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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憂理自信地滔滔不絕,看樣子她似乎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推理迷。
「等等我!憂理。」
理瀨踏入黑暗。
「總覺得腦子一片混亂——也就是說,校長為了讓我們相信麗子還活著,所以才辦這場茶會?」憂理語帶挑釁,斜睨著聖。
理瀨想起當時不安地坐在行駛于濕地道路上的車裡的事。
「幾年前,這裏八成有個立志當園藝家的有錢學生吧!雖然現在幾近荒廢,但這溫室仍具備基本機能,沒什麼人知道這裏。」黎二回應。
「我和聖與黎二約好了。」憂理起身說,「他們也很關心那件事的進展與真相,想說四人一起討論看看。」
「為什麼要上這種課?」
理瀨跟在憂理後面步出房間。
那是幻覺嗎?但為什麼感覺如此真實?我確實看見那貼在天花板上的背影,而且那物體重重地落至身上的衝擊,以及躲在體內的感覺,絕對不是假的。
對話中斷,四人的視線無預警地過上。
「也就是說,校長知道麗子怎麼了,卻不知道功的下落。」
「你的意思是我說謊?」理瀨不滿地問。
「那他……他的屍體後來怎麼了?」理瀨的眼神帶有畏怯。
「嗯,知道。」
「他們說修司因為親戚過世,得暫時回家奔喪。」聖一臉大夢初醒的樣了,開啟話題。
「與宗教有關嗎?」
周末午後,正在讀劇本的憂理突然出聲詢問。
當浮於濕地之海的錐狀綠色山丘躍入眼帘的瞬間,她竟感到似曾相識與極度恐懼。有什麼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然而,當憂理再度開口,那記憶便被拉回理瀨的意識深處。
理瀨的腦海中浮現當時的情景——被父母丟在校門口的小孩疑惑地地仰望「綠之丘」,背後是一輛疾駛而去、揚起漫天沙塵的高級轎車。
「我聽過,就是這個嗎?」
「不是,你也一起來。」
校長如何處理修司的屍體?還有兇手。兇手應該就在校內,校長打算如何解決這件事?
「這座山丘融合東西兩方的各種民間傳說,聽說曾發生過各種奇妙的現象,譬如有神明或惡魔寄居於此,或山丘在發生災害前會變色等等,真假難辦的傳說很多,唯一確定的是,能常常看見『火』。」
窗子?窗子到底怎麼了?
「那個學生順利畢業了嗎?」
啪嚓一聲,天花板搖晃。似乎是鳥兒撞到了玻璃,有羽毛散落。鳥兒啪啪地振翅站起,再次消失於灰色天空。
涼亭後面是一片石壁,上面鑿開許多莫名其妙的圓洞。
「我倒不這麼認為,這些事不一定只有本人才知道。還記得那時理瀨說了什麼嗎?『父親病危得趕回去,但下山時被人推落』,只有這樣。理瀨之前就聽我們說過,我們最後一次見到功時,他正好得知父親病危一事——對了,我將家族受詛咒的歷史告訴理瀨時,憂理並不在場——校長也說過,他想聽聽理瀨如何推理功離開山頂的野外劇場后,突然失蹤的真相。理瀨具有超乎自己想象的敏銳觀察力與直覺,她能理解功不安的心情,想象當時的狀況,而她的推理只是說出自己的想象,所以校長只要再給理瀨下個『功會現身』的暗示就行了。他也早已看出理瀨的不凡觀察力與直覺。」
「哇!真的嗎?不過,晚上看到就有點恐怖了。」理瀨提心弔膽地穿過熱帶植物區。
理瀨更往前傾,催促憂理。憂理似乎下定了決心,啜了一口咖啡。
「喂,他真的死了嗎?」憂理看向聖,輕聲道。
石階中途會經過一座老舊的涼亭,裏面有石椅與石制屋頂,如果是盛夏時節,這裏絕對是最佳的乘涼處,但現在這麼寒冷,連碰一下的念頭都沒有。
「校長說他因為出差,所以沒時間面試我。」理瀨大大頷首說。
石壁後面有一條半圓形的隧道,似乎是很久以前打造的。憂理的背影消失在隧道深處。
「說得也是。相反地,如果這是校長設計好的,不就可以證明麗子已死?因為只有用這種手段才能說服認為麗子還活著的我們。」
「只有一件事很清楚。」憂理冷笑,「這所學校里有個拿刀從背後刺殺別人的兇手。」
「咦?」三人令看向聖。
「真令人喪氣。所以呢?大家都認為我會放火燒學校?」理瀨嘆了口氣,低聲說。
「不是,簡單說就是『校史』,這所學校的歷史。」
「怎麼回事?你們不是同一個家族嗎?應該常見面吧!」憂理驚訝地說。
「不知道,可能是宗教人士或流浪漢,留下的紀錄里完全沒有那個人的身世背景。總之,在那個人到修道院幾天後,『綠之丘』便發生大火,火災過後,那個人卻不見了。當時犧牲了四名僧侶才撲滅修道院的火勢,守住聖堂。理瀨,你不覺得很詭異嗎?第十二個人一出現,災禍便降臨,我猜那個人可能是因https://read.99csw.com為宗教紛爭、被派來消滅異端者的刺客。」
「告訴我,憂理。大家都在背地裡悄悄討論,只有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是什麼?」
兩人隔小咖啡桌,面對面坐著。
「嗯。第一場大火發生在修道院時期,似乎是落雷引起的。就像你現在看到的,不論過去或現在,這裏始終都吹著風,如果在刮強風的口子發生大火,火勢絕對一發不可收拾。聽說那時整座山丘瞬間被燒成焦土,遠遠就看到一個火紅的三角形。」
「拜託!理瀨,這兩者根本沒關係。」憂理有些驚訝,「我關心的是個性合不合,你怎麼看都比那些大小姐好相處多了。我根本不在意這種事,傳說歸傳說,你只是不幸地剛好符合而已。不過,你好像很在意校長的事。那個人其實是個現實主義者,降靈會八成只是他的興趣,只要一談到生意,他馬上換了一張嚴肅的臉。他這種個性應該不會刻意讓學生感到不安,不然就不會讓你在二月進來了。」
「嗯,但我總覺得是這樣。我們看到屍體的時間只有一下子,當時四周那麼暗,確認他已死的人是校長,趕我們走的也是他,現在回想起來,一切就像在做夢。」
「轉進來的是一對姐弟,放火的是弟弟。他是個身材瘦弱、個性纖細的孩子,一進來就對大家充滿敵意,和誰都處不來。」
這是一個巨蛋型溫室,生鏽的鐵制骨架之間嵌以帶點臟污的玻璃,形成幾何狀的圖案。這間溫室沒有維護得很好,感覺像廢棄了一陣子。不過,裏面依舊有空調,比外面溫暖許多。
「真是服了你們。從哪兒弄來的?」憂理雙手交臂,一屁股坐上椅子。
「不過,我還蠻訝異他居然會對超自然的事有興趣,你們不覺得那場降靈會很唐突嗎?」聖的目光刺探似的看向其他三人。
「理瀨,別生氣,我是說有這個可能,而且這也能進一步說明校長的目的。更何況,我也沒說你說謊啊!我想,你或許是潛意識被|操控了。校長在操控人心上很有一套,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經常對學生做這種事。理瀨,你覺得呢?你很容易被暗示嗎?」
理瀨仰視往溫室圓頂伸展的巨大植物,這植物看起來像被剝下扇面的綠色團扇,扁平如扇骨的方形葉子呈扇狀朝天空展開。
理瀨闔上書,在椅子上坐正。她知道是時候談那件事了,憂理應該也在等待這個時候。
憂理說話時仍面帶笑容,嘴裏嚼著已變軟的牛奶糖。聖冷冷地注視憂理,她立刻停止咀嚼。
「說了什麼?不是說要阻止麗子已死的謠言到處散播,所以要證明麗子是否已死嗎?」
「所以我才不想說。」
「不過……」憂理這句話如針般刺耳,「奇怪的是,火災過後的廢墟里發現一具身份不明的焦屍。」
「當然。雖然這學校沒那麼舊,但這種古老傳說可是一直流傳至今呢!」憂理聳聳肩說。
「好痛!」
「好了好了,別擺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先坐下吧!理瀨也是。我們還有很多話要談。」聖輕輕揮手,示意她們坐下。
「這麼近?」
「溫室。像我和黎二這種叛逆分子湊在一起得小心點,所以要約在秘密場所。」憂理往體育館的方向走去。
四人鐵青著臉,默默地仰望天花板。
「嗯,然而出現的卻是功。也就是說,我們猜錯了,死掉的人是功,而且——」
從參加校長的茶會以來,轉眼已過了兩個禮拜。
然而,聖卻一臉正經,「不論如何,我都認為校長開窗的舉動很奇怪。」
「不過,若是這樣也有點奇怪。理瀨沒見過功,為什麼會說出只有功才知道的事?」
理瀨回過頭。隧道入口被涼亭的石壁巧妙遮掩,如果只是信步至涼亭小坐,應該不會發現這條隧道。理瀨低頭在隧道中前進,彎過轉角,前方十公尺處有微弱的光線,以及一道似乎通往地表的鐵制螺旋梯。她聽見鏗鏗的沉悶腳步聲,看到正在爬樓梯的憂理下半身。
「咦?」
「那時,那傢伙說了什麼?」
「為什麼?這不是他的興趣嗎?他從以前就要我與黎二參加茶會,我們都不理他。但這次實在太卑鄙了,居然拿理瀨來威脅我。」憂理從口袋拿出牛奶糖分給大家,似乎為了蓋掉口中的酸味。
「不,修司的確死了。」黎二反駁,「屍體與活生生的人體完全不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已經死了。問題是,殺死修司究竟有什麼好處?」
憂理似乎捏了黎二的手臂。
疏離感——二月的最後一天來這裏到底代表了什麼?第一次見到黎二時,他說的那些話,還有去見家族時,一路上來自學生們看怪物般的眼神,這些都讓她覺得很難過——在被世間疏離的「墳場」中,她仍是個異端者。
「這是旅人https://read•99csw.com蕉喔!」
憂理伸手拿起咖啡罐。
理瀨慌忙探頭至石壁後方。
憂理在馬克杯里放入比平常多量的咖啡粉,理瀨也學她放了同樣分量。憂理拿來架子上的保溫瓶,將熱水注入兩隻杯子。
「焦屍?你不是說無人傷亡?」
「然後呢?那時應該也有人來吧?」理瀨無奈地說。
「那個傳說究竟是什麼意思?聽黎二說,如果有人在非三月的時間入學,就會將學校帶往滅亡之路。這則傳說是誰說的?」理瀨將身體傾向前問。
頓時齊聲反駁。
「我們都知道校長那個人是個現實主義者,所以,那時發生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應該不是夢吧!你們應該也看到了天花板的影子,感覺到桌椅震動,不是嗎?」憂理雙手一攤道。
「原來我被討厭是有理由的,早知道就不問了。」理瀨嘆氣,喝了一口涼掉的咖啡。
可是,這裏的天空……
理瀨想起校長開窗的樣子——迅速灌入的寒氣、內心的焦躁不安、敞開的窗子……
「至今為止,我曾接受過好幾種不同的智力測驗,不是針對小學生那種程度,而是讓美軍研究人員做的測驗,而且還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做完。我在這間學校也曾接受過相當正式的智力測驗,大概是哪裡的研究機關委託辦理的吧!至今為止,我的測驗結果都在全國前百分之五以內,本來還以為自己應該是這間學校智商最高的人,沒想到一次從主考官那裡意外得知,我其實是學校歷屆學生中的第二名,猜猜第一名是誰?就是校長。」
「是嗎?然後呢?」理瀨捧著馬克杯,興味盎然地問。
「沒錯。聽過聖艾爾摩之火嗎?出現原因不清楚,可能是因為埋在地底的瓦斯或不安定的大氣等多種條件綜合,在空中引發放電現象,而這裏的地理環境似乎很容易引起這種現象。當地人稱這种放電現象為『神之火』,而『綠之丘』過去也因此多次遭遇大火。」
三人露出不安的神情。
「他果真很喜歡長得漂亮的人,一直用色咪|咪的眼神注視黎二與憂理。」
天空還是一片灰。來到這裏后,還沒見過蔚藍的晴空。
「不清楚,結果,幾天後果然發生火災。」
「對不起,理瀨。都怪我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或許是發覺理瀨壓抑在話里的焦躁,憂理苦笑說,「不過,這裏確實是他的王國。他對這一點很執著,所以絕不容許有人破壞王國的和平。」
「你應該多少也聽說了吧!這裏以前是修道院,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創立時間可追溯至西元一千八百年左右,比函館的聖女修道院還早,但並不清楚它屬於哪一個教派。當時世界各地的宗教都經由函館傳入日本,結果那個教派不知怎地傳到了這裏,搞不好是那些被視為邪端異教而逃出來的宗教吧!」憂理托腮,娓娓道來,「不過,這座『綠之丘』的存在更為久遠。這裏曾發現非常古老的遺迹,證明很早以前就有人在這裏生活。而在地形上,這裡會出現孤立在濕地中的山丘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此外,在修道院出現之前,這裏還因為具行象徵性而被前人敬畏。」
「我不懂……」聖喃喃自語,「這實在很不合理,那場降靈會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目的是什麼?麗子與功到底是生是死?如果功死了,又是誰下的毒手?」
「不過,還是問清楚比較好,而且我很高興是你告訴我。話說回來,你還真有勇氣,願意當我的室友。」理瀨一臉感慨地注視憂理。
「沒錯,而且是最近的事,大概是五年前吧!也許現在的高年級還有人記得。」
「啊!」
「也太多人轉學了吧?不過,搞不好哪天也輪到我『被轉學』。」憂理將杯子抵在嘴邊,以干啞的聲音說。
理瀨沉默了一會兒,「我也不清楚,我不認為自己是自我意識很強的人,難不成我被校長催眠了?」
憂理與理瀨也覺得聖的話荒唐無稽,以為他在開玩笑而輕聲竊笑。
「從青木廚師那裡偷來的,反正是料理用的,沒關係啦!」黎二將酒瓶舉到眼前,歪歪頭說,「這是不是開瓶後放了一段時間啊?酒精全揮發掉了。」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什麼?還有?」理瀨抬頭。
「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前任校長——也就是校長的父親——剛創立這所學校時也曾發生火災,而且也是因為落雷打到樹木,火勢波及校舍,雖不至於燒個精光,卻無一倖免。幸好大火發生在傍晚,學生都待在宿舍,所以無人傷亡。」
「確實有人放火。」
「太可惡了read.99csw.com!」比起同情,理瀨更覺得憤怒,這分明就是濫殺無辜!她大概猜得出結果會是什麼了,「那孩子後來呢?」
「不曉得,我也想不透。」憂理搖頭。
多雲色濁的天空日復一日,一望無際又濕稠的沼澤風光連接灰色的天與地,無盡延伸,瘦小的水鳥成群掠過蜿蜒的黑色流水。這個景象總是令她有些憂鬱,還有些恍惚。
「真棒!沒想到還有這種地方。從下面根本看不到這裏。」理瀨也坐下,頻頻張望四周。
「大火之所以都發生在二月,也許是因為剛好遇到空氣乾燥加上強風吹拂的季節。不過,也因為火災都發生在二月,所以才有這種傳說吧!」憂理說到這裏,喝了一大口咖啡,看樣子似乎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如果我們真的中了圈套,產生幻覺,校長又能得到什麼好處?難道只是為了嚇我們?」
「二月?」
一開始想就停不下來。
一來到空曠處,一個巨大的綠色物體突然躍入眼帘。
「你不會以為那是演出來的吧?」聖意外地說,「他沒必要這麼做吧!而且為什麼要讓我們看見?」
她們步下夾在成排黝黑樹林中的石階。
不知為何,理瀨覺得背上竄過一陣惡寒。
理瀨啞口無言。真令人毛骨悚然,她依稀感覺到自己就站在這恐怖話題延伸的方向上,而憂理那具備衝擊性的發言正向她逼近。
「開窗?」
「什麼嘛!也沒怎樣嘛!」理瀨鬆了口氣。
理瀨也一口氣喝光咖啡,「再來一杯吧!」
「自殺了。」憂理答得很乾脆,「聽說放火后便踉踉蹌蹌地走入濕地,投水自殺,可是沒找到遺體,他姐姐後來也立刻轉學。」
「是的,不過,更正確的說法是這裏的歷史,也就是『綠之丘』的歷史。」
「不過,會來念這所學校的人,大多都是些個性怪異的傢伙,我蠻好奇其中有多少人是非自願離開的。」
「沒有。」
「我還帶了這東西。」黎二從桌子下拿出一瓶葡萄酒,另一隻手拿了兩隻酒杯。
「應該沒有,不過,我總覺得校長的行為很詭異,也很難懂。在理瀨這件事上也是。」憂理一口氣喝光杯里的酒,皺起臉,「搞什麼?這根本變成葡萄醋了!」
「理瀨,你來這裏之前會見過校長嗎?」
「出差嗎?我不這麼認為。你也聽到他之前說的,這裡是他的王國——三月之國。那傢伙自詡為這裏的國王,我們都是王國的成員,也就是他的所有物,所以他絕不可能省去面試的過程。不過,你很符合他的喜好也是事實,真奇怪……搞不好他早就暗中調查過你了。」憂理不停喃喃自語,「可是,為什麼要你二月來?」
「別說了!怪噁心的!」
「雖然你也快上到那門課了,不過……這裡有一門授課時間只有一小時的特殊課程,在入學三個月後才上,你猜是什麼?」
「第十二個人……」理瀨神情憂鬱地低喃,這個傳說竟然可溯及至如此久遠以前。
「不知道,我也只是依規定的日期來報到,又不是我想什麼時候來就能什麼時候來!我根本沒聽過什麼三月之國——憂理,你不也一樣?你也被這個王國的規則牢牢綁住,不是嗎?」

02 溫室

「怎麼了?要排練嗎?」
「嗨!好久不見。」
憂理交抱雙臂,望著咖啡冒出的熱氣,再度開口,「修道院那段時期的紀錄幾乎沒有保存下來,除了當時一些重大事件的紀錄外,而其中有一半是記載那次大火的經過——你知道那間修道院一開始只有十二個人的事吧?」
「這十二個人開墾山丘,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在那場大火發生的幾天前,聽說有一個人來到了這裏。」
「對了,看得到星星嗎?」理瀨看向天花板。
在有如另一個世界的濃密綠蔭中,四張沒有椅背的黑色摺疊椅散置在鐵裂圓桌周圍,聖與黎二就坐在其中兩張椅子上。
聖的聲音帶點畏怯,三人沉默地注視他。
被一雙黑白分叫的大眼睛直直盯著,任誰都會有點退縮吧!
「也是——對了,那傢伙的班上與家族的人,難道都沒懷疑他出了什麼事嗎?」憂理雙手插腰,站在兩人面前。
又來了。胸中那塊大石再度出現,理瀨感到厭煩不已。
「誰知道?真的很黑的夜晚應該看得到吧!不過得先將上面玻璃的灰塵擦乾淨才行。」黎二也抬頭望向天花板。
「為什麼找我們去?又為什麼突然進行降靈會?」
理瀨也急忙扶著生鏽的扶手爬上樓梯。
「是沒錯,但總不能在聚會時討論修司屍體如何處置吧?只能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了。」聖輕聲說,手裡正在擦拭臟污的眼鏡。
「這個嘛……只有一個小時?」
剛才那條路不論再走幾次,都不會注意到這個地方。會將溫室蓋在read.99csw.com這裏,肯定就是因為是視線上的死角。
黎二與憂理一臉尷尬,聖則面無表情地直視理瀨,聰穎慧黠的眼神與理瀨對個正著。
「理瀨,這裏!」憂理從那綠色物體的另一邊探出頭。
「果然,沒喝是對的。」
「還不滿一個月,他就在平常上課的校舍里放火。那時正吹著強風,火勢一發不可收拾,雖然無人死亡,但有很多學生和教職員受傷。」
「所以,那個人也是二月——」理瀨提心弔膽地問。

01 綠之丘的過去

「嗯,也是在二月最後一天來報到,聽說是發生突髮狀況之類的。」憂理點點頭說,「那時學校已經變成校長的王國了。他堅持開學典禮一定要在三月舉行,學校願意負擔住宿費用,請學生家長帶孩子到釧路市的飯店住個兩天。但在總是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的家長眼中,校長這種要求實在太奇怪也太不合理。結果因為他們的行程怎麼也無法配合,硬是在二月最後一天將孩子送來,然後又匆匆趕去機場。這種情況下,學校當然非收不可,所以就變成二月來的轉學生。」
「那傢伙是怪物。」聖搖搖頭說,「他根本不像個地處偏僻的私立學校校長,如果去當學者或商人,一定都很有成就。茶會的時候也是,他能和我討論老師出的習題,如果不是沒有幾把刷子,不可能談到那麼深入。」聖將牛奶糖塞進嘴裏,臉上微微露出敗北的神情。
「聽說葉鞘的部分有水,可以取出來喝喔!不過我沒試過就是了。」
望著前方走在筆直樹林中的憂理,理瀨覺得自己就像走在鐵柵中,心慌地抬頭望向樹林上方咧開嘴的天空。她不討厭滿布雲層的天空,對喜歡做夢的她來說,這種可以明顯感受到雲朵變化的天空,反而讓她更容易進入天馬行空的世界。或許,目光追逐雲層變化的行為,就像追逐內心某種情感的流動。
理瀨猛然抬頭,溫室玻璃外,成群的鳥兒正劃過天際。
「那傢伙是『墳場』的人,也是被丟來這裏的。校長很擅長處理這種事,只要付點錢,就會幫忙偽造意外死亡的證明書,聽說一次的代價是五萬。」
憂理消失在石壁後面。
「沒有,半年後就轉學了。」
「一個人到這種地方?為什麼?」
「是嗎?」理瀨的腦海浮現在黑暗中熊熊燃燒的山丘。天氣好的時候,要接近已經不容易了,更遑論以前消防設備不夠周全時。直到火勢完全熄滅,肯定連著幾天都是漫天的烈焰與濃煙,那些僧侶很可能根本無處可逃,就算逃出火場,二月的嚴寒又是另一項考驗。
從那窗戶看到的世界,總令理瀨心中湧起莫名的鄉愁。才十四歲就感到滿腹「鄉愁」,雖然理瀨每天都試圖以其他字藻來形容這種感覺,但她的字典里只有「鄉愁」兩字。
「俗語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你不認為嗎?」黎二嘲弄地打岔。
在這閉塞的學園王國里,她變得更喜歡做夢,每次出神地眺望窗外時,她都會覺得自己就像被囚禁的公主。生活雖然舒適,仍無法改變這裏根本有如牢籠的事實。她謹記憂理的忠告,卻也開始習慣這裏的生活。
「啊!已經三點了!」憂理看了一眼手錶,驚呼出聲。
「可惡!你也給我喝!」
「原來如此。這種地形只能說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第一次看到時,內心大為震撼,還以為這是天然要塞或城堡。」
「沒錯。」聖露出一抹淺笑。
「校史?」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啦!能不能說得簡單點?」憂理搔搔頭說。
理瀨注視石壁,猜想,是星座嗎?
「什麼事?」
兩人對望,彼此都從對方眼中讀出迷惑與恐懼。
憂理停下腳步。
「這是其中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二月訪客的關係,總之這個時期經常發生火災。」
「憂理!」
棕樹與椰子樹的葉子呈放射狀伸展,沒有照料得很好,泥地里長滿蕨類與雜草,充滿植物特有的腥臭與腐敗等象徵生命活動的味道。
「可是——」理瀨怯怯地開口,「校長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應該還有更簡單的方法,不是嗎?如果要對我下暗示,給個『沒有人會現身』的暗示不是更好?就算要讓我們認為麗子還活著,也沒必要刻意引出功的亡靈呀!這樣不是自找麻煩嗎?畢竟我們不曾對功的離開起疑。假設這是為了保護學校而布置的詭計,最後如果不能證明兩人都活著,不就失去意義了?」
「什麼?」
雖然有人被殺的事實帶來強烈衝擊,但因為四人對此事守口如瓶,校內氣氛仍舊如常,再加上事情發生在深夜,現場離宿舍與校舍也有點距離,無人知情自是當然。就連理瀨與憂理自那夜以來,也有默契地避談此事。仔細觀察,聖與黎二似read.99csw.com乎也是如此。
「男的?女的?」理瀨咽了一口口水。
憂理別過視線,沉默不語。
「這樣真的很多。」
被丟棄的小孩。無人的灰色景緻。
「沒錯,在校生與教職員全部平安無事,然而,卻仍發現一具焦屍。最後因為無法驗明身份,便被當作無名屍,安葬在某間寺廟。」
「所以功一定失蹤了。校長要找的其實是功,他要我們幫他找到在校內失蹤的功。」
「哇!」突然聊起那麼久以前的事,理瀨雖然有些困惑,仍對內容充滿好奇。
「要進這所學校必須先經過校長面試,你沒有嗎?」憂理眼神認真地問。
鳥兒在天際飛翔,哪兒都能去,我們卻無法逃出這座山丘。
理瀨想起自己那時變成兩個人的感覺。
「麗子還活著,是嗎?」黎二接著聖的話說。
理瀨感到不安與緊張,視線移向插在桌上小花瓶中的貓柳,凝視貓柳前端毛茸茸的灰絨,心想,這太沒真實感了,這個三月之國是人為的,而自己正從如此美麗聰穎的少女口中聽到過去的真實故事。理瀨突然感到暈眩,那是一種有如將被吸入對鏡深處那昏暗陷阱中的暈眩感。
「不會吧!有必要搞得這麼複雜嗎?而且成功機率又低,何必特地給自己找麻煩?」黎二一笑置之。
「嗯。」
「老套!也不想點新鮮的!」黎二托腮,不層地哼道,「八成一個禮拜后,就會說他因為家裡的事要轉學了。」
「那傢伙為什麼知道你有靈媒的特質?」憂理注視理瀨的臉。
「嗯。包括真的轉出去的人,一年就有十幾個。」
「我不確定是不是催眠術,但那麼暗的房間再加上點起的蠟燭,不只你,我們也陷入容易接受暗示的狀態。我很在意校長開窗的舉動,舉行降靈會有必要開窗嗎?」
「辦那場茶會的用意究竟是什麼?」聖低語。
空氣比想象中乾燥,應該是一條風道,而且比外面溫暖。眨了幾次眼,視線習慣黑暗后,隧道內部才隱約可見。前方約五公尺處有一面以石頭堆積而成的牆壁,沒看到憂理的人,看樣子前面應該有個轉角。
「真兇!」語畢,黎二將酒倒入杯里。
「我只說也許。是有這種可能性。」聖不為所動地答。
「火?」
平時只以為聖的個性沉穩,沒想到他還是個天才。更令人訝異的是,校長居然在他之上。
「降靈會會不會只是校長的一個幌子?」聖交抱雙臂,神情嚴肅地說。
在日復一日的規律校園生活中,就像從前曾作過的惡夢,目睹少年屍體的經歷也被塵封至記憶深處。然而,她始終覺得它們正蠢蠢欲動,一有空隙便會再度浮現,因而那股纏繞背脊的緊張感一直揮之不去。
她注意到嵌在舊窗上的兩根鐵柵,相較於窗邊的老舊磚瓦,鐵柵顯得較新,不免令人聯想到過去是否曾發生過什麼意外。
「真狡猾,我也要喝!」憂理搶過黎二手中的杯子。
「假設論點一樣。」黎二注視憂理,繼續說,「不論如何,功都已經死了。謊稱還活著的功已死,對校長與學校並沒有好處,不過,就算功真的死了,也沒什麼差別——等等,莫非校長的目的是功?沒錯,如果憂理的說法正確,麗子或許已經死了,而且校長早就知道這件事,卻不知道功的情況?」
「要去哪?」
「或許是想讓大家了解這裏的歷史,或許只是校長愛護學校的表現。此外,這堂課還是由校長親自授課。」
「什麼意思?」
「這種事很常見嗎?」理瀨問,下意識地玩著手指。
「這點我還不是很清楚。」聖思索道,「可能在紅茶里摻入一些不易察覺又能立刻見效的藥物,讓我們陷入幻覺,而打開窗戶是必要步驟之一。搞不好校長和修司根本是一夥的,他叫修司從外面將某種迷|葯熏入屋內,讓我們產生幻覺,然後再自己除去修司。」
「而且不知為何都發生在二月。」
「答對了。」憂理苦笑說,「就如那晚校長說的,前任校長將開學與畢業都訂在三月,但那時的規定沒那麼嚴格,有時會視學生情況,接受其他時間入學的轉學生或新生,而其中就有一個二月入學的特例。」
「找到了!理瀨,過來吧!」
「他生活在與世隔絕的環境中,應該不會相信算命或幽靈之類的事,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需要算命,與其相信毫無根據的占星術,不如靠自己的腦袋計算思索還比較快。」
「是的。」
決定講明一切的憂理卻突然丟出一個問題,令理瀨有些意外。
習慣一早醒來,先拉開窗帘眺望凸窗外的風景。
「……在這座涼亭後面?」理瀨問正在探看石壁後面的憂理。
理瀨嘆了一口氣,呼出來的氣白得嚇人。至少動一下也好,每天都頂著覆滿厚重雲層的天空,連陽光是什麼顏色都快忘了。
「咦?」看到憂理非常認真地點頭,理瀨驚駭不已,「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