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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棄不棄寧遠,這是個問題

第六章 棄不棄寧遠,這是個問題

農民軍打得很順利,勢如破竹,「近逼畿甸」。農民軍在進軍途中,不斷散發討明檄文,並向明兵部轉送通牒,表明他們決心與明朝「非你死,即我亡」的堅定立場。
吳襄把胸脯一挺,高聲說:「臣揣賊據秦晉未必來,即來亦遣先驅嘗我耳。若逆闖(指李自成)自送死,臣子必生擒之以獻陛下!」
農民軍一路上近乎瘋狂的舉動,讓明朝政權感到震驚與恐慌。崇禎上朝時,對眾臣不住地嘆氣道:「卿等能無分憂哉!內帑如洗,一毫無措,民窮財盡。」崇禎說出這番話,說明在他自己心中,也對這個政權感到深深的失望與無奈。
吳三桂很無奈,那三城的命運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他眼睜睜地看著清軍把它們一一攻克。他常登上城樓,舉目遠眺,觀察清軍動態。在大道上,清軍的哨探不斷出現,遠處山巒上的烽火台、哨所、台堡等都已被清軍奪下。吳三桂常不由自主地想,將來會是什麼樣,他該往何處去?他開始有些迷茫起來。他依然謹慎地關注著局勢的變化,同時他也非常清楚地意識到,在三城失守后,繼續死守寧遠已無實際意義,硬要死戰下去,最多只能在死後博個忠臣的虛名,這絕不是他想要的。
松山戰役後到皇太極去世前,有一年多的時間,這段時間中,清軍對寧遠一直沒有發動像樣的進攻。原因有多種,其一,皇太極希望利用祖大壽及其他降將與三桂的親故關係勸其投降,可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寧遠。另外他的父親和他本人曾兩次攻打寧遠,都以失敗告終,寧遠的城堅炮利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強攻寧遠在他看來絕非上策。在袁崇煥死後,吳三桂是他遇到的最難纏的對手,對於這樣的硬茬,逼急了反而會激起對方死拼的決心,所以他寧可多花些時間苦口婆心地勸降,只要能勸降成功,花點時間和精力都是值得的;其二,松山決戰後,他派自己的弟弟阿巴泰等為「奉命大將軍」率軍進關作戰,此時若發動對寧遠的進攻,兵力怕是捉襟見肘;其三,皇太極本人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太好,總是生病,而他深為寵愛的宸妃又剛剛去世,他的情緒一落千丈,這些都大大削減了他在軍事上大幹一場的興趣;其四,崇禎十六年(1643年,清崇德八年)八月,皇太極突然病逝,他的第九子,年僅六歲的福臨即位,第二年改元順治。因新皇帝年紀太小,眾議:以鄭親王濟爾哈朗與和碩睿親王多爾袞攝政。同時為皇太極大辦喪事,清軍在這一時期基本停止了軍事行動。寧遠算是過了一段安靜的好日子,這點和平安寧的時間就像是撿來的。
吳三桂得了陳圓圓,也不免俠骨柔情,但關外警報不斷,崇禎又催促吳三桂從速離京返寧遠。他只得別了嬌妾,趕赴關外。
放棄寧遠對於朝廷來說,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但畢竟利大於弊,並且皇帝心中也是這樣打算的,但弄到最後竟然搞出這麼一出鬧劇,其實並非偶然。
吳三桂會做出怎樣的抉擇呢?
第二天一大清早,李自成命手下搬運福王府中金銀財寶以及糧食,人拉車載,數日不絕。
福王被帶到李自成處,嚇得立刻跪倒在地,叩頭如搗蒜,把腦袋磕得青紫,哀乞饒命。李自成放聲大笑,看著堂下跪地哭喊饒命的三百斤肥王爺,他厭惡至極,心想這豬狗不如的東西一刀劈了算了。但從小挨餓吃苦長大的李闖爺,覺得就這麼把這肥豬殺了、扔了太可惜,這一身肉可不能浪費了。他讓手下先將福王囚禁起來,又命人找來幾個入伍前曾做過庖廚的士卒,命他們好好料理這上等原料。這幾個庖廚估計見過點世面,不像是鄉下小飯店混出來的,可能在某省城的大飯莊干過,他們在農民軍里是最底層的士兵,如今得了闖王的命令,能親自為闖王效命,那真是受寵若驚。可能是過於激動或是踴躍積極得過了頭,他們的做法極大地顛覆了常人的想象。他們先將福王剝光洗凈,再用小刀將其毛髮盡數刮乾淨,連陰|毛都沒放過,然後拔去指甲,以藥水灌腸,不到兩日就讓福王徹底排去肚中糞便,福王多年來患有便秘,沒想到臨死前卻讓人家給根治了。
吳襄一臉正氣地分辯道:「賊聲言百萬,實不過數萬耳。中原烏合,未遇邊兵交手戰。」又說以往諸將所部都沒啥戰鬥力,與農民軍交手非潰即降,帶多少人去就差不多給對方增加多少兵員,朝廷反倒成了農民軍https://read•99csw.com的運輸大隊長,農民軍越來越多,所佔城池也越來越多,而各地官軍卻是越來越衰落,失地不斷增加。他還提到李自成之所以這麼狂妄,手下連福王的肉都敢吃,就是因為他們還沒有遇到真正的對手。他向崇禎拍胸脯保證:「若以臣子之兵當之,直成擒耳!」說完這話,吳襄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因為提到慘死的福王,好像不能就這麼一晃而過,於是他裝作很悲傷的樣子,泣道:「福王殿下真是死的好慘!」接著又用衣袖使勁擦了擦臉。
農曆大年初一,李自成在西安正式稱帝,國號大順,改元永昌。封牛金星為天佑殿大學士、丞相,封宋獻策為軍師。設置尚書、直指使、統會、從政、尚契司、驗馬寺、知政使、文諭院、弘文館、諫議、書寫房等官職,並以五等爵位大封功臣。李自成稱帝改元,標志著農民軍已從一支單純的軍事組織逐步發展成為一個政治組織,表明它已成為一個新興的政權,具有了改朝換代的能力和準備。大年初八,農民軍將士在痛痛快快度過一個「黃金周」后,在李自成的率領下自西安出發,東渡黃河,分兩路向北京進軍。一出山西,經太原、寧武、大同、宣化等地,殺向居庸關;一出河南,經衛輝、彰德諸府,入河北,經邢台、河間,殺向保定。然後準備兩路大軍會師于北京城下。
崇德八年九月十一日,鄭親王濟爾哈朗、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統領大軍,帶著紅衣大炮及各種火器自瀋陽出發,直奔寧遠。
這幾個廚子把福王里裡外外弄乾凈后,又宰殺了幾頭鹿,將鹿肉與活的福王放在一口巨鍋中慢燉。巨鍋下烈焰騰騰,這燒火用的柴火也是現成的,都是王府中用各種上好木料做成的精美傢具,這鍋據說也頗有來歷,是從洛陽郊外迎恩寺運來的「千人鍋」,鍋內撒滿姜、蔥、蒜、桂皮、花椒以及無數高湯燉煮用料,奇香撲鼻。光著頭還有屁股的福王在鍋中不停地撲騰,時而竄上水面,時而沉入水底,邊嚎邊叫,好不凄慘。每當他剛抓住一隻浮起的梅花鹿屍體喘息時,大鍋旁圍觀的眾多農民軍士兵就立刻用長矛刺其胳膊,福王便不得不慘叫著放開手,重新在熱湯中游泳,與鹿肉齊飛,與湯水、花椒共一色。約一個時辰后,福王朱常洵以及鍋中數只梅花鹿已被煮得爛熟,眾人忙將闖王請出,為拍馬屁,那幾個庖廚請闖王為這道菜賜名,闖王想了想說道:「朕就給此菜賜名——福祿宴!」話音剛落,底下一片歡呼聲,農民軍將士高呼:「闖王萬歲!萬歲!萬萬歲!吃他娘,喝他娘!闖王來了不納糧!闖王來了吃福王!」
濟爾哈朗想乘勝擴大戰果,派護軍統領阿濟格尼堪率部攻擊中前所。守城的明軍總兵黃色在得知前屯衛已陷落後,竟棄城而逃。清軍輕鬆拿下中前所。
「百萬!」吳襄乾脆利落地答道。
招不到足夠的新兵,而各地官軍幾乎每天都在打敗仗,看到這種情形,崇禎感覺到自己快要崩潰了,他想來想去,朝廷里還能打打的似乎也只有吳三桂了,吳三桂年輕有為,肩負重任,守邊多年,實戰經驗豐富,若調此將入關興許能力挽狂瀾。崇禎的想法並不高明,不過在當前這種情況下,倒也算務實。崇禎十七年(1644年)正月十九日,他在廷議中提出這個想法,詢問大臣們的意見。吳三桂在當時的高級將領中還是有些名氣的,大家都知道他還算是比較能打的,他的部隊更是被美名為「關寧鐵騎」,原本調他進關與農民軍作戰應該是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但讓崇禎意外的是這件事進行得並不順利。
崇禎一聽「百萬」,差點沒從龍椅上蹦了起來。忙驚問:「即論三萬(人),何用多餉?」
他又問:「需餉幾何?」
明崇禎十七年,清順治元年,公元一六四四年,在歷史上這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年。
而兵部尚書張縉彥說的話則更高明:「三桂之調不調,視寧遠之棄不棄,兩言而決耳。」話很簡短,點到要害,但他自己並不表態到底該不該調吳三桂部入關。看見這些智商並不比自己差的大臣們的精彩表演,崇禎在心裏氣得直發抖,最後只得親口說出自己的決定:「收守關(山海關)之效,成蕩寇之功,雖屬下策,誠亦不得已之思。」好歹皇帝自己終於做出了決定。不過陳演仍然擔心崇禎到時翻臉不認賬,他read•99csw•com又召集閣臣們會議,大臣們浮議一通,沒一個說真話,有主張不可調的,有持兩可的,有主張南遷的,意見歧出,莫衷一是。陳演看此情形,又繼續把責任下推:「請行督、撫、鎮再議寧遠棄后,關(山海關)門作何守法?軍民作何安頓?」崇禎看問題還是沒得到解決,只得下達諭旨:「差官前去,及取回奏。」
這時崇禎想到,是不是到了調邊防軍進關與農民軍作戰的時候了,但他有顧慮,對李明睿說:「此時兵在關門,大將俱在各邊,調遣甚難,奈何?」李明睿表示:「關門兵不可盡撤,各邊大將不可輕調。」他建議就在近京八府處招募士卒,但在「府庫殫竭」的情況下,招募工作進行得極不順利。
崇禎坐在龍椅上無可奈何地想了想,如今國庫空虛,如何能拿出百萬兩白花花的現銀呢?他有氣無力地說道:「國庫只有七萬金,搜一切金銀什物,補湊二三十萬耳。」
吳襄進京后被授予提督御營的要職,崇禎很清楚吳三桂手握重兵,關外軍務全靠他,這次重用其父,一是籠絡他,二為牽制他。吳三桂的親朋故交很多已降清,難保吳三桂不受這些人影響被清廷招降,但如果他的父親及家眷都在京城,吳三桂做任何事前都得掂量掂量。
把吳三桂及其部隊調入關內作戰,事實上也就等於把寧遠放棄給清軍,崇禎這個死要面子的皇帝,很怕在史書上落下個不戰而棄祖宗之地的罵名,不過一向很有點小聰明的他希望把這個「棄地」的責任推諉給諸臣,讓他們來共同承擔。他很虛偽地和大臣們講,此次只調吳三桂和五千兵馬,關外余兵尚多,尚可維持局面,但又說此等重大軍機應行與否,原應先生們主持擔任,未可推諉,延緩誤事。崇禎兩句話,就把這樣的軍國大事輕飄飄地推給了諸臣。
吳三桂的挂名舅父祖大壽在降清后,曾建議先取中后所,俘獲吳三桂的家眷做人質,以脅迫他投降。但吳三桂遠比祖大壽想的聰明,在清軍攻城前,他已命人將其家眷撤離中后所,不久后他的父親便攜著家眷進京享福去了。
崇禎張大了嘴巴幾乎合不上,軍隊里那點貓膩,他一向是知道的,只是現在吳襄說出的情況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二十多天寶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調吳三桂的事還是沒定下來,但農民軍卻已於二月八日攻下山西首府太原。消息傳來,京師為之震動。邊鎮各督撫得到徵求撤寧遠意見的諭旨后正在琢磨這事該怎麼回奏,軍人在關鍵時刻往往還是有別於政客的,薊遼總督王永吉對楊鶚嘆道:「上(崇禎)倚吾薊門一旅,今所調習整練者幾何?而可以御賊計,莫若搬關外四城而守關。召吳帥三桂之兵亟入,以衛京師。都下公卿莫肯先發,吾兩人于責無所諉,其何可以不請!」楊鶚對他的話表示贊成,他們以兩人的名義給崇禎上了一份奏疏,建議請撤關外四城。奏摺是這樣寫:「前後屯失守,寧遠孤懸二百裡外,四面阻敵,防禦極難,且寇氛日迫,三輔震驚,宜撤寧遠,令吳三桂統邊兵守山海關,即京師有警,關門之援可旦夕而至也。不獨寧遠軍民欲入關內以圖存,即山海軍民,亦欲借寧遠兵力以自助。請敕鎮臣吳三桂料理。」
吳襄也不含糊:「百萬猶少言之也。三千人在外,皆有數百莊田,今舍之入內,給何地屯種?額餉少十四(個)月,作何法請補?關外尚有六百萬生靈,委之非算,今驅以同入(關),用何道安插?推此而論,百萬(兩)恐不足以濟,臣何敢妄言!」
吳三桂非常明白寧遠的危險境地,但多年浴血沙場的經歷使他在任何時候都臨危不懼。他雖處孤危之地,但畢竟城池是易守難攻的,如今寧遠還在他的手上,而朝廷也已全力加強寧遠的防禦。崇禎十五年四月初,在松山失守兩個月後,崇禎任命原兵部左侍郎范志完為督師,總督遼東寧錦軍務兼巡撫以收拾殘局,穩住陣腳。四月十二日,崇禎更是親自發下手諭,指示範志完「寧遠守御以積峙糧餉」最為重要。松山戰役后,明在關外僅剩前屯衛、中前所、中后所及寧遠四城,若寧遠失守,其他三城根本無可能守住,而若其他三城失守,寧遠也很難獨力支撐。因此,崇禎特彆強調對寧遠的防禦,要兼顧其他三城,多積貯糧餉,做固守的準備。崇禎發帑金十二萬,戶部發銀三十萬兩,再調天津漕米、錢糧陸九-九-藏-書續運至寧遠。依指示這些錢糧將「酌量分貯各城,俾處處有備,庶保無虞」。四城原存貯的糧食,七成給三桂,三成給白廣恩、李輔明所部。如吳三桂能招募到新兵,可按戶給食。
在短時間內,寧遠就集結兵力三萬餘人,軍需物資等也得到根本保障,防禦能力自是大大增強。崇禎很清楚守住寧遠的戰略意義,凡是吳三桂所奏請,無不允准,他視吳三桂為遼西安危的保障。儘管此時李自成、張獻忠農民軍也鬧得很兇,明朝廷的危機日益加深,但崇禎寧可調白廣恩等將進關增援,也不讓吳三桂離寧遠一步,同時朝廷盡全力加強寧遠的戰備。
崇禎心中暗自苦笑,他知道老吳是因為害怕承擔責任所以才這麼說。他非常誠懇地解釋說:「此朕為國家大計,非謂卿父子棄地也。」同時又提到農民軍的問題:「賊勢甚迫,料卿子方略足以制之乎?」
最是無情帝王家,其實崇禎對這個被人吃掉的胖叔叔並沒有啥感情,甚至對他的印象都很模糊,此時他可沒有興緻看吳襄拙劣的表演,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如果農民軍真的打進北京,就得輪到他自己被吃掉了。他急著詢問吳氏父子的兵力:「卿父子之兵幾何?」吳襄忙頓首請罪:「臣罪萬死!臣兵按冊八萬,核其實,三萬餘人,非幾糧不足以養一兵。此各邊通弊,不自關門始也。」大家可能覺得很奇怪,這老滑頭吳襄今天怎麼老實起來,其實道理很簡單,軍中這點破事其實皇帝心裏完全明白,只是皇帝與邊將之間心照不宣罷了。而現在到了要他父子玩命的時候,自然要把實情說出來,一是要讓皇帝明白,老子手下就那麼點人,你對我期望值不要太高。二是要讓皇帝明白現在形勢的危急,好與皇帝討價還價。崇禎又問:「此三萬人皆驍勇敢戰乎?」吳襄說:「若三萬人皆戰士,成功何待今日?臣兵不過三千人可用耳。」
吳襄進京后,局勢仍然在朝壞的方面發展,崇禎和大臣們商量來商量去都拿不出一個有效的對策。每天君臣問答,章疏雖不少,但要麼是不切實際的坐而論道,紙上談兵,要麼就是相互扯皮,敷衍塞責。有一天一個叫李明睿的官員上了道密折提議:「惟有南遷,可緩目前之急,徐圖征剿之功。」雖然崇禎早有此想法,但都城南遷,事關國家根本,他擔心遭群臣反對,於是舉行廷議,徵求大臣們的意見,最後眾臣中有不少持異議,崇禎又是個優柔寡斷的人,這遷都的事也就無限期推遲下來。
松山決戰後,寧遠已成為清軍必攻的目標。但奇怪的是,此時遼西走廊呈現出極其反常的平靜,未發現清軍有發動大規模進攻的任何跡象。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吳三桂隱約覺得這種平靜很可能是一場更大規模戰鬥的前兆。
在錢糧充足的情況下,吳三桂等將又向朝廷請示增撥弓箭、槍炮、盔甲等軍需物資。四月二十日崇禎批示兵部:「即速察發。」兵部不敢遲緩,令兵杖局迅速籌辦,由兵部差官「速解赴軍前,以資援剿之需,萬勿延緩」。
看吳襄說得這麼自信,崇禎雖將信將疑,但心稍微放寬了些。不過崇禎也知道,這世上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幹什麼都是要錢的。
吳襄這個大忽悠竟然把一向疑神疑鬼的崇禎都給說動了心。這些年剿殺農民軍,崇禎沒少花錢花心思,但農民軍不但沒給剿滅,反而日益發展壯大,到了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吳襄所述官軍之窩囊,倒也是實情。吳氏父子所部沒同農民軍交過手,也就沒有任何敗績,他吹噓自己所部如何英勇善戰,甚至能活捉李自成,這就如同給崇禎打了強心劑,燃起生的希望。不過在是否放棄寧遠這一當前最緊迫的問題上,吳襄始終不願坦率而言,這讓崇禎也很無奈。
九月二十四日傍晚,清軍越過寧遠,首先攻擊中后所城。清軍先填平壕塹,蜂擁至城下,用雲梯、捱牌攻城,后又用紅衣大炮轟擊城牆,激戰一夜後於次日攻下此城,生擒明軍游擊吳良弼、都司王國安等,並斬殺于城樓之上。此戰清軍殲滅明軍馬步兵約四千五百餘人,俘虜約四千餘人。接著,九月二十九日清軍轉攻前屯衛,十月一日破城,明軍總兵李輔明、袁尚仁等戰死,明軍損失約四千餘人,被俘約二千餘人。
其實崇禎這個人智商上是沒什麼問題的,他主要是心理有問題。可惜那時候既沒有心理諮詢師也沒有心理醫生,就算有,出於怕掉腦袋九-九-藏-書的顧慮,恐怕也沒人敢給他治,所以崇禎的心理問題隨著年齡的增長也就越來越重。
萬般無奈下,明朝廷于崇禎十七年正月初將吳三桂的父親吳襄調京候用,吳襄得旨后即攜帶家眷進京。從表面看,此次調動是因為「秦寇勢迫,調襄入京協守」,實際上遠沒有這麼簡單。此次調吳襄入京之前,他作為「老幹部」已退居二線,在家賦閑多年,並且因朝廷財政緊張,就連他的「俸廩」也就是離休金都給取消了。崇禎十六年十一月,經薊遼總督王永吉奏請崇禎,說那吳老幹部雖不缺那點離休金,可畢竟人家是為朝廷奮鬥多年的人,這麼干實在是讓人寒心,以後還會有誰為朝廷賣命,更何況吳三桂還替朝廷守著大門,責任重大,在這種情況下更是不能這麼對待人家老子,朝廷財政再緊張也不缺老幹部那點離休金啊。
其實這已經不是明朝第一次領教李自成的狠了,崇禎十四年(1641年)正月二十日,農民軍攻克河南洛陽,這是明朝福王府所在地。福王是崇禎皇帝的親叔父,明神宗最寵愛的兒子,他原本早已準備好了老百姓的衣服,逃出城去並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只怪他自己太貪吃,硬是給吃出來三百來斤的分量。那年頭老百姓不餓肚子就算不錯了,誰能有他那麼大塊頭啊,他想裝窮都裝不像。
在調不調吳三桂部這個關係到寧遠是否放棄,涉及朝廷安危的重大問題上,崇禎作為皇帝本應拿出一個帝王應有的勇氣、智慧與魄力乾綱獨斷,但現在他卻有意推卸掉這個責任,讓自己的大臣們來負責。不過這些大臣久經官場,能混到現在的高位,能混到這把年紀,個個都是人精,這些官油子們深知這位聖上的險噁心術,所以誰都不願冒殺身之禍來隨皇帝的心愿。他們與皇帝玩起了太極推手,唱足高調來應付此事,巧妙地把這個能燙死人的火球又踢給了崇禎。
崇禎有些暈,苦笑著說:「逆闖已百萬,卿何言之易?」
吳襄操著一口東北話一本正經地說:「祖宗之地尺寸不可棄!」
中國人愛面子是出了名的,中國的皇帝愛面子自是更甚。崇禎在眾多皇帝同行中算是個虛榮心極強的人,總怕被後人揭短。愛惜自己的羽毛原本是件值得讚揚的事,但崇禎這個人混蛋就混蛋在他為了自己的面子可以不顧一切,當有什麼事出了問題時,他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把責任全都推到經辦大臣的身上,甚至不惜陷人于死地。
但撿來的東西又總是容易失去的,在皇太極死後僅一個月左右,濟爾哈朗、多爾袞與諸王貝勒大臣便做出了攻打寧遠的決策,凡出征的將領大臣均先除喪服,為出征做準備。清軍此次的作戰計劃是這樣的:首先是攻取寧遠以西至山海關之間的中前所、中后所、前屯衛三城,以切斷寧遠與大本營山海關的聯繫,從而把寧遠徹底孤立起來,再集中力量發動決定性攻擊。
王永吉跟皇帝說的話自然是極為含蓄委婉,不會像筆者說的這麼直白,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崇禎聽后覺得有理,並且停掉吳老幹部離休金的事並不是他主使的,這事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當即批准給吳襄恢復「俸廩」,不但是恢復,而且把以前停發的「俸廩」一次性全部補上。並且在給吳襄的旨意中還特別提到停發「俸廩」並不是他的旨意,他已責成相關部門徹查此事,一定要給相關責任人嚴厲處分。這次事情后,朝廷官員中就開始流傳著一個笑話——再窮不能窮幹部。
「此三千人非兵也,乃臣襄之子,臣子之兄弟,臣自受國恩以來,臣所食者粗糲,三千人皆細酒肥羊,臣所衣者布褐,三千人皆紈羅紵綺,故臣能得其死力。」
當晚眾多農民軍士兵們飽餐了一頓,度過了他們有生以來最愉快也是最激動的一個夜晚。更加令人感動的是,闖王為了體現他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竟然不肯吃這等美味,說是要留給老百姓和普通士卒吃,后在眾人極力勸說下才勉強喝了兩小碗湯。
崇禎將王永吉的奏疏拿出來給大臣陳演、魏澡德等人看。陳演、魏澡德既感到驚訝,又在心中暗笑王永吉、楊鶚的迂腐。他們一如既往地不發表意見,但為了表示自己老成穩健及對朝廷高度負責任的態度,又可笑地提出,此議應徵求各撫鎮將的意見后再定奪。兩人出宮后私下竊議:「上有急,故行其計,即事定以『棄地』殺我輩,且奈何?」吏科都給事中吳麟征還算清醒,https://read.99csw.com向崇禎奏道:「此何時而可顧後患!」他表示完全贊同王永吉的建議。崇禎見仍沒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又在德政殿召集科道九卿諸臣會議,討論到底該不該放棄寧遠。在諸多大臣中,只有大學士范景文、倪元路、朱元俊等少數幾人支持王永吉的意見。吳麟征說:「寧遠孤城,其勢必棄,今日棄之為棄地,明日棄之為棄人。棄地已不可,棄地兼棄人更不可。吳三桂勇將宜收用,(不可)委之敵人。今寇旦夕至,若使來捍京師,一舉兩得。」他要求六科共同署名,卻無人響應。吳麟征不禁哀嘆,只得獨自署名,將這一奏疏交於崇禎,但崇禎卻扣下這道奏疏,既不批示,也不下發。見此情形,吳麟征又補充一疏,寫道:「邊臣不可令有懼心,尤不可令有死心。臣讀三桂疏,言切情危,若有格格不忍言之意。臣知其有懼心,始以裹屍自任,終為父弟乞恩;臣知其有死心。今寇勢方張,不早徙近,捍衛京師,何所恃乎!」
「三千人何以當賊百萬?」崇禎有些結巴地問。
有句老話叫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崇禎在皇帝的崗位上混了這麼多年,這打仗的事多多少少他是知道一些的。目前的形勢其實也很明朗,將吳三桂所部從寧遠撤出,然後集結于山海關至北京近郊一帶,這是最合適的。吳麟征的奏摺中也寫得很清楚。但是那些狡猾的大臣們出於自身利益考慮,死抱成規不放,以所謂棄地為恥,而不顧農民軍已日益逼近京師的現實,頑固反對放棄寧遠。有趣的是這些人還特別介意別人尤其是崇禎看出他們的自私,這時又想出一個新花樣,讓崇禎召見吳三桂的父親吳襄,看看他對這個問題怎麼說。
首先發言的是首輔陳演,他冠冕堂皇地聲稱:「一寸山河一寸金,錦州告急,寧(遠)兵萬不可調,寸土也不能丟棄。」強烈表示不同意放棄寧遠。他的聰明之處還在於,他表面上並不與皇帝直接對抗,反而稱讚崇禎的主意可取,但同時又婉轉地表示:「第關(山海關)寧(遠)迫切神京,所系尤重,三桂兵五千為奴(指清兵)所畏,不獨寧遠恃之,關門亦恃之,雖緩急未必能相救,而有精兵在彼,人心自壯。倘一旦調去,其餘皆分守各城堡之兵,未必可用也,萬一差錯,臣等之肉其足食乎?此真安危大機,臣等促膝密商,意皆如此,實未敢輕議也。」最後,他誠惶誠恐地表示:「臣等迂愚無當,誠不敢以封疆嘗試,伏乞聖裁。」反正繞來繞去說了半天,還是要皇帝自己拿主意。
福王跑出城沒多遠,便讓農民軍追上認出,押回城內時正遇到被俘的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即將被處斬。呂尚書見福王垂頭喪氣的樣子,忙激勵道:「名義甚重,王爺切毋自辱!」同時不斷高喊:「李闖,逆賊!」英勇就死。呂尚書人頭落地,身首異處,福王嚇得尿了褲子。
前屯衛等三城失陷后,從錦州至山海關四百裡間只剩下寧遠這座孤城。雖然濟爾哈朗、阿濟格在奪取三城后並沒有立刻向寧遠發起攻勢,但寧遠毫無疑問已處在清軍的包圍之中。城內人心惶惶,不斷有逃跑及降清的事發生。崇禎十六年十二月,守備孫友白從寧遠逃出,向清軍投降,受到優待。寧遠城和吳三桂的處境更加兇險。
松山決戰,明軍大敗,清軍連克松山、杏山、塔山、錦州四城,明朝苦心經營二十余年的寧(遠)錦(州)防線因此瓦解。錦州作為這條防線的中樞一節現已落入敵手,而寧遠則孤零零地面對著清軍的直接威脅。如今清軍手中距寧遠最近的城池是塔山,兩城相距不過百里,騎兵奔襲用不了幾個時辰,清軍攻打寧遠,已是不可避免。清軍攻取錦州四城后,對明軍已無顧忌,他們不但自由來往於四城之間,而且可以沿著大道,越過寧遠,直達山海關。在山海關與寧遠之間,明朝還有前屯衛、中前所、中后所三城,但這三座城池兵力薄弱,防衛空虛,自保尚難,更談不上對寧遠的增援,寧遠在事實上已成為一座孤城,它的命運似乎已被清軍牢牢掌控。這是寧遠自天啟六年(1626年)以來,近二十年中最危險的時期,它能逃過此劫嗎?
崇禎很正式地在中左門召見戶兵兩部和吳襄,徵詢「棄地守關策」。
雖然崇禎心中更偏向于放棄寧遠,同時這也是京外大多數督撫的主張,但朝中眾多重臣們仍抱定「棄地非策」的意見。這件事折騰了一個多月,最後什麼結果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