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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沙

第一章 老沙

這個實在是太矛盾。但我也不能去辨偽老沙說的話了。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很多相互悖論的事情也是會同時存在的,我已經屢見不鮮。於是我只讓老沙繼續說下去。
「當然可以,」大拿開心的說,「你晚上十點前來加班就行。」
老沙沒辦法,只好悻悻離開,看著嫣兒繼續搗鼓電腦,這個時候,老沙發現,電腦上牽出兩根數據線,連接著旁邊一個設備,設備有一個顯示屏,跟醫院里的心電儀一樣,屏幕上跳動著曲線。
老沙還是知道他一點事情的,就是他為了得到某個富豪家裡的一件家傳寶物,曾假扮家庭教師,為富豪的女兒授課,硬是幫助她在兩個月的時間里把成績翻了一番,讓她考入了名牌大學。當然,除了得到豐厚的教學費外,那件寶物他並沒有忘記帶走。直到富豪發現寶物不見報警,也從來沒把他列入嫌疑人的名單里。這件事被行業小輩們奉為經典,紛紛惡補知識,以期能掩人耳目,明偷明拿。
黑子和二小馬上就帶著大拿和老沙去廠子里的泵機房走去,大拿和黑子二小走在前面,嘀嘀咕咕的說話,老沙緊緊跟在後面。隱隱約約的聽大拿說:「這人三十幾了,都沒個工作,看樣子挺可憐的,這年齡,不是走投無路,誰來做保安,你們可別欺負他……」
老沙把自己掩飾成一個外來的遊客,在小鎮上慢慢行走。看著小鎮的環境。小鎮從前是有幾個工廠的,但是都是鋼廠的配套產業,都是一些電鍍、制管、型材焊接……的小型工程,污染大,能耗高,所以首先關停的就是這些廠子。現在那些附屬的小廠的原址都已經荒涼,只剩下一些破舊的廠房和大片長滿雜草的空地,圍牆都成了殘垣斷壁,勉強能從廢棄的廠門上辨認以前是做什麼的工廠。
「他以前就是當兵的,」二子恨恨的說,「當兵當傻了,當了保安隊長,就以為還在部隊里,把我們當做他手下的兵。」
「攬不起這個活,我們就撤吧。」老沙說,「我覺得這買賣太大了,我們做不了。」
「不是,」老沙說,「他身上有秘術,而且他在極力掩飾。」
「我明白了,」我點頭說,「你的意思是他具備常人沒有的能力,但是生不逢時,淪落成了一個保安。」
老沙想到這裏,不僅心中感嘆,他們那裡知道從地底下的東西,價值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考古專家組一時半會來不了,這種事情在中國多了去了,他們也需要甄別事情的真實性,和挖出的文物是否具備價值。時間還夠,不用太著急。
「你沒聽明白嗎?」老沙糾正我,「不是道士做法事御鬼,而是可以死去的鬼魂集結成軍隊的東西,那東西,是一個虎符。」
老沙焦急的等到下班,正要離開,大拿卻叫住他,「老沙,能不能給我幫個忙?」
「我開始也是怎麼想的,」神偷說,「不是這樣,水還在,但是水泵只在空轉。」
年輕人看了老沙幾眼,「身體健康嗎?」
「你得了什麼病啊?」我好奇地問。「這個不是病,」老沙說,「這是我身上的傷。」自從我從事寫作之後,就遇到過很多有詭異經歷的人。這應該是因為和我發文的類型有關係,如果我是寫主流文學的寫手,那些人就不會對我有這麼多表達的訴求了。例如我寫的那個科幻小說,就是「馬甲的馬甲」找到我,給了我一個難以想象的故事。現在我有個預感,老沙要說的事情,肯定會讓我感興趣。
老沙邊跑邊問:「李隊怎麼弄的跟部隊似的。」
事實證明了我的目光短淺,當時另外一個比我小的技校生,頂替了我的學徒位置,兩年前,我聽說他一個月修車的收入有七千塊錢。
「你信不信,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真的能把死人召喚出來打仗?」老沙突然問我一個不著邊際的事情。
小鎮的工業崩潰,取而代之在振興旅游業,但是這裏的旅游業還沒有完全發展起來,小鎮的街道上的遊人寥寥,建築設施也沒有完善。小鎮的居民,當初一定是受了政府的號召,紛紛在小鎮臨街開了不少餐館和紀念品門面,大部分也是慘淡經營,只有十幾家還在勉強維持,看樣子距離關門大吉也不太遠了。
「這話你怎麼講?」老沙有點蒙,「我讀書不多,還不是很明白。」
「我有事要跟神偷說。」老沙不跟嫣兒啰嗦。
不過實際上事情卻正好相反,具備特殊能力的人,又常常會碰到一起。也許就是因為有特殊能力的人,都會同時關注世界上各種各樣的特殊事件,所以這種詭異的事件,把他們都攏到一起了吧。比如振哥故事里的幾個人物,就是被一個簋心風水陵密道裏面的虎符給聯繫起來的。其中一個重要的人物叫老沙,而老沙又是和我在三峽的時候,因為陰差陽錯的原因相遇的。
「中國的傳統宗教是道教,所以風水啊堪輿啊,墓葬文化都是跟道教有關,」我頓了頓,繼續說,「可是佛教沒這麼些講究,佛教講究四大皆空,和尚死了都是火葬的,最多死後刨出幾顆燒不化的膽結石,說是舍利子,然後放到舍利塔里供奉起來,算是比較講究了。」
「是的,」老沙說,「就是這樣,可是你不知道,保安的隊長,就是我跟你提到過的一個人,很厲害,我看他第一眼就能看出來。」
「是不是有同行毛手毛腳的動手了。」神偷說,「他們挖地道,把地下斷層的水給打穿了。」
「沙建生。」老沙故作遲疑的說,「我得先回家收拾一些東西吧。」
「我明白了,」老沙說,「你的意思是這種大型的古墓,如果有問題的話,也是中國人道教方面的做法,和佛教無關,所以地面上的泵機房伸出四個鋼管,構成一個卐字型,只是個偶然。」
老沙當即把自己光鮮的遊客衣服給換了,換成了一件普通的夾克。然後回到鋼廠,找到保衛科的辦公室。站在辦公室門口,猶猶豫豫的敲了幾下門。
「我那都是瞎編的!」我連忙向老沙辯解。「那你當我也是瞎編的好了。」老沙心平氣和地說。「你知道我今天會陪著我朋友到這裏來?」我不禁開始揣測老沙的意圖了。「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會相互聯繫的。」老沙說,「人也一樣,這樣不算什麼巧合吧。」老沙沒有再解釋,而是繼續說下去。老沙接到那筆生意后,立即奔赴北方一個偏僻的小鎮。由於時間很緊迫,他來不及在三峽的商場解決自己辭職等善後的事情,立即就趕到了那邊。
「不行,」嫣兒拒絕了老沙的請辭,「你等神偷回來,當面說清楚。」
十年過去,我以為我忘記了老沙這個人。
在一個晚上,我和老沙同時值班,我出去巡邏,走在烏黑的大樓一側,心裏惴惴不安,總覺得某個地方會有恐怖的事情等著我。我本能地四處張望,終於看到頭頂的牆上,距離七八米處,有一團黑影,乍看起來,是個人的樣子。
約他過去做買賣的人和他一樣,是個專門做慢活的。這個人名字不詳,就連老沙也只知道他有個綽號叫「神偷」。一般來說,綽號都是圈子裡的人叫的,能被圈子的人叫成神偷,到底是他真的有這個水平,還是只是一個恭維的諢號,老沙也沒說清楚。那個神偷至少是有點能耐吧,比一般的蟊賊肯定是強多了,不然老沙不會跟著他做事。
老沙決定,做完這單之後,自己就不再和神偷合作。
嫣兒對兩個人的對話不怎麼感興趣,仍舊擺弄著筆記本電腦。
「什麼事情,這麼忙活啊?」老沙試探大拿的口風,「聽說這裏挖出了寶貝?」
「請問……」老沙用東北話說,「這裡是不是招聘保安?」
「犯了什麼錯誤?」老沙來了興趣。
「媽的,井水的幾十年都好好的,現在突然幹了,」大拿說,「真他媽的邪乎,我正在跟上頭聯繫,看能不能在把井水挖深一點。」
「這種東西……」我猶豫一會,「聽說是有的,比如我就認為有些道士可以御鬼,做一些超自然的事情。」
「我先去看看,」老沙說,「萬一有辦法呢。」
但是老沙聽到的聲音,讓他十分的震驚。根據井壁發出的沉悶迴響,井下面應該是還有水的,而且水不少,從潛水泵的聲音上分析,潛水泵也沒有損壞,只是為什麼潛水泵抽不上來,還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老沙笑笑,也只能聽從大拿這個小子瞎折騰。
「這年頭,又不出院門,誰把身九*九*藏*書份證給帶在身上,」老沙解釋說,「等你放我休假的時候,我回去拿給你看吧。」
比如當時一個叫陳力的同事,才十九歲,他說他是體校畢業的,專攻柔道,曾經獲得過省運動會的銀牌。但是我看著陳力娘娘腔的模樣,怎麼都不能相信,這個人四年後會入室強|奸一個高中女孩,然後逃之夭夭,到現在都杳無音信。比如隊長,姓周,他是當兵轉業后在一家工廠做保衛幹事,後來因為看不慣廠長的兒子欺負人,把廠長的兒子揍了一頓,結果他下崗了,受生活所迫,只好靠做保安生活。他說他當兵時是特種傘兵,曾經空降到某個周邊國家執行任務。他沒說過把那個人打得怎麼樣了,從來不提。比如一個和我同姓的保安,他最大的樂趣,就是爬到我們商場大廈的平台上,拿著一個高倍望遠鏡,察看四周的每個窗口,時間久了,他甚至能說清楚每個窗口後面的家庭是什麼狀態。他最開始是偷窺那些隱秘的夫妻房事,後來就迷上了了解每個家庭里的人物關係和糾紛。我現在能理解他的心態了,在他徹夜不眠的觀察中,他得到了巨大的虛榮,還有那種無所不知的滿足感。還有一個同事姓馬,他不止一次把放在保安值班室里的財物保險柜打開,因為每次出納在開保險柜的時候,他都會在一旁冷眼觀看,其實暗中把出納的動作都給記了下來。而且他非常喜歡琢磨鎖具和密碼。我都不知道他從哪裡弄到了鑰匙的模板,然後配了鑰匙。他在我和他值班的時候,把保險柜打開,看到裏面的大筆現金,拿在手上向我炫耀,最後又把保險柜給鎖上,不露痕迹。很搞笑的是,不管是他,還是我,從來沒有過把這些公款竊為己有的念頭。
可是不久后,那個師父因為一九八三年嚴打,被抓了進去,然後就沒有了下落。老沙很惋惜,那個師父有很多本事,但是因為時間有限,只傳授了他很少的一點手藝,之所以收留他,就是覺得老沙是個可以傳授技藝的少年。可惜了,那個師父還沒來得及把手藝全部相授,就被捕了。即便如此,老沙這輩子不但不愁生活,而且還比一般人要過得滋潤。是的,那個師父就是個獨腳大盜。在短短的幾個月里,老沙學會了偷盜和防身的本領。老沙從師父那裡學到的是慢活。我第一次聽到偷盜還分快慢的說法,不免把好奇的神色表現在臉上。
老沙回到地面上,搖頭說:「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管子被堵住了吧。」
然後就是虎符村最輝煌的日子,由於鋼廠的重要,虎符村的建制也提升為虎符鎮。所有的建築都圍繞著這個鋼廠,到了八十年代,鋼廠非常紅火,於是配套產業的工廠也紛紛修建起來,虎符鎮的人口達到了幾千人。但是其中大部分是這些工廠的工人。工人多了,做買賣的人也隨著多了起來。到了八十年代中後期,虎符鎮非常的熱鬧,比附近的幾個鎮子要繁華的多。
老沙對電腦這些高科技不感興趣,又戒備嫣兒,就示意神偷跟自己到另一個房間說話。神偷卻說:「我和嫣兒之間已經沒什麼秘密了,你儘管就在這裏說。」
經過分工,神偷繼續負責調查古墓情況,老沙則負責摸清這夥同行的來歷。如果後面的行動遇到什麼變故,就見機行事。
老沙又想了一會兒,對我說:「小徐,你知道嗎,我離死不遠了。」我覺得用這種不介意的語氣談論生死,讓人很難理解。我當然表示不屑。在我還在思考老沙到底想說什麼的時候,老沙掀開他的上衣,把他的背部給我看了看,我看到他滿是文身的後背左邊的位置,有一個黑色的瘡疤,不大,也就是跟手指頭差不多的一個點,結了一層厚厚的硬痂,然後他又轉過身,我看到他前胸上也是一樣的傷口。
「這事看怎麼理解了。」我對老沙說,「要說不信吧,其實還真有很多事情說不明白。」
這個故事其實我去年就寫了,或者理解為已經構思好了。把這個故事寫出來之前,我想表達一個意思,這個世界上有特殊能力的人,從絕對數字上看,有很多。但是放在幾十億人口的基數上來看,比例又很小,小到完全無法有相互遇見的可能。
「現在保安服,這麼和警察的制服一個模樣?」神偷驚魂未定的說。
做了保安之後,我每天穿著類似於警服的藍色保安服,挎著警棍,還有手銬——真的是手銬,那時候保安行業還沒有健全的行業規範。保安是一個非常無聊的工作,當我們上晚班的時候,基本就在值班室里和同事聊天,聊兩個小時了,就在整棟大樓里巡邏一趟。每個人負責一半的區域,在黑暗中,用手電筒查看。保安大部分時間生活在黑暗中,面對很多常人忽略甚至根本意識不到的環境。有很多很多常人眼中的隱私和秘密,都會出現在保安的眼中。
「大拿絕對不是!」老沙堅定的說。
不過這些人都不能和老沙相比,因為我親眼看到過老沙能貼在牆上,跟一個壁虎一樣在牆壁上移動。老沙的年紀大我很多,那時候老沙已經三十二歲了,這是他應聘時的資料,是否真實,還不能確定。老沙平時在工作上也比較照顧我,在值夜班的時候,他都會讓我多休息一會兒,把我的工作給分擔過去。
我選擇了第一個。原因很簡單,做保安一個月有四百塊的工資,但是修車做學徒,只管飯。還有一個原因是我自己是學工科的,我不希望一個車主問我是什麼學歷,然後我尷尬地告訴他,我是學工科的大學生,現在搗鼓汽車零件。這會讓我的自尊心受到傷害……做保安和自己的專業較遠,所以相對覺得心安理得一些。
「你發現什麼了?」神偷立即問。
老沙到了高爐上,一看,結果就倒吸一口冷氣。
「你不換衣服了嗎?」大拿提醒老沙。
「這青花瓷器露了相,市裡電視台、報紙都有記者來採訪過,鎮上領導為了促進旅遊收入,打響古城鎮的名氣,胡亂吹噓一氣,信口開河,大肆渲染,現在啊,方圓幾百里地撈偏門的都聞到了肉味,肯定要來分一杯羹,跟這類沒技術含量的人過招,真是有損我們形象。」嫣兒輕哼道。
「能不能幫我再加個班,上一個通宵,我知道連續上二十四個小時,說不過去。」大拿不好意思的說,「但是他們都跑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這些天我也是一直在苦熬,每天只睡幾個小時……我一定申請給你多發點加班費。」
神偷向老沙攤開一張古城鎮的地圖,因為拆遷頻繁,這張地圖跟實際情況有些出入,神偷利用紅色筆,在上面重新做了很多標記,其中四個點,則用黑色筆畫上了圓圈。
「軟體運行出了問題,」嫣兒把眉頭緊緊皺起來,但是仍舊不能掩飾她的美貌。老沙心想,漂亮女人就是不一樣,什麼表情都好看。神偷一門心思放在她身上也不是沒有道理。
出完早操后,老沙繼續上班,白天就利用保安的身份在鋼廠里到處轉悠,而且不止一次的在泵機房附近觀察,越看泵機房的伸出的幾個鋼管,就越覺得不對勁。於是乾脆爬到附近一個廢棄的高爐頂上,從上面看個究竟。
「麻煩挺大。」老沙明白其中利害,漫不經心的對嫣兒說,「不要低估任何人,失手的原因永遠只有一個,就是瞧不起對手。」
「這活我不幹了。」老沙對嫣兒說,「我現在就要走人。」
神偷在古鎮做活的時候,遇到點麻煩,立即想到了老沙,而且非常急迫,十萬火急。老沙什麼都沒問,第一時間就到了古鎮。抵達古鎮之前,老沙做了點準備,把自己裝扮成了一個時髦洋氣的觀光客。他的長相十分普通,知道怎麼做才不會引人注意,就好像在沙堆里丟進一粒沙,經過多年的學習,早已不是難事。就算不知道神偷要他去做什麼,第一要務是自保,時刻都不能忘記。其實說白了,就一個關鍵詞「安全至上」,生意沒成功可以做下一單,可命沒了,那就一切都沒了。做慢活的人,最耐得住性子,不著急毛躁,還沒開始進,就想好了怎麼退。並且,從接到神偷的電話開始,這個單就已經開始了。至於兩個人是怎麼成了朋友的,雖然我很感興趣,但是老沙沒講,我就不問,合適的時候,他會告訴我的。
「不,」老沙向我解釋,「他是個很單純的小孩,比你還小几歲,他不https://read.99csw.com是做我們這一行的。」
「這是黑小,這是二子。」大拿向老沙介紹。都很普通的北方小名,老沙一看這兩人都是毛頭小子,也沒有問他們的大名。
「我說的是,地下肯定有秘道,和地下水有關的秘道,」老沙解釋,「裏面暗中布置了一些機關。」
「你在這個時候,盤一個門面做生意,」神拖回答,「可以瞞住當地人,可是現在有同行已經進來了,你這麼做,不就是給他們當了靶子。」
老沙覺得神偷說的話挺有道理,就說:「那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現在他們要用他們的方式去查探個究竟。
老沙在當年不辭而別,就是因為接到了一筆大單。而且在這筆生意里,他遇到了一個人,他說他混跡了一輩子,終於遇見了一個身份非常的人。那個人也是一個保安,做保安之前,在部隊當兵的時候,得過全軍區的格鬥冠軍。老沙終於說漏了嘴:「我覺得這個人,跟你寫的小說里的人一樣,本事很奇怪。」
這裏本身叫虎符村,名字聽起來非常氣派,但是一直都是隱藏在山溝里的小村落,從來就沒有什麼大名氣,這裏山高石多,土地相對平原貧瘠,所以虎符村一直就住著幾百人,稀稀落落的分散在各個山溝里。
儘管老沙是跟了師父,走的是比較道義的傳統路線,進師門第一句話就是只謀財不害命,但因為富貴險中求,為了生存,手上有過人命。所以,在他看來,其他的同行,自然都不會是好說話的角色,要真正遇到那些半偷半搶的悍匪,真刀真槍的幹上,那也是大有可能。
一開始,老沙對嫣兒是信不過的,與其說信不過嫣兒,不如說是信不過高科技。老沙是個非常注重傳統手藝的人,總是不信任先進的東西。覺得神偷這是國外電影看多了,又被嫣兒的美貌外表迷惑,誤入歧途,走上了華而不實的路子,浪費了神偷以前過硬的專業能力。但別人怎麼做,他無權干涉,也就只悶在心裡沒跟神偷說。後來,三個人在20世紀90年代後期合作了一次,在這次合作中,老沙算是真正見識了嫣兒的實力,慢慢地也就接受了她,以及他們所使用的那些他看都看不懂的高科技設備。見這麼有能力的嫣兒還在神偷身邊,而神偷又叫上他來,老沙心裏大致明白,神偷遇到的麻煩,的確是有些棘手了。
這個小鎮的名字是虎符鎮,是個工業化比較嚴重的地方,有很多工廠。不過以前是個古鎮,歷史悠久,存在了至少千年以上,人傑地靈,風光秀麗,在地理位置上很重要,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從古到今打了很多仗,不知道死過多少人,附近的農民,經常能挖掘出古代士兵的殘缺骨骸。由於那幾年全國的工業環境都不太好,小鎮上的工業逐漸搬離,只留下了一個苟延殘喘的鋼廠,同時古鎮文化得到重視,逐步地成為一個以觀光旅遊為主的休閑景區,打著古代戰場的旗號。附近還有幾個古老的烽火台遺迹,還有幾個莫名其妙的建築,當然風光壯美也是一個賣點。
神偷擺擺手,對老沙說:「做保安,這法子挺好,到底是老江湖。」
老沙跟我說到這裏,我也好笑,看來做保安真的是他掩飾身份的好辦法。
「一米八二。」
老沙大致把他所知道的說了一下,大意是干他們這一行的,做事分快慢兩種。干快活的,就是穩准狠,得手之後,立即把贓物轉手,然後消失,針對的目標通常不會很大,用高效率快速掙錢,就算出了事,也不會有太嚴重的後果。基本上從事這一行的,干快活的比較多,就是通常說的盜賊。當然干快活的人也是有高手的,活干好了,到了高手的境界,手藝跟快慢沒有太大的聯繫。老沙學到的是慢活,可能做一單生意,需要幾個月,甚至一兩年準備。把自己的身份和背景都安排好了,再慢慢接近目標,最後出手。不言而喻,從這種目標收到的利益,遠遠大於普通的盜竊,可以讓他無憂無慮生活很長時間。
「他估計要去一個晚上,」嫣兒說,「你明天早上跟他說吧。」
「那些水當年是用來訓混冷卻塔的,」大拿說,「積在哪裡一兩年了,髒的要死。」
老沙看見大拿的言辭閃爍,知道大拿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他,想來想去不好拒絕,只好對大拿說:「你讓我回去吃個飯,你看這個廠子里也每個地方洗澡,我回住的地方洗個澡了來上班,怎麼樣?」
誰知,就在這個過程中,神偷意外的發現了很多他們沒有預料到的東西,覺得這單生意,可能遠遠不止青花瓷器那麼簡單,買賣的層次升級了,神偷覺得只有嫣兒幫忙,這生意拿不下來,於是他立即聯繫上了老沙。
「我好像聽人說起過,」二小接上話茬,「他在部隊上反了錯誤,才複員的。」
「他也是對青花瓷感興趣的?」我疑問,「也是你的同行。」
「別人都叫他大拿。」老沙回答,「真名叫李元,而且從他的歷練來看,他沒有什麼複雜的經歷,這個和他身上掩飾的本領產生了反差,我當時很難理解。」
「沙灣鎮啊,」年輕人高興的說,「我老舅家呢,還真不近,來去三小時。你認識我老舅嗎,別人都叫他金大磕巴。他就住在沙灣鎮菜市場的頂頭,姓金。菜市場賣豬肉的。」
老沙第二天早上去上早班,正好看見大拿的拳頭在砸著門。門裡面沒有回應,大拿急了,吹著哨子:「起床!出操!」屋裡仍舊沒有動靜。
在賓館里,老沙不單見到了神偷,還見到了神偷的另一個幫手——神偷的女朋友,一個叫嫣兒的女孩。老沙知道這個名字是百分之百的假名,隨隨便便就弄了一個非常普通的名字出來,目的也就是掩飾自己的身份。無論男女都是這樣。做這行的人,但凡有點人性,要麼是和家裡親戚朋友斷了聯繫,要麼就口風很緊,不跟家人提及任何一點這方面的事情,以免讓家人擔心,或者翻了船累及家人。能和神偷走得這麼近,這女孩肯定是有能力的。他們兩人合作順利,幾乎不用外人插手,就能做成不少事情。他們分工極其明確,一個負責在外巡視環境,尋找切入口,一個則在家利用電腦進行幕後輔助。沒錯,這個叫嫣兒的小姑娘,是個電腦高手,一部薄薄的筆記本電腦里,藏著無數的信息,以及十分有效的軟體處理工具。這兩個人,利用的是高科技作案。「吃這碗飯不容易,不與時俱進,遲早被時代淘汰。」這是神偷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身高?」
我繼續聽著老沙說下去。
如果做事過程中遇到瞄準了同一目標的同行,事情就會變得複雜起來。這個也證實了神偷的猜想,這個地方具備如此大的吸引力,招惹來至少兩路人馬。而且可能會更多,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青花瓷的價值再高,也不符合做這行買賣的常理。
黑小在房間里懶散的喊:「吹什麼吹!才幾點啊,昨晚巡邏到十二點,還讓不讓人活了。」
「差點忘了,」大拿說,「把你身份證給我登記一下。」
我曾經做過保安,在三峽的一個商場里做了三年,大部分時間就是給一棟尚未修建完成的大廈守夜。當時我剛從學校畢業,一個化工專業的學生,進入社會後發現,因為社會環境的巨大變革,我根本找不到能夠容納我的工作單位。在家裡無所事事了一年之後,家裡人給了我兩個工作選擇:第一個是到三峽去,在一家商場做保安;第二個是做修車的學徒。
「你這個故事編的不好,」我笑著說,「有漏洞。」
「所以這下面很可能有更值錢的東西,」老沙說,「這個你已經大致明白,但是我說的是,下面的東西可能比你想的更加重要。」
嫣兒在工作的時候,一臉的專註,老沙看著嫣兒秀麗的臉,心裏明白,神偷肯定是離不開嫣兒了。上一次合作,老沙還認為嫣兒只是臨時和神偷合作。現在老沙看明白,神偷肯定已經被嫣兒給迷住,他們以後肯定是一家人了。
「你應聘上了嗎?」我雖然大致知道答案,還是忍不住問。
「為了幾個青花古瓷,」神偷說,「他們犯得著這麼大費周章。」
先是附屬產業的工廠一個個倒閉,鋼廠勉強維持幾年,到了去年,最後一個鍊鋼爐也終於熄火。
想明白這點,我忍不住好笑,六十年代,正是文化大革命的時候,那時候九-九-藏-書三線企業如火如荼,我很難想象,堅持無產階級革命的那些堅定的建設者,怎麼會認同一個和尚來鋼廠做法事,而且是鎮住地下的某種邪性的東西。
同時,也要更加註意隱蔽,以免發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情。
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不禁好奇,當年我們在三峽,他是做保安的,難道當年我們商場有什麼東西值得他惦記嗎?老沙笑著否認了,他說他當時就是覺得想休息,而且他喜歡做保安。這也是他對自己身份的一種常規掩飾。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解釋,我是肯定不會相信的。當年我們剛去三峽的時候,報紙不止一次報道過在大壩的幾處中堡島上挖掘出了文物。這種事情,最遭賊惦記。但是看樣子老沙是不會說他在三峽的事情,我也沒有多問。
老沙偏著腦袋,向我微微點頭。我知道我猜對了。
老沙猶豫一會,嘆口氣,「他好歹救過我的命,行,他什麼時候回來。」
現在,廢棄鋼廠已經被重重關卡圍了起來,正在等有關部門派出專家組前來勘探。現在政府部門還沒有意識到這批青花古瓷的價值,但是一旦考古學的專家一旦介入,政府就會加強對鋼廠的監管。時間緊迫,所剩無幾。
黑小又說:「聽說他當兵的時候很厲害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專業複員了。」
大拿開啟潛水泵,聽見潛水泵空轉的聲音,很明顯,井下面沒有水了。老沙也主動請纓,爬到坑洞下,耳朵貼著鋼質井壁外側,用手輕輕的敲擊井壁的鋼外殼,判斷下面的還有沒有井水。
老沙自認為做不到,因此對神偷也是佩服有加。不過,老沙能做到的事情,神偷不一定能做到。畢竟沒有誰是全知全能的,這時候,朋友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通過互補協助,明確分工,大家共同完成一件事。
大拿不依不饒的拉著他們出出操,黑小和二子還有其他的保安聽從大拿指揮,在空地上跑步,老沙也在隊伍里。
事實上,他們忽略了一件事,神偷之名,哪裡是那麼容易得到的,神偷利用家庭教師的身份偷東西,暗地裡得做很多的功課,不只是把高中課本鑽研清楚那麼簡單。而是靠著強大的地下信息網和強大的嗅覺,找到目標。然後長時間準備,探查目標的環境和背景,然後根據這些,制定最簡單、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案,獲得目標物。看似簡單,但這種辛苦其實外人是體會不到的。
「他不會是個做鬼的吧?」我笑起來。
老沙飛快的把自己的衣服給脫下來,襯衣之外的部分露出了紋身的痕迹,然後飛快的把保安服給穿上。換好沒多久,大拿帶著兩個小夥子來了,對著老沙說:「這大哥是我們的新同事,姓沙,你們就叫他老沙行了,他比我們年紀都大。」
「廠子里沒錢了,很多保衛設施都是形同虛設,」大拿臨下班的時候說,「所以我們要提高警惕一點,現在青花瓷的事情又鬧的厲害,晚上指不定有小偷就進來了。」
「你的意思是說,」神拖想了想,「這活已經超出了我們的能力。」
「可是你又說他很厲害?」
工人們下崗后,老家在別處的就回家了。當地的工人就只能回去種田。虎符鎮就這樣漸漸的蕭條下來,不復以往的喧鬧。
「大致就是這個意思。」老沙說,「我慢慢告訴你他的情況。我覺得他跟你寫的小說里的人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雖然有超出常人的本事,但是他自己不會利用。」
老沙敷衍了大拿,馬上就回去。一刻都不耽誤,跑到神偷所在的旅館。到了房間門口,也不敲門,直接把門給弄開。老沙一身的本事不虛的,他幾秒鐘都可以開一個鎖,比用鑰匙還方便的多,他開門就用兩根細細的鐵絲,這鐵絲一直都放在身上。具體什麼地方,老沙從來不跟人說起。
老沙當時沒有對我說任何與他相關的事情。接下來的時間我也閉口不談那天晚上的事。兩個月後,老沙就離開了,他沒有辭職,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突然就沒了蹤跡。最後一個月的工資,還有他幾千塊的押金都沒要。他也沒有和任何人有齟齬之事,就無理由地走了。當時姓周的隊長還緊張了一陣子,以為他在商場大廈里偷了貴重物品后潛逃了。但是物業盤查了很久,都沒有查到有什麼損失。老沙就這樣無端地在每個人的眼裡消失了。隊長根據他的個人資料去過他的家,但是沒有什麼結果,最後也不了了之。
老沙跟我說道這裏的時候,故作神秘的說:「小徐,你寫過關於鬼神的小說,你自己到底信還是不信。」
「我說大拿,不,李隊,」黑小對大拿說,「這個井水的事情到底這麼解決啊,我們都一個星期沒水洗澡了。」
老沙點頭,準備下班。
「是的。」老沙回答我。
「但是你當時為什麼不辭而別,」我問老沙,「這不是和你的目的相違背嗎?」
「應聘上了,」老沙笑著說,「一個月才七百塊錢,他們根本就很難招到人。」
「不論麻煩怎樣,這一仗是必須要贏,有我們三人聯手,要是還沒辦法得手,以後我們也不用混了。」神偷排了拍老沙肩膀,「希望他們都是下三路的角色。」
老沙就說:「怎麼啦?」
知道為什麼刑事犯罪中保安作案的比例越來越大嗎?就是這個原因,因為保安看到的,是你們根本就無法想象的另外一個世界。而且保安會更多地了解業主的很多隱私和秘密,另外,很多保安都身懷一些常人沒有掌握的絕技。一旦保安的道德觀受到衝擊,就會鋌而走險,做出一些不計後果的事情,因為實在是太有條件了。
「我說他厲害,」老沙說,「是因為我發現他身上本事不一般,可是為什麼當了個保安。當初我也以為他也是和我一樣,出於某種目的到這裏來的。可是我和他接觸后,才發現,不是這樣,我的意思是,他的人非同一般……」
老沙在小鎮上轉悠了兩天,坐著跟當地的老人閑聊幾次,就把小鎮的大致環境和情況弄明白了。
「可能是電腦的配置和軟體並不兼容,」嫣兒眼光流轉,看著神偷,蹙眉懊惱的說,「導致運行速度減慢。」
老沙來到古鎮,按照神偷約定的地點,在一個靠街邊的賓館見到了神偷。
門開了,一個年輕人站在老沙的面前。
「鋼廠地下,」老沙說,「有一口井,明明有井水,但是水抽不上來。」
在如今的世道,因為偷盜不成改成明搶的大有人在,逼到絕路,狗急跳牆害人性命的也不是沒有。
「他出去辦事去了。」嫣兒回答。
黑小對大拿說:「我說大拿……」
老沙繼續在鎮上慢慢打量,想找個合適的方法掩飾自己的身份,走到鋼廠的門口,突然就看到一張海報貼在大門口。
大拿不說話了,黑小和二子也相互看了看,老沙明白,自己猜中了,可是他們都很忌諱說這個。
老沙跟著大拿等三人,到了泵機房。這個泵機房就是一個巨大的水井,當年鋼廠紅火的時候,需要一些降低工作車間空氣溫度的冷卻水循環,這種冷卻水不直接進行鍊鋼的工業流程,所以對水質的要求並不高,於是就打了一個深井,利用井水就足夠了。泵機房有兩組大型的機泵,還有一台操控台,幾根巨大的鋼管管道從機泵的上方牽引出去,架在空中,伸向鍊鋼的車間。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名字,但這並不影響兩人成為合作夥伴,做這種事情的對對方的背景知道得越少越好,在一起保持聯繫,有活的時候就聚在一起,事成之後,各不相干,一旦有了新的線索,就進行下一次合作。其實,做見不得光生意的人,特別是這種慢活的人,往往最需要這樣的關係,不然勢單力薄,很難做成事情。而且這類人,一旦認定了,就會為了合作的生意風裡來雨里去,上刀山下火海,絕不說二話。而且盡量不追問對方的身世和來歷。這就是道上常說的職業道德,也是老沙多年來為人處世的一個最基本原則。
老沙在20世紀90年代初,經過磨鍊后,終於成了一個在業內比較有名的人,在此之前,他也失手過,但是沒有被抓住。然後有人聽聞他的名聲,主動找上門來,讓他去做事情。他在那兩年幹了兩單生意,拿到的錢就已經讓他能夠舒坦地生活下半輩子了。老沙的習慣就是利用保安的身份,接近目標。
老沙又問大拿:「工廠里明明有一個很大的蓄九-九-藏-書水池,為什麼不用那裡的水?」
老沙心裏犯怵,但是也沒把這事告訴大拿。
「矯情。」大拿把走出辦公室,把門給帶上。
「帶我去看看井,」老沙心裡有數,對著大拿說,「我干過工程,懂一點這個。」
大拿問老沙:「什麼情況?」
「這是哪跟哪啊,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有虎符是青花瓷器做的。」我聽老沙越扯越遠了,不免有點走神。老沙見我心不在焉,於是就不再提起什麼鬼神的東西,而是繼續講他的生意。
盜竊這種事,說得好聽點,叫撈偏門,難聽點,就叫非法掠奪。既然是非法,做這行的人,就都是見不得光的。長期在陰暗世界里謀食,人性大多扭曲。
我聽到老沙說到這裏,忍不住笑,然後對老沙說:「你跟我說的什麼青花古瓷,是在鋼廠地下的一個墓穴有關吧?」
「跟我說說。」老沙一進門,沒有過多寒暄,拿杯子倒了杯白開水,就問開了。神偷是個爽快人,接下來,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
「好像是把戰友給誤傷了,」二小說,「你可別在他面前提這事,提了他就跟你急。」
我攤攤手,做出一個不解的姿勢。
「我是沙灣鎮的人,聽說這裏招人做保安。」
去年我一個哥們兒要結婚,我陪著他去看房子,到了一個樓盤,然後在附近找了一個地下停車場。我和我哥們兒看了房之後,開車離開的時候,給停車場的保安停車費,我當時看了看保安,結果就樂了,到哪裡都能碰到熟人,然後我下車,讓朋友先離開。我走到保安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沙。」老沙在瞬間也認出了我:「小徐。」兩個人就坐在他的收費亭里,開始聊天。我慢慢地又聊起了他的那件事情,然後看見他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傷疤,這道傷疤從脖子下方一直延伸到他的下巴。這個傷疤在十年前是沒有的。我現在相信,老沙絕對是個有故事的人,一個非同一般的人。我聊了聊我不做保安之後的事情,說自己現在靠寫字生活。可是老沙沒有說他的經歷,沉默了很久才說:「既然你在寫東西,看能不能把我的經歷寫一下。」我就覺得奇怪,這種要求我見得很多,承蒙很多網友看得起我,多次要把經歷告訴我,看能不能寫成故事。我當時就委婉地表達,不是每個人自己認為的經歷,都能夠寫成小說的。
我突然醒悟,是的老沙跟我說起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他說的大拿是個什麼樣的人,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很確定的事情。
「是的。」老沙神秘的回答,「這個鋼廠的布局我也看了,不一般,所有的布局都是按照簋心點穴陵來的。」
這種想法,讓老沙很不安。作為合作者,三角關係才是最為穩定的合作關係,一旦其中兩個人關係密切,這個平衡就打破,是個很危險的局面。而且現在,神偷越來越依賴嫣兒的那些電腦和一些稀奇古怪的高級玩意,自己的本事反而不如以前那樣被重視,這種局面,也很燃老沙擔心。
打心裏,老沙不希望遇到那種窮凶極惡,沒有原則的人,也不想冒險,不過礙於神偷的情面,答應了幫這個忙,而神偷又沒說要退出,那就必須得幫到底。
大拿更加生氣,拚命的吹哨子。
「行,」年輕人爽快的說,「現在就可以上班。誒誒,你叫什麼?」
「不就是一些瓶瓶罐罐的瓷器碎片嗎?」大拿不介意的回答,「他們都當個寶似的,我在這裏上班兩年,見得多了去了……你怎麼還不換衣服?」
「也行,」大拿親熱的說,「你和我老舅是一個鎮上的,我會關照你的。好好乾,這幾天忒忙活。」
老沙走進辦公室,大拿從儲藏櫃拿出一件保安服,遞給老沙,「我大名叫李元,他們都叫我大拿,我是保安的隊長。」
「打井不要錢啊?」大拿說,「幾千塊,誰出這錢,鋼廠的領導自己都窮的沒飯吃了,天天給我打馬虎眼。」
「叫我李隊。」大拿提醒。
我對老沙說:「很多心思縝密的人,能夠把自己掩飾的很好,指不定他也和你同行。」
「說不能用,就是不能用,」大拿不耐煩的對老沙說,「領導就是這麼說的,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
這就是為什麼一旦挖掘機在工廠外圍發現了青花古瓷之後,當地政府大肆宣揚的原因吧,他們急需要一個噱頭,把風景區的名聲打出去。
「現在還不能確定對方是什麼來路。」神偷無奈的笑道,「也不知道對方有幾路人。」
「多大年齡?」
老沙向兩個年輕人點頭。
原來,這個鋼廠也已經停工多年,工人們早就被遣散,只剩下幾個保安留守,守著廠內一些破舊設備,和廢銅爛鐵。鋼廠早已資不抵債,還不上貸款,銀行把抵押的土地收回,然後轉賣給了一個房地產公司。房地產公司打算在鋼廠的原址上開發一個風景度假區。已經在外圍備工作,沒想到動工沒有多久。挖掘機就挖出了一些青花瓷器。
「我認為水井下面有機關,」老沙說,「一定有人提前在下面布置過了。」
「好吧,你跟我們去看看。」
本公司招收保安數名。年齡要求18歲-45歲。初中以上學歷。退役軍人優先。
「我估計是因為他們挖出了青花瓷的原因,」我說對老沙說,「要保護現場,所以臨時招收保安。」
「三十四歲。」
「古墓是金元時期的古墓,」老沙說,「可是鋼廠是六十年代建設的。」
老沙就慢慢地告訴了我,他這輩子到底是幹什麼的。其實老沙的年齡沒有造假,他的確是20世紀60年代中後期生人,但是生下來後父母雙亡,怎麼長大的他就沒有細說了。他只是說他十幾歲在街上流浪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師父。那個師父教了他一點手藝,老沙——當時是小沙,就靠著這個手藝自己生存下來了。
老沙開門后,馬上就衝進去,看到穿著睡衣的嫣兒正在搗鼓電腦,一臉嚴肅。嫣兒看見老沙突然進來,驚慌失措,連忙把身邊的一件外套穿上,臉色很不安。
老沙想用做小買賣來掩護自己的想法被否定,自己的提議被否決,估計也是嫣兒的主意,現在神偷的心思都在嫣兒身上,老沙暗自提防這件事情。
泵機房伸出了四根鋼管,分別朝向不同的方位,每根鋼管走出來十幾米后,就用彎頭(注:一種改變管道方向的管件,用於管道鋪設。)拐了就九十度的彎,以泵機房為中心,這四個鋼管的走向,剛好就構成了一個「卐」字型。
「那可得快點,」二子說,「我身上都臭了。」
「當時我接了一單生意,」老沙說,「我實在是沒有時間來處理我離開的事情。」
「是啊,我就是看到了這個卐字型,才猛然發現有問題的。」老沙說,「這個卐字的形狀,是佛教的一個符號,如果在廟裡就無所謂了,如果在民間,那是和尚做了法事後,用來鎮邪的,鋼廠的地下有很邪性的東西!」
「看看再說。」老沙皺著眉頭,他感覺神偷這一次跟以前不一樣了,但具體是哪裡不對,他又說不上來。
大家就不要追問,為什麼我知道了這麼一個有著罪犯身份的人,不去報警,維護正義和法律。我在這裏只能說,我說的都是故事,就算是老沙跟我說的,也只能當作是個故事。他身上的傷,也不能有什麼說服力,很可能是老沙受了什麼意外傷,故弄玄虛說的而已。我不太喜歡糾結于這種若有若無的真實性,我把故事說出來就足夠了。
大拿看了看老沙,「你能弄出井水?」
「沒出過毛病。」
「你說古墓里有很邪性的東西,」我點著頭說,「可是你知道嗎,但凡中國跟墓葬有關的文化,都和佛教沒有太大的聯繫的。」
老沙知道神偷不會輕易放棄,自己出於規矩,也不能丟下他自己脫身,只能繼續去鋼廠當保安,一切見機行事。
「不是人為的?」
「你怎麼知道這些風水上的玩意?」
從老沙的語氣來分析,我覺得他身上受的傷,估計是他所說的很急的那單生意造成的。
「讓我先想想,」神偷安撫老沙,「你先回去做保安,看看情況,我們再做決定。」
老沙決定想個辦法讓自己在小鎮上留下來,他看中了一爿小門面,打算開個雜貨鋪什麼的,掩人耳目。當老沙把這個提議告訴神偷的時候,被神偷否決。
老沙和神偷嫣兒的分工完畢。在神偷的提議下,神偷和嫣兒九九藏書兩人,繼續布置針對地下古墓的探測,而老沙就需要一個身份,潛藏在古鎮里。
神偷的打算是先弄清楚古墓的情況,再找個法子把古墓里的東西神不知鬼不覺的弄走。首先要做的,就是定位好鋼廠的位置,巧妙避開鎮派出所安排在這裏的一隊巡邏人員。
老沙把衣服給拿在手上,但是一時不肯換上。
回到值班室之後,老沙首先開口,囑咐我不要把看到的事情跟任何人說。我心裏當然有數,這種本事什麼人會有?當然是某種人吃飯的「手藝」。可是我們共事這麼久了,也沒聽說過商場里有什麼貴重物品被盜。我心裏就不怎麼忌憚,於是把老沙的手掌看了一遍又一遍,除了手掌和手指上有些繭,看不出來有什麼異樣。
大家以為當盜賊是件挺神秘的事情,而有著神偷名號的人,更是應該轉到不行,要麼,就應該是電影常見的那類,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其實,第一眼看到神偷的人,都不會把他跟盜賊聯繫起來。即便是他親口跟人說他是個小偷,別人也不一定會相信。他溫文爾雅,像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甚至是精英教育的學者,十指相當修長,典型的鋼琴家的手。
「對,」我說,「這個根本就是兩種不同路的東西。」
「可是我明明看見很清澈啊。」老沙說,「洗個澡什麼的應該沒問題吧。」
大拿又吹,門開了,二子不耐煩的站在門后,睡眼朦朧。
「有多少人?」老沙總算明白了神偷叫他來的原因。
老沙愣了愣,然後問我,「那你倒是說說看,有什麼漏洞。」
老沙看到招聘海報忍不住微笑起來,自己正在絞盡腦汁的事情,就被這個海報給輕鬆的解決了。
神偷和嫣兒這一次是看中了虎符鎮廢鋼廠地基下埋的青花瓷器。根據神偷的判斷,這次的青花瓷器年代久遠,價值昂貴,根據掘坑旁邊的土質和雜物分析,下面極有可能是個古墓。要是能進入古墓里,說不定能收穫的就不只是青花瓷器那麼簡單了。隨便撈出一兩件值錢的東西,用到下輩子都不愁。可是當他們兩人潛入到小鎮后發現,這裏的東西,不僅僅是青花瓷器那麼簡單。
「靠,你才當隊長几天啊,就擺起譜來了。」二子在一旁插嘴,「當官了就不認人了是不是,什麼你對,你錯的。」
「老沙,」神偷說,「你懂行,你是不是看出來了什麼?」
「你錯了,小徐。」老沙對我說,「你犯了一個錯誤。」
國家立即在虎符村開了一個鋼廠,然後來了大批工人,根據政策,在當地招工,把當地的農民著手進來當工人。在那個年代,當工人是無上的榮耀,端著國家的鐵飯碗,是所有農民的夢想。為了能進入鋼廠當工人,很多當地人都動用關係,擠破了腦袋想進來。
大拿沒有辦法,只好笑笑,看來這兩人是他哥們,平時就這麼鬥嘴習慣了的。
「我有點興趣了。」我對老沙說,「寫小說的人,就喜歡這種神神秘秘的人物。他叫什麼?」
我一聽,馬上就明白了老沙的意思,我把思路給整理一下,對老沙說:「是不是這樣,勘測隊發現虎符鎮附近有鐵礦,然後開始建廠,當建廠的時候,這個古墓就已經有人知道了,但是出於某種原因,這個古墓的消息,並沒有對外放出風聲。不過有領導知道這件事情,而且很迷信這個,或者在修建鋼廠的時候發生了一些意外事件,又無法解釋,所以他們請來了一個和尚身份的人,用某種特殊的布局,鎮住地下的東西……」
第一天上班,就這麼過去了,大拿帶著老沙在廠子里轉悠一遍,告訴他巡邏的路線,要注意某些地方需要留意。
「不對,」老沙狐疑的問,「是不是有人用過這個水,出過問題。」
急聘
「他們這麼快?」
老沙聽到這裏,心裏打了一個咯噔,井水突然幹了,證明肯定有事情發生。指不定就是倒斗的人已經開始動手,但是水平不高,把地下水的斷層給打穿,地下透水,很可能那幾個冒失的賊已經淹死在下面。
「胳膊上還是寫的保安兩個字,」老沙把胳膊抬起給神偷看,「你現在怎麼沒以前機靈了,你以前不是這樣。」
「我只是聽我師父說起過,」老沙回答,「他大致把幾種點龍穴的圖畫給我看過,我也只記得其中幾種。」
「剛才說,看到泵機房的輸水管管道架設出來,構成了一個卐字型。」我微笑著說,「你應該知道卐字型是什麼涵義吧。」
「沙灣姓沙的人不少,」大拿說,「我老舅也不見得認識你,先別說這些了,過幾天不忙了,我放你回去休假,你去把換洗衣服給拿過來。」
老沙當時看到了泵機房為中心的那個卐字型,心裏震驚的很。立即從高爐上爬下來,想馬上找到神偷去說這個事情。這筆買賣絕對不好做,這個跟以前的生意不同,以前最多是失手,被警察抓起來,盜竊罪,數額特別巨大才會判重刑,一般打點上下,兩三年就出來了。可是這次很明顯,最大的威脅不是來自於警察,而是要去做事的地下,有不一般的危險存在,神秘事物的存在。這個偏離行業路數太遠了,實在是太冒險。
「這不是高價向俄羅斯黑客購買的軟體嗎?」神偷焦急的說,「怎麼會出問題。」
老沙看了看正在擺弄電腦的嫣兒對自己根本就在意,只好對神偷說:「鋼廠里有問題。」
但老沙覺得需要小心些,跟神偷說好,先看看情況,一邊摸清楚古墓的情況,一邊也要弄清楚這夥同行是什麼來路,已經進展到了什麼程度,知己知彼之後,才能避免發生事故,就算正面撞上也有周旋的餘地。
我當時就嚇得渾身一震,說服自己是看花眼了。我仔細看了很久,那個黑影在牆壁上慢慢移動,如同一個壁虎一樣,除了沒有尾巴。我對著黑影高喊:「你是什麼?」然後把電棍揚起,電棍前方部位的藍色電弧閃出,噼里啪啦地響,這樣會讓我心裏有一點勇氣面對這個詭異的人影。結果老沙的聲音從上面傳下來:「是我,你別喊了。」隨即老沙手腳並用,飛快地從牆壁上溜下。
神偷正在房間里和嫣兒討論怎麼布置探測地下布局的探測頭,突然聽見門鈴聲,神偷湊到貓眼一看,看見個穿警服的人站在門外,嚇了一跳,再細看的時候,發現是老沙。才打開門。
不過到了九十年中期,首先是國家產業調整,國家對國有企業的扶持力度消減,這時候,礦務局也放出消息,虎符鎮的鐵礦的資源也漸漸枯竭。當初的勘測結果有誤,實際上礦藏裏面百分之七十的鐵礦石根本達不到提煉的要求。現在能夠開採的百分之三十,已經開採殆盡。接下來,經濟大環境越來越不好,虎符鎮鋼廠,就成為了政府消減工業負擔的首要目標。
「如果我沒猜錯,已經有同行先行一步了。」神偷說。
現在鋼廠早已停產,泵機房早就沒人用了,裏面的機器布滿了灰塵,就是一個擺設。看來是大拿他們請人在機泵的地面上鑿開一個坑洞,把地面下的井壁用乙炔割開一個口子,然後放了一個潛水泵下去,每天泵水上來作為生活用水。
神偷現在沒有時間跟他交談,因為嫣兒正在快速的移動手中的滑鼠,然後兩隻手,在鍵盤上飛快的鍵入指令,手指白皙纖長,落在鍵盤上,跟彈鋼琴似的。
「我一直在瀋陽做事,」老沙說,「很少回家,你舅舅我不認識啊。」
老沙跟我聊天,他說以前他是做買賣的,做點生意掙了錢后,就當保安,做保安舒坦,沒有什麼壓力。等把掙來的錢用完了,就再去做生意,做生意掙到錢,就再做保安,周而復始。我當時就想,這人到底是喜歡做小生意呢,還是喜歡做保安?
老沙把自己的衣服拿在手上,「不換了,就這身挺好。」
「我這人臉皮薄,」老沙訕笑著說,「有別人在,我不敢換衣服。」
「不用了,」年輕人回答,「現在缺人缺的厲害,你哪人?」
到了六十年代,虎符村突然來了機會,一個來自於省里的地址勘測隊,在虎符村的地界上轉悠了兩年,突然宣布,在這裏發現了一個中型的鐵礦。這下虎符村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這時候,老沙其實還沒料到,神偷和他的麻煩還遠遠不止於此。因為他們最後要找的東西,比青花瓷貴重多了,其實這點,三個人已經預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