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沛其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可這次沒有幾個人流血。」

陳沛其難得露出驚訝表情：「為什麼？」

「原來如此。」陳沛其點點頭，良久，他站起來，嘆息著說道：「我總算全部弄明白了，如果這是小說里的故事，那一定很精彩。可惜這是現實……有人真正為它付出了生命。」

陳沛其嘆了口氣，兩人一時間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你可以戲弄我，如果你當我是朋友的話。」

「我又不止破過這一個案子，這種感觸慢慢積累，在最近到達極限了而已。」

「他們其實很可憐，打小起就接受長輩的教訓，比如告訴他們茅山術有多麼了不起，修鍊茅山術有多少好處，小孩子沒有辨別事物的能力，所以很容易就成為了茅山術的精神奴隸。」蔣小樓這樣對陳沛其說。今天是破案后的第三天，陳沛其便迫不及待把蔣小樓約到自己家裡，向他打聽起破案的具體過程。

「沒準這是一個陰謀。」

蔣小樓默然，他不想談這個話題，於是問道：「關於這個案子，你為什麼要打聽這些詳細？是因為自己參与了破案，才想要知道清楚？」

「我還有個疑問，他們為什麼要從許由這邊抓人呢？」

「沒錯，但我已經害怕和厭倦這種生活，所以，這種事情還是https://read.99csw.com交給別人去做吧，天下又不止我一個警察。」蔣小樓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一臉輕鬆表情，「我要走了。」他說。

「在本地抓人肯定不行，那樣做冒的風險較大，而到太遠地方去抓人也不行，這是他們自己人交代的，說抓到人先弄昏迷，然後再用車載走，這樣路過收費站很可能會被懷疑，而從許由正好有一條高速公路通到那邊，剩下的不用我解釋了吧？」

「長大之後，就沒人擺布他們了，但是這時候他們內心深處已經認同了茅山術，就像基督徒永遠接受不了『進化論』一樣——我只是打個比喻，沒別的意思。不少基督徒是半路信教，就這麼篤信上帝，何況這些人打小就學習茅山派的理論，換成是你，你也會深信不疑。」

「可這世上真的有鬼。」

夏天的故事結束了，秋天，必然還會有新的故事上演——也許那又將是一個令人戰慄、恐懼，難過甚至悲哀的故事，誰又知道呢？所幸，我們眼下都還活著，活著就是希望。

「好吧。」陳沛其皺了皺鼻子，「那我問你，他們為什麼要挖地下宮殿？是不是擔心在地面上修鍊巫術被人發現？」

「原來如此。」陳沛其吐了吐舌頭，「我還有一個問https://read.99csw.com題：他們搞這麼大動靜，到底打算在那天晚上修鍊什麼巫術？我那個朋友一直沒下山，說不定已經出家了，所以沒處打聽。」

「沒錯，以往交通不發達，當地人也少，根本沒人往山裡去，所以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在地面上玩，只要不跟外界打交道，就沒人會發現他們在玩什麼，八十年代之後就不行了，當地人多了，政府為了繪製地圖經常派人進山，他們只好將『戰場』轉到地下，說白了是被逼的，否則沒人願意在地下生活，我只在下面呆了二十分鐘，就快難受死了。」

「你不行，你太聰明，我怕反過來被你戲弄。」他沖蔣小樓眨了眨眼睛——又是小孩子一樣的表情。「這兩宗案子能成功告破，你貢獻不小，現在是不是在等著升職？」

「我知道，但下茅山的那些巫術其實狗屁不是。」

「好吧，可我還是要說，這些傷害不是你造成的，你的責任是破案，也就是去彌補這些傷害，盡量減少流血，不是嗎？」

陳沛其向他露出會心一笑。

「對，我現在算是知道了，全是一些騙人的把戲，無非是催眠、下藥等等，他們就是用這些手段嚇唬住了劉超他們，想想都有點可笑。」

「可是他們長大之後呢？為什麼還甘願受人九九藏書擺布？」

蔣小樓低下頭，喃喃說道：「可惜他已經聽不見了。」

陳沛其點點頭，「那抓到的那些人呢？」

「不知道，慢慢想了。我只知道我現在得上街買菜，中午我家吃餃子——芹菜豬肉。」

「逃不遠的，在山區抓人比在市區容易多了，況且上頭很重視這個案子，調了不少警力過去搞拉網式搜捕，或許會有一兩個漏網之魚，但老窩都被端了，他們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動作了。」

「這麼說來，下面的空間很大了？」

「哦，那怎麼辦？」

「我可沒相信，我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鬼。」蔣小樓聳了聳肩說道。

蔣小樓苦笑道：「作為一個警察，你每一步成功，都是建立在別人的流血和傷害上的。」

回家路上，蔣小樓感到一種久違的涼爽，這才想起立秋已經半個多月了。

「地洞里是有床，但不多，除了在裏面值守的人員，大多數人都不在村子里住，而是在周邊的鎮上或城市裡工作，就像我們一樣，當然，因為沒什麼文化，這些人乾的也都是普通工作，像那個張明星，已經是這些人中很有文化的了，因此才被指派混進移動營業廳里執行特殊任務。」

當天晚上，刑警隊一共抓到五十多名「黑衣人」，全是「下茅山」的信徒，在對他們審訊時九_九_藏_書，大部分人都緘口不語，真機是從極少數幾個心灰意冷的教徒口中吐露的，和劉超等人之前的推論差不多，只不過，他們不是被上任教徒拐賣來的，而是被收留的孤兒……

陳沛其搖了搖頭：「也不能這麼說，下茅山也的確有些很神奇的巫術，你只是沒見到。當然所謂的給人託夢、施定身法等等其實就是催眠和下藥，只是咱們當時沒往這方面想，加上劉超他們將事情說的多麼可怕，咱們先入為主，還真相信鬧鬼之類的說法了。」

「這個還真不知道，但已經不重要了，反正都是騙人玩意。而且，那晚真正的重頭戲不是巫術，而是祭祀，活動的起因其實很搞笑……有個二逼教徒說夢見老祖宗要在那一天吃虎肉、喝兔血，還把需要祭祀用的少女的出生日期也告訴他了，然後所有人都忙活起來，總之……很操蛋吧。」

蔣小樓嘆了口氣，「他們中很多人沒幹過犯法的事，而且背景可憐，對待他們只能慢慢教育，希望他們能一點點變回正常人。」

蔣小樓想到這裏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邁開大步向前走去，那是家的方向。

「不，我是替老馬問的，我會去他墳前把事情真相從頭到尾告訴他，我想他一定很想知道這些。」

少頃，陳沛其突然拍了拍腦門：「對了，我想起一件九九藏書事——當地不是有傳聞說封門村人口失蹤是因為村口樹林被砍嗎？依我猜測，他們砍那些樹大概是為了在下面撐頂，好讓地洞不要垮掉，然後地洞建成了，他們所有活動都轉入地下，當然就不再在地上出現……我只是奇怪，他們平時難道連睡覺也在地洞里嗎？」

「不，死不是結束，只是生命以另一種形式的開始。所以我並不悲傷，只是有點遺憾，以後再沒有可以戲弄的人了。」

蔣小樓點點頭，「簡直跟礦井差不多，真不知道建成這個工程用了多長時間，不過這個構想是真不錯——他們在下面傳道、修鍊巫術，上面的人根本連影子也摸不到，而且他們還開了兩個出口，一個在村裡，另一個在那什麼大日寺里，這樣遇到危險也有足夠時間逃掉，就像那天晚上，我們儘管全力追捕，還是有很多人逃走了。」

「管它陰謀陽謀，都已經破滅了。」蔣小樓微笑著說道。

女友大概已將餃子下鍋，等自己回家開飯了吧？

「恰恰相反，我昨天剛遞交辭職報告。」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是嗎，咱們最好別討論這個，因為你無法說服我，反過來我也一樣。」

日子過的真快，不知不覺，一個夏天就這麼過去了，只是蔣小樓知道，這個夏天在他記憶中留下的，卻不僅僅是天氣的炎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