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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北京一夜

第十五章 北京一夜

保鏢聞聲色變,馬上放手,乖乖地回到馬弈身邊。
「放心吧,姐姐就是把這兩個大哥哥賣了也不會賣你的。」司徒穎樂了,指著單子凱和陸鍾說道。
「那個人肯定讓她很煩躁,趕緊去吧,別讓她等急了。」梁融對司徒穎的了解不亞於任何閨蜜。
「沒錯,正是鄙人。我剛到北京,就聽說老爺子得了一壇從南海沉船上打撈上來的古酒,不過來湊湊熱鬧怎麼行。沒想到這酒後勁大啊,不勝酒力,讓你們見笑了。」柳喜蔭不好意思地笑笑,酒意未散,眼神還有些飄忽。
「馬大哥,這位是我的未婚夫,這是我們的女兒。我已經訂婚了,還請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司徒穎收起笑容,刻意地挽緊陸鍾的手臂,小鳥依人地依偎在陸鍾身旁,在他耳邊輕聲解釋,「馬弈,搞金融的,就是他把我追得滿世界躲。」
「老傢伙,快別睡了,來看看我的漂亮孫女。」老爺子毫不留情地用拐杖去敲老頭的屁股,不把他弄醒了不肯罷休。老爺子年紀最長,卻最愛稱呼這些比他還年輕的晚輩為老傢伙,這讓單子凱他們聽了都覺好笑。
遠遠看到這疑似一家三口步履輕盈地朝著自己走來,車上的人先是放下了車窗,以便更清楚地看到來人的模樣,繼而忍不住下了車,用盡量客氣的口吻問道:「穎穎,你回來也不告訴我一聲,好在我早就跟鄰居們都打過招呼,你看,上午得的信兒,我馬上從北京飛回來見你。誒,這二位是……」
「哈哈,乖孫女,我也想你。」老爺子耳聰目明,保養有方,看起來只比老韓大上一輪,除了清瘦外還算硬朗。
「前輩,不是我不借,是我也有苦衷啊。」柳喜蔭底下了頭,不好意思地說,「我那個最寵愛的女弟子,上個月跟我吵了一架就不告而別了,她走了后我才發現,秘籍也不見了。真是慚愧啊,年紀一大把,還玩不過自己的徒弟,把我師爸的臉面都丟光了。」
「那咱們拉鉤吧,姐姐說話要算數哦。」李木木也笑了,一大一小兩張俏臉湊在一起拉鉤上弔一百年不許騙,誰見了都喜歡。
「你呀,別教壞小孩子。」陸鍾無奈地搖搖頭。司徒穎蹲在地上仰起頭看著他,嘴角笑出幾分輕鬆,可眼底還藏著一絲憂鬱。
「您是柳喜蔭柳大相士?」老韓又驚又喜,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心中不免嘆道,江相派的確藏龍卧虎,身在江湖一輩子,居然還有沒見過面的同門。
「前輩還真與時俱進!」梁融註冊了會員后,才得到留言的資格,註冊本身也是收費的,發一條確認簡訊,十塊錢。
司徒穎點點頭,目光在車裡的三個人身上掃了一圈:「二師兄你就算了,你這身材這長相他肯定不信;三師兄你也算了,你太帥他會以為是我花錢請來的托;看來看去就只有你了,陸鍾,幫個忙吧。就說木木是你的女兒,我跟你死去的前妻很像,我們已經訂婚了。」
親自登門是應該的,打電話也是想預約一下再見面,這樣禮數更周全。沒想到,找到他老人家的別墅后居然發現大門上貼著一張紙條,柳前輩去北京了,有事網站預約。
「小傢伙,是我要救你的,你怎麼跟他這麼親。」過完馬路,司徒穎已經開始吃醋了說完話,趕緊把小女孩從陸鍾手裡奪過來,「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司徒穎得意地笑了,還衝著勞斯萊斯的背影豎起了中指。李木木也學著她的樣子豎起了中指,這讓司徒穎很開心摟著她親了又親,兩人笑成一團。
「李木木,挺好聽的。」司徒穎越發喜歡這姑娘了。
花不毀肯定不知道這位前輩還有網站,好在梁融的手機可以隨時上網,等他登陸了那個命理網站后發現,該網站雖然才興辦兩個多月,已經有了四位數的會員,從祈福到測字,還有紫薇斗數和八字婚配等等項目全都收費不菲,可會員們卻踴躍無比。
「哈哈,我姓柳的也非浪得虛名,今日沒準備見面禮給幾位晚輩,就送你們幾句話吧。」柳喜蔭要送的話,正是他手中秘籍的部分內容:「孔子在《論語》子路篇中說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做任何事情,都必須師出有名。所以,咱們的祖師爺留下過這樣一句話:貪者必貧,君子引為大戒,佛門亦為五戒之首,故『做阿寶』咎不在『相』(騙者),而在『一』(受騙者)。」
「我叫李木木,九歲。」小女孩仰起頭,甜甜地笑著,像朵正對陽光的小雛菊。
「你們已經買下我了吧,我就知道,你們不會不管我的。」小女孩歪著頭,口氣成熟得可怕,九-九-藏-書「說吧,多少錢買的,以後我還給你們。」
「請您放心,晚輩自當竭盡全力。」陸鍾舉起杯,認認真真地敬了一杯。
「老弟,依我看你就答應吧。」司徒老爺子也出來幫忙了,「如今這年頭,那點壓箱底的老東西誰還記得,早就忘光了,你收的那幾個女弟子也不怎麼樣,我看,不一定有這位小六哥中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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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陸鍾第一次來司徒家的大宅,紅漆大門灰牆翠瓦,還有獨樹一幟的影壁,十足的京城風韻,就連院子里做事的阿姨也滿口好聽的京腔,讓人覺得格外親切。翻修后還有獨立的升降停車場,地下一層,地上一層。不知道為什麼,神通廣大的六哥居然有點緊張,口乾舌燥血壓升高,有點像第一次遇到老韓時的感覺,跟花不毀去玩命炸保險箱都沒這麼緊張,到底是怎麼了,是因為要見到司徒穎的爺爺嗎?緊張個屁,陸鍾心裏罵了一句自己。
「好!我等了你這麼多年,絕對不會白等的,我要讓你們全家都付出代價!」馬弈惡狠狠地扔下這句話,鑽進車裡,揚長而去。
「我說大小姐,你不是說要認她做乾女兒的嗎?這姐姐妹妹的可亂套了。」梁融趕緊提醒。
「我倚老賣老地來給你們解釋一下,要是有不對的地方,還請柳老弟多多擔待。」老爺子也好為人師,其實他是擔心陸鍾他們聽不懂文言,「這話的意思是說騙人錢財要把握好度,最好能讓對方有苦說不出,要是能讓一哥在受騙后少些貪念就更好了,做事不能太絕,千萬不能讓他傾家蕩產,也不能把人逼入死路。太貪的人不配作江相派的弟子,騙了不該騙的錢會遭報應,也會為此多生事端。貪財又不講規矩的人絕對要逐出師門,師兄弟們也不要再跟這樣的人來往。」
「不嘛不嘛,我才不要,天天呆在家會悶死的。」司徒穎急起來像個小女孩一樣跺著腳。
大家在司徒家的老公館里睡了個安穩覺,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柳前輩從北京打來的電話,他應幾位貴客之邀去看風水,暫時不回上海,請大家前往首都一敘。
「我已經留言了,還報上了師父的名號,估計沒這麼快有答覆,還是回去等吧。」梁融摸著肚皮說,拉著陸鍾拐去了豫園的綠波廊,他們出門時,老韓已經迫不及待地拉著司徒穎和單子凱去佔位置了。
「爺爺,我想死你了。」司徒穎小鳥般歡快地飛到老爺子身邊,摟著他老人家又抱又親,完全不顧忌還有旁人。
「貴不可為賤,賤亦不可為貴,你的神氣骨骼都主貴,小子,此貴不可言,將來你定會做出一番了不得的事情來,只不過……」柳喜蔭心裏有話,卻不知當講不當講,乾脆轉而去看老韓,帶著幾分醉意大著舌頭說,「韓老大,你我從未謀面,今日相見也是緣分,今天也幫你相看相看,如何?」
「沒錯,我手中這卷秘籍《阿寶篇》其實就是入門的必須法則和一些傳統的經典千局,另外還有每一位經手此秘籍的大師爸總結下來的經驗。我雖未見過其他三本秘籍,不過在新加坡的時候聽楊海波大師爸曾說過,另外三本秘籍都各有機巧,唯獨這一本是基本功,如果用練武來打比方的話,《阿寶篇》就是內功心法,心法紮實內功深厚,再研習其他三本秘籍便都會如魚得水似鳥歸林,事半而功倍。」
「死心吧,就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跟你。」司徒穎很不留面子地說。
「未婚夫?難道是你那個冤家找上門來了?」梁融對司徒穎的事記得很清楚。
「好的,乾媽姐姐,我願意。」李木木乖巧地親了司徒穎一口。
經歷過漫長的旅程,終於到達了上海,在支付五十萬現金后,司徒穎領走了那個讓她心疼不已的小女孩。為了避免給幼小的心靈增加負擔,付錢時陸鍾和單子凱領著她去買零食了。
「我爸爸姓李,我媽媽姓林。姐姐,你不會把我賣掉吧?」李木木仰著小臉,擔心地問。
「你是誰?老神仙嗎?」李木木睜著好看的大眼睛,試探著摸了把老爺子的白鬍子。
「那是自然。只不過我那徒弟頑劣刁鑽,很是機靈,你們不一定能擺平啊。」
「說的好,被人騙不能怪騙子,只能怪自己太貪心。柳老弟,如果我沒記錯,你說的這句應該是晉陞翰林時,大師爸教授的吧。」老爺子雖然金盆洗手多年,但六七十年前的江湖之事居然還記得。
「回來幹什麼,趕緊把這小子給我扔一邊去。」馬弈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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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您早知道這些,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給我開點小灶也好啊。」司徒穎搖著老爺子的手,不滿地撅著嘴。
「對了,李木木小朋友,我能當你的乾媽嗎?」司徒穎蹲下身子,正兒八經地問。
「我們要幫你找到你的父母,不過,在這之前先得辦一件事情。」陸鍾也不擅長跟小孩打交道,只好一本正經地跟她解釋著,試圖跳過買賣的那部分。
「不賣你,真的。」小小年紀說出這樣的話,陸鍾有些心酸,不由得把她抱得更緊了些,太懂事的孩子,童年會失去很多樂趣。
「一定是早就把台詞都設計好了,說的這麼溜。」單子凱斜著眼壞笑道。
沒辦法,為保飯碗倆保鏢不得不硬著頭皮再次上陣,可惜,這一次他們更是回天乏力,陸鍾根本不交手了,只是攤開手攔在司徒穎和李木木身前,擺出阻止的架勢,在推搡中又再次使出五百錢的秘技,保鏢們徹底失去了戰鬥力,臉急得煞白,陸鍾貌似親熱地把他們拉到身邊,小聲說:「現在你們也可以選擇,是回去向老闆賠罪還是留下你們的牙。」
「見他媽鬼了。」此時馬弈也開始感覺到剛才被陸鍾碰過的那隻手越來越不對勁,心道不妙,虎著臉質問道,「穎穎,我最後問你一次,到底跟不跟我走?」
「你就是韓楓?呵,老爺子你還真是神通廣大,你怎麼知道我約了他們明天見面?還特意把他們都叫到你家來,真是謝謝你啊。」老人努力睜大眼,歪著腦袋,笑嘻嘻。
放棄了包子,點心和大菜逐漸上桌,眉毛酥桂花拉糕之類的甜點很是討喜,招牌拆骨八寶鴨,松鼠桂魚,蟹粉菜心還有草頭圈子,一樣樣都深得老韓和司徒的歡心。一桌子大菜,最後吃得乾乾淨淨。
就在這時,管家帶著李木木來了,小姑娘頂著一腦袋睡得亂糟糟的頭髮,看著滿屋子的大人,愣了半天才沖司徒穎擠出一句話:乾媽姐姐,我餓。
「小妹妹,你不想回家嗎?不想爸爸媽媽嗎?」陸鍾心道,大概是跟林松那幫人在一起久了,好端端的孩子才會變成這樣。
「師父您才不老呢,將來咱們江相派還要一統江湖,千秋萬代的。」陸鍾為了讓老韓心情愉快,開起了玩笑。
「能讓其他人想明白她就不是司徒穎了,大小姐的風格不就是隨心所欲我行我素嗎?」梁融欣賞地目送著三個人的背影,還掏出手機照了張背影全家福。
「求之不得。」老韓笑眯眯。
「你不是說先得辦件事嗎,我現在想也不頂用啊。」小女孩大口大口地嚼著巧克力,完全沒有其他同齡的小孩的孩子氣。
這一程又是一千多公里,老韓讓梁融去租了輛商務車,自己開車去。奔波十余小時,趕到京城時,已是夜裡十一點,司徒穎拉著大家直奔后海附近的大宅。司徒老爺子年近九十,喜舊,不愛住樓,早年間十根金條置下一棟四進四齣的四合院,據說當年曾是某位王爺的府邸。舟車勞頓,老韓雖感疲憊但一想到即將見到多年不見的司徒老爺子,精神格外好。
「前輩,還請您不吝賜教。」陸鍾聽到這裏,對這本秘籍的興趣更濃了,忍不住插了一句。
「前輩,如果我們能幫您把秘籍拿回來的話,可否借我一觀?」
酒過三巡,大家越聊越投機,原來柳喜蔭師從複雜,不僅跟過廣州的大師爸陳善祥,與當年香港的通天教主何立庭也有點親戚關係,解放前幾年他去了南洋,跟新加坡的大師爸楊海波還有過一段師承,早年一直在海外,回國定居不到十年,所以老韓對他不甚了解,但溯源追宗確屬同門。
「好俊的小妮子,來來來,到爺爺這邊來。」老爺子把李木木叫到自己身邊,細細看了起來,忍不住捏了下她的小鼻子說:真像你乾媽姐姐小時候的模樣。
「我說穎穎,別說笑話了,你都沒跟我商量過,怎麼可以跟別人訂婚呢?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對不對?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太愛你太熱情,把你給嚇壞了。來來來,跟我上車,讓我好好道個歉,咱們……」姓馬的一邊說著一邊來拖司徒穎的手,打算強行把人帶走。
「好,你們喜歡聽,我就多說幾句。」柳喜蔭接著幾分酒意,興緻勃勃,「凡做阿寶,博觀而約取,慎始而更慎終。未算其利,先防其弊;未置『梗媒』,先放『生媒』。故善為『相』者,取之不竭其力,不傷其根,上順天理,下快人心,並使之有所畏怯而不敢言。不善為『相者』,竭『一』之力,傷『一』之九九藏書丙(命)。取不義之財,上逆天理,下招人尤,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這話可真說到了陸鍾心裏,好一個「順天之罰」,以貪婪對付貪婪,以卑鄙對付卑鄙,天經地義。不義之財,人人皆得而取之,這份事業原是替天行道!他也舉起了酒杯,跟大家碰了個響,一飲而盡。烈酒入腸豪情肆意,這京城的四合院里居然有種類似梁山泊上英雄聚義的爽利。每個人臉上都散發著榮光,大家都為祖師爺傳下來的話而感到驕傲。
「在下韓楓,請問您尊姓大名。」老韓猜出此人肯定有些身份,只是面生。
只見羅漢床上躺著一位年逾六旬的老人,身穿乳黃色長衫,滿頭花白頭髮,屋子裡瀰漫著濃郁的酒香。老人揉著惺忪睡眼,望著一屋子陌生人有些恍惚,只當是做夢,看罷,又要躺下去睡。
真的擺平了嗎?答案是否定的,馬弈是個睚眥必較的人,幾年前他的所作所為至今仍有陰影,司徒穎只希望這一次不會再連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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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鍾沒有其他選擇,只好倉促上陣臨場發揮了。司徒穎挽著他的手臂,牽著李木木,風姿綽約地來到自家門前。
陸鍾覺得此人並沒有司徒穎形容的那麼醜陋,油光鋥亮的頭髮,因酒色過多而略顯浮腫的臉頰,一身名牌打點的正宗紈絝子弟。
之所以說上海是司徒穎的地盤,是因為司徒老爺子有一房太太就安置在這裏,老爺子每年總要來上海住上幾個月。另外司徒穎也有兩位哥哥自小在滬上長大,如今雖然出國發展了,但司徒家族的公館一直還在。司徒穎跟家裡人打過招呼,那棟獨門獨戶的法式小洋樓已經做完了清潔,等著他們去住。
「我花那麼多錢請你們來不是聽你們說廢話的,滾,不把他扔了就自己走人。」馬弈飛起一腳踹在保鏢的屁股上。
「跪著向我賠罪,或者留下你的牙,二選一。」馬弈冷臉一揮手,兩名保鏢朝陸鍾直撲過去,一個出拳攻上盤,一個出腿攻下步,兩人齊上,一出招就要把陸鍾從司徒穎身邊逼開。陸鍾見招拆招,不接那缽子大的拳頭,身形一側,左手朝著那出拳的肘關節處用手一推,右手往膝蓋處最堅硬的部分一送,看起來不過是剛剛觸到,其實指尖灌輸了真氣,剛猛無比,兩位大漢頓覺手麻腿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一哆嗦就失了先機,陸鍾接著剛才的勁道,繼續把手朝對方身上推送,接連點了三個大穴,讓對方失去重心,差點歪斜倒地。整個動作乾淨利索,外行人看起來只當是兩個保鏢自己失了方寸,他還幫忙攙扶了一把,只有保鏢自己明白,遇到高手了,腿腳和手腕怎麼也使不上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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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客氣,老韓的徒弟也是我的徒弟,咱們都是江相門人嘛,哈哈,來來來,你們肯定想不到,我這裏還有一位貴客,也是江相門人。」老爺子見到親人和故人,興緻大好,拉著司徒穎,引大家進入內堂。
說起來,這套公館跟老韓有緣。
城隍廟這一帶不論颳風下雨,三百六十五天永遠人滿為患,偏偏大家就愛這個勁兒,越是人多越往裡湊。綠波廊對面的南翔饅頭店前大排長龍,不論男女老少,白皮膚還是黃皮膚的,都端著個一次性飯盒在路邊迫不及待地開吃,完全不顧形象。陸鍾難免有些好奇,那味道究竟有多好呢?
「老闆,他不簡單吶。」保鏢們不好明說。
其口條和表情變化之快,讓陸鍾和單子凱暗暗吃驚。單子凱靠近陸鍾小聲嘰歪了一句:「得,這孩子天生就是咱同行。」
「不服老不行啊,我都快記不清到底是哪一年來過這裏了,老糊塗嘍。」老韓自嘲地笑笑。
「誒,不管她們,好久沒見到我的乖孫女了,今兒高興。」老爺子樂出一臉的褶子,慈眉善目,「放心,我有分寸。你爺爺愛惜身子吶,說什麼也得等到抱上重外孫才會去見閻王。」
「貪官者,民賊也;奸商者,民蠹也;豪強者,民之虎狼也;其或以智欺愚,恃強凌弱,欺人孤寡,謀人財產,此皆不義之財也;不義之財,理無久享,不報在自身,亦報在兒孫。不義之財,人人皆得而取之。故曰:『做阿寶者』,非『千』(騙)也,順天之罰已。」柳喜蔭早已微醺滿臉通紅,此刻說道動情處,居然以筷子拍在了桌上,再次端起酒杯,「來,為了咱們的順天之罰,干一杯。」
「師父,想什麼呢?」陸鍾還在路上就看出老韓眼底的惆悵,年紀大了,特read.99csw.com別容易觸景生情。
「這說明咱找對人了,前輩斂財有方肯定是深得秘籍精髓,正應了師父那句話:醫要守,相要走。說不定前輩是去別的地方做大買賣了。」陸鍾認真地看著這個網站的頁面,總結道。
「好女兒,你還是先帶著我們落腳吧,這裏可是你的地盤。」老韓欣賞地看著一大一小兩位美女,提醒道。
「我明白了。這些年來師父教我們的就跟您說的一樣。」陸鍾天性聰穎,聽到柳喜蔭講過一遍已經把那些話深深地記在心中。
「乾媽,就是會像親媽一樣幫我買好多漂亮衣服和好多好吃的嗎?」李木木小朋友很會挑時機提要求。
紅包雖薄,裏面卻放著一張面額五百的歐元,如此厚禮大家都很開心。看著老爺子和氣的笑臉,陸鍾明白了他為何當年可以叱吒黑白兩道,這樣豪爽大方的朋友,誰會不喜歡呢。
「柳大師果然厲害,句句屬實。我這輩子功名沒有半點,不過吃好穿好從不虧欠自己。這幾個徒弟都跟親生孩子一樣,感情好得很啊。我看很多人有子有女,卻無子女陪伴的反倒沒我這麼開心,做一個能讓年輕人願意朝夕相處日日見面的老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老韓越說越驕傲,欣賞地看著幾位愛徒,就像看著親生的孩子。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我當然不想讓你入行,即便是現在你也別太認真,事情消停了,你就留在家裡,別出去了。」
遠處司徒穎和林松已經交易完畢,老韓跟林松握手道別,司徒穎沖陸鍾他們吹了聲口哨讓他們過去。走在馬路中央,車流滾滾,陸鍾怕小女孩被車碰著,一把抱在懷裡。小女孩乖巧地摟著陸鍾的脖子,在他耳邊小聲說:「別賣我,我會幫你們賺很多錢的。我不喜歡那些人,但我喜歡你們。」
馬弈為了見到司徒穎可謂用心良苦,早幾年就在她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都做過準備,附近的鄰居和開小店的老闆們人手一張司徒穎的照片,見到她就打電話,可得一千塊現錢。
「您叫我小六就行,晚輩不才,徒有虛名,還請前輩多多指教。」陸鍾有些惶恐,沒想到老爺子居然點到他的名。
「活到我這把年紀就明白了,沒有什麼是千秋萬代的,關鍵的是,這輩子有沒有做你最想做的事情。開心了,就行。」其實老韓心裏明白著呢。
解放前,他還是上海灘上最拉風的小老千時,曾來過此間,其出則繁華入則寧靜的好環境,讓人印象深刻。當時的主人是位法國領事,後來上海淪陷,此房幾經易主,最後落到司徒老爺子手裡,動蕩的十年中又被紅衛兵做了現場指揮部,直到七十年代末才重新歸司徒家族。身在此間仍是客,恍惚中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只是當年的故人不論容貌還是身體均已大不如前。歸根到底,人永遠無法和物質世界比天長地久。老韓低低地嘆了口氣,看著徒弟們把行李搬進屋。
「乾媽姐姐,這是什麼叫法。」梁融也覺得小女孩不簡單。
「哈哈,原來如此。」老爺子笑完后,湊近老韓耳邊小聲地告訴他,柳喜蔭其實跟女弟子們都有點曖昧,又怕老婆,兩邊都不敢得罪,後院經常起火。
馬弈見對方攔著自己,很不高興,只覺手心有些酥麻,只當對方用力過度,並未起疑,不過這個小動作已經惹惱了他,他甩掉陸鍾的手,叫出車內的兩名保鏢打算來硬的:「識相的趕緊讓開。」
回去的路上分乘兩輛的士,剛靠近公館就遠遠看見門口停了輛很拉風的勞斯萊斯。身為老千,最重要的就是時刻注意安全,不知道勞斯萊斯里是什麼人物,老韓讓大家都先別下車,給了司機一百塊的小費,請他把車兜遠些,再下車去那輛車附近看看裏面坐著什麼人。
「你個老東西,真是老糊塗了,我不過是托你帶孫女去玩幾天,你倒好,這麼久也不送她回來見見我,讓我天天惦記。」老爺子嗔怪地責備著老韓,口吻卻甚是親熱,他還記著當年的老規矩,一揮手,馬上有人端上準備好的紅包:「來來來,第一次來大師爸家都有紅包拿,大發利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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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這是我新收的干閨女,你看漂亮不?」司徒穎正怕爺爺不讓自己再出去了,李木木的出現正好幫她轉移話題。
「是啊,幫我個忙會死啊,廢話那麼多,我說什麼你就聽著不就行了。」司徒穎不耐煩了,黑著一張臉,打開車門扭頭就走。
老韓在車裡一言不發地吸著雪茄,心裏卻透亮,乾女兒是真喜歡陸鍾,只是她還不知道,陸鍾身上背負的究竟是什read.99csw.com麼。也許該找個機會,跟她把這件事說說。
老人家的話剛說完,大家就都笑了,所有人都意味深長地看著陸鍾和司徒穎,平日大咧咧的司徒穎居然羞紅了臉。
「我要是不讓呢?」陸鍾並不把那兩名彪形大漢放在眼裡,跨出一步,擋在司徒穎和李木木的前面。
「沒錯。」司徒穎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怎麼說話的?」單子凱不幹了。
「馬先生是吧,認識你很榮幸,我剛從華爾街回來,打算在國內投資,今後還請多多關照。」陸鍾趕在姓馬的碰到司徒穎之前,把自己的手擋在了前面,一邊跟馬弈握手,一邊使出了五百錢,暗中試探他的血脈,下了幾分暗勁。
「乾爹,不用了,我知道裏面坐的是誰。」司徒穎看到那輛車就像看到了鬼一樣,滿臉的笑容片刻煙消雲散。她拉著李木木的手下了車,對她叮囑了幾句,走到陸鍾他們乘坐的車旁,敲下車窗:「記得我在火車上說過的嗎?我得演齣戲,你們得派一個人當我未婚夫。」
「你們買了我嗎?」小女孩面無表情地吃著巧克力,聰明得讓人頭疼。
此言一出,逗得大家都笑了,那爽朗歡快的笑聲直上雲霄,驚得樹上兩隻打瞌睡的燕子也嘰喳了幾聲。人生幾何,對酒當歌,一定是那古酒太濃太烈,陸鍾也有幾分醉了,嗓子里熱乎乎的,心頭就像燃著一團火,燒得他全身暖融融。
「就算她要演戲,只要陸鍾也就可以了,為什麼非得加這麼個女兒出來?」單子凱想不明白。
「您三停五官分開看都不算出眾,唯神宇非比尋常,所以一生功名不高而享受匪淺,命中無子,卻有子嗣之福,歸根結底,是個富貴命啊。」柳喜蔭暢快地幹掉杯中酒,因為辛辣,像個孩子般吸了幾口氣。
「這丫頭到底是被拐的還是那幫人販子親生的啊?」單子凱認認真真地打量了李木木一番。
綠波廊也是上海的老字號,解放前這裏叫做樂圃廊,1998年柯林頓訪華也來光顧過,至今大頭照都被擺在門口醒目的位置,老韓自幼在上海灘上長大,又在這裏成名,雖半生漂泊,但對上海的感情格外深。一回來,就點名要來綠波廊,吃吃濃油赤醬的正宗本幫菜。
「我看做包子的師傅不像上海人,是新來的徒弟。」辛苦單子凱排了那麼久的隊,東西還不討好。
落下腳來,尋找那位前輩的事就開始進行了。根據花不毀的資料,這位前輩住在浦東某別墅,姓柳名喜蔭,是位名聲在外的大相士。可是,打座機沒人接,打手機也關機,老人家肯定也沒電郵地址不玩QQ,除了親自登門外,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不是要,只想借給我徒弟陸鍾一觀。我知道這是不情之請,還望柳大師成全。」老韓又為柳喜蔭斟滿了酒,猜測著他的想法。
「我?女兒?還前妻?」陸鍾指指自己,又看了看李木木,最後疑惑地盯著司徒穎。雖然心裏早就猜到可能會有這麼一天,但突如其來角色還是讓他有點無所適從。
單子凱皺起了眉,他不喜歡小孩。
既然都是江相門人,又都好酒,大家便都是同好中人,肯定有共同語言,說起話來就方便多了。
陸鍾和梁融剛進包房,單子凱拎著從對面買來的南翔小籠也緊隨其後,老韓還叮囑大家,一定要記得第一口輕點咬,怕裏面滾燙的湯汁濺出來。可惜,一口咬下去,並沒有老韓說的那種效果。司徒穎小時候是吃過正宗南翔小籠的,如今也皺起了眉頭,咬了第一個就放下了筷子。老韓興緻勃勃地吃了一口,結果嘆了口氣,沒做評論,只說當年的老師傅餡料用的是豬油加雞肉凍。唯一感興趣的人就是李木木,小姑娘大概吃多了火車餐,二話不說,愣是幹掉了大半籠包子。
「來,讓我猜猜,傳說中的六哥是哪位。」老爺子那雙已然昏黃的老眼,在夜色中閃爍著類似琥珀的光芒,那是經年累月的歷練才有的眼神,略一打量,他的手指向陸鍾:「是你吧,年輕人。」
「爺爺,您還是別喝了,待會兒大奶奶和二奶奶都該拿我治罪了,說我一回來就不安生。」司徒穎拉著爺爺的手撒著嬌。
「前輩,晚輩韓楓有禮。」老韓畢恭畢敬地作了個揖,幾位徒弟也跟在師父身後,規規矩矩地行禮。李木木已經睡熟了,陸鍾問過管家,把她放在西廂房的客床上,蓋好被子。
「你們找我是想要那本秘籍?」話題說到了重點,柳喜蔭那雙原本迷迷瞪瞪的醉眼越喝越清亮。
「來來來,咱們再接著喝,這等好酒只有跟最好的朋友一起喝才能喝出味道。」老爺子高興壞了,吩咐廚房那邊再做幾個菜過來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