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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對方發出驚叫。
「你太天真了。別看大家都很有氣質的樣子,其實他們都很愛聽八卦。理瀨,那個像天使的人是不是——呃、他叫什麼名字?」
「果然。因為約翰與寬的交情不錯啊!他好像很喜歡你,還明白地對寬說,希望你能當他的舞伴。」
「你答應他了嗎?」憂理將手繞到後腦勺交疊。
對了,第一次見面時,校長曾提到了理事長。
他的聲音意外地清晰洪亮,若不看外表,或許會覺得他是個非常世故的人。
憂理一臉錯愕,「虧你還是個美少女,竟然這麼無所謂。禮服當然要用買的啊!置裝費就包含在學費里,而且那些廠商都是從東京來的,帶來的全是些高級品,更何況,以後如果不|穿了,還能轉賣出去賺一筆,怎麼算都是用買的比較划算!」
儘管如此,春神還是悄悄造訪此地。
「理瀨,你喜歡哪一段曲子?」
「憂理,這齣戲到底在講什麼?反正我都知道你的台詞了,你就告訴我嘛!」理瀨將杯子遞給憂理,自己也坐在床上。
「你顧慮太多了,別想些有的沒的。」黎二對理瀨說,臉上的表情帶點輕蔑。
校長的口吻聽起來好像他不是主事者,所以,決定讓我二月入學的人是理事長?如果是這樣,理事長應該還握有相當的決定權才是。真是愈來愈搞不清楚了。
「沒錯,比我高的人只有你,我來跳女的部分。看好了,理瀨。」
「啊!沒辦法,我的腳不聽使喚。」
寬大聲地唱起《花之華爾茲》,與黎二共舞。高大的寬與黎二光是手牽手就很滑稽了,再加上兩人一臉認真,更顯得詭異萬分。
「什麼?你沒看過我的華麗舞姿?行,我就讓你見識一下。寬,Comeon!」黎二不滿地反駁,起身向寬招手。
「好厲害!那麼,你一看到樂譜,腦子裡就會有音樂響起嗎?」
「你與黎二一樣。對了,黎二與寬有一起跳華爾茲給我們看喔!我嚇了一跳,他跳得真的很棒!」
「原來如此。我覺得每一首都很有趣,但我最喜歡《市場》。這首曲子十分與眾不同,不知為何,總會讓我聯想到爵士搖滾的《Cherokee》。因為《市場》的拍子比較快,我總覺得若用小喇叭演奏,一定會很有趣,而且最後一段還蠻即興的。」
理瀨想繼續問下去,憂理卻只是聳肩,她自然也不好再問了。
「這個嘛……」約翰抬頭望天花板,思索道,「我記得他穿一套三件式的蘇格蘭呢西裝,感覺像很有經營手腕的商人,光是站在那裡就讓人眼睛一亮,和他擦肩而過的人都會回頭看他一眼。就連我父母都被他的氣勢壓倒了。」語畢,約翰不知為何嗤笑出聲,並將散落的樂譜按號碼依序放在地上,嘴裏哼著歌。
「你放心吧!光聽我的台詞是沒辦法掌握整齣戲的,劇情還蠻複雜的。」憂理難得裝腔作勢地說。
「對不起,一直盯著你看。呃、你是……」理瀨緊張得有點語無倫次。
我看起來也是這樣嗎?
憂理真的很喜歡演戲呢——理瀨將熱水注入保溫瓶,羡慕地想著。
「日本人確實沒有個人的觀念。總而言之,我們得趕快讓理瀨學會跳華爾茲,不然可是會被校長罵的。」
「你太放不開了,看別人跳時都會,怎麼輪到自己就不好意思了。放輕鬆點嘛!理瀨,你只要笑著看對方,對方就會想辦法帶你跳的。」薰笑說。
「哇!」
對理瀨而言,男孩子就像住在國界彼端的未知世界之人,而情人與夫婦這種概念,對目前的她根本就是遙不可及的事。然而,理瀨卻無法向光湖清楚說明心中的困惑。
在理瀨看來,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因為每一天、甚至一天里有好幾個小時,憂理就像念咒似的,將台詞灌入她的腦中,自然而然地就記起來了。然而,令憂理倍感訝異的,似乎不是理瀨能背出台詞一事。
「聽說校長外出時是男裝打扮,在校內就穿女裝。畢竟校長還那麼年輕,對外的場合還是男裝打扮比較方便。」
「啊!這是穆索斯基的《展覽會之畫》吧?」
「應該會用借的。反正也沒什麼機會穿,用買的太浪費了。」理瀨淡淡地答。
憂理拿起牙刷與漱口杯走出去,她一帶上房門,方才那股不好的預感再度浮上理瀨心read.99csw.com中。
「約翰,這名字和他蠻相稱的,他是不是邀你在五月慶典時常他的舞伴?」
得知五月慶典有舞會時,理瀨根本沒想太多,直到知道要跳正式的社交舞。
「哼!不過是華爾茲罷了,有什麼難的。」
「那好麻煩,用借的話,只要讓那些廠商幫我選就好了。」
這間學校的活動很多。說是活動,其實多是紙牌遊戲大會或網球比賽,而且沒有強制性,不過學生們都像有教養的少爺小姐,每次都會禮貌性地參加,好讓活動順利進行。學生們習慣與他人保持距離,互不干涉,抱持適度的關心與禮貌,維持自己的日常生活。雖然這樣很好,卻與理瀨前一所學校的學生大不相同。他們不會造成混亂,就算髮生衝突也不會鬧得一發不可收拾。可以說,這些學生都世故得不像個孩子。畢竟一整年都會碰頭,自然而然地便養成這種生活態度。每個人都很聰明,卻又對某些事顯得意興闌珊。
「啊!原來是你。」
「還不知道。」
約翰換了一種口吻,開口:「其實,我因為與你同期進來,對你感覺特別親切,一直很想和你說話,只是苦無機會,所以今天真的很高興。而且男孩們私下都在談論你的事喔!」
「理瀨,你太緊張了!要再放鬆一點。離五月慶典只剩三個禮拜,再這樣下去,可沒男生肯邀你跳舞哦!」總算收起笑容的光湖,雙手插腰地斜睨理瀨道。
原來是他。的確沒錯,有別於憂理與黎二那種有如聰穎小動物的美感,他有種與生俱來的巨星風采,人見人愛,一點都不引人反感。他應該屬於「搖籃」一族吧!但看這疊樂譜又應是「訓練所」的人。在這裏生活的期間,理瀨發現這兩種人與「墳場」一族之間隔了一道無形的牆,而且,她雖然屬於「墳場」一族,卻覺得自己不存在於任何一邊。眼前的少年是那種總是站在光芒中的人,被他吸引的同時,肯定也會因他的光芒而感到自慚形穢。
兩人在櫃檯登記借書,仍繼續聊著。
「憂理,麗子是個怎麼樣的人?一定長得很可愛吧!」理瀨極力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理瀨拚命壓抑滿腹委屈,低頭默默拾起掉在地上的樂譜。然而,理瀨察覺約翰似乎很想與自己聊天,無奈地抬頭,隨即對上約翰稚氣的笑容與酒窩,看著那笑容,理瀨不禁苦笑地想,這笑容真令人無法抵擋。他一定對誰都露出這種微笑,真是個有教養的人,他應該有個慈愛的母親吧!也理所當然地在親情呵護下長大。
理事長。
理瀨深吸口氣,「——沒錯,後來兩人之間的氣氛明顯變得一觸即發,聲音也愈來愈大,根本就已經吵起來了。她們爭執的內容出現了好幾次『聰志』這個名字。我想這個男的一定就是她們爭吵的導火線,然後,事情就發生了,直發女人突然從包包掏出一把刀子,刺向面前那個女人的腹部——因為太過突然,我一時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我想當場傻眼的人應該不只有我,不論是刺人或被刺的一方,全都瞪大了眼,一臉錯愕。」
「那結局呢?」
「真棒!」
理瀨立刻回神。因為今天最後一堂的體育課練習短跑,搞得胃裡早已空空如也。找憂理一起吃飯吧!理瀨闔上書,離開座位。
黎二的動作流暢優美,或許是刻意學女孩子跳舞,他的身體線條極為優雅,散發一種莫名的嬌媚。沒想到他竟然有這麼活潑的一面。
「校長沒有家人嗎?」
「華爾茲是最難學的。」
理瀨專註地凝視少年的臉,想著他叫什麼,少年因此臉泛紅潮,移開視線。理瀨發現自己的冒失,也紅了臉頰。
「還要跳啊!」理瀨無力地癱坐在椅上。
「那時他的打扮是如何?」理瀨好奇地問。
「不,都怪我不小心。」
「你彈奏什麼樂器呢?」
歷來的傳統似乎都是由家族成員教舞,雖然有大家的熱心指導是一件好事,但理瀨只會跳上風舞,華爾茲的舞步不但難,而且還要與別人牽手跳舞,讓她感到極度不自在。她的眼睛到底要看哪裡?要如何才能集中心神?一想到這些,她的頭與腳就配合不起來。
「原來是這樣的故事,蠻有趣的。」
「就是這樣啰!」理瀨微笑說。
「不行!不行!我就是覺得不太自然!」憂理咬牙切齒地一屁股坐在床上。
「是嗎?黎二他……」憂理的表情先是驚訝,接著又突然陷入沉思,「至少他變得比較開朗了。自從麗子失蹤后,他對任何人都渾身帶刺。」
「憂理,你不參加舞會嗎?」
read.99csw.com光湖不禁嘆了口氣,停下來,然後也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很在意?」憂理一針見血地問。
「什麼?我嗎?」寬瞪大了眼,指著自己。
「是沒錯,他是打從心底擔心她,不過……總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說得清楚啦!真是的!為什麼我得向你解釋這種事?你直接問黎二不就得了!」憂理說到最後有點惱羞成怒。
大家紛紛拿起水喝。
「熙所謂啦!跳吧!跳吧!」
看著黎二優雅從容地跳著華爾茲的側臉,理瀨心中再次湧起莫名的不安。
「真的沒辦法。」理瀨固執地搖頭。
比起剛到這裏時,圖書館中庭已變得暖和許多。就連那些細如鐵絲的樹木也發出了新芽。
「小氣!算了,也許你真的是無意間脫口而出的,不過……那感覺真的很不錯。」憂理忘情地在腦海重溫理瀨方才念台詞的感覺,再次喃喃地練習起來。
「我們從一年級就開始跳了,最初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呢!」
「雖然大致確定了,但我還是最想與校長跳,和他共舞真的很棒!」光湖乾脆地答。
只見約翰隨即一臉欣喜,他哼的是其中一段《Promenade》。
「我還會來圖書館,那時可以再找你聊天嗎?」
「不是那種喜歡,那是怎樣的喜歡呢?而且,黎二的樣子就給人那種感覺,不是嗎?」
「大致上都會一點。」約翰搔搔頭說,「別看我這樣,我可是立志要成為作曲家的。這裏的樂器齊全得嚇人,而且調音之類的保養也做得很完善,一般學校的樂器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水準。」
談論我的事。談論我這個二月入學的人——沉重的不安湧上心頭,大家都在背地裡對我指指點點的。
「真是無法想象!如果哪天你做的曲子能由寬指揮就好了。」
看約翰興奮的樣子,可以想見那筆金額確實不小。雖然可以賺錢,但要每個學生分別拿出這麼一筆錢,可能嗎?理瀨腦袋裡想著一些事不關己的事,她本來就不是有錢人家的子女,從她這裏應該得不到什麼好處吧?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著,看在旁人眼裡,明明不同年級也不同家族的兩人,著實是一對意外組合。對一向不擅長與男孩子相處的理瀨而言,約翰就像親人般給她溫暖窩心的感覺。
——而且你是在二月的最後一天來的,光這一點就很不得了了,不過無妨,反正這是理事長的決定。
中庭立即被笑聲包圍,原本愣住的理瀨也忍不住笑出來。
「可是我真的很擔心,我到現在還是跳得亂七八糟的。光湖好嚴格,那些華爾茲的舞步都快讓我精神錯亂了。最近就連做夢都會夢到自己在跳舞,但雙腳都不聽使喚,最後因為跌倒而驚醒。」
理瀨腦海里浮現黎二認真地跳華爾茲的身影,接著又想起黎二殺氣騰騰、一副快吃了校長的臉,還有,麗子到底在哪兒?
「喔。那理事長是誰?」
一進入四月,總算能從變薄的雲隙間隱約看到陽光。
光湖嘆了口氣,「好了,那就休息一下吧!等會兒多跳幾遍就會熟了。」
「你是說寬嗎?那傢伙很不錯,對音樂非常熱情,又很有實力,能認識他實在太好了。」
「那光湖和誰?」
光湖領著搖搖晃晃的理瀨跳舞,但理瀨的腳根本不聽使喚,腦子裡的舞步早已亂成一團。
一回到房間,憂理的練習似乎已經告一段落,整個人倒在床上。
「就是前任校長,也就是校長的父親。理事長人不在這裏,他早已將校務全交給校長,現在幾乎只是挂名的理事長。我至今也都還沒見過他。」光湖在誇耀自己的事似的說。

03 慶典的準備

「我明白。我曾路過你們練習的地方,看到你們練習的情形。」憂理嘆了口氣說,「光湖那傢伙還真是恐怖,雖然很熱心,但你明明就怕得要死,她這樣教,就算你想學也學不好吧!總之,這是教練的問題。」
「是我認識的人嗎?」
「呵呵。」
「嗯,有見過一面,在札幌的飯店。」約翰有些詫異,但仍據實回答,「他這人真是處處令人吃驚,我當初見到他時,他怎麼看都是個男人。」
「真的?我還沒看過他穿男裝的樣子。」
明明只差一天,我卻是二月轉入,他則是三月轉入:我被視為異端分子,而他則不然,這其中難道真的有什麼理由?校長肯定曾與約翰見過面。
雖然不決定舞伴不行,但理瀨真的無法習慣這學校的西式作風,她沒辦法像外國電影演的那樣,將男女兩個人在read•99csw.com一起當作很自然的行為,不只因為學的話,理瀨也認為自己很保守。
這裏每年從四月二十九日至五月五日為連續休假,約有三成的學生會返家省親。為了那些因家庭因素不便回家的學生著想,校方於是開始了五月慶典的例行活動,連續三天舉辦些電影放映會、音樂會、茶會等活動,讓學生盡情享樂,而且隨著每年活動的增多,「訓練所」的學生的發表機會也變多了。這三天沒有宵禁,有些人甚至通宵達旦地狂歡。
「應該是。」
肚子突然叫了起來。
這話說得理瀨更覺畏怯。不過,聖居然將不會跳華爾茲與日本人的民族性牽扯在一起,實在讓人不知該說什麼。
不知不覺間,她已習慣坐在圖書館的這個位置。
「好了,該睡覺了!我明天一早還得去排練呢!」
莫非,很久以前,我就曾坐在這裏眺望這片景色?或許我會永遠坐在這裏,偶爾檢視自己的過往,或做著未來的夢。
山丘上的樹林也悄悄透露大地回春的訊息。隨季節變換方向的風搖晃森林,吹動天空的雲朵,一瞬間,雲層倏地散開,日光斜射而出。
「也不能這麼說……」理瀨下意識地轉開視線,「只是進來后就一直聽到她的名字。」
理瀨有些困惑地點頭,約翰鬆了口氣似的,再度露出有如天使的笑容,揮揮手便走了。那令人難以抗拒的天真笑容,如今卻令理瀨倍感沉重。
校長。理瀨想象著校長與約翰會面時的男裝扮相(雖然校長本來就是男的)。對她而言,校長也是未知世界的象徵。
遇見黑髮少年的記憶猶新。一抬頭便看見前方正在工作的圖書館館員,如果那少年再度出現,她可以立刻跑到館員那裡。她後面有一根大柱子,傾斜式的書桌就在牆壁凹陷處,位置隱蔽得令人安心。左邊細長的窗外,山丘斜坡與有如紙牌圖案般的天空各佔了一半空間。
「這是那傢伙的興趣。他肯定很期待你那天如何打扮。」憂理戲謔地笑說。
明知約翰說的是讚美,理瀨卻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不是說過了,在這裏的一舉一動都別想逃過人家的眼睛。你們的事現在可是最熱門的話題。你們很配呀!他這個人似乎還不錯。」
對方也蹲下來,眼前出現一雙修長的大手。
「日本沒有面對面跳的舞,不是嗎?像阿波舞、盂蘭盆舞都是一群人朝同一個方向一起跳舞,根本不會有兩個人面對面的機會。結婚儀式也是,男女雙方並肩而坐,直到最後,兩人的眼神都沒有交會,就連舉杯也是各自面向前方接受祝福。」
就在此時,她冷不防地撞到了人。
老舊的收音機流瀉出旋律優美的音樂。
「太厲害了,理瀨!你很有當演員的潛力呢!真是讓人驚奇不斷!沒錯,就是這種感覺!我要的就是這種感覺!快點,你再說一遞!」
不過,這些話刺|激了理瀨的記憶深處。
「是嗎?那大家來唱《花之華爾茲》吧!」寬興緻高昂地站起來。
「看到理瀨的樣子,就覺得社交舞果然是歐洲人發明的。」聖心有所感地喃喃。
理瀨心想,或許這才是原本的黎二,平時的挑釁態度可能只是他的一種自我防衛吧!
「我?不會吧!」
為了五月慶典,憂理的「Rose Bad」劇團將挑戰演出推理劇。雖然她頻頻抱怨台詞太多,卻仍認真鍛煉體力,從發聲練習到背劇本,每天努力到很晚。
聽到理瀨可憐兮兮的哀求,其他家族成員發出爽朗笑聲。
「怎麼連這種事都……」理瀨嘆了口氣。這樣她根本沒有隱私可言。大家表面上都裝出很有教養、很有禮貌的樣子,私底下卻都喜歡道人長短,讓人感覺很不好。
理瀨抱著書慢慢地穿過走道,向一個在大書桌前攤開書閱讀的女孩點頭打招呼。
從約翰興緻高昂的聲音聽來,他肯定還不曉得關於二月轉學生的傳說。如果他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呢?有教養的他,就算覺得不可思議也不會在意這種事吧!
「為什麼你連這種事都知道?」
「這樣根本就是把人當洋娃娃了。」理瀨也小聲笑道。
「哦……」
理瀨一直注視著關上的房門。
笑著的理瀨最後也看得出神。
平常看似不拘小節、個性大剌剌的憂理,隨著演出的日期愈來愈接近,竟意外地露出神經質、講求完美的一面。一開始,理瀨對緊張焦躁的憂理感到無所適從,只能儘力安撫,漸漸習慣后,她已找到一個最好的相處之道,那就是放任憂理髮牢騷,別太在意。
在通往憂理排練處的小徑上,理瀨向約翰揮手道別九*九*藏*書,約翰卻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自己,理瀨疑惑地注視他。
憂理倒沒打算繼續挖苦下去,「她長得很漂亮,纖細得彷彿一捏就碎,因此,為了掩飾脆弱,她總是裝出面無表情的樣子,乍見之下,會覺得她是個很冷漠的人。」
「我看到了!那兩人曾短暫地交談過,不論怎麼看都覺得她們很親密。嗯,不像不認識的樣子,倒像久未碰面的朋友。年紀啊?差不多吧,兩人看來都三十歲左右,而且都給人很乾練的感覺。她們都留長發,一個是直的,一個是卷的,直發那個很像當紅的那個女明星M。我在等花店的人包花時,瞥見她們兩人不知在講什麼,因為她們就站在廣場中央,一眼就看到了。一開始氣氛還算平和,兩人客氣地打招呼,後來那個捲髮女人突然大吼:『為什麼連這種事都知道?』當時廣場的所有人全都看向她們,因為她真的吼得蠻大聲的。聲音如何?嗯,感覺蠻憤怒的樣子,之後情形就變得不太對勁——」憂理比手畫腳地喋喋不休,突然卻舌頭打結似的大叫,「啊!可惡!完全不行!」憂理仰天大叫,像一隻焦躁的熊在狹窄的房裡來回跺步。
「話是這麼說,但我就是沒辦法嘛!我真的覺得很不好意思!」理瀨漲紅著臉反駁。
「我的家族裡,有人想成為指揮家喔!」
「為什麼?」黎二從書中抬頭問。
「沒這回事,比之前更好了。」躺在床上寫英文作業的理瀨說。
理瀨停下翻書的手,出神地眺望窗外。
理瀨將心中突然湧起的疑問脫口而出,只見光湖一臉掃興地搖頭。
聽到後來,不知為何,理瀨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為什麼?為什麼聽到劇情梗概會如此不安?然而,她硬是壓下心中的騷動。
「哪有!我們只是偶爾在圖書館聊天而已。」理瀨苦笑。看來真的不能大意。自第一次遇見后,她與約翰也不過聊了三、四次,而且還是在圖書館的角落。到底是誰在散播這種謠言?看樣子,這裏的八卦網路似乎比想象中來得縝密。
「很棒的故事,是誰寫的?上次那出默劇也很讓人感動。是你寫的嗎?還是『Rose Bad』合力完成的?」
「對不起,是我沒注意!」
「嗯……」
面對怎麼教都教不會的笨學生,難怪光湖最近心情不好。
紙張散得一地都是,都是些舊樂譜。

01 春天氣息

「對不起啦。」理瀨先擺出低姿態求和。
理瀨沒聽過《Cherokee》,只能含糊地點點頭。約翰察覺這一點,隨即體貼地改變話題。
「這麼說來,我倒真的沒看你跳過,因為你每次都不參加五月慶典。你真的會嗎?」聖突然道。
理瀨不經意的提問,令憂理的神情突然變得不太對勁。
「啊!」
理瀨慌忙蹲下,撿拾樂譜。
這種不安到底是什麼?聽到劇情梗概時的焦慮,還有憂理剛才說的雙重性格——我有雙重性格。
「拜託!哪有兩個男的一起跳的?」
「對了,理瀨,聽說你和那個可愛的轉學生感情很好?」憂理突然想到似的竊笑說。
「這句話出自個性乖僻的你口中,還真是沒說服力。」光湖戲謔地打岔。
「咦?為什麼?」
大伙兒紛紛起鬨。
「我對這所學校嚮往已久,特地轉到這裏就讀。我之前聽一個音樂界的朋友說,日本有一所非音樂教學的學校,卻收藏了許多珍貴樂譜。所以雖然無法在日本久待,我還是為了這些樂譜特地轉學進來。這裏的收藏真的很驚人!如果全部賣掉,肯定值不少錢!」
不過,為何從那以後就沒再遇見那個少年了?每天來往校園內,大概所有學生的臉都記得了,就是沒見到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年。難不成他是校外的人?但他明明穿著制服,在校內自由進出啊……
「哼!我才不想和那些做作的千金大小姐攪和,光是演戲就夠讓我頭大了,總之我是不會去的。」
「啊!你是——」
「拜託,這有什麼好猶豫的?」
理瀨笑著,憂理卻仍一臉認真,沒多久便露出笑容,站了起來。
「理瀨,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聽到理瀨的笑聲,憂理突然神情嚴肅地說,「我很喜歡你,可是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你有時傻傻的,有時卻又很敏銳,好像什麼事都不在意,卻又對一些事很敏感,而且似乎連你自己都不太了解自己,好像有很複雜的雙重性格。或許,你比我還適合演戲。」
憂理驚愕地張嘴看著理瀨,看樣子真的被嚇到了。
「別怪我沒提醒你,九*九*藏*書校長可是會評比的。」

02 練習華爾茲

「不過,理瀨,我希望你別誤會,黎二的確喜歡麗子,但不是那種喜歡,要怎麼說才好,嗯……」憂理一臉苦惱,思索著該用什麼字眼解釋。
「連結局都告訴你就不好玩了。但我可以告訴你,最後是以重顯廣場發生的事劃下句點。兩位女子登場,讓觀眾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後落幕。」
「什麼?」話題的突然改變令理瀨有些無措。
「對了!理瀨,你的禮服呢?」憂理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大叫。
春天的空氣有種獨特的騷動感。濕地開始融化,冬季時打進地面的堅固楔子正搖搖晃晃地露出地面。
「我每天聽你練習,幾乎都快把你的台詞背下來了,我本來還很期待正式演出的,這樣就不有趣了。」理瀨起身坐在床上。
「不是啦!我和作者約好,不能說的。」憂理勉強擠出笑容,露出不便回答的表情。
「是啊!但我可慘了,得一人分飾三角,四個人得分攤十一個角色。」
「理瀨,不要一直盯著腳!不是記住舞步了嗎?只要配合對方的動作就好了。」
「理瀨,你還得趕快決定舞伴,要不要拜託黎二?雖然他每年都不參加,不過如果是你開口邀約,他應該會答應喔!」光湖看向理瀨說。
「你轉進這裏之前,有接受校長的面試嗎?」理瀨整理好心緒,開門問。
「社交舞顯然是注重個人與自我的社會所創造的。共舞的兩人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在那裡只有對方與自己,面對面一起動作,卻不會互相干擾。而且,將自己的胸腹面向對方的姿勢是最無防備的,如果不信任對方——換句話說,雙方若沒有達成一定共識,便很難共舞。」
《古城》吧!不過有點晦暗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說,理瀨是典型的日本人?」
「我是約翰,你是理瀨吧?」俊美的少年慌張地揮手,露出親切笑容自我介紹,「我比你高一個年級,比你晚一天轉進來。」
還蠻可愛的,是女孩子喜歡的型——憂理的聲音在腦中蘇醒。
「也好,我都吵了你這麼久,就乾脆告訴你吧!簡單地說,這是一出很像現代版的《竹林中》的戲,劇名叫作《廣場的證詞》。」憂理拉開抽屜,取出一本只印出部分台詞,有點舊的劇本,「有兩個女子站在鎮上的廣場說話,其中一人拿刀刺殺另一人,雖然廣場上有很多目擊者,但每個人的證詞都不一樣。有人說廣場上的兩人都是年輕女子,有人則說一人是老婆婆,另一人是中年婦女。另外,有人說兩人看來很親密,也有人說她們只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整齣戲幾乎都在敘述各目擊者的證詞,但真相究竟為何——這就是這整齣戲的故事。」
一旁卻傳來光湖嚴厲的聲音,理瀨冷汗直冒地拚命移動雙腳。
「其實我們已經約好了,將來我的曲子的第一次演出就要由寬來指揮。坦白說,我到這裏以後已經寫了好幾首曲子,因為這座山丘給人的印象十分強烈,讓人無法忘懷,所以我寫了一首曲子,名為《三月的綠之交響曲》。」
「這個嘛……」
「可是,我是無意間說出來的,不可能再來一次啦!」理瀨大聲地說。
理瀨一抬頭,隨即對上一對鑲在白皙臉龐上的茶色眼睛。對方有一頭比栗子色還淺的輕柔頭髮,似乎混有日耳曼血統。
「拜託!我知道你會的!求你!」憂理激動地緊抓理瀨的肩膀。
「嗯。」
「約翰。」
「哇!可惡!黎二真的好會跳,竟然比我還厲害。」光湖佩服地低語。
「我去倒茶了。」理瀨嘆口氣,拿起保溫瓶站起來。
雖然這所學校規定盡量別帶私人物品進來,但這規定為了舞會多少還是有些彈性。在派對上,便服就是正式服裝,反而不能穿制服出席。這應該是喜好華麗派對的校長訂出的辦法吧!當然女孩子們也都興高采烈地挑選服裝,有人請家裡寄來,也有人特地訂製或購買。每到這時都會有好幾家業者抱著一大堆衣服來學校,就算不買,也可以用借的。
「還是單身。他實在太完美了,大概不需要別人陪伴吧!」
只是看到那刺眼陽光,胸中便有種奇異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