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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橫行不法

第十一章 橫行不法

魏相來到領尚書事房,看見李尚書正在專心致志地整理奏章。魏相一看,封面上寫的都是「彈劾霍家」、「狀告霍家」的字樣。魏相敲了敲桌案,李尚書抬起頭看見是魏相,慌忙把奏章收了起來,說:「宰相請原諒,霍將軍交代過,這些奏章沒有經過他批准,其他人都不能看。」魏相說:「我是一國之相,日理朝事,秉政執綱,難道也是他人嗎?」李尚書搖搖頭,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魏相只好搬出劉詢這塊硬牌子:「我是奉皇上的口諭來取這些奏章的,你要不要我調皇家侍衛來執行皇上的命令。」李尚書被嚇住了,但依然不敢把奏章交給魏相。魏相也不難為李尚書,只得回稟劉詢。劉詢大怒,說:「以後凡是重要奏章,只要寫上『親啟密奏』四字,可直接送到朕這裏。」魏相對霍家總管大鬧相府懷恨在心,別有用心地提醒劉詢:「皇上是不是要把霍山掌管宮廷機要的權力收回來?如果是這樣,臣擔心會引起霍家的懷疑的。霍家現在還掌握著軍權,會不會鬧出亂子?」
將相結怨魏相當宰相后肩負了治國重任,不能不憂慮霍家的權勢和霸道。他早就聽說霍家子孫身居高位但狂傲奢侈、放縱不羈,已經引起了朝廷上下的強烈議論。這不僅不利於國家,也威脅著他的相位。於是上密奏說:「以前大將軍因為輔佐先帝和陛下,安定劉家江山有功,先帝和陛下已經給了他最大的權力和最高的榮譽。可是對他們的子孫不可這樣。我聽說魯國季友,晉國趙衰,齊國田完都有功于朝廷。魯王、晉王、齊王不僅對他們的功勞有回報,而且對他們的子孫也給了很大的權力。可是結果如何?季家在魯國世代專權,趙家瓜分晉國,田家奪取齊國政權。孔子在《春秋》中說,臣僚的世襲制度是國家禍亂的一個重要原因。如今,霍家既然有三位侯爵封號,就不要再給他們政府的職務。」
在這幾天的觀察中,霍禹發現上官雄就是他要的三個條件中最好的人選。他輕功好,能潛入張安世的住宅;他來自外地,沒有人認得他,一旦不成功,容易逃脫;他是他的親外甥,對劉家有切齒仇恨,自然會不惜生命去完成這項使命。但他不主張上官雄去刺殺皇帝,因為現今皇帝還是他的妹夫。他不想當皇帝,只想要回本該屬於他的那個大司馬、大將軍的高位和權力。只有把張安世除掉,軍政大權仍然會像以前父親在世一樣掌握在霍家手裡。他拐彎抹角地把上官雄的刺殺目標引誘到謀害張安世身上。上官雄畢竟年輕無知,經舅舅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道理,向舅舅保證:「只要能報我家的仇恨,一切聽舅舅的。」
霍禹驚異地問:「你殺人了?」
淳于衍自殺死無對證。霍顯一下子高興起來。
高昂早已覺察到新皇帝對他的不信任和疏遠,就是善意,也會被好心當作驢肝肺。他終於迴轉身不再緊跟新主子,悻悻地回了未央宮。
果然被霍山說中了。與此同時,劉詢也收到同樣告霍家的奏章。奏章上寫著「臣多次上書告發霍家橫行不法貪污受賄的罪行,就是不見皇上的迴音,懷疑是被領尚書事房扣押,不得不呈密折託人帶進宮……」劉詢正在掩卷沉思,魏相進來了。
禁衛副官李期悄聲對姜樹說:「這樣吧,我來替班,你陪侯爺到上林苑去玩玩。」姜樹小心翼翼地喊著:「侯爺!」霍雲擺擺手說:「你不用說了,我什麼都聽見了。未央宮如果出了事誰也擔當不起。」姜樹不在乎地說:「大天白日會出什麼事。」霍雲想想也是,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平靜,出不了什麼大事情,他有點猶豫。李期拍著胸脯保證說:「侯爺,你就放心地去吧,由我在這裏替你值班,不會有什麼事的。快去吧,玩玩就回來。」
范明友和鄧廣漢忙給她稽首行禮:「給岳母請安了!」霍顯步也沒停地邊走邊說:「我多日沒有見到皇后女兒了,我要進宮去了。」范明友和鄧廣漢看了霍禹一眼,霍禹目示他們阻止霍顯出門。范明友和鄧廣漢客氣地對霍顯說:「小婿是專門過來向岳母請安的。」「你們的孝心我領了。」霍顯一邊說著一邊向外喊著:「子方,我的車備好了嗎?」王子方在府外應道:「一切都準備好了,都在等太夫人上車哪!」霍禹急了,慌忙攔住說:「妹夫們是特意來看望母親的,母親就該陪陪他們。」霍顯邊走邊說:「有你陪就行了!」
劉詢看了黃霸託人送出來的奏章,氣得臉色鐵青,立即派人去解救黃霸。去人無功而還。劉詢詢問原因,去人搖著頭說:「我們查到了逮捕黃霸的手諭是霍雲簽發的。」劉詢馬上派魏相去勘問霍雲。霍雲連宰相也不放在眼裡,卻說黃霸犯的是誣陷罪,應該下獄。劉詢下密旨調查霍雲和胡山的關係。原來胡山是霍光的侄孫女婿。劉詢同時還接到了狀告光祿大夫張朔(霍光姐夫)、宮廷禁衛副司令王漢(霍光孫女婿)買官賣官、貪污受賄、欺壓百姓的奏摺。
霍禹連連讚賞上官雄的有勇有謀,兩人靜等著張府傳出張大將軍喝茶中毒而死的好消息。果不出所料,第三天朝廷上下都在議論張府出事了,霍禹暗暗竊喜。沒想到,張安世突然又出現在朝會上,是張夫人當了替罪羊。霍禹的心一下子又冰涼了。上官雄也灰心喪氣,怪罪這是天意。
儘管高昂對他畢恭畢敬、事事順從、一步不離地殷勤地侍奉著他,他還是認為高昂在監視著自己。他是霍家的人,跟著霍光在朝廷上走動了二十多年,心裏只有霍家,哪怕是好心好意催促他下朝後多回後宮見見霍皇后,劉詢也認為他是在給霍家辦事。這不,他又跟上來了。
胡山沒有想到衙皂們帶來的是他的兒子胡逸,一下子傻了。
繞過宅院,前面陡然一片光亮,波光粼粼的湖水出現在面前。那是一座比未央宮裡的滄池還要大的人工開挖的大湖。
建造總管李賞引領著霍顯、霍禹、霍山、霍雲、馮子都、王子方來檢查和驗收,淳于衍也跟著來看新鮮。李賞一邊走一邊給主人介紹。他指著「左將軍府」說:「這是仿照未央宮裡的玉堂殿建造的。」霍禹心裏有事,並沒有對自己的新府邸感興趣,反而對門口兩邊蹲伏著的一對張牙舞爪的獅子感到恐懼,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彷彿那兩隻獅子隨時都會把他吞噬掉似的。李賞以為他不滿意,小心翼翼地問霍禹:「大爺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我馬上推倒重來。」霍禹揮了揮手,誰也弄不清他這手勢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霍顯看大家都愣怔在那裡,催促說:「往前走,看看我山孫的府第。」離開霍禹的左將軍府來到霍山的「樂平侯府」。李賞指著裏面的建築說:「這是仿效長樂宮裡長信殿的建築模式建造的。」霍山連聲稱讚:「不錯,不錯!門面大方,式樣也很新。」大家跟著又來到造工精細的「冠陽侯府」門前,李賞仰著臉試探著問霍雲:「將軍的府邸像不像未央宮裡的建章宮?」霍雲眯著眼,東瞧瞧,西看看。李賞以為霍雲要挑剔,手裡捏著一把汗,淳于衍也擔心地看著霍雲。他們知道霍府最不好伺候的就是這位侯爺。霍雲猛然在李賞的肩膀上拍了一掌,李賞嚇了一跳。霍雲大笑著誇獎說:「魯班在世,也不過如此。」李賞鬆了口氣,向淳于衍聳了聳肩,炫耀他的功績。淳于衍也放心地笑了笑。最後來到霍顯住的宅院。門牌上寫著「誥命府」。霍雲指著府牌說:「這門牌太小了,它應該比張安世的『右將軍府』大三倍,比哥的『樂平侯府』和我的『冠陽侯府』府牌九九藏書大兩倍,把這個取下來再做個新的。」李賞恍悟,拍著腦袋說:「是我疏忽了。」回頭對霍顯道歉:「誥命夫人要打要罰,我李賞都認了。」霍顯反而誇獎李賞:「這幾座官邸建造得有皇家氣派,不愧是個設計師。」
霍顯此時只知道淳于衍被捕卻不知道淳于衍招供和自殺的事。她打算去找皇后,想讓皇後走通廷尉監,再次放了淳于衍。雖說現在沒有了大將軍,可是有皇后在,她比大將軍的牌子只硬不軟。她梳妝完畢,侍女紅也通知車夫套好了馬車,正準備出門時迎面碰上了霍禹和兩個女婿。
上官雄看著舅舅不說話。
劉詢嘆了一口氣:「逮捕霍顯沒有那麼容易!」
上官雄點了點頭,咬住牙什麼也沒有說。
霍禹卻說,她留下了供詞。
黃霸大怒,喝斥胡山:「你竟敢目無王法,當堂毀掉證據,給我拿了。」
上官雄顧左右而言他:「有酒嗎?我想喝點酒。」
胡山奉勸黃霸:「這案已經過去了,大人何必再翻那些陳穀子爛米。」
劉詢說:「我要親自審訊淳于衍。」
上官雄看出舅舅的擔心害怕,拾起地上的血刀扭頭就走。
范明友說:「這關係著我們四家人的身家性命,她不說也得逼著她說。」
劉詢沒有聽取魏相的意見,一直認為他應該以高官厚祿報答大將軍的擁立之恩。
胡山說:「那是誣陷。」
李賞看出侯爺們對他的傑作由衷讚賞,心裏像扇扇子似的舒心,興緻勃勃地介紹著:「湖水把花園分成東西兩個區,東區以山水為主,建有石林山,山上有樓台亭閣,居高臨下,視野開闊,十里湖水盡收眼底,這是特為太夫人飯後茶餘建造的休憩之地。我知道侯爺們朝事繁忙,東區以後再看吧,咱們還是先到西區讓太夫人和侯爺們娛樂娛樂、放鬆放鬆、舒舒筋骨。」
霍禹想想也是,三人立即去見霍顯。
霍禹問兩個妹夫:「你們相信許皇后是太夫人指示淳于衍害死的嗎?」
當他聞報皇后病危跑進椒房宮時,許平君嘴裏大口大口地吐著血,滿身痙攣,向他艱難地伸出顫抖的手,想要和他說什麼,費了好大的力氣也沒有說出話。她的眼睛在漸漸瞪大,她的身子慢慢僵硬。她在極度痛苦中死去。劉詢每每想到這幅情景,心就像刀子宰割那樣疼痛,怒火就像火山暴發那樣按捺不住。好狠毒的淳于衍啊,他怪罪丙吉他們怎麼這樣疏忽,讓一個罪大惡極的劊子手自殺,逃脫了法律的制裁;他恨自己無能,至今還讓謀殺妻子的霍顯逍遙法外。他決定馬上剝奪霍家的軍政大權,而後逮捕霍顯。
「皇上,你往哪裡去?」
「你們不救淳于衍,我去找皇后救淳于衍!」霍顯說著又要走。
皇宮似的霍府官邸霍顯當上了誥命夫人以後,三天兩頭地往宮裡跑,遠遠就和守宮禁衛打招呼:「我是來看望我的女兒皇後娘娘的。」「皇後娘娘請我吃飯來了!」禁衛們無不點頭哈腰地巴結她:「太夫人您請進!」「誥命夫人慢走!」霍顯感到空前的尊貴和殊榮。可是,她並不滿足於自己百倍的身價,當看到皇宮的富麗堂皇和宮裡人的豪華奢侈時,再次激起她要重建霍府的慾望。這個慾望在十年前她第一次進宮去看上官皇后時就萌生了,但礙於霍光,不敢提出重建大將軍府的宏偉計劃。霍光一走,她就像被放出籠子的一隻母老虎瘋狂地蹦跳起來。
劉詢看完淳于衍的供詞無力地坐了下來。
范明友說:「我也是剛剛聽到這個謠傳,會不會是淳于衍栽贓陷害我們霍家?」
霍禹發現上官雄看的大部分是民間流傳的刺客故事,他問外甥為什麼專看這些書籍。上官雄直言不諱地說:「我家和劉家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不論是哪代皇帝只有殺他幾個心裏才暢快。」霍禹說:「我知道你家的悲慘遭遇,可是縱觀歷史,刺殺成功者寥寥無幾。聶政刺殺韓相俠累,落了個身首分離、暴屍韓市;荊軻刺秦王,卻被秦衛士亂刀分屍在秦廷之上。你知道為什麼嗎?」
自從許皇后被害以後,劉詢無時不在思念著自己的愛妻。
逮捕霍顯沒那麼容易對霍顯謀害許皇后的事因為投鼠忌器,劉詢一直壓在心底。現在要剝奪霍家的軍權正好是個借口,他開始親自過問這件事,立即召來宰相魏相和御史大夫丙吉。
扣押奏章未央宮禁衛司令官責任重大,必須天天到宮裡值班。霍雲過慣了放蕩不羈、閑閑散散的生活,怎麼熬得住宮廷里循規蹈矩的呆板日子。他一天到晚地發牢騷:「真沒意思,憋死人了。」他的隨身侍從姜樹獻媚說:「要不,小人陪侯爺到上林苑去打打獵?」霍雲不敢擅離職守,搖搖頭說:「這是值班時間,哪敢隨便出去打獵。」說完,仰靠在椅背上,望著室外的藍天、白雲,望著望著打起瞌睡來,發出驚天動地的鼾聲。大家都在一旁竊笑。
這件事被魏相告到了廷尉那裡。廷尉也懼怕霍家,最後不了了之。魏相從此對霍家有了怨恨。
霍禹站起身,威逼霍顯:「母親如果不願意講,我就走了。」范明友和鄧廣漢也站了起來,做出要走的樣子:「母親要進宮,小婿也就不打擾了。」
丙吉這才告訴劉詢「淳于衍昨晚自殺了」。
魏相和丙吉相互看看,誰都不敢說話。
霍禹說:「你就在這裏住下,但你必須保證足不出戶,不見霍府的任何人。」
這是淳于衍第二次被釋放。廷尉認為淳于衍是謀害許皇后的兇手,可是皇帝不表態,他們只好又把她放了。
霍禹決心實施第二套計劃,讓上官雄再次潛入張府暗殺張安世。但苦於張府加強了警戒,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這套方案只得暫緩執行。
丙吉一時疏忽了朝廷的軍權還掌握在霍家手裡。經劉詢這麼一說,也感到要逮捕霍顯並非易事。於是說:「陛下應該馬上收回霍家的兵權,而後再逮捕霍顯,這樣才能萬無一失。」劉詢心裏想的是剝奪霍家的軍權,嘴裏卻說:「大將軍屍骨未寒,朕就對霍家採取武斷措施,豈不是要引起朝臣的非議和朝廷的動蕩嗎?」魏相激劉詢:「難道讓許皇后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嗎?她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呀!」劉詢揮了揮手。丙吉知道皇上要一個人考慮這個問題,和魏相一起退了出去。
黃霸說:「這起案件不僅是個冤案還是個假案,法律不能不管。」
霍顯回過身,看見王子方站在她身後,高興得邊打邊埋怨:「你這兩年上哪兒了,怎麼一去不回,想死我了。」王子方笑著說:「其實我就住在京城。這幾年朝廷里發生的一切事我都知道。」霍顯問:「你都知道什麼?」王子方不笑了,臉色陰沉下來,嘆了一聲說:「這次我本不該回來,可是想到你對我的恩寵,哪怕是遇到滅頂之災,我也願意和你共生死同患難。」「什麼滅頂之災?」霍顯瞪了王子方一眼,生氣地說:「你怎麼一回來就說這些不吉利的話。」王子方說:「外邊對霍家傳言不少……」霍顯最不愛聽的就是那些傳言,揮了揮手說:「你不用說我也知道,有人就是嫉妒我們霍家的尊榮。不說這個了,你回來得好,正好幫我辦一件大事。」王子方對霍顯想什麼了如指掌,不等霍顯亮出底牌就說:「誥命夫人是不是要我監造霍大將軍府?」霍顯笑著說:「知我者王子方也。不過,我這次建造的大將軍府宅非同一般。」王子方開玩笑地問:「誥命夫人要造一座宮殿?」霍顯認真地說:「不敢說是宮殿,但從規模和氣派上要和宮殿一樣。而且什麼都要有,和未央宮、長樂宮一樣有花園、遊樂場,還要有像明read.99csw.com渠、太液池那樣能坐船遊覽的湖泊,讓皇后回來省親像在宮裡一樣舒服。」王子方一聽畏縮了:「我可沒有建造過房子,就是一個豬圈我也不知道怎麼蓋。誥命夫人得另請高明!」霍顯想想也是,王子方雖然聰明,但不懂建築行業,隔行如隔山,大將軍府這樣浩大的工程如果在他手裡弄砸了無法向霍府的人交代。她突然想起,淳于衍說過她丈夫好像在東京干過幾年大工程。她讓馮子都馬上把淳于衍夫婦找來,還特意備了幾個小菜在御花園的涼亭上款待他們。
上官雄閃身進來。微弱的燈光下,霍禹看見上官雄滿身血跡,手裡還提著一把沾滿血的匕首。霍禹認真地審視著上官雄。他也就十八九歲,長得粗粗壯壯。細細琢磨,上官雄也到了這個年齡。再看他的長相,既有點像他的二妹霍蘭又有點像妹夫上官安。
他們來到魏相府外才發現門楣上新刻著「魏宰相府」四個藍底金字,這才相信魏相真的當上了宰相。一個家丁鼓動說:「管他是魏宰相、王宰相、李宰相,我們霍家還怕他們不成。」其他家丁也附和著:「對,休管他是什麼宰相不宰相,打進去再說。」王總管在眾人的慫恿下把手一揮說:「上!」家丁們跑上台階,砸著相府的門。
他們沿著湖邊來到西區。西區場地寬闊,四角建著四座八棱飛檐亭閣,中間由曲廊連接著。李賞拍了拍掌,從亭閣里推出一輛輦車。眾人圍過去細看,輪子外緣是皮革包裝,車身全是錫金鑲嵌,不僅華麗而且輕便。李賞說:「這是特為誥命夫人做的。」霍顯高興地坐了上去。李賞又是一拍手,從另一座亭閣里冉冉飄出四個秀女,像嫦娥奔月似的飄到輦車邊,解下四條綢帶背在背上,慢慢拉動。輦車像只大船在水上行駛一樣平平穩穩地緩緩移動,霍顯坐在上面笑得前仰後合。輦車突然奔跑起來,霍山、霍雲、王子方、馮子都喊著叫著,跟在後面追趕著。霍顯在車上叫著:「舒服,舒服,比坐太皇太后的小馬車還舒服。」霍顯讓車停下,向淳于衍招手。淳于衍遲疑了一下,也坐進了輦車。霍顯對淳于衍說:「你丈夫建造大將軍府功勞不小,以後就留在府上當總管吧,月薪是一千石,級別相當於一個封國的宰相。」淳于衍感激涕零,連忙說:「我和李賞永生不忘誥命夫人的大恩大德,結草銜環也要報答。」霍顯又說:「你嘛,我還有重要任務交給你。」淳于衍的心一驚,霍顯是不是又要她干害人的事了。這次要害誰?她雖然驚異,但不害怕。皇后她都敢害,還有誰她不敢害的。她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不能戳破這層紙當霍禹聽說許皇后是霍顯和淳于衍聯手害死的消息后驚恐萬狀,急忙通知范明友和鄧廣漢秘密到他的府上商量這件事情。
「我已經回來了。」
兩班衙役都是槐里縣的公差,哪敢拿自己的縣太爺,一個個站著不敢動。胡山突然反咬一口,指著黃霸說:「他是個假公差,快拿下。」衙役們這次積極了,撲上去把黃霸從大堂上拉下來關進了監獄。
建造新大將軍府的總管確定以後,接下來就是籌集資金。霍顯叫來賬房,大略算了一下,就目前霍府的積蓄遠遠實現不了這個宏偉計劃。霍顯又找來了霍雲和任宣,三人很快達成了共識,那就是賣官。他們偷偷行動,不到一年就賣出五百頂官帽子,拿到了幾十萬兩銀子。霍雲還放風要修繕大將軍府,送禮的、贊助的絡繹不絕,白花花的銀子堆滿了霍家的倉庫。
霍顯先開了口:「大家都想想辦法,把淳于醫師救出來。」霍禹試探著問:「淳于衍不過給你治過幾次病,我們提升她丈夫當了霍府總管也算報答了她,至於淳于衍被捕不被捕,母親為什麼還要為她操這份心?」霍顯說:「朋友有難,自當相助。再說咱們不能眼看著人家蒙冤受屈,而見死不救呀!」霍禹說:「如果她沒有犯罪,不救也會被放出來的,救了,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讓外人懷疑我們霍家和淳于衍有什麼瓜葛。」霍顯嘆了口氣說:「你們都不願意搭救淳于衍,她怕是出不來了。」鄧廣漢有意問:「母親怎麼知道她出不來了?」
「對!」霍雲也給自己找到了借口,「再不練習騎馬,一旦有了戰事怎麼為皇家打仗。」說完大步走了出去,剛好碰上了老兄霍山。霍山攔住霍雲說:「我找你,快跟我到領尚書事房。」霍山主管著領尚書事房,凡是上奏的奏章都要先經過這裏由他審閱,而後有選擇地上奏皇帝。霍雲看霍山臉色緊張,猜測出了什麼大事,連忙和霍山一起去了領尚書事房。一進來,霍山就關上了門,拿出一份「霍家為建造官邸大肆賣官收受賄賂」的奏章。霍山盯視著霍雲,霍雲慌悚不安。霍山問:「這都是你乾的嗎?」霍雲不敢看霍山,默默地低下頭。霍山氣得跺著腳說:「你接受了多少賄賂金,全給人家退回去。」霍雲不說話。霍山厲聲問:「你怎麼不說話?」霍雲支支吾吾地說:「那錢都變成磚瓦梁檁蓋成房了。」霍山長嘆了一聲。看來這麼一大筆銀子是退不出去了,他急得在房內團團轉。霍雲說:「把它壓下來。」霍山說:「你以為雪堆里能埋著死人嗎?這份奏章壓住了,以後再有人告呢?」霍雲說:「給他們官當,他們就不會再告了。」霍山說:「說得輕巧。如果告發的人神通廣大,直接捅到皇帝那裡呢?」
「慢!」霍顯急了,喊住了他們,「我是……我是……」霍禹他們都瞪大了眼睛,等待著他們不願知道卻必須知道的那個可怕的禍事從霍顯的嘴裏說出來。就在霍顯決心要道出實情的一刻又猶豫了。不,不能告訴他們,她得給自己留下後路。這事只有她和淳于衍知道,淳于衍就是招了也是一面之詞,沒有人敢來威逼她承認,沒有人敢定她的罪。現在如果把實情告訴了他們,那就等於多了幾個證人。霍禹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兩個女婿又是外姓人。為了保他們的家,他們會出賣她的。現在誰都不可靠,最可靠的還是她的親生女兒,當今皇后。只有皇后才能真心實意地幫助她、保護她,也最有能力為她化險為夷,幫她躲過這道難關。
胡山說:「這是個鐵案,誰想翻也翻不了。」
上官雄這才說起這次進京的前前後後。他十歲時才知道養育他的不是他的親媽,而是他的大姨母。他多次追問大姨母:「我的母親怎麼不管我了,把我寄養在你家裡。」霍梅起初不願意告訴他的身世,他又哭又鬧又不吃飯。霍梅不能生育,把上官雄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生怕孩子哭壞了身子,就把他一家被昭帝殺害的經過告訴了他。她本想外甥從此會斷了想母的念頭,把她當成親生母親,沒料到上官雄在獲悉上官家的遭遇以後便萎靡不振,一天到晚迷迷瞪瞪,終於有一天出去再也沒有回來。他偷偷跑到了龍山寺院,拜一個叫摩達的方丈為師。一晃十年過去了,練就一身好武藝,覺得報仇的時機到了,就不辭而別。下了山他才知道昭帝早死了,他報仇泄恨的心也慢慢涼了,就混跡於三輔的市井鬧街。他不願意結交江湖遊俠,也不願和那些欺行霸市的混混兒交朋友,總是獨來獨往,愛一個人到酒庄茶樓獨酌獨飲。有一次聽吃飯的人提到上官太后的名字,才知道自己的姐姐還活在人世,而且已經是太皇太后。他孤獨的心陡然生起了希望,決心去見見這個劫後餘生又大福大貴的姐姐。可是宮禁森嚴,他又不敢暴露身份,不得不乘夜潛入長樂宮。長樂宮龐大,樓台九*九*藏*書殿閣又那麼多,他不知道姐姐住在哪座宮殿里,正猶豫間被巡夜的禁衛發現了,一場血戰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他武藝高強,殺死了幾個禁衛兵才從皇宮後院逃了出來。京城隨即戒了嚴,他無路可走,才想到應該到自己的外祖母家避避難。可是,他也恨透了霍家對上官家的無情。現在出於擺脫禁衛兵的追蹤和搜查,又不得不到外祖母家避難。他從霍府的後院躥上房頂發現只有這間房裡的燈還亮著,就腳掛房檐,探頭往屋裡看,一眼認出坐在書案邊發獃的舅舅霍禹。他早已聽說霍禹當了左將軍,沒有人敢來這裏搜查。他就跳下來敲響了門。
「我們是霍家的人,快開門。」霍家家丁一齊喊著。院公開了門,王總管一把推倒院公,沖了進去。宰相夫人從客廳里走出來,站在台階上問:「你們是什麼人,有話慢慢說。」王總管問:「你是宰相夫人嗎?」宰相夫人說:「是,有話你們跟我說。」王總管說:「你們家長史把皇後娘娘賜予誥命夫人的水桶打爛了,誥命夫人在家裡急等著用水,你說讓我們回去怎麼交差。」宰相夫人不相信地搖著頭:「不會吧,我家長史一向溫良恭儉,別說是給誥命夫人拉運的御用水桶,就是平民百姓的水桶他也不敢動一指頭。」王總管看宰相夫人包庇自家的長史更加氣憤,指著宰相夫人的臉說:「告訴你,他們敢打破霍家的御用水桶,我們就敢把相府砸個稀巴爛。」回頭對家丁命令:「打,砸!」家丁們蜂擁而上,抓起相府客廳里的擺設亂砸亂摔。宰相夫人大喊起來:「來人呀,我家來強盜了。」相府的十幾個家奴從後院跑出來。王總管好漢不吃眼前虧,喊了聲:「撤!」家丁們跟著逃走了。宰相夫人用拐杖指著遠去的霍家家人大罵著:「好你個霍家的奴才,你們不得好死!」
參觀完畢,霍顯支走了李賞,對淳于衍私下說:「你知道嗎,皇帝已經封許皇后的兒子為太子了。你說,我的女兒再生個兒子怎麼辦?」淳于衍明白了,霍顯要她害太子了。害太子的事情和害皇帝一樣危險。但是一想到霍顯給丈夫的大福大貴,她怎麼也不能拒絕。心裏發悚,嘴裏卻說:「我知道誥命夫人的意思了,決不辜負你的厚望。」
相府里傳出院公的問話:「誰在府外張狂?」
霍顯果然心虛害怕,只得返回客廳。
「快告訴舅舅,你殺了什麼人?」
「慢著!」霍禹喊住了上官雄。
鄧廣漢說:「照大哥這麼說,淳于衍的口供不是捏造出來的。」
丙吉呈上供詞。
黃霸說:「我這裡有證人、證詞,鐵證如山。」
霍家的蠻橫霸道不幸被魏相言中,而且偏偏發生在他們將相兩家之間。
槐里縣縣令叫胡山,膝下只有一個叫胡逸的寶貝兒子。胡逸是個惡少,經常糾集一群狐朋狗友打架。這天,他們正在圍打四個少年,打得昏天暗地,血肉橫飛。有三個鄉下來的青年路過這裏,看見四個少年被胡逸等人打得哭爹叫娘,在地上滾來滾去,就站出來勸架。胡逸等人惱羞成怒,亂刀捅死了這四少年,同時也把這三個青年抓進了監獄。大堂之上,胡山審訊這三個鄉下青年:「你們為什麼要殺死那四個少年?」這三個人一愣,明明是那幾個惡少亂刀捅死了四個少年,怎麼把罪責栽贓到我們頭上,他們極力爭辯:「大老爺,這四個少年是他們……」話沒說完,胡山就拍著驚堂木喊道:「大刑伺候,不怕你們不招。」他們被亂棍打得昏了過去。一個月後,法官判他們三個人死刑。他們大喊:「冤枉!」法官把三份供狀扔給他們。三人一看傻了,供狀上按著他們的手印,結果被執行了。三個青年人的家屬不服,把這起冤案告到了黃霸那裡。黃霸微服私訪弄清了事實真相,秘密逮捕了胡逸。
霍禹不得不告訴霍顯淳于衍自殺了。
隆冬臘月下了一場厚厚的大雪,京城內外的道路冰封雪蓋。此時,有兩輛馬車分別從狹窄的官道兩頭迎面馳來。一輛是三馬駕著的拉水車,一輛是綠罩蓋頂的官用轎車。轎車夫遠遠就喊著:「喂……我們有急事請讓開路。」對面拉水車的車夫也喊著:「我們是霍家的車,請你們早點退回去。」轎車上的人又喊著:「我們是宰相府的,請讓開路!」拉水車毫不退讓,直衝過來。轎車急忙剎住,在雪地上劃出一道雪痕,兩輛車險些撞在一起。從相府轎車上下來一個年輕官吏,宰相府車夫介紹說:「這位是相府的長史。」同時,從拉水車上也下來一個人,冷眉橫眼地打量著年輕官吏,輕蔑地問:「什麼?你是相府的長史?」接著哈哈大笑起來:「自楊敞宰相嚇死以後,皇上就再也沒有任命過一個宰相,既然沒有宰相,也就沒有相府,沒有相府,何來你這個相府長史。我看你們都是冒牌驢,如果知趣的話就早點讓開路,免得老爺我動手傷人。」相府長史說:「我們的確是相府的人,的確是去接相爺的。你是何人?」拉水車夫狐假虎威,拉著長腔說:「連大將軍府的王總管你都不認識,狗眼長到屁股上了。」轎車夫說:「你怎麼罵人?」王總管鼻子哼了一聲說:「罵人,再不讓開我還要打人呢!」轎車夫說:「你敢打相府的人?狗膽不小啊!」王總管問:「你一口一個相府、一口一個相爺,這相爺到底是誰?」長史說:「就是魏相。」「魏相?」王總管又哈哈笑起來:「我知道這個人,他姓魏叫相,可不是宰相,只不過是個御史。」相府長史息事寧人地說:「我們也不是拿相爺壓人,確實是急著去接相爺的,求大管家高抬貴手,讓我們先過去吧!」王總管「嘿嘿」地冷笑著說:「說得輕巧。別說你們是去接相爺的,就是去接皇帝老子我也不讓路。」說著把手一揮,霍家車夫揮鞭策馬要衝過去。相府的車夫也不示弱,策鞭催馬衝過來。在梢馬幾乎相撞時,車夫們又剎住了車,兩輛車僵持在那裡。
李賞得意地聳了聳肩,說:「還有,大家跟我來!」
劉詢深感霍家勢力盤根錯節,根須已經伸展到各個郡縣,結成了貪污腐敗、相互包庇,徇私枉法的網,再容忍下去,必將危及社稷,下決心不僅要剝奪霍家的軍權,還要削弱霍家的勢力。
丙吉說:「只要有淳于衍留下的這個供詞,就可治霍顯的罪。皇上下旨吧,臣立即去逮捕霍顯。」
相府長史知道霍家的威勢,命令車夫讓開路。車夫也不願這樣僵持下去耽誤時間。可是,路面狹窄,又無處可退,再看看霍家車輛後邊不遠處有一塊寬闊的路面,用商量的口氣說:「你們後邊好退,還是讓我們過去吧。我們的事情的確很緊急。」王總管抱著肩歪著頭說:「我們拉的是皇后賜給誥命夫人的御用水,耽誤了誥命夫人吃水你們擔得起嗎?」相府車夫說:「耽誤了時間,宰相會怪罪我們的。」王總管說:「宰相怪罪不怪罪我管不著,我只知道耽誤了誥命夫人用水是要挨板子的。說,你們到底讓不讓路?」說著挽起袖子對隨從吼道:「把他們的車推過去。」相府車夫身子一橫,紮起打架的姿勢說:「你敢?」王總管說:「你看我敢不敢,上!」霍家拉水車上的三個家丁和車夫一擁而上,抓住相府的馬車向路旁推去。路基下面是一個冰封雪蓋的死水塘,相府的轎車被推翻,滾下了路基,砸破了冰層跌進了水塘里,駕車的兩匹馬嘶叫著在水塘里掙扎。相府車夫大怒,掄起長鞭向霍府的拉水車抽去。拉車的梢馬和轅馬一驚,拉著車向前跑去。「吁,吁……」霍家車夫喊著,越喊馬跑得越快,車輪九-九-藏-書撞在一塊大石上,拉水車栽倒在路邊,水桶被一塊尖石扎破,水從桶里噴流出來。霍家家丁哪受得了這個氣,一齊撲過來將長史和車夫按倒在地,拳打腳踢。長史和車夫被打得鼻口出血,倒在地上昏了過去。王總管還不罷休,揮著拳頭說:「打到御史府去!」
霍禹一聽上官雄是殺了宮裡的禁衛兵逃了出來,心裏非常害怕,大半天沒吱聲。
霍顯這才停住步問:「你今天是怎麼了,急成這個樣?」
淳于衍帶著喜悅和驚恐走出大將軍府,突然從一輛馬車裡跳下幾個禁衛兵,她又被逮捕了。
「我……」霍顯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狡辯說,「這幾年辦錯的案子不是沒有,哪朝哪代都有屈死的冤魂。淳于衍也只好認命了。」
霍禹派人暗中觀察張安世的行動,尋找著下手的機會。那天下朝後,張安世被劉詢留下單獨協商事情直到晚上還沒有出皇帝的寢宮。霍禹估計張安世回家的時間至少要到半夜時分,他把這個情況告訴了上官雄。上官雄立馬換上了夜行衣,按照事先偵察好的路線把鐵鉤搭在張府的高牆上,抓住鉤繩身子一縱上了牆。他隱在牆頭上的樹蔭里又拿出張府地圖對照,認定張安世住在大院最裡面偏東的一座廂房裡,就躥房越脊來到那裡。廂房裡面沒有燈光,他把腳掛在房檐,探下身推開了窗子,而後扳住窗沿身子一縮進到房內。房內分裡外兩間,外間是書房,裡間是張安世夫婦的卧室。卧室里,張夫人已經睡下,發出輕微的鼾聲。藉著從南窗射進來的月光,上官雄看見張安世的書桌上放著一隻陶瓷茶碗。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看見茶碗是空的。他推斷張安世回來必然要倒水喝茶,就從懷裡掏出毒藥正想撒進茶碗,忽又轉念,如果張安世回來不喝茶徑直睡了,到了第二天就麻煩了,茶碗裏面的毒藥或被刷掉或被發現,不就前功盡棄、白來一場了。他尋思著害死張安世更保險的辦法,把目光落在一個雅緻的陶罐上。他走過去打開陶罐的蓋子伸手一摸,裏面是茶葉。如果把毒藥拌進茶葉罐里,張安世早晚都要用茶葉,早晚會被毒死。那時的懷疑點肯定會落在茶葉的來源上,誰都不會懷疑是有人進來在裏面放了毒藥,這真是個再保險不過的辦法了。他把毒藥撒進陶罐,還用手在裏面攪了幾遍,這才放心地離開了。
司法官被抓進大牢正當劉詢準備剝奪霍家兵權時,收到了京城司法官黃霸在槐里縣監獄里託人送來的一封密信,讓劉詢既震驚又震怒,簡直到了一刻也不能忍受的地步。
兩年後,功臣街出現了一道新風景線——霍家的新官邸落成了。大將軍府煥然一新,高大的過街門樓上鑲嵌著黃底金字的「博陸宣成侯府」的匾額。官邸內有前後兩個院落。前院是住宅區,後院是遊樂區。住宅區又劃分四個宅院,分別是霍禹的「左將軍府」,霍山的「樂平侯府」和霍雲的「冠陽侯府」,最裡面靠近後院的宅院是霍顯的住宅區。
「母親!」霍禹急得聲音都變了,語氣中帶著幾分命令、幾分乞求、幾分焦急地喊住了霍顯。
霍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苦思冥想,排查著一個個親信,沒有一個人符合那三個條件。他苦思兩天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他性格孤僻,府上的人除了一個一日三餐給他送飯的侍從外,很少有人進他的深宅大院。他和夫人關係不好,夫人長年住在娘家,這大院里只剩下他一個人。這天後半夜,正當他焦慮不安,摔花盆、踢椅子的時候,聽見房上「嗖」的一聲,好像貓落地的聲音很輕很輕,接著就有人敲他的門。這樣的時辰,選擇越房而進的路徑,來者一定不善。他「唰」的一聲抽出掛在壁上的寶劍,厲聲問「誰?」外面輕聲回答:「我!」霍禹追問:「你是誰?」外面的人催促說:「大舅快開門!我是上官雄。」上官雄?霍禹聽說過這個名字。二十年前二妹霍蘭曾有過一個兒子,好像叫這個名字。那是在上官全族被綁赴刑場時,大妹霍梅半路把這個孩子救走了,後來又聽說這孩子失蹤了。因為上官家犯的是誅滅全族罪,誰也不敢聲張,更不敢出去尋找。還因為上官父子發動的那場政變針對他父親,霍家也就沒有人去關心這個上官外甥的死活了。現在聽說這個不速之客是上官雄,他有點不相信,很可能是冒名頂替的。這種事見怪不怪。前幾年不是還有人假冒衛太子鬧得全城沸沸揚揚嗎?可是,外面的人就是不走,還在喊著:「大舅舅,我就是上官雄啊!十年前從大姨家出走的。」霍禹是武將出身他不怕有人來行刺他或是打劫他,只是不願意有人來打擾他。現在,門被敲得「咚咚」響,把他的心敲亂了,他不得不開了門。
霍禹拉開壁櫃,裏面擺滿了各種酒罈。上官雄抱出最大的一壇酒,仰起頭「咕咚咕咚」喝起來。喝完了,又提起壇底揚了揚。霍禹驚異地看著上官雄。
上官雄也不認生,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隨便,脫掉血衣就去洗臉。血緣的感覺使霍禹很快確認這個粗壯青年就是霍蘭的兒子,自己的外甥,急忙拿出一套舊衣服放在他身邊。上官雄擦洗完了,又不客氣地問:「有吃的嗎?」霍禹拿出家人送來的飯籃。這幾天因為心情不好他飲食大減,剩下很多飯菜。上官雄抓起籃里的一隻燒雞,撕做兩半,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吃完了燒雞又抓起半拉兒魚連刺也顧不上挑就狼吞虎咽地嚼起來,像是幾天水米沒進的樣子。
高昂提醒他:「皇上,霍皇后的後宮走這條路。」
霍禹「哼哼」地冷笑著說:「你以為她能告訴我們實情嗎?」
事到如今,霍顯還在和他們兜圈子。霍禹急了,直截了當地問霍顯:「母親能不能告訴我們淳于衍的案子和我們家有沒有關係。」霍顯嗔怪霍禹說:「你想到哪裡了?她被捕不被捕跟我們家有什麼關係,母親是指望她今後還給我看病。」鄧廣漢說:「既然跟我們家沒有關係,咱也就別再操這份心了。你說是不是大姐夫?」說著,示意范明友。范明友心領神會,連忙說:「那是,那是!咱們何必以身試法,去冒這個險。你說是不是大哥?」他抬頜看著霍禹。霍禹說:「如果淳于衍犯的事和我們霍家有關係,咱們千方百計也得救人家;如果沒有關係,我勸母親還是別攪和進去,免得鄰家失火,禍及池魚。」霍顯看著兒子和女婿關心和焦急的樣子,心想如果把真情告訴他們,他們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不救淳于衍的,何況這事牽連著她也牽連到他們,救淳于衍不但救了她也救了他們。她指了指室外。霍禹走到門口向外看了看,室外沒有人偷聽,返回來催促霍顯:「母親放心地講吧。」霍顯仍在猶豫著。
范明友和鄧廣漢心有靈犀一點通,不約而同地說:「明白!」
黃霸要借胡山的公堂審訊此案。
霍禹把早就畫好的一幅圖拿出來讓上官雄看。那是張安世家的住宅圖。霍禹過去經常被張安世請到府上款待,他對張府是再熟悉不過了,連張安世的茶盅經常放在什麼地方,他的寶劍掛在哪面牆壁上都一清二楚。所以,這幅圖畫得非常詳盡。上官雄一看這幅圖就把應該從哪裡越牆而入,從哪裡潛入卧室,怎樣把毒藥放進張安世的茶盅里,而後又怎樣撤離現場的些微細節都刻在腦子裡。
妻子死後霍成君搬進了椒房殿。椒房殿很大,劉詢沒有讓霍成君住在許皇后住的椒房宮,而是住在另一個院落——梅園。許皇后住過的椒房宮他命令原封不動,儘管室內的衣柜上卧榻里和地面落滿了灰塵,院里的九-九-藏-書草木瘋長得可落雀,也不准許清潔工邁進來一步。他卻來過,那是在夜深人靜時。
姜樹給霍雲拿來盔甲,幫他穿上。
酒過三巡,霍顯對淳于衍說:「依我看你丈夫就不要再去安池當那個小官了。」淳于衍以為霍顯食言,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不高興地問:「夫人是不是忘記了……」霍顯故意賣關子:「忘記什麼了?」李賞看著桌上的飯菜也在懷疑,莫非這個小宴就是霍顯對淳于衍替她毒死皇后的報償。如果真是那樣,他們不是什麼也沒有得到嘛!淳于衍戰戰兢兢地給她辦成了那件大事,為此還兩次坐牢,到頭來只落了這麼一次小酒宴就算打發他們了。正想著,聽見霍顯對淳于衍說:「我可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這還不是忘恩負義,什麼是忘恩負義?」李賞怨恨地看了霍顯一眼心裏抱怨著。霍顯早洞察透了淳于衍夫婦的心理,就把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還推心置腹地說:「咱們可是患難姐妹,有福共享有難同當。如今我如願以償,怎麼也不會忘記妹妹的功勞,也決不會食言對你的承諾。前幾年我第一次進宮,就有了要把霍府建成像那未央宮、長樂宮那樣宏偉氣派的宏願,現在我要實現這個計劃,想讓你丈夫來做總監工。你大概聽說了吧,我家的前任總管任宣讓我在皇上面前一推薦,就被封為太中大夫了。只要你丈夫監工幹得好,日後我提拔他當光祿大夫。我說到做到。」
黃霸去槐里縣調查一樁冤案,案情調查清楚了,他卻被槐里縣縣令以假公差的名義關進了大牢。
儘管霍顯沒有說出真相,霍禹他們已經從她的話音和表情中認定她是幕後主謀者。他們都沉默不語,都在想這層窗戶紙不捅破為好。這件事情就算是真的,只要母親不承認,誰也奈何不了他們霍家。
魏相的話引起了劉詢的警覺,不得不考慮剝奪霍家軍權的問題了。
霍禹搖搖頭說:「她沒有那個膽。再說,她和太夫人關係一向很好,栽贓陷害我們霍家沒有理由。」
「平君啊,你死得好慘啊!是我害了你,把你接進了龍潭虎穴,喪失了年紀輕輕的生命;我一個至高無上的大漢皇帝,竟然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讓你被人害死。而且明知道兇手是誰,而又不敢為你報仇雪恨,我還是皇帝嗎?」他撲過去,緊緊抓住許平君生前睡過的鳳榻,物在人去,睹物思人,悲憤交加。許平君死時的慘狀又浮現在眼前。
淳于衍夫婦相信霍顯有那個能力,而且做官比當鹽池的總管高貴榮耀多了,兩人慌忙跪地謝恩。
李賞按照未央宮的建築布局很快畫好了圖紙,經霍顯批准動了工。
霍禹威脅霍顯:「宮裡對淳于衍謀害許皇后的事炒得沸沸揚揚,母親最好不要到宮裡去了。」他現在還不能告訴霍顯淳于衍已經自殺了。
霍顯瞥了一眼周圍的人,小心翼翼地對她說:「一會兒我告訴你。」
要建造大將軍府,霍顯覺得王子方是最合適的監工。她問馮子都:「你知道王子方的下落嗎?」馮子都說:「我碰到過他。」霍顯怪罪說:「為什麼不讓他和你一起回來?」馮子都說:「王子方說不想再回來了。」霍顯說:「你沒有告訴他大將軍已經不在了。你辦事也太不利索了。告訴他,就說我讓他回來。」
霍禹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向霍顯問起這事。
劉詢問:「怎麼了?朕是不是沒有權力審問這個罪犯?」
「哇!」大家不約而同地歡叫起來。
上官雄說:「我不怕死,也不想連累你。」
劉詢一個人來到椒房宮,一打開許皇后住的房門,一股壓抑不住的悲痛噴薄而出,再也按捺不住,竟然大聲哭起來。
劉詢再也忍不住了,回了一句:「朕走哪條路還用你指教。」他沒有惡意訓斥這位侍奉過漢室三代皇帝,如今已經白髮蒼蒼的老人,但心裏的怨氣還是撒在這個老人身上。他懷疑是他和那些效忠霍家的舊臣幕僚背後走動了太皇太后,湊成他和霍成君這段不幸福的婚姻。
劉詢獨自出來,沒想到高昂跟在後面。
黃霸拿出供詞,胡山連看也沒有看就把那幾份供詞撕得粉碎。
劉詢氣得拍案而起,指著魏相和丙吉喝問:「你們是不是害怕霍家,殺人滅口了?」丙吉慌忙解釋說:「她是碰壁自殺的。」劉詢冷笑道:「你們做得可真利索呀,讓朕查無對證是不是?」丙吉慌忙說:「她人是死了,但留下了供詞。」劉詢冷笑著說:「人證都沒有了,供詞還有什麼用?你們都在戲弄朕。」
劉詢讓魏相看奏章,魏相只看了前面幾句話就說:「臣也是為這件事來向陛下報告的。」說著從袖筒中掏出幾本奏章。劉詢問:「都是告霍家的奏章?」魏相說:「近來朝里朝外對霍家微詞頗多,但又不敢上奏,害怕落在霍山手裡。」劉詢說:「宰相代朕到領尚書事房看看,把所有上告霍家的奏章給朕拿來。」魏相遲疑著。劉詢問:「怎麼了?」魏相說:「臣現在雖是宰相,但不管宮廷機要處的事,就是去了,霍大人也不會給臣。」劉詢想讓魏相去試探一下,嘴裏卻說:「這事還要朕親自去嗎?」魏相慌忙說:「臣這就去,這就去。」
合格刺客霍禹因為沒有繼任父親大司馬、大將軍之職,心裏悶悶不樂,也就沒有心思去管顧建不建大將軍府的家務事,一頭鑽到打敗對手張安世的謀劃上。張安世是右將軍,他是左將軍,有資格競爭大司馬、大將軍職位的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先是想密奏皇帝,陷害張安世擁兵自重有圖謀不軌的嫌疑,但苦於找不到證據只得放棄;再就是製造車禍,撞死張安世,又因為張安世出入多是騎馬,而且跟隨著護衛,製造車禍的計劃很難實施;最後想到了毒死張安世這個辦法。可是,由他親自宴請張安世,在飯菜里下毒,查起來他脫不掉干係,只有另尋他人對張安世下手。這個人必須具備三個條件,一是能接近張安世,才有機會下手;二是必須是張安世不認識的人,等風聲一過,這人就是走在大街上也沒人能認出來;三是要有為他肝腦塗地、不惜犧牲的人。一旦失敗被抓住,寧死不招。這樣的人到哪裡去找,霍禹想不出合適的人選。
范明友說:「要弄清楚這件事情的真相必須去問太夫人。」
霍禹對范明友和鄧廣漢說:「以不變應萬變。皇上一旦詢問起這事,你們明白該怎麼說了吧?」
霍禹用憐憫的目光靜靜地看著上官雄。上官雄吃完了,伸出滿是油膩的手。霍禹把洗巾遞給他。他胡亂擦了擦嘴,連一個「謝」字也沒說。霍禹急切地問:「告訴我,你把誰殺了?」上官雄說:「我潛入宮裡殺了很多的人。」「啊?!」霍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急問,「你把皇帝殺了?」上官雄閃著寒凜凜的目光,冷笑著說:「還沒有到殺他的時候。不過,我早晚會殺了他。」
「啊!什麼供詞?」霍顯又害怕起來。
黃霸把驚堂木一拍說:「帶罪犯。」
上官雄答應了舅舅的條件,就在這個深宅大院里住了下來。
霍禹接著說:「不是因為皇帝強大,而是因為他有強有力的防護將領。這些防護將領就是他的左右臂,只要砍掉他的左右臂,皇帝就是肉團一個,也就沒有自衛能力了。」上官雄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要殺宣帝,首先要除掉他身邊的防護神。」霍禹問上官雄:「你知道皇帝現在的防護神是誰嗎?」上官雄搖搖頭。霍禹點化上官雄:「現在掌握禁衛兵的是張安世,只要把張安世除掉,禁衛權就落到了你舅舅手裡。你舅舅掌握了皇宮的禁衛權,你要除掉皇帝就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