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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來自海上的東西

第一章 來自海上的東西

自家中毒症,似乎多半發生在自律神經不協調的小孩身上。據說會像懷孕中毒症一樣,身體自行製造出有害物質。那一天,她也是病懨懨坐在她的專屬座位——扶手椅上。人生的幸與不幸實在很難分說。因為那個一向讓她病苦的自家中毒症,卻讓她吃不下任何東西而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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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杉樹、松樹,顏色都很深濃。與其說是綠色,更接近黑色。綠色是十分接近黑暗的。
我們當場呆立了一下相互觀察,然後同時想起了對方。
住在那個屋子裡的所有人都遇害了,只有她存活下來。那是多麼可怕的情況呀。
而且我也做了一些調查——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
寫《被遺忘的祭典》時,我只有一次見到緋紗子的機會。
所幸緋紗子年紀還小,腦筋和觸感都很敏銳,因此還來不及對人生產生絕望,她就已經適應現狀了,聽說在生活上絲毫沒有不便的感覺呢。只要跟她相處過,我想你就能了解。眼睛看得到的我們甚至還不如她的自由呢。
不過一旦下定決心調查,我可從來沒有後悔過。在朋友的幫忙下,寫信、打電話給相關人士。從五月到九月,每個月一次造訪四次相關人士。有的人每次都肯接見、有的人則是只見一面就不再出現。
可是不知從何時起,讀書會的同學們都知道我曾經灰頭土臉地埋首寫了奇怪的東西。教授也要求要看,還要我當作畢業論文交出。更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教授在出版社工作的學生看到了那東西。於是,它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印刷成書了。
這個寬大的邊廊屋檐是用槓桿原理支撐的。好想躺在這個涼爽的邊廊上睡午覺喔。
可是這個城鎮卻沒有盡頭的感覺。走幾步路就會看到一條飲食街、再走兩三步寺廟神社區、繼續走下去是以前的武士老街、再下去是公家機關區、然後是鬧區。到處散置著不同性質的小集落。像現在這樣走在這個城鎮里之後,我覺得這裏就像是突觸一樣。沒有中心點,只見許多小共同體悠然地聯繫在一起。所以再怎麼逛,也不會有走到盡頭的感覺,彷彿在跳棋盤上移動一樣。
這裏的地勢不是很高嗎?從前的人引水至此應該吃了不少苦頭吧。利用虹管原理從河川上游引水的故事固然有名,然而每次一看到池水,卻總讓我想起負責引水的工匠為了守住這項技術和秘密而被滅口的傳說。雖然不知道傳說的真假如何,不過就是因為聽起來煞有介事,所以才如此引人入勝吧!
她的父母跑遍了東京好幾家醫院求治,然而大家都說沒有治愈的可能性。
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好熱呀。
是呀,這個城鎮會有如此的格局,其實是有其防衛上的需求和歷史因素吧。
那件黃色雨衣隔天在河川下游被找到了。男人一送完酒便立刻脫下丟掉。兇手留下的東西除了一封奇怪的信之外,就只有那件黃色雨衣了。
那是個夏日即將結束的一天,就像今天一樣,天氣悶熱,沒有一絲的風。
那裡不會有海水湧上來的感覺。就算靠得再近,也感受不到海的存在。陸地散發出來的熱氣、惡臭逼走了海洋。城市面對著海洋開展。水平線在遠方,就好像看著一幅畫框里的畫一樣。
和她共處的一天,成為了《被遺忘的祭典》的重點。
裏面倒是很涼爽。汗很快就不流了,感覺很舒服。不過冬天卻很冷,而且是打從腳底冷起的寒意。以前的人應該更覺得寒冷吧。
出書之後,收到了許多來信。
長期停滯之後的戛然落幕。
大哥最早發現情況不太對勁,立刻沖往派出所報案。我和二哥則是害怕地跑回家告訴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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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城鎮可以四處遊走,所以我很喜歡。假如是京都那種條理井然的大城市,會讓我有種在電動遊戲里爬格子似的無力感。或許是因為京都的鬧區沒有坡道的關係吧!不能調整走路速度和呼吸節奏,有時反而更令人覺得疲憊。就各種意義而言,都讓人感受到大都市的沉重。
十個人住的一戶人家裡,有九個人被殺死了。兇手是誰?
我看過許多地方縣政府的所在地,到處都是大同小異。車站前圍繞著圓環、百貨公司和飯店,從站前延伸出來的主街道兩旁商店林立,和商店街平行的則是鬧區。距離鬧區不遠的地方,還有辦公大樓區和政府機關。車站的另一邊通常則是重新開發的新興區域,沒有生命的新大樓森然並列。
所以,我想過該怎麼做才能一吐為快了喔。
那股臭味縈繞在我和二哥的鼻頭,久久無法散去。後來一看到果汁,二哥就會自然反應「有臭味」,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再喝果汁。
我想,如果緋紗子的眼睛能看得到,情況就不一樣了。如果她能看到兇手,事件應該就能更早破案。她聽到了有人走向廚房的聲音。聽到了有人將信放在桌上、並用茶杯壓著的聲音。既然能注意到這些,就應該能夠看見兇手的長相。
自從眼睛看不見之後,反而看得更清楚。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住在家裡,我是在她整理家裡的時期見到她的。
投注了那麼多的警力,大家也被問得煩透了,卻沒有任何效果,兇手的形象始終浮現不出來。不論是警方還是人民,全都充滿了壓力。
如今回想起來,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假如沒有那回事,或許現在我就不可能像這樣和你在此見面了。這果然是命運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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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澤家的大門前,種了一棵很大的百日紅。每到夏天,就會開滿美麗的白色花朵。提到百日紅,大家腦海中難免會浮現小時候在運動會用皺紋紙做的紅色紙花,可是他們家的百日紅卻是純白的。

2

雨滴很大顆。我想應該不會下太久的。
那個事件也是使用相同的作案手法。那一天既是男主人的花甲之壽,也是老太太的八十八歲米壽之慶。他們家祖孫三代都是同一天生日,在我們那附近可說是眾所皆知的。所以就算有人以祝賀名義送酒過來,也不會有人生疑。何況對方還報上了男主人遠方的朋友姓名,甚至還幫小朋友準備了果汁,大家只覺得他的細心周到,做夢也沒想到裏面全都下了毒。飲料分配給所有人之後,大家就乾杯了。
那是為了保護青苔用的。底下不是雜草喔,是很漂亮的青苔。一定也有防鳥的作用吧。可以不讓大鳥停留在青苔上面。
壓花呀。那時候流行將鴨拓草做成壓花。
如果,我是在撰寫《被遺忘的祭典》之前就知道這個事實的話,那本書的內容將會完全不同。
許多人告訴我他們其實很受不了媒體和好事者們的窮追猛問。雖然當時他們強硬地做出「不要再煩我們了」的要求,但是過了一陣子,九-九-藏-書他們最後卻還是回過頭去檢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隨著時間的過去,反而有人表示希望能說出來、留下自己的意見。由於事件馬上就要隨風而逝了,也有的人極欲忘記卻又害怕記憶的消逝。
沒想到間隔一段時間的定期會面頗具效果。許多人只要在我面前便不由自主地緊張而說不話來;但當我一離開,卻又滔滔不絕地「話說當年」。也有人會隨著見面次處的增加而喚回記憶。有些人在和我面對面的時候幾乎沒有話說,可是一回到家后則是一定會寫信給我。那年夏天是個很特別的夏天。
據說她——緋紗子在接受訊問時,一開始精神很混亂,劈頭就提起了這個房間。不管女警問她什麼,她只是不斷提起小時候看到的東西。
《被遺忘的祭典》出書時,我們還通了好幾封信,之後便音訊杳然。聰明如她,相信走到哪裡都能過得很好吧。說不定她已經恢復了視力。想像她眼睛復明的情況,讓我感覺很愉快。所以我一點也不會想要探詢她的現況。
在十月底的時候,情況有了戲劇性的轉變。
小時候,夏天真是讓人難受得要命。完全沒有食慾,吃不下任何東西。到了暑假的後半段,能下口的幾乎只剩麥茶和涼麵了。拿出當年的暑假照片一看,就可以看到我瘦削憔悴的模樣,只有一雙眼睛明亮咕溜地轉。然而即便是現在,我只要稍微在馬路上走幾步路,便覺得快熱昏了頭。話說回來,與其說是現在的夏天熱,應該說是室內冷氣和室外溫度的落差太大吧!或許是因為地球暖化的緣故,你不覺得每年的夏天似乎有越來越長的趨勢嗎?
那是在我寫《被遺忘的祭典》之前所沒有聽說過的。
我們站著聊了一下,接著她突然提起了對青澤緋紗子的訊問。
結果怎樣,誰也不知道。
我所查到的東西全部都已經寫在那本書里了。你居然會被那本跟標題一樣「被遺忘」的書所吸引,老實說我覺得你太閑了——雖然我是那本書的作者。
當然其中也包含了謾罵或是語帶威脅的來函,但大部分都是對那些被時代巨浪吞沒的事物表示看破與同感的信件。字裡行間充滿了不知道如何看待巨浪來襲的困惑與懷疑。讀了那些來信,我終於確信寫完這本書,我的任務也到此結束。
找個地方避雨吧。
緋紗子也表示了和我同樣的看法。
我並不希冀什麼大願,只要一家三口平安過日子就心滿意足了。平穩最好。如今,我深深感受到這種要求似乎也變得困難了。即便安分守己的過著一般生活,也可能被捲入犯罪事件、或是因為食物的添加物而生病。隨著社會結構和商業內容的轉變,過去認為可以的事情都被時代的大浪給吞沒了。以為自己跟那種時代巨浪沒有瓜葛的人,在隨波逐流后才真是凄慘!所有東西都被巨浪捲走,只留下渾身的傷痛,身邊別無一物。
這個庭園分為不同的區域,而且各自擁有其主題。據說從前這裏就像是迪士尼世界一樣的主題樂園!
我總覺得那個事件也是一樣。
好久沒有來這裏了。
如果她的眼睛看得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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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永遠是個謎。
日本房屋真的很陰暗呢。我小時候的家裡,就是烏漆抹黑的。我還記得大白天去奶奶家玩時,因為黑暗而嚇得半死的感覺。空氣中夾雜著燒香味、葯布味、大灶煮飯等味道,一種令人氣噎的甘甜氣息,讓人很沒來由地感覺憂鬱。
對了,那個時候下起了雨。因為低氣壓的接近,幾乎是風吹雨打的狀態,所以即便那個男人全副武裝看不清長相,也沒有任何人懷疑他。
是呀,當然,只不過我當時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是往返于東京的啦。
這不是個常見的名字,所以我想可能是從哪裡引用的,做了仔細的調查,不過卻找不到是任何特定人物的線索。
是緋紗子?
真的,真是既八卦又粗神經的感想,然而我確實覺得慘劇之後的她更適合這種說法了。悲劇下的生還者。非常適合她扮演的角色。儘管大家都沒有明說,我想附近的小朋友心中都是這麼想的。眾人所憧憬的她,絕對是悲劇女主角的不二人選。或許那個事件就因為有了她的存在,才會成為我們心目中的永恆吧。
說是調查,其實也只是一味地聽事件關係人說話罷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我的能耐大概也就只有到這種程度而已。
發現屍體的人是房東,他看了遺書後便立即報警。
或許我算是漫不經心的那種人吧?
剛才我有稍微提到過了嘛,就是關於藍色房間的事。
一個頭戴黑色棒球帽、身穿黃色雨衣的男人。
你認為人類遇到無法理解或超越理解範疇的東西時,該怎麼處理才對呢?
總之我開始採訪的時機是對的,能寫出那本書也全是因為這些好運。
好懷念呀。只不過她現在已經退休了。
長年的看病生活讓他缺乏自信,經常悶悶不樂,處於容易接受暗示的狀態,這從周遭人們的證詞中也不難得知。因此有人認為他是不是受到別人的唆使,以為自己就是兇手;農藥和棒球帽搞不好也是別人為了栽贓,帶到他的房間里去的。
她常常這麼說。
如今想想,我還真是莽撞、粗神經又橫衝直撞。
信?噢,你是說那封信呀。
一如地圖上所顯示,兩條河川環抱的丘陵成為城鎮的中心。城鎮的三面是丘陵,一面臨海,可說是天然的要塞呢。城堡建築在丘陵之上,底下市區的小巷和坡道據說還發揮了易守難攻的功效。由於這個城鎮沒有燒毀,所以從前都市計劃的原貌仍然保留至今。
《被遺忘的祭典》裏面也沒有寫下任何堪稱結論的東西吧。我只是聽到什麼就寫出什麼。沒有下任何結論,也不認為會有結論。
當然,我也知道《被遺忘的祭典》這個標題會引起你的不快。可是雖說是基於事實和採訪,但終究是我的創作呀。我覺得那就像是一種祭典。
現在?沒有特別在做什麼呀。當個家庭主婦,正在養兒育女。我有一個女兒,今年剛上小學。我是覺得自己也該出去工作了,可是現在這種時局,沒有一技之長的我根本找不到工作。我老公是完全不碰書本的人,他肯讀的印刷字體,頂多就是報紙。出書之後一陣子,風頭已過,我們倆才認識,所以他連我寫過那種東西也不知道。無所謂啦。我在想他應該也沒注意到我的書架上有那本書吧。
試著去回想的時候,我也不會產生特別嫌惡的心情——反正我也不是直接的關係人。只是在成長過程中,遇到其他莫名其妙或無法理解的事情時,我總覺得彷彿有人會悄悄地攪動我肉體深處,讓沉澱的雜質慢慢浮上來。這個時候的不愉快|感覺,便一點一點地留存在我的身體中。
雖然不是經常進出的小店夥計,不過九九藏書感覺很像是幫忙送貨的人。一如前面我也說過,男主人有個醫學院時代的好朋友在山形開診所,由於男人報上了那位醫生的名字,男主人也就不疑有他。
今天我有了很棒的巧遇。
發生該事件的當時,班上女生之間流行一種奇妙的行為。你猜是什麼?
因此出事之後,我之所以好幾次想造訪她家,就是因為想悄悄地問她:
又不是推理小說,答案很簡單呀,兇手一定就是剩下來的那個人嘛。
結果那是個找不出答案的謎題。究竟是誰為了什麼目的、收信對象是何人、那封信代表什麼意義、尤金尼亞指的又是誰呢?
這一帶有許多高大的松樹和奇木,很壯觀的。
那天,用來壓住信紙的就是插在杯子里養的鴨拓草。遺留在現場的鴨拓草是少女們的護身符。當時有個奇妙的傳言,說是將鴨拓草做成壓花書籤帶在身上,就不會成為殺人魔的獵物。所以大家才會跑去找鴨拓草做成壓花——明明無憑無據嘛。還流傳著很多奇怪的謠言喔,像是什麼一定要用電話簿壓花啦、必須偷偷在別人的床墊底下塞報紙壓花啦、鴨拓草書籤只能夾在理科教科書里才有效等等。那個時候,還有一個跟我很要好的女生一臉認真地做了書籤給我呢。她說:只要有這個,就不會有事啰!
聽到她這麼說時,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嗯,或許可以寫出另一個新的祭典。
緋紗子的記憶力驚人。只要是她手觸摸過的、耳朵聽到的東西,她就絕對不會忘記。儘管事件已經過了十年之久,她的記憶依然鮮明得令人訝異,彷彿她的經驗在我的體內重現一樣。
一次毒殺了許多人這種情形,看在老一輩的人眼中,或許大同小異吧。小時候,周遭的大人們還是沉浸在戰後情懷裡。
兩者都是白色的夏天。白色的日子。對我而言,那兩個夏天我肯定是熱昏了頭,處於異常狀態。
雖然這隻是我個人的意見,不過我認為「奇」可說是日本文化中很重要的一劑調味料。退一步品味那些怪異、噁心之物。摒除「啊啊討厭、好噁心」的眼光,冷靜地觀察,當作一種美來加以監賞、玩味。我認為這是一種耐人尋味的心理。「奇」這個字有著奇怪、罕見等意思;於我則充滿了黑色幽默的趣味。是一種自虐性的詼諧、一種彷彿極其清醒又肆無忌憚的視線。
聽說為了調查那個事件,縣警局投注了上百名的警力喔。這也是當然的,畢竟人民都陷入混亂狀態了嘛。附近的人不斷被重複傳訊,搞到最後大家都累壞了。我媽媽有一陣子也變得很神經質,不准我們在外面亂買東西吃,也不讓我們喝冷飲,只准喝家裡燒開的茶水。我想每一個有小孩子的家庭,應該也都差不多是這種情形吧?
那封信到底是送到了嗎?還是沒有送出去呢?
一到冬天,周邊的松樹都會纏上繩子固定,叫做「雪吊」。繩子在天空呈現出放射線的幾何學美感。
緋紗子失去視力是在上小學前。
她是個很漂亮的孩子。一直都留著一頭長發的她,進了國中后才剪成清湯掛麵頭。不過還是很適合她,就像個日本娃娃似的。烏黑的秀髮、雪白細膩的肌膚,給人一種驚艷的對比。
當時我讀小學五年級。兩個哥哥只差一歲,大哥念國中三年級,二哥念國二中年級。我們也被傳喚了好幾次。刑警先生和女警們每次來問的都是同樣的問題。尤其是人在現場的二哥被問得最多。一向喜歡和人接觸的二哥,被問得人都憔悴了。可是我也很能理解警方的立場,畢竟當時在現場的人幾乎都罹難了,獲救的人則是處於暫時無法接受訊問的狀態。
彷彿自己的手、耳朵和額頭也能看見東西一樣。
唯一扯得上的,就是有一天一個陌生的男人來訪,讓一大堆人喝下毒藥這點。
畢竟是號稱日本的三大庭園之一,果然面積寬闊、規模宏大、管理完善、內部變化豐饒。尤其是蓊然的綠意,甚至給人勇猛的氣勢。
雨水來自海上。
我很滿意自己曾經寫過那本書。所謂的真相,誰也不知道。我壓根也沒想過自己寫的就是真相。
不,不對,才沒有結束呢。我想,即便只是承受著那些信件所蘊涵的重量,我的一生恐怕都不足以負荷吧?
當時從她口中說出來的,就是那個成巽閣的「群青之間」。
當然大家都很害怕。畢竟在自己所住的城鎮上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嘛。不僅引起騷動,大家也都變得疑神疑鬼的。恐懼心像星星之火一樣,形成了異樣的警張狀態。可是換個說法,大家也像是著了魔一樣地陷入興奮狀態,每天過著一種異於平常的高度緊張感生活。回憶起當時肌膚所感受到的空氣,大家彷彿像是參加了一場大型活動似的。
她不當一回事似的,說得很自然。
你看這個房間。房間雖然不大,卻很精緻。
她大概是因為受到驚嚇的關係,一開始說的竟是小時候她還看得見東西時的記憶。
庭院也很漂亮。
啊,小心!你仔細看清楚,那邊不是張著像棋盤一樣的天蠶絲?
吉田健一寫到城鎮時,也曾提過這個房間。他說爬上二樓,穿越走廊經過幾個房間,來到這個位於角落的房間時,他感覺從外面照射進來的光線或許有突顯藍色牆壁亮度的功效。
事情已經過了十年之久,那些人已經或許能夠站在不同的距離重新審視那個事件了。說不定他們好不容易才得到回憶那段往事的從容吧。
一天之間,幾乎全家族的人都命喪黃泉的青澤家,似乎也跟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沒落。
這裏的海沒有那種心曠神怡的開闊感。城市離水平線很近。海水總是在窺探著登陸的機會。自己好像被監視著似的,只要稍微一不注意,來自海上的濕氣感覺就會撲上來。
可是她卻有自家中毒症的毛病,動不動就一臉發青地躺在床上,學校也經常請假。還好她的成績不錯,老師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非創作文學?我不喜歡這個詞。即便是根據事實,但因為是人所寫的,所以非創作文學根本就不存在。這不過就是眼睛看得見的創作而已。即便是眼睛看見的東西也可能會說謊呀。耳朵所聽、或是親手觸及的任何一切也一樣。我覺得唯一的差別只不過在於其為存在的虛構、或是不存在的虛構罷了。
權力真是可怕的東西!這麼厲害的景觀,如今已沒有人能建造了吧?當然很棒啊。不但漂亮,也是值得誇耀的文化遺產;作為日本人的精神支柱,我認為有其必要。可是它終究只是個庭園,而不是農地、學校或是渠道。能夠建造這種東西的權力,以及維持它好幾百年的執著,這似乎已經超越了我們所能理解的範疇。
「群青之間」。牆壁全都塗成了寶藍色呢。Lapis lazuli。read.99csw.com古埃及也常用這種顏色喔。那是從礦石研磨而來的顏色,據說十分貴重。
結果,呈現出來的就是《被遺忘的祭典》。
調查陷入瓶頸的氣氛的確令人很討厭呢。
那就是有名的石燈籠,做成了古琴弦柱的形狀。它的漢字很難寫。這裡是風景明信片和旅遊書中常見的景點。
一名持有醫學博士名片的男子來到帝國銀行分店,宣稱由於赤痢傳染病開始流行,基於美軍的命令,男子必須讓所有銀行職員喝下了他所帶來的葯。
我是沒有被巨浪捲走啦,浪花只衝過我的腳邊而已。然而光是這樣,在寫《被遺忘的祭典》之前,我就已經被黑夜某處傳來的碎浪聲搞得不得安寧了。
那棟大型的木造建築是成巽閣,那可是古迹喲。是不知道第幾代的藩主為了他母親養老所蓋的。裏面還滿有意思的,要不要進去看看?
你不覺得嗎?大部分的城鎮,都在車站周遭或是商店街等鬧區。那些新幹線沿線新設的車站、或是為了連接機場而在後來經過計劃興建城鎮且另當別論,一般古老的城鎮大多是以車站為中心發展的。然而,這裏卻不一樣。車站前面只有幾間飯店,城鎮的鬧區和商店街則是在較遠的地方。
其他城鎮都會有很清楚的「到此為止」的地點。比方說再前面就是住宅區、再前面就是農地。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界線在哪裡。
她真的很不可思議。
這個建築物很棒吧?像這種樣式的日本房屋,天花板通常都很高,樓梯也很寬闊。
的確很令人震驚——不,我是說自己啦。聽到她在出事之後,居然首先提起「群青之間」和白色百日紅的事,讓我十分驚訝。
這就是命運的作弄吧。
我人生的目標嗎?大概是孩子的成長吧。
怎麼會這麼悶熱呢?
調查行動越是延宕,人們的憂鬱和疲勞只有與日俱增。
當我們三人回到現場時,只見一屋子的人痛苦得呼天搶地。起初我們並不知道大家是因為痛苦而東倒西歪,還以為是在跳什麼祝賀的舞蹈,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大家吐出來的穢物散發出酸腐的臭味,連門口都聞得到。
是呀,我已經不想再寫書了。也許有人會說我是「一書作家」,但我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只寫那一本的。當時就像是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一樣。不過只要始終低著頭保持沉默,大家很快就會忘了那本書的存在。畢竟那個時代不像現在,網路這麼普及、個人資訊也很容易取得,媒體也不會緊迫盯人。度過困境的方法其實很多。
是呀,一開始我是打算以此當作畢業論文交差的。因為我學的是市場行銷,所以我只是單純想透過街頭訪談和問卷調查等不同方法,分別看看各能收集多少資訊、內容會有什麼樣的不同。為什麼會想到調查童年時代發生的事件呢——明明跟市場行銷一點關係都沒有啊。我現在甚至也記不得起因是什麼了。
結果當然是很凄慘。包含正好來送貨的業者、到此一起祝賀的鄰居們都遭殃了。合起來共有十七人死亡,其中小孩子就有六人。除了男主人家的三個小孩外,到他們家玩的鄰居小孩也罹難了。
我很喜歡逛古老的城鎮喔!看陌生的街景、陌生人的生活。我喜歡欣賞掛在老房子前的牛奶配送箱、釘在小型店家牆上的琺琅質招牌。走在古老的城鎮里,就能進入古老的時間旅行。
是要拒絕,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呢?是該生氣、怨恨、哀傷、嘆息,還是當場愣在那裡呢?能夠想到的反應大概就是這些吧。
我已經不記得起因是什麼了。只是有一天,我意識到自己得把積存在身體里的東西處理一下才行——如果不將身體里的東西給挖出來,我悶得無法繼續生活下去了。
我曾經數度看見她在窗邊的身影。不過她是不可能注意到我的,我總是悄悄地轉身離去。
沒錯,就是奇門遁甲的「奇」、幻想和奇言怪談的「奇」。
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然而這都只是猜測,無法獲得證明。最後,兇手還是那個自殺的男人。
命運的作弄。在這個世界上處處可見命運的作弄。
當時的她,是否真的看到了所有發生的事?
唉,好熱呀。大雨好像也沒有要停的樣子,只是攪動了城鎮的熱氣。
像那種超越我們理解能力的事件,說玄一點,幾乎就像是意外事故一樣吧。
她就是協助調查該事件的女警,主要負責對小孩子和婦女們的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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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知道附近和認識的人之中並無兇手存在的喜悅心情,以及確定青澤家果然不是遭人忌恨的安心感。可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被殺害呢?只因某個人的幻覺,就害得一群無辜的人在同一時間喪失性命這種不合邏輯的感覺,卻反而讓許多人在事件解決之後,更覺得失落。甚至有人表示,與其如此,還不如有個動機強烈的兇手要好得多。
我甚至還這麼想過:如果她的眼睛看得見,當時恐怕也會慘遭毒手吧?她可能也會被下毒,或是被兇手殺害吧?
說是很像,其實也沒有什麼共通點。
汗水都滴進眼睛里了。襯衫好像抹了一層鹽巴似的,真是難看!

17

大家的心情都很煩躁。明明有個兇手殺了許多人,卻不見蹤影。可是每個人心裏都很明白兇手就在身邊。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我不能肯定,也無法否定。畢竟沒憑沒據的。只不過我是今天來到這裏,才知道剩下來的那個人就是兇手的。就只是這樣子而已。
本來那封信是否是那個人寫的,就不很明確。雖然做了筆跡鑒定,但因為當時他慣用的那隻手受傷了,所以也無法判定是否為他所寫的字。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碰過那封信,但不清楚是他拿過去的?還是送酒過去時剛好觸碰到的?
覺得空氣好像會上下分離。厚重濃濁的空氣停留在地板上,而天花板上的空氣則是僵直透明、閃閃發亮。明明感覺到腳底下有什麼東西在沉澱,卻又覺得高處有人拚命將空氣往上吸,嗯……我也說不清楚啦。
因為沒有東西失竊,所以警方先是從尋仇的方向調查?可是那戶人家歷代都是當醫生的,做人很殷實,頗受到地方上的敬重,根本找不到有什麼仇家。調查立刻就陷入瓶頸。
小時候,我完全不知道大人們在說什麼。好不容易知道是怎麼回事,則是在高中的歷史課時。本來高中所教的日本史,能撐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很不容易了,戰後史根本都是盲點。偏偏我對戰後史特別有興趣,私下還看了不少書。
結果那封信也被當成證據,用來佐證他意義不明的妄想。
孩提時代的我,總是這麼認為。

5

而且絕非戲劇性的變化,每當雨水隨性落下時,季節便如同界線緩慢地被侵蝕一般變換。季節踩著曖昧、充滿依戀、拖拖拉拉的腳步移動。
這雨真是來勢洶洶,才看到一陣烏雲https://read•99csw•com密布,雨水居然就落下來了。
我說的是把造型奇特的樹木、石頭收集在同一區域啦。到了該區域,總讓我聯想到「奇」這個字。
與其說是主題樂園,更像是在走陞官圖的遊戲吧。出發點是真弓坂,這裡有櫻樹園、有彎彎曲曲的流水、有小橋。終點是哪裡呢?你也真是好事,到底想知道什麼呢?
周遭的大人們也經常說起這一點。
當然,的確是有個兇手的。
停滯不前的白色夏天。奔波遊走在殘暑街頭的刑警們。
尤金尼亞。
可是那年的夏天,在之後仍然繼續延長。因為那一天的關係,我們和整個城鎮的人,都不太願意讓夏天就那麼地結束。
好幾次我都不禁懷疑,她的眼睛應該是看得見吧?
最大的問題點在於,他和青澤家的交集點是什麼?他的住處並非在青澤家附近,所以也不清楚他是如何認識青澤家的人。不過因為青澤家是間大醫院,或許他們之間有間接認識的人,也可能兇手是經由廣告或什麼管道得知對方的吧。
遺書上寫著他就是青澤家毒殺事件的兇手。由於長年為原因不明的頭痛毛病所惱,他陷入了失眠和妄想的痛苦之中,也曾經長期看過精神科。他自白神明指示他必須去殺死青澤一家人,所以他便送了有毒的飲料過去。
瞧這天氣悶熱的,簡直就像是要榨乾生物的能量一樣,甚至有種殺氣騰騰的感覺。天空近得彷彿一伸手就能夠著似的,雲朵外圍亮著柔和的光圈,天空呈現出曖昧的藍。通常這種時候,下午會來場驟雨。一下子低矮的雲層會覆蓋整個天空,然後鳴金擊鼓地敲打著街頭。就算撐著雨傘,腳踝、肩頭還是一樣淋濕,讓人心情跌到谷底。
光是聽到赤痢的病名,就很有舊時代的味道。結果男子帶來的葯是劇毒,正當所有人感覺不適之際,男子搶走了銀行的錢。當時喝下藥的十六人之中,有十二人死亡。
大家在踏上黃泉路的同時,只有她一個人豎起了耳朵。
事件發生時,我唯一留下印象的,是周遭的大人都說:「簡直就像帝銀事件一樣。」
當然,也不是從此就無人居住。

15

我在那之後,便立刻搬到長野了。畢竟我還只個小孩,只要環境改變,好像就能重新開始。事實上,我也馬上就忘記有過那麼一回事了。
他在租來的房子里上弔。
帝銀事件發生在戰後不久的美軍進駐時代,所以比那個事件還要早二十多年。
我這樣說也許很不應該,不過這一點跟她本人倒是很像。雖然身受其害,可是體弱多病卻很符合她的形象,形塑出更加特殊的氣氛。住在豪宅里的千金小姐——她就是適合這樣的說法。
雪已經沒下得那麼凶了。來此之前,我在富山也住過一陣子;儘管距離不是很遠,那裡卻老是下雪。飽含水分、濕重的雪。不僅被雪花打到會很痛,大門也動不動就卡住了。這裏下的雪就不會那樣。
不,不對。「新」這個字眼還不夠貼切。
整個城鎮就像被放進蒸籠一樣,散發著一種伴隨著水氣的悶熱。這悶熱殘酷地奪走人們的體力,令人超乎想像。
應該說是下一個季節。下一個季節總是會帶來雨水。這個城鎮讓我有這種感覺。
她就還住在那裡。還有照顧她的人。
沒錯,我們常常會遇到和自己的世界不同次元、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它們偽裝成偶然的姿態,在某一天突如其來地出現。遇到這種事情時,沒有人會告訴我們就是那種東西的性質就是這樣。這是理所當然的嘛。
一到車站,我就遇見一張記不得在哪裡見過的熟悉臉孔。彼此都知道認識對方,卻想不起彼此的姓名。
男人騎著機車,載著好幾箱的酒到現場。
去到關東讓我驚訝的,是風居然是從陸地吹向海洋的呢。
發生那個事件的夏天,以及我在這個城鎮里採訪相關人士的夏天,在我心中是成對的。
來到這裏,我總算不會聽見汽車的聲音了。
她沒有上啟明學校。一方面固然是因為父母的努力打點,讓她能進普通學校就讀,而事實上她也能完全記住學校里和通學路上的一切細節,自己一個人上學。她會打算盤,可以運用手指計算。大家都說如果她眼睛看得見的話,不知道會是多麼厲害的人。
兇手一舉成名了,卻沒有任何人看過他的臉。儘管根據附近人們提供的證詞製作模擬影像,但根本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新的季節總是會帶來雨水。
你有帶傘吧?旅遊指南不是寫得很清楚嗎?千萬不要忘記帶傘。不過現在是晴天,有點不太准就是了。
事件之後,青澤家就被當作鬼屋看待,大家已不再靠近。
這個城鎮的格局有些奇怪吧?
是呀,的確是有很多人懷疑:自殺的男人真的是兇手嗎?

1

這一帶屬於櫻花區,不過現在的季節當然是看不出來的。
所有人都覺得放下一顆心,同時也覺得有點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心情很複雜。

7

他將酒送到青澤家應是事實吧?關於這一點,大伙兒的看法都一樣。但也有人說實際將毒藥摻進酒里的,可能另有其人。
起因是一個男人的自殺。
你看,站在這裏就很有山丘上的感覺吧?因為原本這個庭園就屬於城池的一部分。那邊是卯辰山、山腳下是茶屋街。
我不知道緋紗子如今人在哪裡,大概還是國外吧。
儘管事件結束了,許多人還是有種莫名其妙的感受。
反而是寫好的成品讓我有些困擾——我居然寫出了一個完全不像是畢業論文的怪東西,而且還大費周章地折騰了一個夏天。當我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狀況時,臉都綠了。我已經沒有時間和氣力重寫另一篇論文了。
一開始警方並不以為意——因為說了類似供詞的人,到目前為止出現過好幾個。可是當警方從衣櫥里找到和接在酒里同一種類的剩餘農藥、黑色棒球帽和機車鑰匙后,情況便完全不同了。
她其實早已知道兇手是誰吧?
我經過他們家門前好幾次,那裡總是安靜無聲。據說住在福井和大阪的親戚有來收拾善後,但幾乎感覺不到有人的存在。
近來倒是不太看得到雨鞋了呢。小時候並不討厭在雨天穿雨鞋。不是還故意把雙腳併攏跳進水窪里,讓水花高高地濺起來,或是輕輕跳過水窪玩耍嗎?
不管往哪裡去,到處都是車子、車子、車子。為什麼路上會有那麼多的車子呢?大家是開往哪裡呢?有時我會覺得很奇妙。交通量為什麼這麼大?這裏一如我剛才提到的,是一個古老的城鎮,道路也很狹窄。可是縣政府前這一帶卻老是壅塞得很厲害。
青澤緋紗子。當時她是國中一年級的學生。
櫻花樹真是奇妙呢。換作是其他樹木的話,一年到頭都能認得出來吧?比方說銀杏、山茶花、楓樹還是柳樹。偏偏只有櫻花樹,平常總讓人忘記它的存在。彷彿不是花開時節read•99csw•com,這種樹就沒有名字似的。只是一到了賞花季節,大家又都會想起這裡有櫻花的事。平日卻被人遺忘忘記了。我這麼覺得。
嗯,其實我只有小學時期的四年住在這裏。小學二年級的春天來這裏,六年級的春天又去了長野。
好久沒到這裏了。自從小學的遠足以來,我就沒來過了。這種有名的觀光勝地,往往是住在當地的時候反而沒有機會造訪。不過你看,盛夏剛過、如此悶熱的大白天,卻連一個團體遊客都沒有,真是不受歡迎呢。或許我們能幸運地悠閑參觀吧。倒是冬天,電視新聞總喜歡拿這裏保護樹木不被積雪壓壞的傳統習俗作文章,所以觀光客還是滿多的。
我想過了。儘管心中無法理解,我依然不斷地努力思考了。
所有的訪談都結束時,我的頭腦裏面塞滿了每個人的說法,我已經無暇顧及畢業論文了。總之,我像是著了魔一樣拚命寫出來,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寫的是小說還是什麼。
總之,那是個很單純的事件喔。
太陽要照到那面牆壁,應該是冬天吧。雖然是個很特別的房間,但身處其中卻總讓人覺得靜不下心來。
我還想起了一件事。

8

然後,還有一點,她提到了白色的百日紅。
也許就無法忍受到今天了吧。如果看到家人痛苦死去的樣子,她就會被那悲慘的畫面壓垮,無法承受至今了吧,她說。
你究竟想知道什麼?
關於他是如何獲知男主人住在山形的朋友姓名,也是一個不解之謎。目前已經確知被冒用姓名的朋友跟這個事件毫無關係,也找不出他和兇手之間有何關聯。
我不知道古人是否算計得那麼精確,但由於這城鎮的老房子牆壁大多塗成暗紅色,所以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雖然現今高樓林立,但是以前只要隨便爬上高處,無論從哪裡都能看得到海。翻騰不安、蘊藏悶熱濕氣的烏雲,總是卑屈地從海上悄悄逼近,然後沉甸甸地將整個身體罩在城市上。
二哥也差點命喪黃泉。或許是因為他生性活潑好動,反而躲過一劫。哥哥雖然拿到了一杯果汁,不過因為受到祝賀氣氛的感染,他想讓我和大哥一起分享,便跑回家叫我們過來。
救護車和警車擠進了狹小了巷道,看熱鬧的民眾也不遑多讓,簡直就像是參加廟會的人群一樣。當我躲在家中母親的懷裡時,心想整個城鎮嘈雜得就像是在驚濤駭浪中,我們家則像是一條船。甚至有種錯覺,不知道小船隨波逐流將漂往何處。人陷入異常狀態時,感覺空氣的顏色也會改變耶。
好熱呀!
我總覺得「沒有燒毀」是一句懷念的話。印象中小時候,大人們一見面總是會說「那裡燒毀了嗎」、「那裡沒有燒毀」之類的話。年紀小的我不懂,不過大概就是在說有沒有遭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火襲擊吧。仔細想想,各個地方曾經那麼頻繁地遭到戰火洗禮這個事實的確夠嗆,「燒毀了」、「沒有燒毀」成為日常會話,也真的很恐怖呢。
她很高興能跟我見面,整整跟我聊了一天。
這炎熱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詳細情形怎麼樣,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從鞦韆上跌落,撞傷了後腦勺,發過高燒后,視力便漸漸減弱。
恐懼是增加可信度的香料。只要適度撒上一點,就能讓故事更具可看性。
這就是我所採取的對策,我唯一所能選擇的方法。

13

最具決定性的證據,則是留在現場那封信和杯子上的指紋和那個男人的指紋一致。警方和媒體立刻喜形於色,日本社會也為發現兇手而鬧得沸沸揚揚。但因為兇手已經身亡,這個新聞並沒有炒得太久。

6

她要結婚了。跟在研究所認識的德國人結婚,然後打算一起移居到男方工作的美國。聽說會去美國,也是因為她先生有意思讓美國的醫院重新診治她的眼睛。
她的頭腦很好,個性沉穩,附近的小朋友都很崇拜她,我的兩個哥哥也很喜歡她。
不過奇妙的是,它卻如同雜質一樣,沉澱在內心的某處。
我?我不知道真相是什麼啦。我也搞不清楚那個自殺的男人是否就是兇手。只是覺得,他透過某種形式和這個事件扯上關係是不爭的事實。
真兇?不,不是那樣的……不,也許是吧。我也搞不清楚。
我想起了走到他們家門口欣賞那棵百日紅的情景。
那也難怪嘛。家人遭殺人魔毒害的聲音在身邊此起彼落地響著,卻沒有人她說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當時我的確是太幸運了呢。如果真有所謂的時來運轉,我大學四年級的夏天就是那種情形。
池塘里的水也是。即便在如此悶熱的天候下,看起來還是沉重濃濁。
她常常會說些奇怪的話。
一起坐在房間里,她總能說出我的表情變化、周遭發生了什麼狀況。明明眼睛看不見,卻好像能洞悉一切似的。
基本上,那是個已經結束的事件。嫌犯是呈現死亡狀態直接送檢的嘛。固然有很多疑點沒有釐清,不過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件了,警方也早就沒在調查了。
只不過,那是我的祭典,不是你的。另一個新的祭典是絕對不會被寫出來的。
寫出一本新的《被遺忘的祭典》?
然而,我從小就不太能掌握這個城市的空間感覺,只記得每個巴士站和其周圍的氣氛,卻搞不清楚建築物是如何配置的。
所以我才會用「祭典」來形容,這是我真實的感想。
是呀,她們的確玩得很高興。不只是她們,就連大人也是。
我企圖用那種「奇」的觀點來寫那本書,但成功與否,至今我也搞不清楚。
難道是想利用我的《被遺忘的祭典》來寫出你自己的《被遺忘的祭典》?
因為我當時還是個愚蠢、時間很多的大學生嘛。而且大家都還記得我和哥哥,我看起來老實、不善言詞的樣子也反而佔了優勢。
因為某種緣故,雪球開始從山坡上滾落,越滾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眼看著逐漸變大的雪球就要壓過正在山腳下工作的人們。無庸置疑地,雪球的中心應該有著人為的企圖、充滿了壓抑的情感吧。但是因為某些緣故和一連串巧合糾纏在一起,遂演變成超越人為事件的結局。一如嘲笑人類微不足道的惡念一般,大自然用巨大災變作為報復。
天氣真的好熱呀!
因為庭園的面積這麼廣闊,因此似乎也有人打算拿來收藏奇怪的東西。
另一方面,每個人都有被狠狠擺了一道的空虛感。
她這麼說。那種或許能抓到兇手的不甘心,和自己因此才能存活的確信,在自己心中是同等的重量。
不過人還真是奇妙!俗話說:事過境遷,可是在這悶熱的氣候中,卻讓我懷念起雪花的觸感,我甚至不敢相信幾個月之前,大雪曾覆蓋整個城鎮。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特別覺得那是個白色的夏天。
外面還是很熱吧。都已經快到閉園的時間了,怎麼熱度一點都不減呢?手帕都已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