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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低音大提琴

第一章 低音大提琴

「那還用說,當然是低音大提琴啊。給我。」
可是再怎麼說,相良也應該先把原櫻送到飯店之後再回老家才是。何況聰一郎先生留在東京,原櫻自己一個人更是需要她的陪伴。粗心忽略這點不像是相良的作風。
當我趕到D大樓飯店時,原櫻竟然不在。櫃檯領班向我招呼著:「原櫻老師剛剛出門了,她將鑰匙寄放在櫃檯這裏,並未說去哪裡。」
反正對這些女孩子來說,原櫻和相良來不來都無所謂,男高音小野龍彥才是重點。當他一走下卧鋪火車,立刻受到這群小女生的包圍,場面真是熱鬧非凡。
「是啊,就立在門旁邊。你快去把它拿來給川田吧。」
琴箱里裝的並不是低音大提琴,而是原櫻的屍體。覆蓋在玫瑰花瓣下的世界女高音的屍體,簡直就像是一具從埃及古墓中挖掘出來的圖坦卡門木乃伊。
不過我還是找來了東京公演時的指揮家牧野謙三。牧野和原櫻只要一見面就鬥嘴,兩個人都是心高氣傲的拗脾氣,一旦意見不合,雙方就各執己見,互不相讓。
護送一行人上車前往飯店之後,我跟搭這班列車一同前來的助理雨宮去領取行李。雨宮這個年輕人是聰一郎先生的遠房親戚,最近成了我的助理,做事很不牢靠。就經紀人這份工作而言,我已經算是笨手笨腳的了,沒想到雨宮卻更勝我一籌。無論大事小事,他沒有一事不出錯,又是個冒冒失失的爛好人。說到他的優點,除了不管被我怎麼苛責也不會生氣之外,根本一無是處。
大凶,大凶啊!今後我該……
好,這下安撫原櫻的前置作業總算大功告成了。像聰一郎先生那種細心的人,只要這麼跟他提醒一下,他一定會幫我把原櫻安撫得服服貼貼。這下子我總算卸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接著便集合劇團一行人,讓他們分別搭車前往N飯店。
我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想打電話問問相良,原櫻的情況如何。偏不巧我忘了問相良老家的電話號碼。
「原櫻女士生性害羞,不愛鋪張的場面……」
開什麼玩笑!我的痛苦豈是「服侍貴人」區區四個字所能道盡的,更何況對方可是變臉比變天還快的母老虎。
櫻女士預定於晚上八點抵達大阪車站。我這個身為經紀人的,無論如何也得親自前往車站恭迎,並將當地的情況翔實報告。
不過原櫻這傢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算算時間也該出現了呀。不,不光是原櫻一個人,連小野、相良,還有男中音志賀笛人也都還沒到。
接著把話題轉回我身上。
然而,最重要的主角原櫻和相良千惠子卻還沒出現。我怕現場的群眾等得不耐煩,只好硬著頭皮出面向大家說幾句話。
這下糟了!我沒有前去迎接,我想原櫻那傢伙現在一定氣得火冒三丈,把氣出在她丈夫身上吧。我頓時感到腳底發毛,一臉狼狽。「S,我先告辭了。」
「川田先生,你在發什麼火啊?一直低音大提琴、低音大提琴的,有一把低音大提琴給人丟在後台大門外,那不是你的嗎?」
我們去領取行李時,行李竟然還沒到。據說這批行李在下一班車上,將於十點三十分抵達大阪車站。我想我們一直在車站枯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難道你沒告訴她我剛才來過電話?」我不悅地責難道。領班怯懦地答道:「不,我說了。我告訴原櫻老師有一位叫做土屋的先生馬上要過來……」
然而,現在那個女人死了,我將何去何從?我今後的生活將如何是好?對我來說,她不止是一個頤指氣使的主人、脾氣反覆無常的資金提供者,也是一個要人費心呵護的僱主。像這種性情陰晴不定的女人哪能成什麼大事。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九*九*藏*書對我還是不錯的。像我這種成天出錯的男人,她不但沒有開除我,還一直僱用我當經紀人。
我在飯店大廳里等了半個小時左右,不但不見原櫻人影,連電話也沒來一通。等待當中,我突然想起原櫻有一位頗有勢力的贊助者住在北濱。據櫃檯領班所說,原櫻出門的時候沒有叫車,我心想她該不會是跑去北濱了吧,於是衝出飯店趕往北濱。到了那裡對方卻說原櫻沒來,失望之餘,我只好從船場趕到島之內,一個個地造訪其他贊助者。
我匆忙地趕到大阪車站迎接時,現場已經擠滿了大批的報社記者、會場代表與歌劇迷。除此之外,還聚集了許多像是寶冢團員的年輕漂亮小姐。一傳十,十傳百,愛湊熱鬧的人們一個接一個地簇擁而來。
媽的!那隻母老虎究竟是上哪兒去了?
「哈哈哈,她的老毛病又犯了。沒什麼好擔心的,時間一到她就會出現了。你呀,就是太膽小了,才會被她玩弄于掌心之中。」
我對著S丟下這麼一句話后,旋即推開身邊的藝妓往外沖。看到我的臉色大變,S這個臭小子居然還訕笑地說道:「服侍貴人真是苦了你呀。」
「喂!雨宮,你把我的低音大提琴弄到哪去了?」
聽到我這麼一說,原櫻那傢伙一定會這麼回答:
「土屋嗎?原櫻到了沒?」
不過當時原櫻並不是一個人搭車,原定同行的還有她的丈夫原聰一郎先生,以及弟子相良千惠子。比他們早一天離開東京的我以為他們三人會一同抵達大阪,已經先為他們在D大樓飯店訂了房間。可是……,哎呀,這件事情暫且先讓我賣個關子。
大阪公演的時間是十月二十、二十一日這兩天,與東京公演只隔一天,因此我這個經紀人當然忙得不可開交。東京公演的最後一天,戲還沒落幕,我就在當天晚上搭乘火車,與在蝴蝶夫人中飾演山鳥侯爵的志賀笛人一同從東京趕往關西。這個男人說是有事要到神戶一趟,才決定與我一起比劇團一行人提前出發。
我聽到遠方一個女孩子說道:「原櫻少裝模作樣了。」這孩子真是誠實又聰明!
「老師好過分唷,一聲不響地人就跑出去了,您都不知道我有多麼擔心。昨天夜裡,我還到處找您……」
「你真傻,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你那麼晚到處去把別人吵醒,人家很可憐耶。你真的那麼擔心我啊?不好意思啦。真的很抱歉。」
說完之後,他自言自言地叨念著:「好睏,好睏,好想睡覺。」便自顧自地快步走出月台離開了。
如此一來就天下太平了。
「如何?原櫻的心情還好嗎?」
我從那個女人年輕的時候就認識她了。太過親近之下,我實在不認為她像報紙上寫得那般偉大,也不認為她遭人殺害一事會對樂壇造成如此重大的損失。
「相良小姐,你有所不知,這把琴真的很重耶!川田先生,你裡頭到底裝了什麼?」
所以我也不把這次當作一回事。現在回想起來,我的猜測只猜對了一半。果不其然,那個女人在最後一秒鐘現身了,只不過出現的卻是……
我們一回到N飯店,我立刻撥了通電話到D大樓飯店去,但櫃檯人員說原櫻依舊下落不明。聰一郎先生剛剛抵達,不過好像已經入睡了,房間的門是鎖上的,電話也沒接。既然這樣,反正我也沒有特別的事情要九-九-藏-書找他,請櫃檯人員別打擾他休息之後就掛了電話。
「低音大提琴……低音大提琴……?可是我明明按照行李票,把所有的行李都領過來了。其中並沒有低音大提琴……」
「原櫻老師還沒回來,請問您是哪位?」
我先到該打招呼、該露面的地方辦完事之後,跟在夕方報社工作的老朋友S碰了面。以前S和我是同穿一條褲子的好朋友,只是這小子卻中途跳槽到大阪的報社去,現在可威風了。
雨宮一臉鐵青,強忍著淚水。就在他慌慌張張地要衝出會場的時候,小野、相良和志賀笛人三個人幾乎同時走進後台。
說是一行人,其實也沒幾個。畢竟歌劇這種東西很費人力,要是真把東京公演的原班人馬搬到大阪,經費馬上就要見底了。因此我們決定請大阪交響樂團和青年會的人擔任管弦樂團及唱團。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低音大提琴手川田的怒吼聲。
原櫻歌劇團為期三天的東京公演在十月十八日晚上劃下句點。推出的戲碼《蝴蝶夫人》獲得了超乎預料的亮麗票房。關於這點,原櫻自負地認為是她的人氣所致,但我並不這麼認為。說穿了,歌劇最近開始被日本大眾所接受才是主要的原因,我在去年秋天推出《茶花女》的時候就早已預料到了。若是從受歡迎的角度來看,原櫻的弟子,年輕貌美的女中音相良千惠子比她更受歡迎。而且這次的平克頓是由小野龍彥飾演,儘管小野龍彥的歌唱技巧尚未純熟,但劇團卻聲稱他是世間少見擁有美妙歌聲的美男子。想當然耳,人氣自然聚集在這兩個人身上了。
一點五十分。
說到原櫻這個女人,她的日常生活本身就像是一齣戲,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她都不會錯過出場亮相的最佳時機。然而,儘管她再厲害,至今也從未以如此戲劇性的方式登場。
正因為如此,我非得將這起事件巨細靡遺地記錄下來才行。只要將我所見到的、所知道的事實累積起來,說不定就能看穿兇手計劃的冰山一角。如此一來,也許像我這種頭腦簡單的人也能揪出犯人的狐狸尾巴,於是我動筆寫下了這本手記。
每當我沉醉在幸福中,心情大好的時候,接著一定會有天大的壞事從天而降。這種重大的災難彷彿是上天要用來沖消我的狂喜,而且福禍相抵之後,壞的部分一定還有剩。古諺有雲,「福禍交纏如繩」這句話果真一語道盡我這五十年的人生。何況相對於天大的災禍,福氣卻只有這麼一丁點兒,真是夠了。因此最近我總是告誡自己,千萬記得不要因為偶然冒出的一點好事就樂得飛上了天,但昨天卻一個不留心就疏忽了,果真報應不爽,讓我現在飽嘗苦果。那麼接下來就讓我來說說,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我得意忘形了起來。
「相良小姐,低,低,低音大提琴在後台大門外嗎?」雨宮驚慌到講起話來也結結https://read.99csw.com巴巴的。
雨宮比我還早到場。我問他行李的事情處理得如何,聽到他說全部都已經帶過來了,我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話是這麼說,不過我實在不懂為什麼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原櫻究竟是在哪裡被人殺害的?又為什麼會被裝進那種東西里?真的令人想不通。我只知道這不是一起尋常的殺人事件。如此陰險而巧妙的殺人計劃,絕對是兇手精心策畫出來的,哪裡是我這種腦袋裝漿糊的人能想得出來的呢?
我跟著S來到北新地。S在這一帶似乎很吃得開,一進店內,五、六個年輕貌美的藝妓馬上吱吱喳喳地湊了過來。男人都一樣,不管活到幾歲,哪有不愛|女|人的道理。當然,我也是愛|女|人成痴,至今在感情方面已經數不清吃了幾次敗仗。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昨晚膩在我身邊的是一個很會討人歡心的大阪藝妓。原本心情就不錯的我,聽到她叫我「小三三」更是樂得心花怒放。就這麼一個不經心,我忘了要到車站去迎接櫻女士,犯下了天大的錯。
在我眼中,樂界中人個個自私自利,我唯獨對這個小野的印象還不差。他明明就是個百分百的美男子,卻對自己的外貌一無所覺,這點最是天真無邪。堂堂五呎七吋的身軀之下,是一顆如十五、六歲少年般純真的心靈。這或許是因為他加入劇團為時尚淺的緣故,也或許是他良好的身家背景所致。他是日本橋一家知名老店——紅屋和服店的次男,即俗語所說的「天生少爺命」。原櫻最近對這個男人……,哎呀,好險,差點說漏了嘴。
自從把東京公演的善後工作全交給這個不可靠的助理之後,我一顆心始終懸在半空中。幸好他到目前為止似乎還沒出什麼紕漏,不但大部分的服裝昨天就已運到,剩下的部分也在昨晚出發前交給東京車站的託運人員了。
綵排預定兩點整開始,交響樂團的人早已入座。指揮牧野握著指揮棒,顯得焦躁不安。
「雨宮先生,你那什麼蠢樣子啊?低音大提琴有那麼重嗎?」
然而真要下筆時,我的腦子裡卻又亂成一團,不知該從何寫起。追根究底,事情的開端是因為川田的低音大提琴沒送到會場,才會引起這場軒然大|波……。不過要是從這裏寫起,事情只會越弄越亂,看來還是得從這次的大阪公演寫起。
說到今天的忙碌程度,比起昨天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轉眼,今天已經是二十日了。
趕往大阪車站的路上,我先去了D大樓飯店一趟。果不其然,原櫻依舊音訊全無。媽的!隨你媽的便!
現在寫出結果還嫌太早了點。在此之前,我想我有必要先交代一下這一天發生的大小事。
從我掛上電話一直到下午兩點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我把手上的事情交代給雨宮,離開飯店到各報社及電台奔走,回到會場的時候已經一點半左右了。這時歌手們也紛紛從N飯店趕來,大阪交響樂團和合唱團的人早已到場,現場熱鬧非凡。
那天晚上,我回到飯店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了。一切都已打點就緒,再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我大可高枕無憂,把原櫻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不過我還是形式上地撥了一通電話到D大樓飯店。
我通常會這麼對她說:
原櫻歌劇團一行人搭乘昨晚十點十五分從東京出發的火車,預定於今天早上八點七分抵達大阪車站。有鑑於昨夜的失誤,今天我說什麼也一定要去迎接他們。何況一行人當中還包含了原櫻的丈夫聰一郎先生,這更是怠慢不得。無論如何我得先見到聰一郎先生,請他代為安撫原櫻才成。
然而,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的老天爺,竟然已經過了八點半。
話說回來,聰一郎先生人到底在哪兒?當我左右張望尋找他的身影時,肩膀卻反被他拍了一下。
「辛苦了。很累吧?」
罷了,這種喪氣話再怎麼寫也寫不完。土屋恭三,要冷靜啊!冷靜下來,好好地看清這起事件的始末。
「還沒到?綵排開始了吧https://read.99csw•com?這就奇了。總之我先過去看看。」
川田的臉色大變,將手伸進口袋裡尋找鑰匙。不過當他發現鎖己壞掉,根本用不著鑰匙之後,立即將盒蓋扳開。
不過,這種事情無關緊要。按照計劃,在東京公演落幕之後,我們必須立即趕往大阪的中之島公會堂演出。
然而原櫻自己一個人來飯店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就算她先生有要事留在東京,身為弟子的相良千惠子也該與她同行直至飯店才是。不過,其實相良並不會住在這家飯店。她出身大阪,我印象中,她的老家好像在天下茶屋或是萩之茶屋,所以她這次會回老家過夜。
我簡短地向他說明昨天晚上到現在的經過。聰一郎先生始終保持著笑容,當我話聲一落,他更是大聲笑道:
頓失這個保護者,今後我該如何維持生計?算算年紀我也五十歲了,豈有道理再去當那種乳臭未乾的菜鳥歌手的經紀人。就算我能夠咽得下這股窩囊氣,又有誰會僱用像我這種兩袖清風的笨經紀人呢?在她生前,我總是在私底下揭她的瘡疤,如今回想起來,其實原櫻這女人還算挺照顧我的。
我醒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再撥個電話到D大樓飯店。當然,我壓根兒就不期待會聽見那個女人的聲音。她在大阪想必有很多朋友,其中有的我並不認識。依我猜,她八成是到朋友家過夜了。她老是這樣,愛玩這種捉迷藏的遊戲,讓我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直到最後一秒鐘她才悠悠哉哉地現身。
「混賬東西!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你應該也看到我昨天在東京車站把低音大提琴拿去託運了。其他人把行李交給你的時候,我不是就將行李票給你了嗎?該不會是你把行李票弄丟了吧?」
雨宮才剛慌張地離開後台,電話鈐聲就響起了。是原聰一郎先生從D大接飯店打來的。
雨宮頓時啞口無言。他的臉色大變,慌張地口吃了起來。
昨天,也就是十九日的早上,我跟直接前往神戶三之宮的志賀笛人分道揚鑣之後,度過了忙碌不堪的一天。我先是趕到D大樓飯店確認原櫻夫婦將住宿的房間。再怎麼說,櫻女士就像淀君般易怒,若是有個差池弄得她不高興,那我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這個人總是笑臉迎人,似乎不知憂心為何物。平時他總是從容不迫,笑容可掬。我想,如果他不是財經界要人之家的名門子弟,頭腦聰明又是個世人眼中的高材生,生平未曾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話,他的行事作風大概也不會這麼哉悠了。我跟他的個性就像陰陽兩極,形成強烈的對比。但很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不會對他感到反感。就連原櫻對他也是百依百順,老是「親愛的、親愛的」地撒嬌。任誰都看得出來他也很愛原櫻,但我實在摸不清這一對夫婦心裡頭在想什麼,居然能夠各自在外面亂來,還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打開今天大阪的早報一看,無一不以「世界級的女高音」、「聞名世界的蝴蝶夫人」、「日本的國寶」等醒目的標題,報導了原櫻的死訊。
我當時的心情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往頭上揍了一拳。既然她先生沒有跟她在一起,要在短時間內平息她的怒火,看來比登天還難。
十月二十日,大凶。對我土屋恭三而言,今天是五十年來最倒霉的一天了。
當川田想要從雨宮背上接過巨大的琴箱時,被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重量弄得步履踉蹌。在兩人手忙腳亂之下,琴箱從雨宮的背上滑落,碰一聲掉落在地上。低頭一看,不但鎖頭己經脫落,蓋子微微鬆開,還有兩、三片枯萎的玫瑰花瓣從蓋子的縫隙飄落。
「這個嘛……,還……還沒有。」
老實說這根本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原櫻又不是三歲小孩了,我很清楚自己一點兒也不https://read.99csw.com擔心她會迷路,只不過這是身為那女人的經紀人的第一要訣:在這個時候一定要假裝窮緊張地四處奔走找她,如此即可在找到她之後討她歡心。
「原櫻老師是自己一個人從大阪車站搭汽車來的。老師說她先生突然有急事要留在東京,明天一早才會跟其他人一同抵達。」
那個女人有一種愛逞大姐頭威風的虛榮心,只要抓住她這一點心理,向她苦苦哀求,大部分的失誤她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這個滿是老江湖的音樂界里,除了她之外,還有誰會上這種騙三歲小孩的當呢?
「好久不見,去喝一杯吧?」
按照原訂計劃,結束東京公演的團員應該要搭乘隔天,也就是十九日晚上從東京出發的夜班車。但原櫻卻決定自己要搭十九日上午十點發車的班次,理由是她搭夜班車會睡不著,要是睡不好的話,對她二十日的演出會有影響。當時要是原櫻跟其他人一起搭車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
接著我前往N飯店,劇團其他人將住在這裏。兩家飯店我都先透過電話訂了房間,確認無誤后,這下前置作業就穩當了。既然一行人住宿的地方有了著落,剩下的就是會場、報社與電台,以及最重要的原櫻的贊助者了。那一天,我跑遍了整個大阪,所有的售票處都傳出好消息,據說這兩天的預售票都已銷售一空。原櫻歌劇團廣受好評,會場擺滿了A商會、B商店贈送的花圈,看到這種景象真是讓人高興。
「我們先回飯店吧。中午過後,你再自己一個人來領行李。會場兩點開始綵排,你最好把行李直接帶來會場。」
明知我馬上要來,原櫻還是出了門,她的盛怒之情不難想象。想到這裏,害我擔心到肚子都疼了起來。我唯一的指望就是她先生原聰一郎陪在她身邊。原先生雖然生活放蕩,卻是個穩重的人,平日總是對我的處境寄予同情,不但如此,他還熟知駕馭原櫻之術。從領班的話看來,原櫻似乎是單獨出門的,我以為原先生獨自留在飯店裡,於是告知領班我想跟原先生見上一面,沒想到聰一郎先生竟然沒跟原櫻同行。
上回公演一結束,牧野就宣布他再也不為原櫻的歌劇指揮。一直到這次《蝴蝶夫人》公演之前,原櫻才肯放下身段,低聲下氣地央求牧野。儘管牧野表面上裝出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但他終究還是答應了。畢竟,在日本說到像樣的歌劇,除了原櫻歌劇團還有誰能出其右?而說到一流的指揮,假使牧野自謙第二,又有誰敢自稱第一?所以兩人即使個性格格不入,仍舊無法將彼此之間的界線劃分得清清楚楚。當天牧野帶著兩名弟子前來,分別是長號手與低音大提琴手,豈料這把低音大提琴到後來卻出了狀況。
「真的很抱歉。我再去大阪車站看看。」
我慌慌張張地衝進電話室里,撥電話至D大樓飯店,櫃檯人員說:「原櫻老師已經在剛才抵達了,目前好像正在房間里休息。」
「沒那回事。絕對不可能發生那種事。我把你的行李票跟其他人的用夾子夾在一起了……。怎麼會這樣,我剛才在大阪車站領取行李的時候,明明仔細地對過行李和行李票的數目……。不小心遺漏你的低音大提琴是我的錯,可是……」
「既然知道錯了,我看你怎麼辦!難道你要我兩手空空地演奏嗎?要是我的低音大提琴就這樣弄丟了,我看你要怎麼賠我!」
我一掛棹電話,就看見雨宮扛著巨大的琴箱進來。然而,那副景象卻透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怪異。身材痩小的雨宮就快要被琴箱壓扁似的,漲紅著臉,氣喘如牛地發出低吟。看到他那副樣子,相良千惠子第一個笑了出來。
現在要是讓整個日本演藝圈舉行最受歡迎男藝人票選活動,小野龍彥必定能夠擠進前五名。「天下第一美男子」這個宣傳稱號未必會為他加分,但舟車勞頓為他增添了幾分憂鬱的氣質,看在小女生的眼裡,他無疑是更加有魅力了。她們不斷地叫喊著小野老師、小野老師,吵得我耳朵都快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