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憂傷地看了一眼這個心儀的女生，沒說什麼，轉過身沿著空寂的走廊離開。

女鬼只是在笑。冰冷的嘲笑，無視這個顛倒黑白與是非的世界。充滿殘酷不平的人世間，每一刻都產生怨與冤，我們每個人都穿梭在這樣污濁的生活當中。有誰說過，好人一定得到善終，壞人一定遭來惡報。到頭來，我們只會嘲笑這句美麗的話多麼虛幻。

突然，張天游像是接收到了陰間發來的信息，拿起筆，迅速地在紙上寫下了一個數字。

「是的，輪到我了。」

照片揭露了一個令他驚愕不已的秘密。

兩人一起把泥土撥開。一件破舊的女生校服露了出來。像挖開了封閉的缺口，所有腐臭的氣息隨即逃逸到陰冷的空氣里。它們彷彿被驚醒了，循著人的氣息，鑽進了鼻腔里。

Sunny就是顧心萱！

只是一場夢啊。

當她還想繼續追問下去，畢浪卻把照片和日記本揣在懷裡，連行李包也顧不上拎，匆匆地離開了寢室。他急急忙忙地從樓梯上跑下去，跑得很快，被他撞到肩膀的同學迸出來辱罵的話頃刻被甩在後方。

畢浪戰慄的聲音使蕭南多了幾分警覺，他轉過頭，看見畢浪的書桌上，有一盞燈鬼火似的在亮呀亮。整個黑夜的哀怨彷彿全被攪拌起來了，風凄厲地刮過陽台。

時間與呼吸緩慢得猶如靜止一般。

張天游喃喃念著聽不懂的咒語，嘴巴急促地張合，一會兒眼睛睜得很大，一會兒又眯著像只貓。人皮燈保持著一成不變的鵝黃色光芒，讓人聯想起武俠小說里冷血殺手永遠冷漠的側臉。

七。

畢浪和蕭南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兒想幹什麼，但他們懷著好奇心緊緊地跟在了後面。山頂公園以前只是個荒無人煙的小山坡，後來學校把山坡上的雜草整理了一下，建了個小涼亭，放了幾張長椅，於是人氣才逐漸旺起來的。

蕭南叫了他幾聲，張天游才獃獃地抬起頭，目光沒有一絲生氣。

「沒關係。」他的語氣里是滿滿的疲憊。

「害怕什麼？」

畢浪點了點頭：「也許是吧。」

他寧願剛才被車撞死了反倒更好。

兩個人同時把腳放上第一級石階，很慎重地念道：「一。」

「什麼人皮燈？」

畢浪看了看蕭南，對方顯然也摸不透這個數字說的是什麼，一臉的納悶。

也許根本就沒有人皮燈女鬼。

等待著一場噩夢的結束。

畢浪始終惦記著昨晚發生的事情。在樹林里發現女屍，人皮燈女鬼出現，回到寢室平安度過忐忑不安的一夜……

從睡夢中被搖醒的蕭南懶洋洋地坐起來。

停下來，徹底地不走了。這裏就是終點。

在照片里，顧心萱坐在一架舊鋼琴前面。畢浪記得上次他來這裏時並沒有看到什麼鋼琴，所以當他發現一架鋼琴就擺放在眼前時，他嚇了一跳。這正是照片中的那架鋼琴，它出現了，同樣擺著一瓶盛放得燦爛的梔子花。那花的白色，在幽暗的環境中顯得多麼耀眼刺目，就像黑夜中出現幽冥的鬼火，攝人心魄。

畢浪每每想到這裏，總會輕輕地發抖起來。他累了，害怕了，想逃跑。

他們鑽了進去，沿著昨夜走過的路。大樹仍然兀立在原處。一棵，兩棵……

畢浪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她身邊走過去，奪門而逃。他驚慌失措地沿著樓梯間跑下去，經過的人群和光線使他覺得安心，剛才發生的一切在熱度清晰的陽光中忽然變得跟寒冷的北極光一樣虛幻，不真實。

Kelly高高地站在樓頂邊緣，那像是可以翱翔在空中的身影。她與另一個人相擁抱在一起。不，那不是人，而是一具蒼白的屍骨。當樓下的人們看清楚那屍骨時，一陣異常的驚恐便突然滅頂地漫上心頭。

時而瘋癲，時而清醒是這個男生的特徵。畢浪見怪不怪，點了點頭。

畢浪走在安靜的校道上，天空像撒了一層灰，黯淡的陽光打在皮膚上甩也甩不掉。他一個人，陰沉著走向教學樓。懷中的日記本夾著那張照片。

一個影子突然從他的面前掠過。

畢浪提著行李包在粉筆人形邊站了良久，心裏的哀傷堆積得越來越深。不管退學申請還會不會批准下來，他已經給家裡人打了電話，告之將會退學回家。老媽氣得發瘋地嘶喊著掛了電話。

急促的腳步在黑夜的樹林里迅速地穿越。三個人恐慌地逃跑，也不管東南西北了，幸好山頂公園的樹林並不大，很快，他們便踉踉蹌蹌地跑出了樹林，連喘氣的機會也沒有，又朝宿舍樓的方向繼續逃去。

課堂上又走神了，畢浪被老師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啊？」畢浪想了想，也不多說什麼，把手往蕭南肩膀上一拍，「夠兄弟。」

貨櫃車經過時，司機破口大罵的叫聲遺留在風裡：「臭小子，嫌命長啊！」

畢浪深呼吸一口氣，他終於走出了寢室，向廁所走去。他尿急了，不然他也不會三更半夜去廁所。走在走廊上，他一直覺得背脊發涼，好像有誰跟在他身後。

畢浪看著她：「老師你知道她和顧心萱之間的事情？」

他驚恐地抓住上鋪蕭南的腳，拚命地搖起來，叫道：「快醒醒！快醒醒！」

畢浪雙手抱著腦袋，似乎已經想象到了慘烈的死狀，張大的嘴巴隨時要爆發出極凄厲的慘叫。他這時才清楚地體驗到那些慘死的人們的境況。生命走到盡頭，卻不是以舒服的姿態，人皮燈女鬼會用如何殘酷的手法來折磨他呢？

張天游也收到了人皮燈女鬼的死亡預告！

女生間最曖昧不清的感情，並不是他所能夠理解的。就像有本書寫的，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繞著不同軌道轉動的兩個星球，相隔何止幾光年？

「啊！」唐婉大驚小怪地停止削蘋果的動作，乾淨的大眼睛浮上無盡的哀愁，「怎麼這樣子啊？你不參加高考了嗎？」

不過，這是三樓，而不是四樓。畢浪沒聽說過三樓也出現人皮燈女鬼。

「Kelly？」

「明年再來唄。」畢浪裝作輕鬆的樣子。唐婉卻抑不住憂傷，把削了一半的蘋果放到一邊，痛苦地捂著臉幽幽地哭了起來。畢浪知道她是為了自己的離去而悲傷。他想好好安慰她一下，可是又擔心這樣做會引起對方的誤會。所以他只是關心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蕭南睡得正酣的呼吸聲和他急促的喘氣聲形成多麼可笑的對比。畢浪直勾勾地注視著那團在黑暗中跳動的光芒。他無法相信，在書桌上亮著光的正是那盞人皮燈！

「也是，你每晚都做噩夢了吧，經常嚇醒過來呢。」蕭南想到了什麼，思量著要不要說出來，最後他還是小心地問道，「不是又和人皮燈女鬼有關吧？」

畢浪把手機從耳朵稍稍拿開，尖銳的責罵聲變得模糊。幾秒后，他才把手機重新貼在耳邊，用淡淡的語氣說道：「媽，我已經十八歲了，在法律上是個大人了，我能自己做決定的。」

他嚇得癱倒在地，椅子上的女生骸骨也隨著倒在了他的身上。那雙空洞的眼窩就橫在他的眼前，像是窺穿了他的靈魂。他大叫一聲，慌忙把骸骨推開，連滾帶爬地逃向門口。

照片上有兩張幸福的笑臉。她們身後的白色梔子花開得燦爛。被定格的青春往事，幸福停止在時光中，不增不減。

「有什麼好看的？這是你以前被狗抓的嘛。」蕭南見怪不怪地說。

血液在夜色中燃燒了起來。

「我怕他會出事？」

畢浪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那天他明明看見它躺在Kelly的棺材里。

「我們再去那棵樹下看看吧。」

畢浪忽然對著鏡子絕望地大笑起來。走進廁所的男生們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這個正摸著脖子瘋笑的男生。

Kelly死後，警方發現之前那些死者脖子上的掐痕，和Kelly的指紋相吻合，是她殺了他們。

是……是人皮燈女鬼！

旁邊，誰用完沒有關上的水龍頭嘩嘩地流。

嘩嘩嘩！

「對不起，那天晚上我突然有點事，沒有在山頂公園等你。都是唐婉那個丫頭，把我叫走了……」

「退學就能逃過一劫了嗎？」

「怎麼了？」她好奇地走過去問。畢浪回過頭來，臉色驚愕地說了一句：「怎麼會這樣？」

在場的三人一瞬間被驚住了。

他心裏很亂，複雜的思緒擠滿了大腦，腦神經似乎被蟲子reaｄ•９９csw•cｏｍ咬噬般細細地痛起來。他敲了一下發漲的腦袋，然後發現自己就站在樓頂的雜物室門前。雖然他只來過這裏一次，但他認得出照片里的背景就是這房間沒錯。

他走進了房間里。與上次來時差不多，這間雜物房顯得凌亂而幽暗，頹靡的陰影腳步零亂地在黑暗中走過，如同鬼魅的出現和消失。

「能出什麼事？」

陰風刮過的落葉滾過他們的身邊。天色似乎暗淡了，光線在視界里碎成虛幻的殘像。他們慢慢數著，每一步都顯得小心謹慎，生怕會漏過任何一級。

況且，他也忘記什麼時候被狗給傷著了。

「為什麼你要害死這麼多人？」他拼盡最後一絲氣力質問道。

終於，蕭南說了一句：「我就不信下面真有什麼屍體，騙人的吧。」

似乎，他要準備做些什麼了。

旁邊，冷清的光線中走動著神色各異的學生。各種味息攪拌在一起，沉澱出隱約的悲傷來。畢浪胃裡一陣難受，他趕緊捂住嘴巴，任由噁心的乾嘔感堵死在口腔又落回胃底。

蕭南從廁所回來，看了看他，咦了一聲，臉上露出稍縱即逝的疑惑神色，嘴巴張了張，最終只是叫他趕緊去刷牙洗臉，快要遲到了。

張天游在石階前站住腳，畢浪和蕭南也跟著停下。

悲涼的沉默中，一扇門緩慢地打開，咿呀一聲。

她們又在一起了，不會再分開。

畢浪魂不守舍地走出門口時，不小心和迎面走進來的Kelly撞了一下。她飛快地撿起掉在地上的筆記本，關切地問候他一句。

女鬼邪笑著，伸出了雙手。那銳利的指甲淬著寒光，將會迅猛地插|進他的咽喉。

鞋子上是一雙蒼白的小腿，再往上，畢浪感覺到了上方垂柳似的頭髮。他嚇得渾身戰慄，心在狂跳，頭皮發麻，不斷升高的血壓下一秒就能把頭顱壓破。

她是個好老師，所以他願意跟她傾訴心事。他跟她說，她那天晚上看到的人皮燈女鬼不是幻覺，人皮燈女鬼真的存在，並且是最近一連串死亡事件的元兇。

當走上第七級石階時，他們緊張地轉頭看了看旁邊樹林的入口。幽秘的入口裡瀰漫著昏暗不清的剪影，重重的陰暗交織著隱忍的氣息，沿著小路蜿蜒分散開來。

「如果滲下來的是水那還要好些。」畢浪盯著天花板那塊似人形的霉斑，喃喃說道。他仍記得湘公子曾經滿身是血地站在廁所門口，那種恐怖的情形他一輩子也忘不了。湘公子說過，天花板上的女鬼會滴下紅紅的血。

「你沒事吧？」

他到教員室找Miss柯詢問有關退學申請的事情，Miss柯說校長還沒批准，但是快了。

蕭南關心地看著有點神不守舍的畢浪。

畢浪還處在不可思議的愕然當中。一時間，腦海里出現了各種想法，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拍打上來。是顧心萱的鬼魂侵佔了Kelly的軀殼嗎？抑或是，人皮燈女鬼從頭到尾都只是Kelly在扮演？如果沒有鬼，Kelly又為何殺死那麼多不相關的人？

「這下面埋著顧心萱的屍體？」畢浪問道。心在退縮著，退進了一個安全的角落。儘管張天游對他的提問點了點頭，但他已害怕得一動不敢動。

人群開始退後，面前露出一大塊乾淨的水泥地。畢浪覺得這就像是學生們為Kelly而空出的葬身之地。他依然抬著頭，陽光從傾斜的角度刺破了瞳孔，他眼睛濕濕的，辛辣的眼淚刺|激了虹膜。

畢浪彷彿被人猛擊了一下後腦勺，震驚不已。Kelly抬頭瞪視著他，表情非常陰邪，根本不像他暗戀了那麼久的美麗女生。她完全一副鬼上身的神色，臉上的肌肉怪異地扭曲著，拉得嘴角歪斜，像變了形的露齒笑。

「真的？」畢浪為之一怔。毛孔里壓抑已久的冷汗這下子終於噴涌而出了。汗水被風捲走的時候，留下毛骨悚然的寒意。他看見張天游似乎在笑，那種淺笑就像鬼魂的陰笑，從陰深的地府里散發到人間，凜冽地掃蕩所有溫暖的特質。

一個故事的開始和結束，如此令人手足無措。

「沒事。沒事。討厭啦，沙子進眼了。」她抹乾眼淚，眼睛卻紅得厲害。

一路上，人皮燈女鬼似乎並沒有追過來。

「你以為這樣就能擺脫人皮燈女鬼了？不會的。它會一直纏著你，直到你死！」

確實，這本來是應該屬於她的。

「哎，那具屍體是不是被你挖出來了？」

畢浪在廁所里刷著牙，牙膏泡沫在口腔里發出清涼的薄荷味道。旁邊的水龍頭邊不斷有男生漱口時發出反胃的聲音，這樣的聲音在廁所里說不出地尖銳。

女鬼慢慢向他逼近。凄涼哀怨的氣息再次聚集在空中，以駭人的氣勢襲來。

可是，張天游轉過身，向旁邊的樹林里走了進去。午夜的樹林充滿著陰森恐怖的氣氛，黑暗深處透出呼呼的陰風，樹枝交錯混雜，腐爛的落葉鋪滿了地面。路越深越難走，暗涌在籟靜背後的猙獰，迷離了眼前的景物。

寢室里一片漆黑，黑暗中隱藏著一股肅殺之氣。空氣像是混進了化學劑，人們混濁的呼吸在潮濕的黑夜中發酵、醞釀，被一隻毫無光澤、老化得皮包骨的畸形手不知疲倦地順時針攪拌著。腐腥的空氣順著呼吸道侵入身體的時候，好像把經過的器官一寸寸地腐蝕掉。

「七。」他在第七級石階停了下來。

「我也希望……可是，教導主任，湘公子，林羽生……他們死之前脖子也出現過這樣的掐痕！對，這一定是人皮燈女鬼的預告。我會死掉的！」

找到張天游的時候，他正在專註地修補人皮燈，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走進了寢室。又或者說，他善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畢浪和蕭南不敢打擾他的工作，屏息靜氣地站在後面。

四零四寢室亮著淡薄的燈光，在黑夜更像一種無能為力的吶喊。

暴風雨來臨前無比地平靜。

張天游微微張開眼睛，他看見一團昏黃的光芒從衣櫃里飄出來。他笑了。

他打傷了她。疼嗎？

牆壁慘白慘白的，病人一樣的皮膚。

寂靜的廁所唯獨水流的聲音清晰地凸現在黑暗中。

它隨時會逼過來！

「把女屍挖出來嗎？好啊。」

畢浪在教學樓的樓梯間慢慢往上走，樓梯下的Kelly鼓起勇氣，追了上來。

他坐了下來，像個做壞事的小孩，懷著小小的罪惡感，打開抽屜。抽屜里靜靜躺著一本日記本，是Kelly的吧？藏著這個女生很多的心事吧？畢浪用手心慢慢地撫摩著那乾淨的封面。

他剛低下頭去揉揉眼睛，便聽見前面的水泥地嘭的一聲巨響。

「怎麼了？」

畢浪發覺自己的腳一直在發抖，於是急忙將手放在膝蓋上。可是這絲毫不能減輕他的恐懼感，脊椎像是有冰冷的死水漫過。

「Kelly真傻。」畢浪嘆了一口氣，「她明明可以愛上更好的男生的。」

那脖子上有幾道清晰的掐痕。

「不是你？那還有誰？昨晚就只有我們三個人發現屍體呀。」

張天游幽幽地說道。蕭南臉色隨之一變。

但此時此刻的畢浪早就驚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顫巍巍地抬起手指，指著幽暗的遠處臉色大變。陰冷的氣息再次聚集在空中，以駭人的氣勢襲來。

也許她們只是朋友，也許她們就是戀人……在別人眼中的畸戀，卻比別人的天長地久要幸福一萬倍。Sunny死了，Kelly忘不了她，思念著她，守候著和她的秘密小天地。

疑惑的兩人看著一言不發的張天游，不知該說些什麼。房間里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詭異的氣息蹂躪著每個人的心臟。特別是床邊的蚊帳有些許的晃動，就像有誰也走進了這間寢室，就站在他們的身邊！

蕭南抬起頭說，眼裡露出一絲失望。畢浪卻反而鬆了一口氣。恐怖的秘密，也許不挖出來會更好。

剛走出的身影被人從後面猛地拉了回來。

「也許吧。」

他無法去判定女生間這種曖昧的情感是對或錯。愛情這東西，不是外人可以下結論的。我們都是看客，投之以冷漠的目光。

食堂里擠滿了人。

說完，她幾乎是悲傷地衝出了寢室。畢浪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女生寢室獨有的芳香令他有點坐立不安。如果別人看到他獨自待在女生寢室，會怎麼想？感覺怪怪的。

畢浪抬起了頭，眼睛里燃燒起一絲微妙的希望。

「你怎麼了ｒｅaｄ.９９cｓw.ｃｏm？連紅燈也沒看見嗎？剛才幾乎被車撞到啦！」

「哎，你還好吧？」畢浪|叫了一聲，同時把手放在女生的肩膀上。她的身體很冷，沒有絲毫的溫度和肉感，畢浪感覺自己的手就像搭在一堆骨頭之上，硬邦邦的。

果然，是他太疑神疑鬼了。

「二。」

她熱情地把他引進去，拿出一個蘋果，邊削皮邊問：「你怎麼提著行李包呀？還沒到周末嘛。」

「快點來幫忙呀。」蕭南叫道。畢浪躊躇幾秒，戰戰兢兢地走上前，跪在地上。

他也抬起了頭，然後露出跟旁人同樣驚詫的表情。

畢浪和蕭南在山頂公園的石階下會合。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剛開始誰也不說話。天上的雲全部被風吹散了。雲散開的空間里，微弱的光線打下來，照耀著兩個緊張卻帶著某種興奮的身體。

他那晚睡得很甜，做了搬進宿舍樓以來最舒服的一個夢。

她說話的時候，像有一陣腥臭的陰風從嘴巴里噴出來。它說道：「事情不會結束的，永遠也不會……」

只是，下輩子，他不希望再遇見這樣的噩夢。

「退學？為什麼？」

唐婉說Kelly出去了。

以不變的頻率，將悲愴和抑鬱，生生地敲進耳膜里。

「不要……不要殺我！」

畢浪退無可退，身後是冰硬的牆壁。他向它求饒，他哭出了眼淚。這是恐懼與絕望的淚水。殺死了那麼多人的人皮燈女鬼，絕不會放過他。他想起了張天游跟他說過的話，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了。

在教員室，Miss柯問了同樣的問題。畢浪剛遞交了退學申請，但Miss柯似乎並不打算交上去，而是放進了抽屜里。她抬了抬眼鏡，溫柔地問他原因。

他苦惱地皺了皺眉頭。Miss柯的表情很有耐心且親切。

一張照片從日記本里掉落出來。

趕得及在人皮燈女鬼再次出現之前批准下來嗎？

這次不是夢！

Miss柯傷感地說：「我覺得Kelly的故事真可憐啊，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人。」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像蝴蝶輕輕地走進花朵的懷抱里。

「怎麼了？」

張天游終於修好了人皮燈，露出滿足的笑容，然後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們，今晚熄燈后在這裏集中。」

畢浪在教學樓的樓梯間不斷往上爬的時候，他有過一瞬間的遲疑。就算知道Sunny就是顧心萱那又如何？他有權利去干涉別人的感情與回憶嗎？或許他只是在生氣Kelly為什麼不告訴他她根本就認識顧心萱，而且遠遠不止認識那麼簡單；又或者他想搞清楚心中的疑團，所有困擾著他的一切，似乎在找到Kelly后就能得到完美的解釋……

「人皮燈又出現啦！」

只見張天游突然邁出腳，走上石階，口中念著：「一。」

畢浪嚇得倒在地上戰慄不已，喉嚨處好像被一隻手掐住了，氣管變得越來越窄，喘不過氣來。而蕭南居然不信邪，想要迎著女鬼走過去，畢浪趕緊抽出手一把抓住他。

人皮燈女鬼！

蕭南卻大著膽子繼續挖開女屍身上的泥土。

人頭熙攘的地方汗臭味和刺鼻的香水味混合在空氣中，垃圾桶里的殘羹冷炙誘惑著大頭蒼蠅與蚊子，陰溝里的水流過洗潔精的泡沫，流進更污穢的洞口裡。污濁的空氣使進入這裏的每個人都感覺憋悶，有點噁心，吵嚷的人群中傳出髒話。

他咽喉艱澀地動了一下，慢慢地走近那如殭屍般靜止的女生。

畢浪跪在一邊，開始拚命地嘔吐。污穢物被吐空，還剩下無實質的恐懼和抑鬱在胃裡不斷地翻滾著，躁動的心臟始終無法平復下來。他只想趕緊離開這裏。

「你逃不掉的，我會永遠纏著你……」

畢浪的回答並不確定，他也不知道這樣做能不能就擺脫人皮燈女鬼，但離這間學校越遠越好，他不想整天生活在恐懼當中。

「哇！好臭哦。真的有具屍體啊！」

黑暗中的死寂，創造出黑色的傷口。畢浪捂住胸口，從床上坐了起來。胸腔的抑鬱堵在隱約的裂縫處，他忍受著這種胃疼的感覺，張眼觀察了一下四周。

對方很疑惑地回答：「什麼女鬼，我昨晚睡得很好呀。」

天空隨即像下起了雪，畢浪抬起頭，看見Kelly的照片從天空中一張張地撒下來，那些記錄著一對少女的往事、回憶，甚至愛戀的紙張，寂靜地如櫻花般飄落在人群中。

一時間傾瀉進瞳孔里的是女鬼異艷的身影，灰慘慘的色調中鮮血顯得熾熱，如同腐蝕性極強的酸液把人的視線都腐蝕掉。它陰陰地笑，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一線血由上而下地滑過下巴。

「你……就是人皮燈女鬼？」

這裏曾經是一對女生的秘密小天地，往日充溢著的幸福與快樂已經面目全非，此時徒剩下悲曠的冷風自某個角落捲起，穿過誰的身體。畢浪打了個寒噤，房間里顯得陰影重重，危機四伏，周圍死寂得讓人心怵。

張天游轉過身，將刀遞給了畢浪。畢浪也依樣割破了手指，把血滴在燈罩上，然後是蕭南。三個人的血滴交織在燈光中。

蕭南說道，邁步向樓梯口走去。剛走兩步，他就聽見頭頂呼呼的風聲。

是的，正是它！它此時此刻站立在他的面前，發出絲絲的陰笑。不斷有血從垂在臉前的黑髮中滴落，無聲無息地滲進了鞋子里。它堵斷了他的出路，他唯有向屋內後退，退到牆角，他不小心踩斷了散落地上的脛骨，啪嚓一聲，聽得人心裏發毛。

牙刷掉在地上，他撿起來時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又恢復正常了。他摸了摸眼睛、鼻子、嘴巴，都沒有血流出來。是幻覺？他隱隱覺得這不只是幻覺那麼簡單。昨夜的夢裡，人皮燈女鬼曾說過，他是逃不掉的……

他做了最後一絲掙扎，最本能的求生意識使他抓起手邊的花瓶，猛地朝Kelly的腦袋砸去。瓷片與頭蓋骨相撞的聲音，裂在空氣中。Kelly放開了掐住畢浪的手，捂著臉倒在地上。她的頭被打穿了，正流出汩汩的鮮血，模糊了她的眼睛。

但是，山頂公園裡有什麼東西是與數字七有關的嗎？

任誰見到這樣恐怖的臉孔都會嚇得失聲尖叫出來。這甚至不能稱之為臉，只是一個骷髏頭。

張天游平靜地說完，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出口走去。背影隨即消失在食堂外強烈的日光中。他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只見那邊陰暗的樹叢中，一個凄艷的身影出現了。長發飄飄，血跡斑斑的鞋子，全身的皮膚彷彿被福爾馬林浸泡過那般的蒼白無彈性。它多麼霸氣十足，身邊的空氣顫抖著躲避一旁。它慢慢走過來。

跟在後面的畢浪倏地收緊了呼吸。數字七出現了！

「你是說，是人皮燈女鬼把自己的屍體挖了出來？它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是不想讓別人找到她的屍體嗎？」

剛才發生的事情是真的。Kelly剛才確實是想掐死他！畢浪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Kelly殘留在上面的掐印仍在發燙髮熱，喉嚨里好像被塞進了一塊燒得通紅的石頭，他拚命地咳嗽了幾下，這糾纏的疼痛感絲毫沒有減弱。

快了。

他開始怕得發抖。這女生不是Kelly，甚至可能不是人！他趕緊把手縮回來，偏偏這一瞬間，女生也把頭轉了過來。也許是他縮手的力量牽動了它的某一關節，導致它那張令人毛骨悚然的臉轉向後方，正對著他的眼睛。

「顧心萱也討厭男生？」畢浪有點吃驚，「我好像聽說她交過許多男朋友呀。」

這一瞬間，畢浪聞到了泥土的氣味，這讓他聯想到了棺材以及死亡。

他提了提褲子，驀然，他打了個寒噤。又好像有誰就站在身後，但這種感覺無法更加真實了，就跟心跳同樣真實地存在。

畢浪嚇得驟然驚醒。

然而，女生卻沒有回答。聲音被迅速稀釋在黑暗中。

畢浪掀起衣領，露出脖子上紫黑色的掐痕。那像是凹陷在皮膚上的深溝。

張天游用小刀在指肚上輕輕劃出傷口，血出現，他把血滴在燈罩上。燈罩上，那逐漸漫開的血液就像一隻疲累的飛蛾。

「今天再去好嗎？我有話跟你說。」

Miss柯的臉在聽完的剎那變白。那個夜裡的影像又在記憶的深處血淋淋地爬了上來。她的身子也開始微微戰慄起來。

畢浪拚命地喘著大氣，氧氣灌進鼻孔里，大腦里所有將死的細胞又重新活動起來了。他九-九-藏-書看見Kelly依然躺在地上，捂著頭髮出痛苦的呻|吟聲，很細很細，絲絲縷縷地散發在黑暗中。

泥土中冒出一撮黑色的頭髮，一隻半伸出來的骷髏手，彷彿在向蒼天哭訴它的不幸。它被人殺害，埋於此地，遊盪在六道輪迴之外。它無處發泄的怨恨，最終化做索命的利器，屠殺著同樣無辜的靈魂。

「Kelly？是你嗎？」他輕輕問道，聲音顫抖得很。

Kelly就是人皮燈女鬼。

離開靈堂之前，畢浪看到Miss柯在安慰著Kelly的母親。她回頭看見他，彎起嘴巴笑了一下。畢浪剛走出靈堂不久，Miss柯便追了上來。他們一起搭公車。

畢浪忽然覺得這刻自己的語氣像極瘋瘋癲癲的祥林嫂。他不想這樣子，所以他沒有再說下去。蕭南同情地看了看他，想到了什麼似的：「聽說顧心萱還有個姐姐，你不如把人皮燈交還給她，也算物歸原主了吧。」

媽媽打電話來，第一句就是：「浪仔，你發神經了嗎？退學！退你個死人頭！」

它竟慢慢把他貼著牆壁提了起來。它仰視著他，臉上泛著毒液的寒光，他的咽喉被掐得越來越細，隨時會斷，可是他卻還有清醒的意識。很奇怪吧，明明就要死了，一切都看得那麼清楚，聽得那麼明白。

人皮燈女鬼，或者不斷枉死的朋友，折磨得他的心再也無法堅強起來。

女鬼終於走到畢浪面前，它的手猛地掐住了畢浪的脖子。他不加反抗，任由這雙怨恨的手把脖子掐得越來越緊。他在愈加模糊的意識中想到，如果自己死了，恐怕也會變成冤鬼。因為他死得多麼無辜。

月黑風高的夜晚，註定了不會平靜。這夜，未眠。

深夜的宿舍樓浸泡著曖昧和凄涼的夜色，黑暗如水般淹沒了腳面，人就像騰雲駕霧般，彷彿處在夢境之中。但畢浪清楚地明白，這次不是夢。

現在，它卻出現在他的寢室里，以冷漠的光線蹂躪他的內心。彷彿骨頭裂開，更多的寒氣從裂縫裡冒了出來。畢浪意識到自己要暈倒，他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用力掐自己的牙齦，劇烈的疼痛感像鞭炮一樣爆炸開，半模糊的世界又清晰起來。

畢浪最不願相信的，是人皮燈女鬼要找的人就是Kelly！那盞人皮燈應該屬於她的！

一輛貨櫃車從前方呼嘯而來，司機狂按喇叭。

那盞燈具有生命。畢浪覺得它已經超越物質的存在，不僅僅是一盞燈，更像是一個滿懷怨念的鬼魂，浸淬了地府的陰氣。它令人畏懼，並且逐漸強大，揮舞著銳利的爪子，一點點剝開鮮嫩脆弱的肉體。

奇怪，他的脖子上為什麼有幾道紫黑色的掐痕？

第七棵！

「你要退學了？」張天游這時的神情恢復了幾分正常。

「真的要回家？」蕭南惋惜地看著他，「還有不久就要高考了，多可惜啊。」

「嗯。沒事。」

他脖子上的掐痕像是受到了呼喚，開始跳動起來，彷彿要從皮肉里掙脫出來。他用手按住躁動狂喜的它。它是見到主人了吧？那個怨氣沉重的身影，正從柜子里血淋淋地慢慢地爬出來。

就像走了一條漫長的隧道，遇到了光亮的出口。

「還有人皮燈女鬼。」

畢浪手抓住生鏽的門把，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慎重地推開門。彷彿推開了充滿腐爛與陰寒的倉庫，他的心一下子被逼到了角落，有一種力量殘忍地擠壓在上面。心臟隨時會被壓破似的，他腦海中出現心臟迸血的影像，這讓他下意識地捂住胸口，直到感到心臟還在愉快地跳動才鬆了一口氣。

蕭南似乎還不死心，又在旁邊挖了挖，結果依然沒找到什麼屍體。最後他恍然大悟地叫了起來：「對了，會不會是張天游把女屍挖出來了？」

Kelly的葬禮，畢浪偷偷去參加了。當時順著瞻仰遺容的人流，匆匆地看上幾眼，畢浪看到Kelly的棺材里居然還放著那盞熟悉的人皮燈。他想這也對，那天在山頂公園他們被人皮燈女鬼嚇跑的時候，人皮燈恐怕也在那時被Kelly拿走了。

「對不起。」他說，「最近睡得不太好。」

唐婉從廁所里洗完臉回來，眼睛經過沖洗后紅腫的癥狀減輕了不少。她走進房間，看到畢浪正坐在Kelly的書桌前，注視著桌面上的照片發獃。他那種表情就像是見到了鬼，目瞪口呆，一臉的不可置信。冷冰冰的側臉空洞地泛著陰慘慘的光線，在異常蒼白的皮膚下甚至可以看清突出來的青筋。

畢浪抬起失神的眼睛看著他，嘆了一口氣：「蕭南，我快大難臨頭了。」

鬼詩，人皮燈通通不再出現了……就像被無故刪掉的電影鏡頭，恐怖片回復到了青春片。畢業生們又收拾心情，為即將到來的高考埋頭複習。

「是不是你想太多了？」蕭南對畢浪這種頹靡的狀態十分擔心。

他走進了廁所，挑了最近的尿兜，只想速戰速決。

今天，他終於第一次看到了Sunny的真面目！Kelly一直喜歡的那個人，果然是死了的。照片後面明明白白寫著：

它又回來了。

在這之前，人皮燈還是每天夜裡無緣無故地亮起來。畢浪越來越感到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這種不祥的預感在每個夜裡重疊，壓得他好重，乃至他覺得肩膀上好像騎著一個長舌頭渾身是血的女鬼。

張天游一邊走著，一邊還念著：「一，二，三……」

有人緊緊捂著嘴巴等待著尖叫的那一刻。

他站在樓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臉蛋，痛。

它告訴你，你將會死！

突然，他發現周圍的人們都停了下來，仰著頭望什麼。誰也沒有出聲，氣氛靜得恐怖，飛鳥呼啦啦地從頭頂飛過，翅膀覆蓋著翅膀，陰影在年輕的臉龐上稍縱即逝。

畢浪在宿舍樓下撥打張天游的手機，始終撥不通。蕭南過來拍著他的肩膀說：「擔心的話，上樓去看看不就行了？」

「是真的，要不然我也不會退學了。」

「這張床死過人呢。」

「挖吧。」張天游用腳跺了跺樹下的泥土，看著他們，臉上慢慢地漾開熟悉的詭笑，每個眼神的閃爍都令人瞬間窒息。

剛開始畢浪看不出張天游是以什麼為參照物在算數，漸漸地，他發現張天游在每走過一棵大樹的時候，都會遞增一個數字。果然，在第七棵大樹前，張天游又停了下來。

「什麼這樣呀？你說什麼呢？」唐婉被問得糊裡糊塗。

旁邊的蕭南睡得正甜，發出安然的呼吸聲。畢浪碰了碰他，他沒醒過來，只是側過身，轉向了另一邊。

畢浪把手放在脖子上，撓呀撓，撓破了皮，撓出了血，血漫紅了指甲。

心裏有點毛毛的。

Miss柯拉開手提包的拉鏈，露出本子的一角，畢浪認出那是Kelly的日記本，他驚訝地說道：「是Kelly的日記？」

他陰森森的語氣，溢滿了不祥與可怕。令人窒息的冰冷氣息，彷彿正從這個古怪可怕的男生最黑暗最靜謐的內心深處發出，在那亦青亦白的臉上似有似無地飄蕩。

無法擺脫的壓抑感。

它是Kelly！

它睜著慘白的眼球，發出野獸般低沉的聲音。

Miss柯想了一下，繼續說道：「那也許是一種掩飾吧。顧心萱或許不想被同學們當成異類，所以才會不斷地交男朋友，以此來掩飾她的真實情感。」她嘆了一口氣，「人啊，有時就是太在乎別人的看法了。」

「沒什麼好怕的吧。」蕭南把被子鋪好，往上面一睡，「還蠻舒服的呀。就是……」蕭南忽然語氣一頓，讓畢浪莫名地心一緊。只見蕭南抬起手指指了指天花板說：「就是天花板太髒了，黑糊糊的，不會滲下水來吧？」

「二。」

他僵硬得無法動彈。周圍氣溫似乎在一瞬間驟降，恐懼凝固在最細微的血管里，使人的肢體變得麻木無知覺。這種感覺被揉成呼吸從嘴巴里散發到空氣中，轉化成若有若無的、虛無縹緲的、無形的東西，網住了整個人。

滴答！滴答！

畢浪下了床，穿起拖鞋，打開了寢室的門。他看見通往廁所的走廊十分幽暗，不成形的陰影像波浪一樣在靜謐的空間里不斷地漾開。陰森森的角落裡似乎藏著一雙目光詭異的眼睛，一雙充滿罪惡的眼睛。它偷偷地窺視著人類，把罪惡與不幸像網一樣鋪撒開來。

打開嗎？偷窺一個女生的花季心事……畢浪清晰地感覺到一種罪惡感沿著骨節而上，rｅａｄ.９9ｃｓw•ｃｏm在空曠的頭顱內響動起來。他整張臉都紅了。他制止了自己的罪惡行為，想把日記本放回抽屜里。

畢浪為了確定自己的想法，第二天早上特地問了蕭南一個問題：「你昨晚有夢到天花板的女鬼嗎？」

唐婉揉了揉哭疼的眼睛：「我到廁所洗把臉就沒事了。」

土很松，可能是被挖過的原因，他們不費多少力氣就挖出了一個坑。這個坑比昨夜的更深，更大。但是，卻沒有什麼女屍了。空空的土坑，埋藏的彷彿是一個深不可測的秘密。

畢浪痛斥他：「張天游，你不要再裝神弄鬼了。反正我主意已定，你想說什麼就隨便說好了。」

「不過，我們很快就會再重逢的。我等著你。」

蕭南生怕被旁邊的人聽到，故意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卻有種陰森鬼氣的反效果。

「放過我……求求你……為什麼是我……我不應該死！」

接下來會發生怎樣的恐怖事件？

但他還會和自己重逢……因為自己也會難逃厄運！他們會在地府的奈何橋上相遇。

深夜裡濃霧越來越重，濕氣也越來越大。寒氣侵入體內，令人感覺到寒冷。離山頂公園越近，這種陰寒的感覺愈加清晰。畢浪下意識地抱緊了身子，他看見蕭南也在瑟瑟發抖。前面不再是平時幽靜的小公園，反而更像是通往地獄的鬼門關。牛頭馬面、黑白無常的影子就晃動在逆光中似的。

畢浪看著他整理床鋪，表情怪異地問道：「你不害怕呀？」

黑影中伸出來一雙手，隨即爆發出來邪惡的陰笑響徹了整個樹林。

畢浪眨了眨眼睛：「媽，要死隨便，沒什麼事我掛了。」

這樣那樣。畢浪好像聽到了山風，又聽到了海嘯，腦子裡出現嗡嗡的響聲，被一大群蜜蜂鑽進腦殼裡似的，不肯安靜下來。他猜想這就是大腦缺氧的癥狀，腦液停止流動，顱內血壓的升高，會使眼球突出來。

Miss柯點了點頭：「是她媽媽給我的，我看了幾頁。」

當他再抬起頭的時候，張天游竟然正在逼視著他。

它明明已經跟著Kelly一起火化了……

畢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多日來一直未曾變淡的掐痕，無論用哪種藥膏也無法治愈，這說明了這種掐痕並不是簡單用藥就能消除的。它不是病，而是預兆。

「就是我搬到你的寢室和你一起住嘛。」

書桌很乾凈，有檯燈和斜擺的書本。

彷彿一下子又被拉進腐爛發臭的沼澤里，早已在腦海深處滅絕的恐懼此時又爬出來。

「奇怪，明明就是這裏呀。」

對方也很贊同的語氣。

也許是出於對顧心萱的苦苦思念，使她製造了人皮燈女鬼的存在，這樣人們就不會淡忘那個慘死的女生。這是永遠的不滅。就像鬼魂，冷漠地遊盪在永恆的時代之中。

陷入沉眠中的宿舍樓，夜風慢慢地滲透了每個角落。世界如此漆黑一片，只有模糊的幻覺在月光下微微閃爍。人間的一切歸於無聲，美好的、醜陋的，無盡地被毀滅。整顆星球在月球的背影中獨自哀傷。

那是Kelly的書桌。

人皮燈女鬼並沒有繼續走過來，而是隱沒在了樹的黑影里。上半身看不見，只有校裙下蒼白的腿和血紅的鞋子劇烈地烙在黑夜中。

是的，逃不掉了。

他蹲了下去，膝蓋頂著胸口，心臟被抵得發不出一絲聲音，沉默地疼痛著。然後，他聽到蕭南說：「你們寢室不是有個陰陽眼的傢伙嗎？找他幫幫忙吧，說不定他有方法？」

而現在，靜默而巨大的黑夜中出現了一團突兀的光芒。這微弱的光芒把寢室的黑暗捅出一道口子，傷口裂開，腐臭的血液流出體外，蒸發在空氣中。

電話打過去，Kelly的媽媽還沉浸在失去愛女的痛苦中，話語中有濃濃的惆悵。她說她好久沒見過顧心萱的姐姐，Kelly死後那個姐姐倒是來領回顧心萱的遺骨了，可惜當時並未留下任何聯繫方式。

校園恢復了平靜。

那聲音像是從很深的地底傳上來，畢浪已經強烈感覺到身後那一雙枯槁和陰鷙的眼睛。

但他逃不出去，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雙布滿血跡的白布鞋，鞋面上一滴一滴暈開的血漬，就像是湖面上飄落的紅花，觸目驚心，一邊妖艷著一邊撕毀著。

水泥地上依舊留著張天游那夜墜亡的血跡，已然暗淡，淡如天空中雲的投影。警方在地面上用粉筆畫出的人形還沒擦掉，扭曲的身形是死亡的最後痕迹。

它未等他驚叫出聲，霍然伸出手扼住他的咽喉。力度之大，令人無法想象這是人類所能做得到的。它似乎捏碎了他的喉結，粉碎的骨頭倒灌進五臟六腑，刺破了黏膜。

極度的恐懼像氣泡在瞳孔中爆破了。

畢浪真希望那女生能應他一聲，他覺得心臟像是被誰的手攥成緊緊的一團，喘不過氣來。他已經走到了女生的後面。女生的身形多麼瘦削啊，校服就像是套在骸骨上，顯得空蕩蕩的。她的背影散發著一圈冰冷的寒氣，溢滿了不祥與可怕，阻止一切溫暖氣息的接近。

她的父母也許以為這是她的遺物吧。

「人……人皮燈！」

燈光的昏黃把血的紅輕易覆蓋掉。

他轉過身，忽然大步向樓上走去，希望急促的步伐能減輕心中的悲傷，可眼角還是有些淚飛下來。

昏暗的光線，霉濕的牆壁，牆上的裂紋宛如陰曹地府的刀山油鍋里伸出來的鬼手。沒錯，裏面就是Kelly和Sunny的小天地。

張天游的腳步既沒有加快，也沒有放慢。他手中的人皮燈發出微暗的光，勉強削弱了一小部分深夜裡的寒冷及鋒利。在濃重的夜色中，這豆大的燈光顯得奄奄一息。

就像做了整整一宿的噩夢，夢醒了。

不是顧心萱。

從另一個世界湧出來的氣息，竟讓他感覺如此親切和溫暖。他張開雙手，擁抱著那光。讓他乘這道光離開吧！離開這個塵囂的凡世！

他慢慢地轉過身。這不是他的本意。他控制不了自己，身體像個扯線木偶，完全在別人的掌控中。他轉過了身，眼睛睜得好大。

說著，他從旁邊揀來一根樹枝，一點點地挑起樹下的泥土。畢浪緊盯著那緩慢深陷進去的坑，大氣不敢出一口，只是隱隱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在心底聚集，越來越膨脹，隨時要爆炸似的。身體也越來越沉重，像是血管里流著的不是血，反而是鉛，心臟連跳動一下都十分困難。

……

對方說，如果顧心萱姐姐再出現，一定會要她的聯繫電話。

「Kelly的媽媽也許知道吧。」

他們在後面，張天游原來是知道的。

「沒關係，反正明年再來吧。我實在太累了。」

寢室里沒有開燈，黑暗，夢魘般地覆沒了所有的空間。看不清什麼，他閉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詞。有關往生，有關贖罪，有關愛與恨……人生的愛怨情仇，將隨著他灰飛煙滅，他的靈魂將要在另一個輪迴中重生。

張天游卻依舊嘿嘿地冷笑，用一個旁觀者最冷漠的笑聲。

就是這裏。顯然被人翻新過的土，提醒著他們昨夜發生的種種並不是一場夢。旁邊還橫著用來挖墳的樹枝。不過，他們這次借來了小鐵鏟。

畢浪和蕭南互相看了看對方。

呼吸驟然停頓。尖銳的恐懼，一刀一刀反覆不停地捅入心臟。畢浪彷彿聽見胸骨被粉碎的聲音，沿著每一根神經跳動起來。他像真的中刀一般扶住了床架，讓自己不至於跌下去。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女鬼巨大的力量沿著牆壁慢慢地提了起來。他開始在計算還有多久就會窒息而亡，腦袋裡氧氣還剩下多少。他用盡最後的力量看了一眼人皮燈女鬼，它仰著頭，本來遮掩在額前的頭髮這時已經散開來，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Miss柯雖然答應幫他把退學申請書交上去，但是否批准還是個未知數。畢竟，這件事情也得通知家長，畢浪瞞著媽媽退學的小陰謀也幾乎是落空了。他那個古板而嘮叨的老媽肯定不會答應他退學。

畢浪剛從廁所里出來，便看見蕭南提著行李包從樓梯爬上來。蕭南笑了笑：「嘿，兄弟，我來陪你了。」

不過，還是沒有事情發生。

畢浪低頭看見落在腳邊的一張照片里，Kelly和顧心萱幸福地在笑。

人生總會有無奈和疲倦，在心跳的旋律插|進小風波。

更恐怖的是，鋼琴前面坐著一個女生，背對著他，傾瀉在後背的黑色長發散發出令人窒息的腐臭味。畢浪覺得突然九*九*藏*書間被一股惡寒攫住了，渾身冰涼，胳膊上和後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旁邊的人終於大聲地尖叫起來，刺耳的叫聲海嘯般淹沒了他。他抬起眼睛，看見Kelly倒在血泊中，顧心萱的屍骨被摔得幾乎粉碎。

畢浪轉移著視線慢慢環顧了一遍這間女生寢室。女生們擺在床頭的毛公仔，粉紅色的被單，牆壁上的帥哥海報，以及各種精緻的小飾物，無不流動著一種靜謐舒適的小情感，在男生的心臟上反覆不停地跳動著。然後他的目光落在旁邊的一張書桌上。

「我會先走一步。」張天游嘴唇里慢慢吐出這句話。

它不出聲，隱匿在頭髮后的鬼眼，凝視著他，幽幽發出冷冽的綠光。染血的鞋子，抖動著觸目驚心的色彩。

他們看見張天游頹然地提起了人皮燈，臉色低沉，慢慢地從寢室里走了出去。

天空似乎在頃刻之間黑了下來。

畢浪剛走到鐵門口，想起了Kelly。他想跟她告別一聲，於是又折了回去。走上五樓，唐婉正在寢室里看書，其他女生好像都不在的樣子。Kelly也不在寢室里。

「是……是你？」

然後，是全身的骨骼在水泥地上瞬間碎裂。咔嚓聲。咔嚓！咔嚓！

Miss柯的側臉，突然纏綿了悱惻的哀愁，畢浪也變得憂傷起來。

畢浪和蕭南找到了正獨自坐在一角的張天游。他面前的飯菜完全沒有動過，他只是拿著筷子，盯著油膩泛光的桌面發獃。他的表現總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肉體。

這是什麼意思？七？

畢浪痛苦地申訴著自己的無辜。他明明沒做過害人的事情，卻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畢浪皺緊了眉頭。他把最後一口漱口水吐在水槽上，然後對著鏡子半仰起頭，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脖頸上的疤痕，那像掐痕一樣的印記仍然清楚地顯現在脖子上。雖然說那是被狗抓過留下的傷痕，不過畢浪覺得那更像是被人類的手抓留下的。

只見張天游的唇邊又漾開一抹詭異的笑。

「不是。」張天游的回答簡單而直接，像是回答與己無關的事情。

「應該報警？」蕭南喃喃自語地說，「還是私下處理？」他轉過頭問畢浪：「你說該怎麼辦？」

他在笑什麼？

這是……死亡的預兆？

沒有人說話。各懷心事的男生們，在黑夜裡沉默等待。等待一個小小的火花被誰點燃。周圍的樹影密集地靠攏，聚成高聳的牆，持續的壓迫感幾乎碾碎了懦弱的軀殼。

那一天，當他看到人皮燈流出血的時候，他幾乎是逃命似的離開了寢室。

「輪到你了！」

「不是！不是！狗的抓痕會是這種顏色嗎？以前的疤痕還能這麼清楚嗎？」

下課後被老師拉到教員室繼續訓話。

他半夜起床去廁所，回到寢室的時候，就愣在了門口。他出去的時候，寢室里還處在無盡的黑暗之中。那種黑暗，像死人長長的頭髮飄散在空氣中，悲涼地與皮膚相接觸，一寸肌膚一寸肌膚地纏繞著脖子頭顱靈魂。

對方氣得發瘋。「大人？大人還問家裡要錢呀？大人還白吃家裡的呀？你敢退學，我就……我就死給你看！」

迷信的說法，且不管是否可信，要徹底地擺脫人皮燈女鬼，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

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時鐘的聲音，來回地響著。

「不了。」他眼神憂傷地看著她，停頓半刻，才緩緩說道，「Kelly，我以後可能再也不會見你了。我大概會退學。」

奇怪，明明Kelly已經死掉了，為什麼那塊霉斑還沒消失？

「是人皮燈女鬼的死亡預兆！」畢浪說著，萬分的驚懼模糊不清地凝聚在臉龐上，稀薄的陽光在眉骨處停止，留下眼窩一片狹長的陰影。他的眼神里透出臨死前的絕望。

「輪到你了。」

「你們膽敢動我的肉體！我要你們的命！」

「我要退學了。」

現在滿腦子都被人皮燈女鬼的氣息充斥著，畢浪沒有心情再去關心他對Kelly的愛戀之情了。他離開教員室后，撥打了蕭南的手機。

生存的意志重新掌控了畢浪差不多發麻的身體，他勉強從地上爬起來，拉住蕭南，同時拚命地對張天游大喊：「快跑！快跑！」

這樣做，張天遊說可以得到人皮燈的指引，找到顧心萱的屍體。如果把屍體好好安葬，將靈魂超度，人皮燈女鬼就不會再作祟了。

蕭南仔細分析著原因，畢浪卻死死地盯著張天游的脖子。

如果下面真有具屍體，那該怎麼辦？

蕭南慢慢地挖著泥土，小坑逐漸擴大和加深。他突然停下動作，詫異地抬起頭看著畢浪說：「我好像真的挖到了什麼。」

張天游提著燈，在前面走得很慢地引路。出了宿舍樓后，他竟徑直走向了山頂公園。

畢浪感覺頭腦疼得發漲似的，用力拍了一下後腦勺。

「是有點奇怪。」蕭南眨了眨眼睛，「那你認為這是什麼？」

一隻小蟲晃晃悠悠地飛過眼前。畢浪等待著什麼的發生，心跳變得急促起來。他感覺到手心攥出了汗。

「唉，有些事情你不知道。」Miss柯臉色凝重地說，「其實Kelly對男生很抗拒是因為她的父親從小就對她不規矩，雖然她媽媽和那男人離婚了，可是這卻絲毫不能改變Kelly對男生的厭惡感。所以當遇到同樣厭惡男生的顧心萱后，她便喜歡上了顧心萱。」

他曾經那麼喜歡那個女生啊。

「我那天明明看到它在Kelly的棺材里……」

「你……你說什麼？真的有人皮燈女鬼？」

「你為什麼要退學？」

張天游端坐在床上。這個晚上，他特地洗乾淨身體，穿了最整潔的衣服，還特地梳理了一下頭髮。做完這一切，他安然等待著。

它手指猛地使勁一捏，他的喉嚨徹底被掐斷了，他聽到身體里的氧氣從殘缺的氣管呼呼地流失掉……

「啊？」畢浪皺起了眉頭。

宿舍樓外的黑夜在視界里無限蜿蜒，看不到盡頭，空曠得令人發痛。黏稠的夜色像是液態的，不斷地漫上腳面，有陰冷的氣息刺破出身體，靈魂就此流失似的。四周很安靜，幽冥的風穿過沉默的身體，像被海綿吸收了一樣。身上的溫度降低得很快，皮膚全起了雞皮疙瘩。

畢浪走進廁所里。三樓的廁所和四樓的廁所除了多幾個尿兜池，便沒什麼不同。

真相就在眼前，在黑色的土壤之下。

張天游安然地閉上眼睛。女鬼站起來，滿身是血，晃晃悠悠地向他走過來。它全身的怨念一圈又一圈地纏住他的脖子，打結。他的靈魂彷彿就要被提出了肉體，他用留戀的眼神望了這個世界最後一眼。

不管怎麼樣，在這之前，他還得住在宿舍里。畢浪晚上特地抱了個枕頭跑到樓下和蕭南一起睡。蕭南住三零一寢室，和四零四寢室沒有任何交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站在逆光中問什麼事。他的臉顯得有點哀傷。

他會先走一步？是指他會比自己先死？

蕭南吃了一驚：「你怎麼這麼說？」

畢浪重返校園，他坐在教室里聽課的時候，會突然想起自己被人皮燈女鬼嚇壞的可笑行為，也會想起Kelly。這個時候他就覺得很難受，複雜的情緒不停地蔓延，覆蓋了整座心房。

黑夜哦，多麼美。

蕭南捂著鼻子躲開幾步。

出來后，畢浪被蕭南問道：「怎麼了？又在煩人皮燈的事情啊？」

它說話了。那聲音幽怨得像一條蠕蟲，慢慢地鑽進腦子裡。

或許它真的只是一塊普通的霉斑吧。

掛了電話，對方呼天搶地的哭聲便聽不見了。他鬆了一口氣，剛轉過身，便看見張天游站在後面，眼神在白色光線里變得難以猜測。

蕭南睡了湘公子原來睡的上鋪。

他們並不知道張天游為什麼要把人皮燈修補好。

他擠出一些牙膏，塗在牙刷上，剛放進嘴裏，他忽地盯住鏡子里的自己僵住了。那是他嗎？為什麼是七竅流血的？血液逃亡似的從眼睛鼻子嘴巴里流出來，恍若冒著泡的火紅滾燙的岩漿，把經過的皮膚都炙燒分裂。他第一次被自己的樣子嚇得渾身打戰。

人皮燈女鬼不見了，這裏也不是黝黑的廁所，早晨的光芒溫暖地拓印在視線里，寢室里人影稀疏地走動著。畢浪趕緊用手摸了摸喉嚨，絲毫未傷，吸進的空氣暢通無阻地直抵肺腔。他感動極了，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

「可是，我又不知道她姐姐在哪裡？更別談怎麼聯繫上她了。」

他們稍作遲疑，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