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

夏再次大大嘆了口氣，就是這樣，這是常有的事。

夏的視野一角，浮現某個迅速穿過那書架另一邊的水手服身影，消失在書架之間。

少女講完突如其來的想法后，若無其事地看了克哉一眼。兩人互瞪著對方，夏瞬間彷彿看見火花四射。

「真的嗎？」

「從這裏掉下來的。」

克哉露出害怕的神情，交替看著書架深處和夏，不久露齒一笑。

不，無聊兩字有語病。她並非那種會感到憂鬱、苦悶、彆扭，散發負面氣質的女孩。她總是以優秀的頭腦和好奇心觀察這個世界，以柔軟的思考方式確確實實地做著前進世界的準備。至於長相，她也擁有就這個年紀的女孩而言足以自豪的美貌。問題在於，就她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不，她的狀況是從小開始——太過平衡、太過客觀地看待包含她自身的任何人。

我是不是太過感傷了呢？我應該不會有任何負面情感的，然而究竟感傷能算進負面情感里嗎？

圖書館之海就麻煩你了。

畢竟他都畢業半年以上了。對高中生而言，所謂的畢業生，老實說和死人差不了多少。自己身處的這個所在，在這三年間是世界的中心，只有這裏擁有色彩，而周圍的家庭、城鎮、日本或海外都不過是背景罷了。

夏有時會看見那個短髮女孩。該說她給人的感覺很神經質嗎？她全身散發著「不要靠近我」的訊息，總是獨來獨往。

「是就好了。」

「嚇我一跳。」

所以相當憧憬他嗎？夏無意識地重重點了點頭。

圖書館在二樓的角落。

「負擔？」

克哉注意到她的反應，回頭問她：

那是夏不停思索著那個疑問的某天。

「小夜子究竟存不存在？然後呢？」

每間教室的大門都敞開著，相似的畫面猶如反覆出現的鏡中景象。

「怎麼了？」

也才對我有這麼露骨的敵意？

當她正打算回家，邊換著鞋子邊和朋友聊天時，腦中瞬間閃過了一句話。

「從我們這個方向看，裡邊的書架不就像和柱子並排嗎？而裡邊的正面也有書架如橫線縱排著，直線和橫線互相交叉。然後，天花板上有兩根水泥橫樑，根據角度的不同，有時會看不見柱子和正面書架上方的兩側。這麼一來，瞬間便會有種書架是帆船桅杆的錯覺。」

這麼說來，去年的這個時候我也這麼想過呢。

其中一人是克哉，他不帶情緒地望著站在入口的夏。

「你們真的想當小夜子嗎？很累的，我已經受夠了。」

少女藍色的背影冷冷地浮現在窗邊。看起來就像是拒絕了晚秋的陽光一般。

夏隨意望向黑板，驚訝地在某間教室前停下腳步。

克哉很快移開了視線。夏本能地告誡自己不要深入思考克哉這麼做的理由。

夏低聲說道，輪流盯著兩人。

夏有時會停下手邊的動作，靜靜地抬頭看著大片的窗戶。

「啊。」

嗯。

笑容突然從克哉臉上消失，他哐當一聲，粗魯地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兩人愣愣地望著她，大概是沒聽懂夏的話。夏又再說了一次。

一臉煩惱的少女突然如此向夏懇求。

夏調整紊亂的呼吸，放下了心中大石。

那個女孩。一頭短髮，總是瞪著我的那個女孩。

「那是橫樑的關係。」

然而，那是段漫長的時間。只有自己知曉鑰匙存在秘密的一年，從此展開。

唉呀，這實在是……

二年級的教室在哪裡？

「小夏在發獃，很無聊啊。」

「怎麼了？」

夏跟在克哉身後要走出圖書館時，一股突如其來的奇妙感應讓她停下了腳步。

「咦？」

「她啊，叫光，很像男生的名字吧。全名是淺井光。」

圖書館是船，那麼大海在哪兒呢？

「對。聽說每年畢業典禮時會將那把鑰匙交給下一任的某人，那人再拿鑰匙做些什麼，所以現在也有某個人持續保管著那把鑰匙。小夏，你沒聽學長說過這件事情嗎？」

「小夜子啊。」

話雖如此，兩人主要的社團活動是網球社。很多人平常屬於運動社團，校慶期間卻以文藝社團成員的身分參加校慶。也有人平常參与班上的活動，只在校慶期間確保其他屬於自己的團體。說是話劇社，不過兩人並非演員。他們幫忙搬運大、小道具之類的各種後台雜務。夏是受朋友請託才在這段時間來幫忙，又因需要手腳勤快又有力氣的打雜人員，夏便挖了網球社的學弟一道。

兩人雖然發出了抗議，但是夏打算不理會。決定權在她手上。

還是聚會早已開始，學生們正屏氣凝神地看著桌上的手指？

「什麼傳聞？」

確實，這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只不過是不為人知地保管一把鑰匙罷了。對夏而言，那應該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而已。

「果然是關根學姐拿了鑰匙。」

夏自言自語般地喃喃說著。她決定放棄隱瞞，沒辦法瞞過兩人了，就算裝傻他們也不會接受吧。

「說起來，志田學長不也是這樣。」

克哉慌慌張張地說道。

當她這麼想著邊闔上書頁時，突然有人迅速走進了書架之間。

夏看著克哉。

明知道差不多該朝考試季節踩下油門了，然而一看見終於開始轉紅的行道樹，便又提不起勁來。

夏點點頭道：

「聽說小夏接受了K大的推薦入學？」

「是嗎？九_九_藏_書」

「只負責傳遞鑰匙的小夜子，果然還繼續著啊。」

夏輕輕對她點頭致意。

「是啊，一定是這樣的。」

她在書架陰暗處隨便找書看了一陣子，覺得膩了，便在窗邊走來走去。

這所高中位於高地上。因為是很久以前的城堡遺址，從遠處看來也很像要塞。但或許是不想讓學生分心，從校內幾乎看不到外邊的景色，只能看見天空。

夏感覺後頸緊繃起來。

滿臉緊張的學生坐在大書桌一角。窗戶開著，冷風吹了進來。穿著制服的眾學生，緊張地盯著書桌上的手指……

這股不安是怎麼回事？克哉是何時說這句話的？

當時忘了問，不過那應該是指他們班要舉行的狐狗狸遊戲吧？然後，他打算在那時問小夜子大人——現在是誰拿著鑰匙？

奇怪？

「你自己呢？和美保還順利嗎？」

不用說，她當然記得自己一直找尋的名字，然而眼熟的是那接續在旁、果然曾在某處見過的名字。

沒錯。

有本書掉落在書架深處的地板上。

這個秘密遠比自己想象的沉重。背負著奇特傳統的秘密。只能一直獨自藏在心裏的秘密。我無法成為主角，我的人生不會發生任何事。夏每天都這麼告訴自己。

「我們很要好，我也十分尊敬他，但沒有你說的那種感覺啦。」

「他們什麼時候要進行？」

怎麼可能？

「相反？」

夏全身僵硬，血液瞬間倒流。

從高處傾泄而下的陽光讓夏眯起了雙眼。

「或許剛好相反也不一定。」

「真的沒關係嗎？」

克哉雙手交握在後腦勺，瞪著天花板看。

然而，一切卻遠超乎她的想象。夏親身體驗到，持續保管一個秘密、連結著一個秘密有多麼痛苦。

夏原本想這麼說，不過還是咽了下去。

而另外一人則是——

少女一臉僵硬地看著夏。

「那你就問吧。」

夏無意識地抬起頭，若無其事地環顧圖書館一周。

夏很喜歡這間圖書館。校園裡雖然還有好幾個中意的地方，不過她最喜歡這裏。

而去年此時，夏的眼前正坐著志田啟一。

光尷尬地窺探著夏的表情。

這兩人認識嗎？克哉該不會和她在交往吧？所以與美保之間才出現問題嗎？

提到圖書館，比起看書，自修的學生通常更引人注目，不過這所高中另有獨立的自修室，圖書館意外地沒什麼人。

但啟一已走到前方。他彷彿意識到夏的視線，舉起手中的花輕輕揮了揮后，走向外頭。

以粉筆寫的大大的字。

「因為感覺你們很要好啊。」

接近年底時，就會有人開始散播這些假情報，讓考生們都神經緊張了起來。事實上，的確有些人今年內便會決定接受推薦入學，無法完全以假情報一笑置之，眾人反而更疑神疑鬼。不過原本夏的文武雙全和穩定成績就有目共睹，不難理解為何會有她接受了推薦入學的流言。

——那就問問小夜子大人吧。

中止了嗎？

心臟狂跳不已。

三人一起看向聲音的源頭。

夏觀察著克哉。這到底是他準備周詳的問題，還是一時興起的想法？夏無法從他的神情判斷出來。

夏彎腰撿起朝下翻開的書。

在我身上什麼都不會發生。

克哉再次抬頭小聲說道，夏仍看著書頁反問。

看到克哉一臉懷疑，夏苦笑了起來。

「你什麼時候在那裡的？」

「咦，小夏也會想那種事嗎？」

而今天，便是那個遊戲的舉行日期。

夏的微笑帶著對她外貌的讚賞，及對她那份怒氣感到不解的雙重意義，然而她卻回報夏一個冷淡而輕視的眼神。

「橫樑？」

「什麼啊，這話該由美保說吧。」

「討厭，你在看我？」

櫻庭克哉比夏小一個年級，是話劇社的學弟。

「你騙我，說什麼要玩狐狗狸。」

「奇怪，剛才明明就有人從克哉背後書架的另一邊進去裏面。我看到那個人映在窗上的影子了。」

夏回頭看向窗外，天空正閃耀著。被切割出來的天空。無限的天空。

圖書館在沉重木製拉門的另一邊。

夏僵硬地搖頭否認。

我才不相信那種東西。我不適合那種話語，因為我的人生根本不會發生任何事。

我去了之後該做些什麼？我能阻止那個聚會嗎？我要怎麼說服他們？他們會聽學姐的話嗎？拜託克哉或許有可能。不，就算是他，也必須服從班上多數人的意見吧。但，我必須阻止，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們問那個問題！

「你是志田學長的……？」

克哉突然這麼一問，夏不知該如何回答。

「嘿嘿。」

克哉也很擅長看穿他人的心情。

「是嗎？」

夏低著頭，邊走邊說道。

「沒那回事。如果你很隨便，大家不就更隨便了。」

少女露出了害羞的笑容，她一定發現夏在追逐啟一讀過的書了吧，同時也察覺夏注意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比克哉慢一步走下學校前的坡道。

「沒有，我沒聽說過。」

這真是個不上不下的季節。

雖然他這麼說，但考試前夕真的會有那麼多學生留下來嗎？走廊上靜悄悄的。

她的視線彷彿要刺穿夏的身體。

少女露骨地表現出不快后，轉身朝窗邊走去。

夏體內某處對克哉的閑談產生了反應，她覺得自己逐漸冰冷了起來。

她看向隱約映在窗上的身後風景。

夏愣住了，圖書館里空蕩蕩的，沒有想象中的大群學生。她停下腳步，心臟仍劇烈地跳動著。

「啊，原來如此。」

九-九-藏-書夏感到既安心又失望。

響起一陣鈍重的聲音后，門打開了。

「對了，小夏，你不覺得這間圖書館很像一艘船嗎？」

她胸口頓時騷動起來，似乎忘了某件重要的事。

克哉竟然覺得自己無心的一句話有趣，夏感到很意外。

「咦？」

「就是小夜子的啊。」

她思索著這些事情，但也很清楚，還有另一個自己正興緻勃勃地觀察著陷入感傷的自己。真是的，如果能更沉醉於這個有些感傷的自己，就能成為主角了。

夏陷入混亂。

「小夏，你該不會喜歡志田學長吧？」

一道低沉的嗓音從她身後響起，夏嚇了一跳，轉過頭去。

「是放得太出來了嗎？」

她尚未決定要給哪一個人鑰匙。

上面只寫著三個名字。

夏竭力地否定腦中浮現的那句話。

夏最近發現自己好像能理解啟一的訊息了。

「怎麼了？」

大海在何處呢？

那一瞬間慢動作般地在夏腦海中蘇醒。

這股敵意是怎麼回事？我對她做了什麼嗎？她不滿我對她感興趣嗎？因為我無視那「不要靠近我」的訊息，冒犯了她嗎？

原本各年級就是按照排序畢業，沒什麼好計較的。然而，平時親近的學長姐在這個時期只會談一些關於自己未來的事，實在很讓人火大，有種被他們拋下的感覺。

「歡迎光臨。」

或許啟一希望她將鑰匙交給光，可能他也悄悄喜歡著這個可愛的青梅竹馬。

「不知道，大家都這麼傳。」

「『圖書館之海』就麻煩你了，記得之前我們聊過的事嗎？我不是曾說『那麼大海在哪裡』嗎？」

夏總會陷入這種錯覺。

夏佯裝毫不關心地答道，內心深處卻仍想著方才在圖書館窗玻璃上看到的東西。那迅速穿越書架另一邊的人影，在她心中反覆播放著。然而，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卻強力否定那道人影的存在。

這個周末結束后的星期一有考試，所以雖是周六，學生們還是早早回家，校園裡空蕩蕩的。

「沒關係、沒關係。」

夏愣愣地目送啟一的背影。

「那你就問吧。」自己如此回答的聲音在腦中蘇醒。

「剛剛小夏露出少見的鬱悶表情，嚇我一跳。」

小夜子大人。

夏看見了位在走廊深處那扇熟悉的門，周圍鴉雀無聲。

「你們知道吧，不可以告訴別人我保管著鑰匙。原本我該不為人知地度過這一年的。」

「咦？這樣說來，那人不就是在我們沒注意的時候出去了？」

為什麼只要一進入這兒，就有乘船出海的感覺呢？

一個瘦長的少年從並排的椅子上扭動著身體坐起，他剛剛似乎正在睡覺。

像是某種既視感。

克哉轉身邁出腳步，乾脆地說道：

夏對著少女身後的天空問道。

時間過得真快。

「克哉這麼覺得嗎？我也是。每次進到這個房間，不知道為什麼就有種乘船出海的感覺。果然不止我這麼想啊。」

「應該吧，我覺得差不多結束了。她最近很冷淡。」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高中生活馬上就要結束了啊。」

咦？

「對，只要走近在校生的送花行列時確認輪到我之前還有幾個人，再和其他人換位子就行了。反正已接近體育館出口，隊伍早就變得亂七八糟，加上在校生也混在一起，即使換了位子不會有人說話。但我煩惱的，是在那之後寄來的信。」

「夏，你怎麼了？」

聽克哉這麼說，夏心想，說不定自己也是如此。

位在二樓的角落。空蕩蕩的彼方天空，茂密的櫸樹頂端連成一片。

夏想起還不曉得少女的名字，問了克哉。

「什麼？」

克哉和少女同時往前探出身子。

克哉露齒一笑。

「當然啊。」

夏訝異地發現一件事。

「這樣啊。原來小夏煩惱的是這件事，不是暗戀志田學長而犯了相思病的關係啊。」

夏拉開圖書館沉重的門。

「對不起。其實好幾次我都想和學姐說話，但我很不擅言詞，不知該怎麼開口，而且愈緊張愈糟糕。所以，在書架那裡突然和學姐對望時，我其實非常慌張，不曉得該怎麼辦。」

收下花束，接二連三離開的畢業生。

「我請你吧。」

過了一會兒，夏才發現圖書館並非空無一人。

看來童年階段並不適合自己。

「我原本以為是傳統之類的東西，看來並非如此。」

或許那句話根本沒有任何特殊意義，只是她想太多了。

「果然是這樣嗎？那也無所謂啦。奇怪，那為什麼大家都不提這件事呢？我覺得大家明明都知道的。只要聽到這個名字，大家瞬間就會露出害怕的神色。雖然沒人知道實情，我卻覺得那就像空氣，早散布在學校里了。」

「對。」

克哉過於乾脆地說出那個名字，讓夏驚訝了好一陣子。

「對。」

沒錯，他問我知不知道這件事。我回答沒聽過。然後，他這麼說了。

出乎意料的發現讓夏的胸口慢慢熱了起來。她翻出所有記憶能及的書籍扉頁，「淺井光」這個名字不是和那個名字排在一起，就是寫在相隔不遠處。

「我不知道，應該是常見的校園鬼故事吧。」

少女突然這麼說道。

「不，沒有人出去。」

夏盯著那個名字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書架抽出別本書。之前借過的書，該不會也……

夏愣愣地站在原地。朋友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是嗎？那來問問小夜子大人吧。」

每天背著書包走在上放學的途中時，少女思考著。

夏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面對她。

「你會去話劇社的慶功宴嗎？」

「真的？」

因為發現了曾經看過的名字。

「小夏？」

今天是星期二，她腦中某https://read.99csw.com處迅速地計算起天數。

同一張書桌上，光和克哉兩人互相牽制似的聊著天，有時會突然想起夏的存在似的向她搭話。

克哉有著一張娃娃臉，再加上總是笑容滿面，看起來很孩子氣，其實相當穩重成熟。他並非對誰都一視同仁地親切以待，會徹底避開討厭的對象，也有微笑著戳中對方痛處的冷酷面。夏和克哉認為彼此十分相似。有時，兩人會互開玩笑「為什麼沒人覺得我們是一對呢？」然而他們很清楚，兩人只要在一起就會散發出共犯者的味道，一點都不像情侶。

「什麼？你們兩個要作弊嗎？」

「你還是來了，一定是看見我們班的黑板吧。」

「什麼？」

「『圖書館之海就麻煩你了。』」

克哉好像稍微恢復了心情。

夏驚訝地抬起頭，克哉坐在桌子的另一邊。

夏嚇了一跳。

「對了，她叫什麼名字？」

三人戰戰兢兢地靠近那本書。

「她是志田學長的青梅竹馬。」

「首先，我真的能順利地把鑰匙交給你們嗎？」

「我一直在想，志田學長究竟是怎麼交給我鑰匙的。」

「啊，原來如此。」

「咦？沒關係，我等你。」

自己這麼興奮地附和，卻換來克哉潑冷水似的回答，讓夏很沒勁。

「這到底是……」

「是啊。我每次進去裡頭，就覺得身體多了某種負擔。」

「抱歉。對了，我們去碧安卡吧，好久沒去了。」

克哉無心的一句話嚇了她一跳。

夏邊看著少女邊走向裡頭的書架。

「我聽到一個傳聞。」

夏不禁感到一陣苦澀。

「怎麼這麼問？」

「什麼鑰匙？」

夏感到毛骨悚然。

兩人嚴肅地點頭答應。

夏聳了聳肩，拿起最先挑好的書走向借書櫃檯。

這世上果然什麼人都有。

哥哥他們能夠成為主角，但我沒辦法，我身上不會發生任何事。

夏驚訝地看著兩人，兩人也回望著她。

好重，這扇門比平常更加沉重。

書後扉頁上的圖書卡。

「但『圖書館之海』是什麼意思呢？」

「聽說志田學長拿過鑰匙。」

克哉是哪一班？

雖然很厭煩，夏卻有某種新鮮的感受。

「他寫了什麼？」

我這是在做什麼呢？夏自嘲地想著。

停手吧，不要做那種事。

「哦，這說法真有趣。小夏今天果然和平常不太一樣。」

啊，是她。

「小夜子的鑰匙？」

圖書館是船，那麼大海在哪裡？

克哉側首不解。

好意和惡意。雖然一句話都沒說過，那樣的情感卻能傳達到自己心中。人心真是既暖昧又不可思議的存在。

「真的要玩嗎？」「不取消嗎？」「考完試再玩吧？」

她雖然板著臉，卻是個漂亮女孩。褐色大眼睛上方一彎形狀姣好的眉毛，人偶般的鼻子和小巧的雙唇讓略長的臉孔顯得恰到好處。

夏戳了一下克哉的肩膀，同時也說給眼前這個應該暗戀著啟一，現在恐怕也是如此的少女聽。

「其實我提起小夜子，是因為我們班在討論小夜子究竟存不存在。」

「你來之前就在了啊，只是不小心睡死了。」

「咦？你們同班啊？」

「這有點花時間，你先走吧，不是還要趕公交車嗎？」

聽到朋友的問話后，夏回過神來，對朋友合掌道歉：

「為什麼？」

克哉微笑著拉開身邊的椅子，對夏招招手。

「而我則一直看著小夏，所以發現小夏從志田學長手上接過了某種東西。」

當有人開始回家時，剩下的人心情會跟著浮動起來。考試迫在眉睫，準備進度卻嚴重落後，想必心也里感到焦躁。大家肯定彼此對望一陣后，便接二連三地回家了。常有的事。

夏隨口應完話后，將鞋子放進鞋櫃，走回校內。

過了一會兒，克哉才一副「啊，我想起來了」似的點點頭。

我自己又如何呢？有充分表現出驚訝的樣子嗎？

我沒有受傷，我才不會被這種事情傷害。不可能所有認識的人都對自己抱有好感。這世上有各式各樣的人。

空氣彷彿低聲嘆息著，樹木的顏色漸漸深濁。

但這個叫「淺井光」的學生還真厲害啊，夏感佩不已。他想必是忠實地追逐著啟一讀過的書。不知道他是認識啟一，還是偶然發現自己和啟一興趣相似，於是決定追隨他。雖然夏無法確認真正的原因，這個發現卻讓她很愉快。

一如往常地隨意翻開書後扉頁的瞬間，她不禁暗自「咦」了一聲。

圖書館是船，圖書館外面是大海。

志田啟一。淺井光。關根夏。

大海呢？

夏找尋志田啟一讀過的書，只是單純地突發奇想。

「真的。對啊，就是這樣。只要一進圖書館，就會覺得木頭地板很像甲板呢。」

少女坐在夏的面前。夏沒錯過少女投射而來的視線。少女正毫無怯意地緊盯著她。

「回家吧。要不要去碧安卡喝茶？」

——是嗎？那就問問小夜子大人吧。

「真的。」

的確不是什麼大事，這一年內只要保管好鑰匙，在下次的畢業典禮交給某個人就行了。

該要順暢遞出花束的流程，突然陷入停滯。

克哉和網球社同年級的女孩子交往了快一年。

我不可能看到那種東西的，一定是某種錯覺。

自己無法成為故事的女主角。

夏曾在少女漫畫之類的書上看過這種乍見之下非常浪漫的行為，所以抱著「這是優雅的行動」的念頭追逐起啟一看過的書。然而，扣除記憶中殘留的幾本書，這其實是件相當麻煩的事。

「我想也是——絕對是這樣。小夏好勝心強也善於競爭，一定會想參加考試的嘛。推薦入學一點都不有趣，對吧？」

她不禁苦笑。

夏在冬日的陽光中，讀著攤開在大書桌上的書九-九-藏-書。

突然，夏察覺背後有動靜。

是克哉的聲音，為什麼此刻會想起這句話？

是嗎？原來自己也有這種想法嗎？

「是啊，負面的重擔。」

「那是騙人的。」

「當然只會是那個人的。」

「好厲害，我從沒注意到這件事呢。那麼，大海呢？」

有一男一女兩個學生，面對面坐在窗邊的桌位。

對，不是那種感覺，所以我現在才會這麼煩惱。

少女的預感十分正確。當母親為哥哥和弟弟進入思春期或反抗期感到困惑，而向朋友抱怨時，她也只是淡淡地觀察著周遭的狀況。

「是啊。其實這說法我也是從志田學長那裡聽來的。」

克哉發現少女滿臉疑惑，便向她解釋了這間圖書館看起來像帆船的理由。

「是啊。」

尤其是開門進來的瞬間開放感，總讓她心情愉快。不管是特別教室獨有的寬廣，還是天花板的高度。

她從小便隱約察覺到這一點。

「你聽誰說的？」

最適合自己的所在恐怕是成為大人之後的人生吧。

忍耐了這一年，至少讓我享受一點樂趣吧。

「或者由我們移動，只要移動到能遞給關根學姐花的位置就好了。」

眼前浮現圖書館中學生並排群聚的光景。

夏驚訝地說，兩人同時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一剎那，世界的顏色為之一變。

「咦？不順利嗎？」

「真的？」

三人正要起身之際，忽然傳來了巨大的聲響。

夏「哼」了一聲。少年毫不在意地揉了揉眼睛。

夏裝成沒看見克哉發現自己說錯話的表情。

「我知道了，那是幽靈。」

當她看著電視動畫中淚流滿面的主角時（而且他還受到了蠻橫父親那隻能以「非科學」三個字加以評論的斯巴達教育，然而她實在無法對他的淚水產生同情之意），還是小孩的她模糊感受到了這些事情。

她盯著少女的背影。

克哉真是敏銳，夏心想。他也感受到那股氣氛了。雖然大家平常都不放在心上，然而只要一察覺，便會發現那股氣氛早已深入骨子裡了。

一切都是謎，但能做最後決定的是我。

「因為我很隨便。」

克哉若無其事地說著：

克哉指著房間深處的書架。

又重又大的舊書桌和椅子。書桌上有太多畢業生刻的文字，已無法辨認。

少女的輪廓和天空融為一體。

夏故作平靜，佯裝專心看書的樣子。

夏冷靜地觀察著她。

今天就到這裏，回家吧。

「那裡，很沉重吧。」

「信？」

然而，高中三年級的關根夏覺得很無聊。

「接過鑰匙時，看著學長的表情，就知道他一開始便打算將鑰匙交給我，但那是很麻煩的事。」

如心中猜測的，翻開扉頁上頭貼的卡片一看，接在藍色日期章之後，離自己要找的名字稍遠的地方也有著這個名字。

夏拉開沉重的椅子，坐在少年對面。少年也整理好學生服，重新坐直。從他亂翹的頭髮和眼睛沾著的分泌物看來，顯然睡了好一陣子。

對，所以我才抱著或許會有什麼提示的想法，確認志田啟一讀過的書。在圖書館中的某本書里，也許藏著些什麼。

是誰進來了呢？

今天。

全班一起看。

傍晚的確來得更早了。同樣的下課時間，天空的橘紅色彩卻愈來愈濃，眼前的景象讓人不由得感傷起來。

那個短髮、身材瘦長的女孩。她也注意到了夏，倏地停下腳步。

夏瞪著一臉無所謂的克哉，喘著氣走進圖書館，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夏不知為何背脊開始發涼。

掌聲響徹雲霄的體育館。

決定玩狐狗狸遊戲的日期時大家都很起勁，然而當日子逼近，加上考試在即，便覺得這遊戲很愚蠢了吧。

這裏好像大海。

克哉乍看之下身材瘦長而不太可靠，但實際上他網球打得好，也非常聰明。由於散發出柔和又有趣的氣質，他廣受學長姐和學弟妹的歡迎，混在女孩子之間也不顯得突兀。夏將他定位成「好用的傢伙」是相當正確的。

「我們等了好久，還以為你回家了。」

原來如此，那副輕蔑的神情其實是為了掩飾慌張嗎？

兩人正色地盯著夏。夏聳聳肩道：

夏不可思議地問，克哉便插嘴道：

「好啊。」

為什麼？為什麼要為這種小事痛心？

鑰匙。對，鑰匙。

「克哉，你該不會想參加吧？」

「碧安卡嗎？嗯，好啊。」

「我一開始不就否認了嗎？」

又發現一本同時有著兩人名字的書時夏的內心非常雀躍。對她而言，這個遊戲已成為秘密的樂趣。

遠處閃著鈍重橘紅色光芒的窗玻璃，似乎正看向這裏。

「你們啊。」

夏也慌張地跟著起身。克哉似乎發現自己在想志田啟一的事了。克哉以不滿的眼神看著夏。

克哉微微一笑。

「怎麼了？犯相思嗎？」

「拜託你，請把鑰匙給我。」

「我才不參加，只打算在旁邊看而已。」

兩人短暫地翻了翻手上的書，不過顯然誰都沒辦法靜下心閱讀。

夏下定決心，將手放在沉重的拉門上。

「別開玩笑了，那種東西和我絕緣。而且究竟會是誰的幽靈啊？」

聽到這句話，夏才發現自己上當了。

「我一直看著志田學長，很清楚他將鑰匙遞給了關根學姐。」

要說為什麼，每當拉開那道沉重的門，瞬間就有種乘船航向大海的氛圍。

八張能容納八個人的大書桌之中，坐落著擺放大開本書的低矮書架。

「喂，小夜子是什麼？」

窗外有天空。

夏驚訝地發現有人反握住自己的手，一抬頭，只見啟一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夏察覺身上的冷汗，緩緩往回走。

繼續前進成為小夜子，繼續前進留下傳說。

「小夜子的繼任者，會從交給自己鑰匙的人那裡收到信。信里標明公元年份，附上接下來該做些什麼的指示。而我九九藏書只要負責保管鑰匙到明年，在畢業典禮時將它交出去就行了。但是，志田學長還寄了其他信給我。」

「咦？」

明明這麼可愛，為什麼總板著一張臉呢？

「喂，剛剛有人經過那裡吧？」

筆力強勁，十分清晰的字體。

她沒有孩子氣的危險傾向，也沒有能討大人歡心的天真無邪。雙親和老師也早就不特別留意她，因此，沒有許可權也沒有自由的兒童階段，對她而言只不過是無止境的準備階段罷了。

只要一下雨，天氣便更冷了。

夏不知為何有些失望。

自己或許是忘了志田學長說明的部分，只記得那乘船般的感覺。

混亂的情緒轉為不滿，她不由得瞪著克哉說道：

追逐某個人讀過的書是件很困難的事。

「我覺得小夏呀，是那種想趕緊畢業，之後就立刻忘記我們的人。」

「聽說志田學長拿過鑰匙。」

無論哪間教室都空無一人，她查看過所有二年級的教室，不見任何人影。

「叫她出來？怎麼做？」

「不順利。」

少女的模樣宛如以窗為背景地收在畫框里。

不安定的人才能當上主角。只有像細碎波浪般閃閃發光，同時擁有光明與陰暗面的人才能當上主角。所謂故事，不論什麼形式，只要是以主角的成長為主題，這個要素今後恐怕也不會有任何變化。也就是說，像自己這樣沒有煩惱，也不曾失敗的人是當不成女主角的。不管怎麼說，她能拿來當成故事的人生插曲少得離譜。

還有滿溢天空的陽光。

夏衝上樓，無聲地奔跑在灰色長廊上，順著班級號碼查看每間教室。

克哉立刻回道，夏也點頭同意。

瞬間，圖書館內一片全白。

夏再次跑了起來。

明明就像一幅畫，她究竟不滿意什麼呢？

夏盯著兩人看。

這間圖書館彷彿一艘船。

夏感到豁然開朗，彷彿眼前的景色突然亮了起來。

克哉抓了抓頭，神情有些苦澀，夏也就不再追問。

「對啊，想不通吧。這樣你就明白我為什麼會心不在焉了吧。」

夏在圖書館里找尋兩個名字。一個是高自己一年級的網球社學長——如今已不在校的學生，及追逐著那個名字的另一個名字。

接著自己手中留下了一把還帶著些微體溫的舊鑰匙。

方才沒留意到的一塊黑板映人眼帘。

「每三年一次，不是嗎？按照傳聞應該是明年。」

「是嗎？」

當夏要開口追問時，少女口氣強硬地說道：

「誰啊？」

校慶才剛結束，校園裡散發著某種懶散的氣氛。

新的恐懼感爬滿了夏的全身。

「他們決定下次要叫她出來。」

夏喘不過氣地低聲說著。

克哉微微抬頭看了懸崖上的校舍一眼，夏也隨著望去。遠方的窗玻璃反射著夕陽的光芒。

一定是那個聚會。

夏驚訝地看向克哉。

圖書館窗戶下都是緊貼著牆壁的書架，她將腿抬到書架上頭，一隻手撐著後腦勺地看著書。

閱覽區雖然四周都是窗戶，房間深處的藏書區卻並排著高達天花板的書架。世界文學全集、古典全集、歷史事典、地理事典、美術全集和思想大系。只要踏進這兒，帶著霉味的刺鼻空氣便迎面撲來。一想到有那麼多學生站在同樣的地方，翻閱同樣的書籍，夏就覺得不可思議。

夏反問克哉。

貼在書本後面的圖書卡上記錄著借出的日期、學年、班級號碼和名字。受歡迎的書有多張圖書卡重迭，鮮少被借閱的書籍的圖書卡則大都空白，或只有好幾年前寫下的一個名字孤伶伶地留在上頭。啟一非常喜歡看書，很多書後面都有他的名字。麻煩的是他的字非常丑，而且和他一樣寫得一手爛字的學生還不少，有時很難辨認出他的簽名。

「咦？不行，那是我要的。」

夏不禁苦笑，克哉摸透了自己的性格。

「下星期六的放學后，全班留下來一起看。」

「怎麼這樣？」

「很沉重？」

克哉指著書架上方的空格。

夏感覺自己的表情僵硬了起來，但還是算準時間，盡量自然地抬頭。

她瞬間露出了訝異的表情，接著似乎「哼」了一聲，不高興地望向窗外。

就是這樣。夏不曾在校內聽過「小夜子」，雖然曉得暗地裡有人在談論，然而始終沒有成為公開的話題。她認為自己在校期間什麼都不曾發生，也不會發生。

「說不定到處都存在著小夜子——也就是大家稱為傳統的東西。或許大家都誤解了小夜子存在的意義。」

「小夏，你在發什麼呆啊？」

夏朝著盈滿了窗戶的陽光，獨自露出微笑。

兩人看向微暗的書架深處，那兒沒有任何人影。由於並非遠到看不清的距離，若是有人出現一眼便能看見。

「應該會吧。」

「她或許受夠我了。」

「沒問題。小夏和我們都是八班，距離一定很近，只要小夏動動手腳就行了。」

偶然間和窗邊那個姿勢不佳、比自己小的女孩四目相交。

她聽過那個名字——同校畢業的哥哥有次不小心說溜嘴，但他並沒告訴夏太多小夜子的事。

「是嗎？」

「畢業典禮前我再決定要交給誰，說不定會交給其他人喔。」

不知怎麼地，夏感覺喉嚨深處卡了個苦澀的東西。

「他們似乎打算模仿狐狗狸的做法，在放學后以『小夜子大人』的名義喚她出來。」

白色的字闖進她的視野。

夏不由得看了少女一眼。

我無法成為主角，在我身上不會發生任何事。

「抱歉，我忘了東西。你先回去吧。」

那名少女站在窗邊。

她衝下階梯，朝另外一棟建築物奔去。

夏很驚訝，難得他的口吻聽起來有點沖。但當她再次端詳克哉的神情時，只剩一如往常般弔兒郎當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