了幻覺，精神上受到了刺|激？但是皮子觸手的真實感和陣陣腥臊味，又讓我覺得不可能有這麼真實的幻覺。

山風大作，兩人相撞，老婆婆的爪子探進藏馬的胸膛，藏馬的利爪割斷了她的喉嚨。

喜慶的日子自然少不了痛飲，媽媽早已準備了幾桌好菜，觥籌交錯中，烈酒碗碗入喉，連從不喝酒的媽媽，也經不住親家勸酒，喝了好多碗。

一時間，我也判斷不出到底是我出現了幻覺還是只有我能看到這些狐狸皮了。

人狐幽幽地看著我們，眼中充滿了困惑和迷茫。我的腿腳已經不聽使喚，皮膚上起著一片又一片的雞皮疙瘩。

秀一撥弄著手裡的圓滾滾的鳥蛋：「可是爸爸是獵戶，每天都要捕捉生靈啊。要不然我們怎麼生存？」

我承認月餅的話有道理，但是人總是有該死的好奇心，越不想偏偏越要想，越想越沒有答案。這種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你可以打他們啊。」昭子抱著膝蓋，輕輕搖著身體，「上次你帶我去深山裡，遇到惡狼，你可是幾下就把它趕跑了呢。」

「蘿拉！」南野浩在內屋凄厲地慘叫著，「不……不……不……怎麼會是這樣！」

她想說什麼卻停了片刻，只是佝僂著身體轉身沒入草叢裡：「如果有危險，記住，上樹去。」

「狐狸肉雖然很少有人能接受，覺得味道極為臊臭，不過如果抹上野生芥末，再佐以墨魚醬，實在是美味。」南野浩的聲音極其沙啞，如同嗓子里吞了一塊炭，「這隻狐狸居然能咬斷獵人下的繩套，正巧讓我碰上了。這種上天賜予的美味，我怎麼能放過？何況它的皮毛實在是太美麗，正符合我妻子蘿拉的心意。」

我和月餅哪裡想到看張照片居然還要牽扯到登山，自然沒帶什麼裝備。出乎意料的是，月野倒像是有備而來，打開後備廂，衝鋒衣褲、帳篷（雙層高山帳）、防潮墊、睡袋、高山登山鞋（冰爪），安全繩索、升降器、保暖帽、保暖手套、保溫水壺、登山墨鏡（防風防雪盲）、登山掛扣、雙手杖這些東西一應俱全，而且還不止四套。

「不用跑，我不會傷害你們。」老太太笑了笑，尖尖的長嘴咧開，像是在滿臉皺紋上劃出兩道傷看，「我尋找的不是你們，而且……」

「擒賊先擒王嗎？」月餅咳嗽著，吐出一口黑黑的血。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小狐狸，生怕月餅把繩套割斷把它摔傷：「月餅，你丫小心點，別割繩子用大劫把它傷著。」

「南瓜，他媽的爺們兒點！」

圓圓的，像小狐狸的眼睛。

「可是……」月餅想反駁，卻只說了半句話，再說不下去了。

「南瓜，不管我說什麼，你要相信我，好嗎？」月餅努力把表情調整得鎮定，很認真地說。

雖萬人吾往矣！我忽然覺得心中滿是豪氣！我們四個人，從合作初始，相互之間就夾雜著不信任、文化上的敵對、彼此之間的不服氣，可是現在卻並肩站在一起，為了「生」的願望，共同應對一觸即發的人狐之戰。

老婆婆身材高大，滿臉皺紋，眼角上弔，嘴巴開裂到耳邊，長長的白髮如鐵絲般堅硬，在山風中紋絲不動。

「南君，月君。」月野輕咬著嘴唇，「作為陰陽師，肯定不容許虐殺大自然生靈的事情發生。可是南野浩先生的做法，是得到了大川雄二的許可的。雖然我並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能夠得到雄二先生的認可，必然有我不能理解的覺悟。」

「黑羽！」月野頓著腳，卻看向南野浩，顯然希望他打個圓場。

「會的！我還會帶你看遍全日本最美麗的景色。」

「你是為了找他？」月野輕聲問道。

月野和黑羽這次倒是很坦誠，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三個字：「九_九_藏_書不知道。」

這個場景異常詭異，我甚至沒有膽量觀察床上那個人。月餅掀開蚊帳，那個人背對著月光，看不清楚模樣，但是我依然從心裏泛起涼意。

看著小狐狸像個孩子似的怯怯眼神，掌心搏動著它溫暖的心跳，我的心也很暖。

我看著地上大堆小包的物件，有些納悶：「月野，咱們去劍峰找傑克又不是玩攀岩，帶這些東西幹嗎？」

「我！操！你！媽！」月餅一字一頓地走到篝火旁，一腳踢翻了水壺。

「我一個學醫的學扎帳篷幹嗎？」我一下子沒整明白月餅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秀一，天照大神賜予世間萬物的能力是不同的。普通人只擁有微弱的力氣，所以他們要耕田勞作。山婦們細心手巧，她們就學會了紡織、做飯。會游泳的人們成了漁夫，而擁有勇氣和智慧的人，成了……」美麗的母親臉微微紅著，攏了攏及腰的紅髮，「成了像你父親那樣出色的獵戶。」

「乾脆刺瞎他的眼睛，讓他當瞎狐狸吧。」

而狐狸的左小腿，卻被生生砍斷，傷口上的血液已經凝固。

你猜，丈夫會看到什麼？

烤著食物的人應該就是「山鬼」南野浩，而黑羽和月野還在激烈地爭吵。

媽媽摸著秀一的小腦袋，心裏一陣酸楚，臉上卻笑得很燦爛：「你是我們可愛的孩子啊，這就足夠了。」

秀一剛踏出半步，停住了腳步：「可是，媽媽，他們……」

「嗷……嗷……」聲音越來越近，黑羽雙手緊握手中的物體，用力一甩，竟然甩脫了一截。

「媽媽，他們為什麼要辛苦地消耗體力和汗水呢？」南野秀一微仰著頭，強烈的陽光讓他眯起了晶亮的大眼睛。

2008年，曾經有登山愛好者在世界旅遊攝影網站發表過幾張照片，據說是用手機遠距離拍攝的：在富士山劍峰半山腰橫突的「秋名石」上，隱約能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婆婆迎風坐立，她的身邊，趴著一隻火狐，遙望著霧氣靄靄的山谷……

已經許久沒吃過東西的藏馬（南野秀一）走在林問，儘管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但他絕不會傷害其他生靈。這是曾經作為人的時候，媽媽給他留下的執念。

看到他現在的反應，我忽然意識到：問題也許不是出在小狐狸身上，而是南野浩的妻子，蘿拉！

「狼群？」月餅的臉色也變了。

月餅悶哼一聲，顯然憤怒至極，幾步跑進了營地帳篷前，看著那張狐狸皮毛。

甩刀攘著我的耳朵飛過，準確地刺入狐狸腦殼。

「哈哈，媽媽，今天晚上我們吃鳥蛋好不好？」秀一踩著樹枝，從樹頂立起身體，手裡拿著幾枚鳥蛋。

月野臉色煞白，擺了擺手：「精神力消耗太大，不要緊。」

「南瓜。」月餅走到牆邊，伸手摸著，我看到他明明摸到一張白狐的皮子，可他偏偏說：「你說這面牆上掛著狐狸皮？月野，黑羽，你們倆看見了嗎？」

我慌了神：「月野，你怎麼了？」

我不知道。

也有人遠遠看見過，在月半時，火狐會站在山頂，悲哀地嗥叫著。

月餅用目光諮詢著月野和黑羽，兩人點了點頭。我發現經過這次生死存亡的奮力合作，我們之間的許多隔閡消失了。

昭子的哥哥揉了揉手背：「哼！妖怪的兒子居然想娶我妹妹！」

一切似乎很明了，我還想問幾件事，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而大家似乎也心照不宣地忽略了這些問題。

「嗷……」正當我們各懷心事、沉默不語的時候，山林中傳來凄涼的動物叫聲！

「不要說出來！」黑羽急忙制止，但是已經晚了！

「秀一，我父親終於答應了咱們的婚事呢。」昭子嬌嫩的臉龐暈起兩團紅暈。

我：「不知道。」

「南瓜，你會扎帳篷不？」月餅似笑非笑。

那張狐狸皮的右腿上，還留著一道被繩子勒傷的印痕，早無生氣的耳朵上，那叢可愛的絨毛茸拉著死氣。

「人類，會為了生存而選擇進食，把生命建立在別的物種死亡基礎上，是世間萬物的自然規律。」月餅冷冷地笑著，「但是，絕不是建立在為了口舌之欲，或者變態的心理快|感而對生靈進行虐殺上！」

「這個人怎麼會變成狐狸？」我全身哆嗦著，猛然想起神戶的「化貓」事件。

小紅狐痴痴地看著山神般的獵戶，心裏想：我要嫁給他。

但是他的臉，卻一會兒變成狐狸一會兒變成人臉。聲音也是時而沙啞時而尖銳。這種詭異的氣氛，不身臨其境很難體會到。

我們剛才碰上的老太太，多半就是遊盪在山野間的妖怪精魅。

「你們……」我掐了掐臉，生疼！幾步走過去，從牆上拿下那張狐狸皮，光滑柔軟的皮毛輕得幾乎沒有重量。我捧著狐狸皮：「這明明是張狐狸皮，牆上還有很多啊！你們看不到嗎？」

為什麼唯獨我能看到那些狐狸皮？

沒空暇回頭，但是被風掠起飄至我鼻尖的長發讓我明白，月野受了傷，靠在我後背勉力支撐。

人狐的視線停留在蘿拉那裡，忽然「吱吱」叫著，想走過去，卻立足不穩摔在地上。繼而用變成狐狸腿的四肢慢慢爬了過去，探著鼻子嗅著，認真地、輕輕地嗅著。時不時用腦袋碰碰蘿拉的狐屍，喉間發出「嗚嗚」的悲鳴。

「砰」，篝火瞬間掠至二米多高，藍汪汪的火焰中，映著黑羽因恐懼而極度扭曲的臉。

秀一抱著昭子漸漸冷卻的身體，點了點頭：「我從未責怪過你，又何來原諒？」

「你是誰？」老婆婆兇狠地問道。

「你幹嗎去？」我有些奇怪。

世間沒有什麼比這種誘惑更來得直接，更來得讓我們無法拒絕？

「我家就在山的那邊。」南野浩恢復了冷靜，指了指不遠的山頭，「蘿拉還在等我啊。」

不想再戰了。

我笑了，從心裏面笑了。

我覺得，自己很愚蠢，我們很好笑。我們居然在保護一個自己非常憎恨的人！

「秀一，要小心啊！不要這麼調皮。」媽媽跺著腳，雖然明知道兒子是妖狐，可是仍免不了擔心。

第二枚木鈴繫上時，媽媽忽然醒了。當它看到自己變回原形時，驚叫著想要掙脫網子的束縛，卻被昭子父親一棍子擊中腦袋，昏了過去……

山野間，一隻穿著人衣的狐狸，叼著另一具狐狸的屍體，費力地蹣跚前行。走一會兒，就把狐屍放下，用鼻子碰碰，用爪子撓撓，似乎希望狐屍能夠活過來。然後又叼起，繼續前行。

「我們也走吧。」月餅把篝火上的狐狸屍體輕輕捧起，炙烤的高溫在他的手掌中燙出「吱吱」的聲音，他卻像不知道疼痛般，專註地看著，兩滴淚，落在屍體上，升騰起兩團白色蒸汽。

地上，一泊血窩隨著血滴顫巍巍波動著。

就這樣，死吧。

秀一拚命掙扎，但是獵戶的繩套，是越掙扎越緊的。

但是，我知道，我和月餅，是朋友。

第三隻已經跳到肩膀上，利爪深陷肉中，毫無疼痛感，側頭，躲過利齒攻擊脖頸的致命一擊，抓住狐狸後腿，用力扯拉，臂膀的血肉跟著利爪被拽出，血涌，狐狸甩出。

「有種你別跑！」月餅喊道。

「你他媽的……」我讓南野浩這句話噎得差點背過氣，一時間倒沒注意他說得上句話。

無數只狐狸，無數雙燈籠般的藍色眼腈，令人作嘔的腥臊味，奇怪的叫聲，讓我實在忍受不了，忍不住狂喊起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解除心裏的恐懼。

「還有，」月餅指著巨狐，「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但是我們絕不會在危險的時刻躲在樹上！」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南野浩怎麼會知道那隻小狐狸是巨狐的女兒？這根本說不通，所以我也一直為這個邏輯上的矛盾而頭疼。

「山上很苦的。沒有好吃的大米，沒有新鮮的魚，沒有漂亮的布帛，只有粗糙的野味和麻布做的衣服。」秀一指著不遠處的小木屋，「媽媽心甘情願守著父親一輩子，直到父親死去，依然眷戀著父親住過的地方，不願搬走……」

這反而澈起了我的血性，一拳搗向直撲而來的狐狸腦殼，指縫間響起骨骼碎裂聲，忽然背後傳來強烈的撞擊。

喜樂聲由遠及近，把母子倆帶回現實。親家公帶著好多人，穿著喜慶的衣服，抬著大壇的美酒，喜氣洋洋地來了。

「秀一！我們不可以傷害生靈！快把鳥蛋放回去。」媽媽生氣了。

真正的朋友！

站在我們不遠處的，是個面容極其醜陋的老太太。滿臉的皺紋像牧皺爛的蘋果，沾滿樹葉的長長白髮一直垂到腰間，偏偏如鐵絲般堅硬，任憑山風怎麼吹，紋絲不動。而她的嘴巴，卻像鳥一樣尖尖地突出，張口說話時，露出嘴裏細細密密的牙齒。更詭異的是，她居然穿了一件新娘婚禮時才會穿的嶄新的艷紅色裙子。

「不能讓他死。」月野輕聲說道，「對嗎？」

兩年後……

山風吹過，空氣中隱隱傳來一股淡淡的臊腥味道。

月餅抬頭看了看天：「南瓜，今兒是秋半月啊。」

忽然，岩石松落，昭子立足不穩，向岩漿中倒下！

可笑的是，為什麼人類都傳說他在吃人呢？

「我帶走了她的女兒。」南野浩遲緩地四處看著，如夢初醒般驚著，「你們，都受傷了？」

木棍揮出，斷裂，白狐被擊中腦袋，落下，嘴角滲出一絲鮮血，抽搐……第二隻撲上，雙手扳住狐狸張開的上下頜，用力分掰，骨裂聲，落地。

月野：「怎麼辦？」

我頓時全身僵硬，一動不敢動。月餅忽然直勾勾地看著我，嘴慢慢張開，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株陪著秀一長大的櫻花樹，也已進入暮年，樹上的鳥窩早已不見，英俊的少年和美麗的少女，在樹下緊緊相擁。

月餅：「我無所謂。」

「嗯。因為他雖然虐殺生靈，但是本身也是生靈。」月餅嘆了口氣，「或許他說的是對的。我們過一會兒不也要為了生存而大開殺戒嗎？」

突變讓我們無暇顧及這件事，前後衝進了內屋。南野浩蜷縮在牆角，瞳孔完全擴散，臉九-九-藏-書部極度扭曲著，嘴裏不停地慘叫。在靠窗的床上，一襲蚊帳籠罩，裏面端端正正盤腿坐著一個人！

林中，緩緩走出一個人。

我心說你們三個這是玩群口相聲呢？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嘮大嗑，看著每個人手裡都有了傢伙，自己赤手空拳不太像回事，我只好從篝火里拾了根手腕粗的木棍應景兒。

一隻火紅色的狐狸。

「我不需要你們照顧！」月野憤怒的呵斥，紙刀再次舞起，卻不如剛才那麼有力。顯然因為黑羽的突然離去，她備受打擊。

「那他傷害狐狸是為了什麼？」月餅問出了我想問的話，「而且他還說，蘿拉喜歡狐狸皮。這不矛盾嗎？」

「秀一，你會保護我一輩子嗎？」

「只要努力，夢想都會實現的。」

「哦。」秀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靠在媽媽懷裡，「那我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哈哈！就算她是狐妖，也逃不過僧人下了符咒的雄黃酒啊！」昭子父親臉上的刀疤因為酒精的作用，紅得發紫，原本慈祥的臉此時分外猙獰！

「南瓜，頂住，骨頭硬一些。」月餅平靜地說。

「我要……」火狐仰天悲嗚，爪子上迸射著耀眼的火光，「殺了你們！」

我連忙說道：「我搖頭的意思是他沒事情，都是皮外傷。」

「江戶時代，紅狐化身美麗女子，」月野虛弱地說著，「嫁給了從山熊口中把她救下的獵戶，又為他生了孩子。那個孩子後來成了全日本最著名的陰陽師，號稱『妖物藏馬』。20世紀90年代日本一名著名漫畫家還曾經把他當作原型作為一部漫畫的主人公之一，我記得他俗世的姓名好像是南野秀一？」

我仔細聽了聽，除了嗚嗚的山風吹動草葉的簌簌聲，就只有幾隻貓頭鷹「咕咕」的瘮人叫聲。

「嗯！」

「既然南野秀一的媽媽以狐狸的身份報答獵戶，蘿拉為什麼不可以呢？你們中國不也有很多這樣的傳說嗎？」黑羽自從和我們共同經歷了慘烈戰鬥后，話多了不少，態度也不像從前那麼冷冰冰的了，「不過狐狸變成人之後，需要大量的狐狸皮來維持人形，等於是為愛背叛了自己的族類。這也是個詛咒，如果沒有按時換皮，就會變回原形死去。所以那隻巨狐要抓南野浩，也要尋找回她的女兒。」

「我讀不懂你的內心。」老婆婆探出雙手，「你也是來傷害秀一的吧！」

我聞到了一陣烤肉的香味，還有，濃濃的血腥味。

「你丫臨死還拖累我！」月餅顧不得胳膊上極深的傷口，又替我擋下另一隻側面偷襲過來的狐狸。

月亮升于夜落於晨，陰氣自然最盛。當季節由夏至秋，天地陰陽兩氣互轉，月陰之氣盛起，在入秋第一個月的滿月之時，正是陰氣最強的時候。在那一晚上，陰氣之物蘇醒，充斥天地之間。

但是奇怪的是，這隻火狐從來不傷害山上的其他生靈。彷彿他的仇恨只是針對人類。

繩套終於斷了，我們倆捧著它放到地上，小狐狸蜷縮著舔著傷口，又看得我們一陣心疼。

什麼是朋友？

「戰完英雄相見！」月餅衝到南野浩身前！

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日本人心中最神聖的富士山裡，數量最多的動物居然是狐狸。狐狸作為極富神秘色彩的靈獸，屢次出現在日本的傳說中。更傳奇的說法是，富士山本就是由一隻巨大的狐狸演化而成的。遠遠看去，富士山像極了倒置的狐狸頭。

「你！是人，還是狐狸？」月餅一字一頓地問道。

月餅滿臉疑惑：「你聽到什麼了？」

「我媽媽也這麼誇我的。對了，我背著你去劍峰看火山好嗎？」

她和她的家人為此非常困擾，她甚至一度對生命失去了希望。後來有人告訴她的母親一個偏方：在浴缸里放上玫瑰花瓣和芝麻沫浴，持之以恆地堅持下去，毛孔會收縮成正常人的狀態，並且身上還能散發出玫瑰香味。

「你們救了我和蘿拉，我不會害你們。而且大川雄二先生的信任還不足夠說明問題嗎？」南野浩突然失控般跪在地上，瘋狂地磕頭，額頭上滿是狐狸屍體的血肉，「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秀一，是你？」昭子軟軟地癱倒在地上，「你終於來了。我就知道，你在找我。你能原諒我嗎？」

南野浩眼睛一亮：「蘿拉還沒睡。我就知道，我不回來她睡不著的。」

我被這句話噎得生生半天沒喘過氣，正要撂幾句狠話，距離我們五十多米遠的地方傳來「嘣」的聲響，林子里的樹枝上下跳動，驚起一片飛鳥。

黑羽已經紮好登山裝備，一言不發地沒入森林中。月野高喊了一聲「黑羽」，無人回應。

巨狐全身的毛都怪了起來，眼中閃出憤怒的火焰，仰天長嘯著，慢慢退到狐狸群后。

「死了？」南野浩喃喃自語著，如此重複了幾遍，猛然醒悟般吼道，「不！怎麼會！蘿拉怎麼會死了？」

中了符咒烈酒的媽媽依然沉睡在懸挂在空中的網子里，柔軟的身體勾勒著曼妙的曲線。昭子的父親伸手抓著媽媽的胸部，狠狠地捏攥著，許久才鬆手拿出一枚木製的鈴鐺，系在媽媽的手腕上。

「啪」，黑羽把燈打開，屋子裡頓時透亮。再看那個人，我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

「我南野秀一以此樹立誓，一輩子疼愛昭子，帶她看最美麗的風景，給她做最好吃的料理，永遠不會傷害她。如果我做不到，就讓我受到永世得不到真愛的詛咒。」

作為狐妖與獵人的兒子，南野秀一併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除了木訥父親，他唯一的朋友就是美麗的母親。因為惹眼的紅髮，村中的孩童都把他當作怪物。

狐狸群動了！

「你……」月野柳眉倒豎，張嘴嘔出口鮮血，顯然她也受了不輕的內傷。

黑羽！

南野浩像突然遭受電擊，跳了起來，指著月野，眼珠子幾乎瞪了出來：「你怎麼知道的？你還知道什麼？」

南野浩的一番話，確實讓任何人都無法反駁。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有道理的，而且讓我對生命、對人類，有了一種所謂想到過、接觸過的概念。但是我又覺得話里有個致命的漏洞，至於這個漏洞是什麼，我卻想不出來。

「你不是？」昭子父親眼中色|欲大熾，「那我就讓你看看！」

「那就好。」昭子緩緩合上眼睛。

我琢磨著也是這個理兒，不過心裏還是不爽：「你到底會不會逮兔子？下了十多個繩套，這都半天了，也沒看見有兔子上套。難道要守株待兔嗎？」

「好啊。」

狐狸群像時間定格一樣，突然停止了攻擊，豎著耳朵歪頭聽著，落潮般地退走了。

把所有繩套解開，捎帶手挖了幾顆野土豆，采了幾枚果子，也算是給正在安營紮寨的月野有個交代。

「背靠篝火，一人一角！」月餅站到狐狸數量最多的東邊，我和月野慌忙站定。

我摸著臉：「反正我的面子早就不值錢了。」

「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黑羽嘆了口氣。

「南君，振作啊。」

兩顆無猜的心，交融。

我的眼睛根本看不見他人的隋況，只是機械地捎、躲、閃、殺。狐狸血濺了一身，臉上隨時都是被血滴迸中，微麻火熱的刺痛感。強烈興奮產生的大量腎上腺素的作用開始消退，我漸漸感覺到了全身傷口的疼痛，動作慢慢遲緩，級肌肉勞累產生的脫力感，使得骨頭的酸痛更加明顯。

「操！」我罵道，「你丫以為是洗澡撿肥皂呢？小爺我從小打架就沒有殿過後！」

風中的腥臊味越來越濃，就著昏黃的月色，山林邊緣潮水般湧出一大片狐狸，迅速向我們包圍著。無數雙幽藍的眼睛如同晃動的燈籠，在空氣中殘留下一道道藍影，轉瞬不見。

說實話，這種滋味並不好受。與其這樣看著狐狸群一點點逼近，任由恐懼把心理防線一點點摧毀，還不如它們一衝而上，進行一場人狐之間的殊死搏鬥來得痛快！

「媽媽，我好緊張呢。」秀一搓著手，遠眺著山的那邊，送親的隊伍還沒有來。

「小爺用了幾十萬年進化到食物鏈最頂端，可不是為了一輩子吃草的。」我義正詞嚴地說。

篝火「撲撲」地燃燒著，燙得我後背刺痛，但是眼前的一切，又讓我全身發涼。

我雖然沒見過狼群，但是從電影、小說裏面都見識過狼群的可怕，如果一旦被狼群包圍，那隻能寄希望于這團篝火不滅，遷有月野和黑羽兩個陰陽師加上月餅的戰力組合能夠強於狼群的作戰力。

「快點吃完，我等你哦。」昭子吐了吐舌頭，坐在柴火上唱起了鄉謠。

「我自然有辦法。」刀疤森森笑著，「就算是真的狐仙，也是有弱點的啊！把她玩夠了，再賣到江戶，可以賺一大筆錢。」

我正聽得頭皮發麻，丫這麼一不說話，再加上半夜深山的環境，更是讓我嚇了一跳。

我，看到了，一張臉，緊緊貼在我面前。我的鼻尖抵著她的鼻尖，眼睛正對著她的眼睛！

壺裡的熱水濺在南野浩臉上，瞬間燎起了幾個透明的水泡，他捂著臉慘叫著。月餅提膝踹向他的腹部，他又是一聲慘叫，像蝦米似的蜷縮著，腦袋撐地，不停地抽搐。

「不對！」月餅臉色一變，側著頭認真聽著，「確實有人在喊我！」

「昭子呢？」送親隊伍里並沒有花轎，秀一有些奇怪。

我緊跟著跑過去，南野浩依然專心地烤著狐狸肉，月野見到我們，連忙說道：「月君，南君，你們勸勸黑羽！」

月餅做了一件讓我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伸出手居然從狐狸皮中穿了過去，虛抓了兩下：「南瓜，我現在沒有心情開玩笑，你手裡確實什麼都沒有。」

當秋月的月亮是半月的時候，陰陽駁斥，常出現的不幹凈東西，則有影有形，不同於鬼，多為妖、怪、精、魅。

中國的老話「春困夏燥秋乏冬眠」很形象地描繪了四季之氣。春為陽氣初生，萬物蘇醒卻因一冬的陰氣，困頓不堪。夏天陽氣最足，自然燥熱。到了秋季，陰氣慢慢多了起來，開始疲乏。而冬季則是陰氣最強陽氣最弱的季節，萬物又開始因為陰氣過多，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