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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收音機毫無表情地不停播放著夜晚的聲音

第十二章 收音機毫無表情地不停播放著夜晚的聲音

「什麼?」
好像從那以後就放心不下,即使在老師辦公室里,視線也會不由自主地轉向操場角落的那塊石頭。有時,會看到零零星星地來了幾個人喲,我想是學生的家長吧。在那大石頭上堆積著石頭呀。石頭越堆越大。
——對了,這個結果和藤田晉的宣言一樣。
那一天,結城貞之從一早開始就感到焦躁不安。
有時還跟著到學校來呀,要是進入學校的話會被驅趕,它就在大門口附近趴下,伸腿伏卧著等待呢。我們也會在休息時間,把麵包屑或者盒飯里的剩飯剩菜喂它吃呢。
「當時,這事搞得滿城風雨呢,向你媽打聽一下試試,一定知道。」
沒有人跡的公園死氣沉沉,這裏不過是標著「公園」名稱的擺設。沒有遊客的鞦韆也像銹住了一樣紋絲不動,關谷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鞦韆一樣,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站在它的面前。
他想起了副校長那自鳴得意的婉轉語調,覺得從自己的心底湧上了烏黑的憤怒。眼看就要被你殺死的學生的祖父和父親,提出了不容校方置之不理的抗議。那傢伙努力裝出平靜的樣子傳達,但是那雙眯縫的眼睛里依然流露出克制不住的喜悅。
你打算對我說個恐怖故事?
我將來到底會如何呢?雖然曾經目空一切,認為只要這樣老實地待上一段日子就又能平安無事,但是這次真會被開除嗎?學校方面,都決定了給我什麼樣的處分了,為什麼拖了這麼長的時間呀?老爸在幹什麼吶?那個小矮子是S銀行會長的孫子?
美野里感到眼前一片漆黑,這種只有在報紙上才能看到的事情,像是繪成圖畫般如此真切的不幸,竟然就發生在自己的身邊。美野里重新痛感自己的無知、不懂世故,但是,不能在這裏消沉下去,還有要打聽的事情。
喂,你會相信嗎?據說,那個孩子是從石頭裡出來的。不是從石頭的影子里。開始是手指,接著濕漉漉的腦袋也鑽了出來。難道做了什麼噩夢了嗎?
一點也感覺不出香煙的味道。但是,在口中覺得特別苦澀。
快跳!仁,快跳呀!
突然,像是控制鞦韆的人下來了一樣,鞦韆霎時間失去了動力,好像對擺盪這個行為失去了興趣似的,發出嘎吱嘎吱不滿的聲響,產生不規則的橫向搖擺。而且,眼見著那個聲響小了下去。
鞦韆搖搖晃晃起來,這不是錯覺。
時至今日,不知為什麼,在真源的腦海里,包括自己在內的那伙人的聲音鮮明地復活、迴響了起來。不吉利的黃昏,蠕動的腦袋、腦袋。慘叫、疼痛、怒吼。然後,他消失了……
美野里嘆了口氣,我真是不會打聽事情呀,不過,像裕美那樣第六感覺超強的人也不可能有很多。
長篠的校方沒有採取免職處分,始終打算讓結城自動辭職。事到如今,就是結城本人也不得不選擇這條路了。但是他明白,一旦踏上這條路,今後再從事同樣工作的可能性就幾乎為零了。他險些殺害三名學生。因此,他自身的信譽已經被社會完全抹殺了。
弘范在自己的房間里獃獃地聽著收音機。
腦海里浮現出藤田那雙銳利的眸子。
總要回到這個地方。一直以為這裏僅僅是自己喜歡的地方,但是,真是這樣嗎?每當自己察覺到的時候,腳尖總是朝著公園的方向移動著。
真源回憶起自己的聲音。為什麼突然開始那樣的話題呢?
對這樣的事情還能保持沉默嗎?七月十四日的謠言還在偷偷地流傳著,現在發生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在第二天的七月十五日也就是星期一,就轟動了起來。
白天明顯變長了,蟲鳴鳥叫沸沸揚揚地布滿了山間,從現在起,他的山村將要被鬱鬱蔥蔥的綠色所覆蓋。瘋長的野草的氣味讓他有點疲憊。
根據承子冷靜的九-九-藏-書敘述,丹野家曾經擁有很大的木材加工廠,因為盜用公司的錢財而被解僱的職員懷恨在心,在丹野湊巧去練習鋼琴的時候,殘忍地殺害了她的雙親和弟弟,當時丹野才剛滿四歲,等警察趕到的時候,丹野正在血海里,拚命想把弟弟被菜刀砍斷的手腕接上去。
他們立刻出發前往貞之的家,照貞之所說的,他們開始搜尋那張被揉成團后就扔在門旁的信,可是在所說的地點周圍的數平方公里內尋來搜去,也沒找到一張像樣的紙片;外加街頭巷尾都流傳著幾天前貞之把S銀行會長的孫子和間加部排行第一的大地主的兒子差點殺死的故事。警官也頗感遺憾地說,儘管你老爸也許還會不斷地做出各種努力,但是這次沒那麼容易矇混過關了。
天花板上的黑色污痕變成了兩隻眼睛。它們一點一點地變大,接著黑色的瞳孔還眨了起來,睜得有整個天花板那麼大。接著變成了蒼白的面孔,呼哧呼哧地喘不過氣來,突然一切都變成了少年那雙散發冰冷寒光的眼睛。貞之大吃一驚,全身顫慄起來,身體一瞬間陷入了被捆綁的僵硬狀態。這時,天花板鬆軟開來,膨脹得無比巨大,像是在呼吸一樣。
我知道的風景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什麼地方不一樣?
「都死了,還有弟弟也死了。」
那傢伙說什麼「很榮幸,能夠和結城對戰」。啊,我也是走運——那個混蛋,竟然他媽的要求和自己握手!要是那天的比賽不輸的話——輸不是好事,輸意味著所有事情的終結。要不給對方第二次站起來的機會,不讓對方給自已造成第二次威脅的機會,所以,要死命地打、打、打得對方起不來,要徹底打敗對手。我必須永遠贏得勝利,絕不能有那樣的結局——輸給那樣的傢伙們,我必須永遠獲勝,那樣,就算是我的老爸也會認可我,就是老爸也不會對我那樣壓制的,即使對手是老爸我也能戰勝……
白天的時候,只要從旁邊觀察,就能夠感到他基本上是發了瘋地狂怒著。他媽的,為什麼老子要受到這樣的待遇?只因為自己怒斥了不會游泳的小孩那點事嗎?早知道自己會遭到這麼不愉快的對待的話,真不如在那時就殺了那兩個小子。
小小的身體在空中飛舞,如同慢動作那般,像鳥兒一樣啪地落在中央隔離帶的灌木叢中。在大家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瞠目結舌、呆立不動的工夫,在四周,間不容髮地迴響起咣當、咚的聲音,因撞到少年而急剎車的車子後面,發生了接二連三的追尾事故。什麼地方會有這麼多人呀?人們開始發出吵吵嚷嚷的聲音,從店裡和黑暗中,人們一個跟著一個地出來了,也有人從停下的車子里下來了,不一會兒工夫,周圍就變得人山人海。把少年撞出去的男子站在那裡呆若木雞。
就在此時,從旁邊的小路上,一個少年像只兔子一樣跑了過來。
……在長篠的時候,我有個同年級的同學,那傢伙養著條狗。

03

夜晚的黑暗濃厚得令人窒息,真源皺著眉頭踩滅了香煙。
好像覺得鞦韆晃了一下,關谷眨了一下眼睛。是風?
喂說好要殺了你說好說好說好要殺了你你你
貞之站起身時打了個趔趄,朝門口走去的時候,他感覺有個人從門外跑開了,就迅速跑到門旁抽出了那張紙,打了開來。
打開的窗戶外面有蟲鳴聲。從旁邊小小的田地里,傳來青蛙喧鬧的叫聲,在空氣中回蕩。不知不覺中,貞之汗流浹背,半夢半醒著,眼睛仍然朦朦朧朧地望著天花板。突然,蟲鳴聲停了,慢慢地,窗外喧鬧的黑暗失去了聲響,難https://read•99csw•com以忍受的寂靜充斥著房間,房間里的空氣加速沉重起來,速度越來越快。
事實單純明了,因為弘范不認識結城,在那時才知道撞飛少年的男子就是游泳池事件里的那個教師。因為大家都看到是結城撞飛了少年,所以他無法狡辯,但是結城堅決主張他是看了塞進自己家信箱裏面的威脅信,受到挑釁之後,才做出過激行為的。
弘范下樓后,從大門處取了自行車,沖母親說了句「我去散散步」就出去了,這是常有的事,母親什麼話也沒有說。
最終,鞦韆恢復到了原先的模樣,好像一直就沒有晃動過似的,突然沉默了。
「我說,那……丹野有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嗎?也就是說,有沒有第六感覺超強,能準確地預測事情的能力什麼的?」
接著,和對面的視線就交織在了一起。
聽到了美野里的聲音。
擺幅漸漸增大,最終開始響起嘎吱嘎吱刺耳的金屬聲。無人的鞦韆嘎吱嘎吱地左右搖擺著,變成了巨大的弓形。關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身不由己地往後退卻。沒有風,四周的樹木令人驚異地紋絲不動。只有鞦韆的搖擺聲發瘋一般劇烈地震蕩著。自己的身體好像只剩下眼睛和耳朵了。
鞦韆,是誰最先說這個鞦韆是特別的地方的?是我?還是藤田?我和藤田曾經常坐在這個鞦韆上,閉著眼睛使勁不停地盪著。真是用足了氣力——幾乎到了能俯瞰到在下面的人的頭頂的高度——鞦韆嘎嘎吱吱地發出哀鳴,好像要四分五裂飛散開去——儘管如此,兩個人還是不停地盪著。因為他們倆都知道,不管是誰,如果突然停止蹬擺,鞦韆就會猛然失速,產生橫向搖擺,非常危險。兩個人面對面,非常瘋狂地蹬擺著鞦韆的時候,看到恐怖深淵的剎那間,腦袋裡變成了真空。
「不知道。不過,肯定對方也看著我那麼想吧。」
結城把紙揉得稀爛,突然拉開房門,跑出屋子,他看到一個少年的身影,在樓梯下面被街燈照著,往黑暗中跑去。
他發出野獸般的吼叫,瘋狂地劈砍著從天花板上垂吊下來的碎木片,發泄著不滿。但當夜深人靜躺下之後,又是沒完沒了的不安折磨著他。
弘范停住自行車,店裡的人們,為了看熱鬧也都聚到他們跟前。男子毫不留情地毆打著少年,少年抱著腦袋拚命地躲避著攻擊。一直被毆打的少年踢了一下男子的小腿,男子一瞬間露出了膽怯。抓住這個機會少年想要奪路而逃,男子見狀,帶著強烈的憤怒,猛地把少年撞出很遠,少年失去了平衡,從人行道上被拋到了公路上,倒了下去。
「有什麼東西在那裡。」
他認識剛才在眼前遭遇事故的少年。
「最近,丹野心情很好。」
谷津的夜晚很暗,即使沿著公路跑,偶爾看到的隱隱浮現出來的通宵營業的拉麵館或者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也會馬上消失而去。在這條公路的對面,紅河的水位很低,只能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沉在黑暗的底部,什麼也看不見。在很遠的前方,大型便利店像座不夜城一樣閃耀著光芒,更像個抵抗夜晚的不屈不撓的戰士。店外停著好幾輛自行車和摩托車,能看到閱讀雜誌的少年的身影。買瓶可樂回去吧?弘范放慢了蹬車的速度。
一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真源很想咆哮一通。鞋子里塞了滿滿的石頭、石頭、石頭。
收音機在黑暗中閃滅著,沒有表情地不停播放著夜晚的聲音。
「搞什麼鬼!」
就在那個瞬間,關谷仁清楚地聽到像鐘聲一樣回蕩著的那個聲音。
該死——那時候好像在做夢一樣——那天非常熱——黏黏糊糊的,竹刀像是被手吸著似的——鬼使神差的一瞬間,被擊中前臂……
在弘范的身後,屋子的九-九-藏-書昏暗一角,堆積著小山一般遭遇滑鐵盧的問卷。那個謠傳是什麼意思?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是正在發生著什麼事情嗎?
那個丫頭片子說得沒錯。在我身體的每個細胞里,都充滿了谷津城市的空氣,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鄉村歷史和風景,以及類似的任何東西。
也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佐藤——佐藤保。弘范慢慢地舉起發著抖的手腕,其實根本沒有必要看自己手錶上的日期,他知道今天就是七月十四日。
不一樣。不一樣呀。和我們那時候不一樣。真源沉思起來。不僅僅是那個,還有什麼別的東西混了進來。現在,在這裡有多種力量。
真源從店的後門走到外面,迎著夜風抽起了香煙。

02

關於佐藤保,雖說他被撞得飛了出去,幸好道路中央隔離帶的植物群成了緩衝墊子,只是刮傷了點皮肉。但是,院方說有可能會出現後遺症,一定要進行頭部的各項檢查,否則不能出院。為此,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他不得不待在醫院里配合醫生做項目繁多的身體檢查。
之後,他便一言不發,蒙上被子,抽抽搭搭地哭了一夜。
佐藤的證詞很簡單。從私塾下課回家,正走在公路上,突然結城叫喊著「等等」,就撲了過來。這條道是佐藤經常走的,從私塾回來,像往常一樣,正好在這個時間段,來到公路和通往結城家的小路的交匯口。從私塾的老師和學生們、家人及附近的居民的證詞中,很快就證明了少年的行為一如往常。
關谷隨著漫無邊際的思緒,不知不覺汗流浹背,目不轉晴地盯著這個生了銹的鞦韆。
有一天,不管怎麼喚它,它都紋絲不動,到底這條狗在看什麼東西呀?狗主人好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所以就和狗肩並肩趴到了地上往前看去,視線和狗的高度一樣。
少年充滿殺氣的低沉聲音在房間裏面蔓延,天花板繼續慢慢地膨脹著,貞之只能面對那個巨大的眼睛和視線,連根手指也不能動彈。
不知不覺來到了平日常來的兒童公園的入口處。
雖然努力裝出一副像是開玩笑的表情在說話,但是利子的眼裡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狗像它的主人」,這個說法真的沒錯呢,那個傢伙傻獃獃的,那條狗也是木頭木腦,髒兮兮的,一條笨拙的狗,長了一張和主人一樣的面孔。狗和它的主人經常在一起散步。
弘范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費勁,因為我們是谷津地區出生的人。
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對了,我把神降松的事情給忘了。現在,我仍然能夠清晰地回想起和藤田一起看到的那個「神燈」,在玻璃上留下的白色指印。對,我記得,真的記得。但是,我至今為止一直忘了它——還是下決心要忘記它呢?
親戚們合夥把她家的財產剝奪得一乾二淨,在近兩年的時間里,丹野在親戚們中間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因為她的雙親是虔誠的基督徒,交往密切的教會牧師實在看不下去,就認領了丹野。因此,在進入高中的同時,丹野用父母留給自己僅有的一點遺產,在教會附近借了間公寓,一個人生活。
「危險!」有人叫了一聲。

05

關谷的視線雖然對著眼前的鞦韆,但卻視而不見。
夜晚的空氣很潮濕,夜色正濃,散發著青草特有的腥味。
我要殺了你這是你一直蹂躪大家的報應
貞之枕著自己的手臂,躺在榻榻米上,在胡思亂想中打著盹。
因為弘范是目擊者,事件發生后,他和周圍的人一起被帶到了警察署。
關谷,你忘了嗎?我家的松樹著火了呀。
在那裡https://read•99csw.com,碰巧看到了古老的農家的地板下面,在那裡,是誰?什麼模樣?一瞬間無法分辨。不過千真萬確的是,在黑暗中,有個人在那裡,眼睛對著他的瞳孔。
這狗,真是奇怪呀。時常會有這樣的情況,它也沒接到任何指示,就會突然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很長時間不動彈一下,儘管看上去是條沉穩的狗,可是全身的毛都倒立著。
現在這個時候,關谷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他已經看過千百次的夕陽。
「是呀……」
那個少年,是和菅井啟一郎關係很鐵的,長篠的學生。

01

宰了它,宰了它!在那裡,別讓它跑了!
美野里當然要大吃一驚,因為她是個連父親會調動工作都不敢相信的人。
啪,小樹枝在關谷的腳下折斷了,那在腳下斷裂的樹枝,也讓人感到了夏天植物的柔韌彈力,感覺他散步的小徑在一天天地接近著夏天。
谷津警察署極少遇到類似事件,剛步入中年、好出汗的肥胖警官露出厭煩的表情發了話。貞之啊,我說你能不能編點像樣的謊言呢。
關谷繼續慢慢地走著。
傳來的巨大怒吼聲讓人嚇了一大跳。從少年後面,一個三十歲過半的男子帶著凶神惡煞的表情追了過來。此時,一個貌似公司職員的年輕男子正要進便利店,正在看雜誌的幾個少年都轉過頭來。在便利店製造的巨大光環中,那兩個人跑了進來,變成黑色的影像。男子抓住了少年,兩個人激烈地糾纏在一起。
在夏天即將來臨的每天的落日里,沒有悲愴感。就像充滿生命力的強健的年輕人,慢慢地遠去著。年輕人充滿了燦爛的預兆,只要稍稍休息一會兒,明天就能精力充沛地投入工作。

04

留在房間里的收音機依舊迴響著低沉的聲音:
利子帶著獃獃的表情問道。
夜晚,一個人在桌燈下聽收音機,感覺很不錯。在這個半徑只有一米的小小世界里。孤獨自有其樂趣,好像在接收來自遙遠星球的信息,體會到飄往太空的航天員的心情。他想象著,在這片黑暗之中的某處,有個同類和自己一樣孤獨,像衛星一般正接收著訊號。
「丹野?啊,那個女孩是獨自生活的,她的擔保人是牧師。」
如今,托偉大的電視機之福,日本全國,特別是十幾歲的少年少女們,幾乎都能夠說一口不帶地方口音、同一音調的日語。儘管如此,弘范他們還是在自己說的話里,製造出獨特的語調,其中多少包含著多餘的時間和空間。弘范討厭那多餘的東西,他被從收音機里流淌出來的語調所吸引。那種語調,把所有的特色都削砍掉了,千乾脆脆,沒有味道,冷淡無情。
「……I縣市的『苦惱的星星』的來信。——現在,在我們中間,流行著把對他的思念寄託于金平糖上的一種每日佔卦術。不被他發覺,悄悄地把金平糖放入他的書包或穿著的衣服口袋裡。因為我們的學校不是男女共校,所以要完成那任務,就如同冒著生命危險般的大冒險。我非常幸運,因為和他坐一個方向的公交車。早晨,猜想著他會不會站到自己的身邊,心裏七上八下的。每天,我的心情有時是歡欣雀躍的,有時則是垂頭喪氣的,S君肯定什麼都不知道吧。雖然機會真是少得可憐,但我不會氣餒,會繼續努力。——『苦惱的星星』,我也支持你呀。呵呵,現在流行這樣的魔咒呀,最近,從全國各地陸續寄來了相似內容的信件……好了,接下來我們將聽到的曲子是……」
副校長那混蛋,看到能夠開除我,暗自慶幸著吶。難怪呀,那傢伙是一直想把我趕走的。哼,要是真被開除了,第一個九*九*藏*書就到那混蛋的家裡去,痛打那張滿是皺紋的面孔。
知道丹野靜的家庭情況的,是同班的日野承子,她說自己家就在丹野家旁邊。這令人頗感意外。
弘范突然想抽煙了。為了驅散睡意,還是吹吹夜風吧,時間還不到九點。他站了起來,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從腳底直衝頭頂,那種強烈的感覺,好像從腳尖到全身的顏色都被重新塗抹了一遍似的。
不。不是這個。不是這個呀。
貞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出咣咣咣的尖銳聲響,從鐵制樓梯上飛跑下去,開始追趕少年。貞之跑出去后,四周又恢復了平靜,只能聽到附近的草叢裡傳來哩哩哩、呱呱呱的蟲鳴聲和蛙叫聲。這時,從黑暗中敏捷地閃出了一位少年的身影。少年看著貞之跑離自己的視線后,悄悄地上了二樓,找到貞之扔掉的白紙,放進了自己的口袋,又悄悄地消失在夜幕中。
「怎麼會這樣呢?她看上去真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干金小姐呢。」
他產生了想要撓頭的衝動,開始搖搖晃晃地走起來。與腳下的野草及周圍的樹木纏繞在一起的爬山虎沙沙地搖晃著,幾道風穿透過去。從山頂上刮來的風,一瞬間讓人感到異常寒冷。
在黑暗中騎車,聽著輪胎迴轉發出的令人愉快的呷呷聲,不知怎麼的,覺得胸中產生了一股膨脹起來的釋放感。自己變得越來越大,大到好像能夠躍出夜晚的框架一般;自己呵出的氣息,似乎令黑暗也變得生機勃勃,充滿了活力。夜晚也有溫柔的一面,弘范產生了奇妙的感動。在黑暗中變得自由。誰也不知道我用這麼猛的速度在夜幕下飛馳。弘范不由得情緒高漲起來,一邊大口地吸吐著夜風,一邊將自行車蹬得風馳電掣。
問他,那是什麼,那傢伙就會露出奇怪的笑臉。
搖擺漸次平息了,已分不清是否還在搖晃。
利子搖著頭站起來去洗茶杯。
承子坦然自若地說。
「找到真正關心自己的親人了嗎?還是有男朋友了呢?」
自從游泳池事件以來,他基本上處於「自家禁閉」的狀態,等待著從父親和學校來的電話。他從紅河岸邊的印刷工廠那裡借下了二樓,即當休息室又作訓練室,沒有辦法,只有在那裡空掄木刀鍛煉肌肉打發日子。「情況不妙,再老老實實地待上一段時間。」這個星期,只接到一個父親打來的帶著極不高興語氣的簡短電話,除此之外,誰也沒有打來過。他總去一家套餐飯店吃飯,那邊的店主夫婦,小心謹慎地接待著他,絕對不與他有目光相觸。
從那以後,狗主人就變得非常膽小。再也不敢往床底下,大桌子下面張望。
某天晚上,從宿舍里溜出去的狗主人,帶著鐵青的面孔,在深夜回來了。面對不尋常的表情,真源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拚命地左右搖晃腦袋。
少年被轎車成動地撞飛了起來。
「那傢伙想殺我呀——我、我——受不了那傢伙的眼睛呀。那傢伙的眼睛——甚至連我都要被他帶走了。」
「狗不見了。」
「為什麼?她父母在哪裡呢?」
對利子說的故事還有後文。
「你真會提奇怪的問題呀,不過她很聰明,別的我也沒注意到什麼,應該是個很普通的人。」
不。這個故事說的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可怕的東西呀。
——咣當一聲,貞之突然從瞌睡中驚醒過來,全身冒著冷汗,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房門,從插報紙的洞口露出一張白紙。
急剎車聲撕心裂肺地響過之後,又立即發出了吧唧一聲模糊的撞擊聲,讓人感到夜晚的空氣都在劇烈地震顫。
「站住!」
鞦韆像要扯斷四角的框架,想要掙脫束縛飛出去那樣,繼續著瘋狂的搖擺。嘎吱嘎吱,當它上升到最高限度時,其反作用力發出一陣毛骨悚然的聲響,就像關谷和藤田兩個人曾經擺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