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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中音的戰慄

第三章 女中音的戰慄

警部一面說,一面用魔術師般的動作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堆物品,將它們排放在桌上。女用錢包、粉餅、小鏡子、手帕、旅行用化妝包、指甲刀、喉糖、樂譜。
「那麼,也就是說那串項鏈被犯人偷走了?」
原櫻於前天晚上八點半左右離開飯店,前往某個地方跟兇手碰面,然後在九點到十一點之間遇害。兇手是怎麼藏屍的我不知道,但他確實是在今天早上從雨宮的口袋裡抽出行李票,領走了川田的低音大提琴箱,再將屍體跟琴箱裏面的低音大提琴調包,送到中之島公會堂。兇手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應該會有許多風險,是什麼原因讓他甘冒風險,做出這種事呢?
問:那是什麼車?
我今天早上起床一看報紙,繼昨天的晚報之後,今天各大報上仍然充斥著這起事件的相關報導。什麼「歌劇女王」、「世界知名的蝴蝶夫人」、「日本的國寶」之類的廉價形容詞紛紛出籠,其中甚至還有報紙將我所說的原櫻女士生平大事一字不漏地刊登出來。
我原本以為警部會立刻回過頭來繼續盤問我,沒想到他在問完雨宮之後,接著找來兩名合唱團的女性團員詢問。我原本不懂警部詢問她們的目的,不過聽到她們和警部的問答過程之後,我馬上就明白了。在這裏,我也把警部和兩位女性團員之間的問答記錄下來。
答:應該是。嗯,不會錯,就是它。因為那兩個人將它從車上拿出來的時候,曾經差點失手掉到地上,琴箱的邊緣擦到汽車的腳踏板,刮傷的痕迹的確就在那兒。
「前天晚上,冒用老師的名字前往D大樓飯店的人確實是我沒錯。可是,我絕對沒有做出不該做的事,是老師拜託我這麼做的。老師……,原櫻老師她好像有什麼非辦不可的事情,在品川下火車之後,就折回東京去了。」
這個時候,剛才走出去的木村刑警快步走進來,不知道在警部耳邊低聲說了什麼。警部聽了之後,愉快地笑著說:
「好的,我知道了。」
相良突然站起身來,我還以為她會激動地上前與警部對質,沒想到她卻站在原地,一字一句用力地說:
那種東西一點兒也引不起我的興趣,我只在意那部將低音大提琴箱運到中之島公會堂的汽車。我想任誰都會覺得,那部車上的駕駛和副駕駛並不是嫌疑犯,他們必定是受嫌犯所託,才會把琴箱運到那裡。所以只要找到那部車,應該就能知道嫌犯的消息。我快速地瀏覽報紙,但是就算有報紙刊登了車子的事,卻還是沒有已經找到駕駛和副駕駛的消息,我想八成是早報截稿之前,警方還沒找到他們的緣故吧九*九*藏*書
「是嗎?可是你這麼說反而奇怪,因為原櫻女士的房間門把上只有你的指紋。」
「這麼說來,您也確定當天您的夫人帶著那條項鏈搭車嗎?」
等到聰一郎先生上了二樓,我拿起他委託的紙張一看,上面寫的是:
「沒那回事。任誰都是一樣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想這件事情總會過去的。」
「相良小姐,聽說昨天晚上原櫻女士出現在飯店的時候,她的臉上罩了一層厚厚的面紗,飯店的人完全看不見她的臉。而你有一件跟原櫻女士一模一樣的毛皮外套,是嗎?不好意思,能不能請你穿上那件外套,再用面紗把臉包起來給這位先生看?他是D大樓飯店的櫃檯領班,昨天晚上負責接待原櫻女士……」
既使如此,沒人知道調查行動會持續到何時。對原櫻歌劇團而言,讓這十幾名演員成天在N飯店裡遊手好閒,實在是一大負擔。何況歌劇團重心的原櫻已死,歌劇團理應解散,但原聰一郎先生卻擔下了這個難以負載的重擔。先前我曾提到過,原聰一郎先生是財經界要人之家的名門子弟,或許由他接手也是件好事。
「相良小姐,能不能請你說明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
問:你們兩位搭乘的車子在幾點抵達中之島公會堂?
不過說真的,我並沒有閑工夫為這種事情感到佩服。警部才剛問完那兩位女性團員,馬上就回過頭來,劈哩啪啦地問我一大堆問題,害我再度緊張得左右張望。
警部眼看相良答不出話來,拍拍桌子做了個暗示。木村刑警立刻帶了一個男人進來。一看到那個男人,我不禁心想,這張臉好像在哪裡見過……
「十九日晚上,你是不是跟原櫻女士一起搭乘八點抵達大阪車站的火車?然後……,然後你說發生了什麼事呢?可不可以麻煩你再說一遍?」
警部從摺疊式公文包中拿出來的是一張光不溜丟,全新的白紙。相良從警部的手中接過,皺眉一看。
「嗯,那個……」
「嗯,我確實看到了,在品川之前……,不,當老師在品川那一帶打開手提包的時候,我確實看見裡頭裝了一個綠色的天鵝絨珠寶盒。那是裝項鏈的盒子,老師說她在這邊有一場歡迎會,非得戴它出席不可……」
女中音乾淨爽朗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房間。
問:當時那兩個人扛下來的琴箱是不是就是這個?
木村刑警離去之後,警部再度看著我們。
「你們說的項鏈原本確實裝在這隻手提包里嗎?」
「擔心?」
他們之間的問答內容大致如上。
當我在飯店大廳的角落苦思不解的時候,聰一郎先生正好九-九-藏-書下樓朝我走來。
當我打完電報回到N飯店大廳時,歌劇團一行人也陸陸續續地起床了。每個人看起來都是一夜未眠的樣子,慘白著一張臉,眼窩凹陷無神,尤其是相良跟小野的臉色簡直是慘不忍睹。相良是女人,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但連小野這個大男人也一副驚神未定的樣子。
「嗨。」
答:不確定。
「那麼,就拜託你了。啊,好睏、好睏。我昨天也沒睡好,我要去睡個回籠覺了,有事再叫我。」
答:感覺挺沉重的。我們都知道低音大提琴並沒有那麼重,因此覺得很奇怪,不過卻沒有想那麼多……。現在回想起來,他們好像很慌張,但當時我們也沒想太多,完全沒有起疑心。
相良目不轉睛地看著警部的動作,突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跑到桌子前面。
「有沒有哪位看過這張紙?這張紙事關重大,如果哪位知道的話,請說出來不要隱瞞。傷腦筋啊,好像沒有人看過,不過還是謝謝大家……。也就是說這邊都沒人看過這張紙,喂,木村,好像沒有人知道,你去幫我跟署長講一聲。」
「不,我並沒有看到內人帶著它出門。不過就像相良剛才所說的,大阪這裏的支持者準備為內人舉辦歡迎會,我想她為了歡迎會,一定會帶著那串珍珠項鏈來大阪。」
原櫻遇害 勞駕出馬
答:是的,沒有了。我們原本還在張望,想看看他們把低音大提琴扛下車之後還會不會有人下車,沒想到車上卻空無一人。
收件人是住在東京曲町區三番町的由利麟太郎。
「請問……,只有這些嗎?手提包里的東西就這樣而已嗎?」
聰一郎先生聞言,突然伸長了脖子一探究竟。
「不用那麼麻煩。」
昨晚我亢奮地動筆寫下這段內容,居然越寫精神越好。再加上我很清楚警部在懷疑我,亢奮與害怕的情緒相乘,害得我一夜沒合眼。我知道這樣會弄壞身體,但就是拿自己與生俱來的膽小個性沒辦法。早上醒來一照鏡子,我的眼窩深陷,消痩憔悴的樣子就連我自己都覺得慘不忍睹。
說不定犯人是想要利用這些小動作,讓人以為命案是在東京發生的,想要藉此誤導警方以為兇手在東京殺死原櫻后將屍體塞進低音大提琴箱里送到大阪……,如此故布迷陣。不過,這種事情只要一問東京和大阪兩地的託運人員,馬上就能知道犯人在玩什麼把戲。像低音大提琴這種行李大歸大,但東京、大阪兩地的車站都不可能把它當作一般行李草率處理,經手人員一定會對它有印象。再怎麼說,低音大提琴九_九_藏_書和屍體的重量相差懸殊,只要經手人員對它有印象,就一定可以想起它的重量。
「其實我之所以請大家集合,是想要請各位看一樣東西……,也就是這個。」
咦,由利麟太郎……?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那是怎樣的人。不過這種事想不起來也無所謂。
淺原警部站在大辦公桌的另一端,要我們站在桌前一字排開。他彎腰向前,一臉儼然主考官的神情,左右掃視我們的臉。然後他看著我問道:
畢竟比起讓原櫻的屍體曝光,將屍體直接藏起來會安全得多。如此一來,只要一句「原櫻女士離奇失蹤」,應該就能夠瞞過世人一陣子了。
問:除了駕駛、副駕駛和那隻琴箱之外,沒有其他人在車上嗎?
答:兩點十分之前。
聽了這段問答,我才發現原來警察真不是省油的燈。當我們還在上演「驚詫不已大賽」兼「百種害怕表情秀」的時候,他們已經查出這麼多疑點。看來刑警並不是坐領乾薪不做事。
「我原本昨天就想請各位確認了,但因為各位的情緒都很激動,所以我才會等到今天。誠如各位所見,這是原櫻女士的手提包,我想也許裡頭少了什麼東西……。相良小姐,你是原櫻女士死前最後一個跟她接觸過的人,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在原櫻女士的持有物當中,有沒有什麼是現在不在這個手提包里的……」
「哦,原來如此,項鏈好像真的不見了。」
問:如果下次再遇到那兩位駕駛和副駕駛,你們認得出他們嗎?
「那條項鏈的價位如何?」
「你睡不著啊?你看起來很憔悴唷。」
「嗯……,我沒看過這張紙,有沒有哪位……?」
答:是的,是有件奇怪的事。
問:當時你們是否看到了什麼可能跟這件命案有關的可疑事物?
「早安。」
答:福特的房車,但我們沒看到車牌號碼。
「噢,這樣啊。那麼等我們達成共識之後,你再把我先前交待過你的那個帶過來這裏。」
「大概吧。如果不在那隻琴箱里的話……」
「嗯……,就像我昨天所說的,我跟老師在大阪車站前面分開之後,就搭電車到天下茶屋的親戚家,在那裡過夜……」
「真不好意思,在您睡覺的時候吵醒您。既然大家都已經到齊,我就要開始詢問了。事實上,是關於這一張紙,不知道有沒有哪位看過?相良小姐,麻煩你看一下……」
等到刑警走出房間,警部再度打開摺疊式公文包。
聽到聰一郎先生這麼一說,我才恍然大悟。媽的!這麼說來,警部剛才那麼做,只是為了採集相良的指紋所設下的圈套。可是,為九九藏書什麼會需要相良的指紋?我跟聰一郎先生一樣摸不著頭緒。
「我對項鏈的部分非常感興趣,說不定可以從中找到什麼線索。對了,相良小姐,我有一點事情想要請教你……」
警部看著我們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用餐。我有幾件事情想要請教各位,可不可以麻煩大家到這裏集合?」
昨天關於我的調查部分,就到此為止。
「這個問題就由我來回答吧。那條項鏈是內人前幾年出國旅遊的時候在義大利拿坡里買的,是一串頂級的珍珠項鏈。我想時價應該值五萬圓。」
刑警聞言,拿著那張紙忙不迭地出了房間。這個時候,身旁的聰一郎先生用手肘碰了我一下。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聰一郎先生竊笑著說:「指紋啦。不過……,為什麼警方會需要相良的指紋?」
不過,在提及今天發生的事情之前,我必須先講一下我們劇團目前的境況。畢竟凡事有先後,不按部就班來怎麼成。
「是的。老師她丟下我們走了,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我知道在這種時候想這種事情很自私,可是……」
我這個時候才明白為什麼剛才警部要採集相良的指紋。我悄悄地回頭往聰一郎先生的方向看去,他只是一臉不可思議地交互望著相良和警部。相良沒有說話,咬著唇角,臉色反而比剛才多了幾分血色。
「往後就請您多費心了。」
警部從中拿出來的是原櫻的手提包。
「是。」
在我回溯記憶,儘可能詳實地交代完那段時間內的行蹤之後,不知道警部是不是因為對我的說詞很滿意,只敷衍地說了句:「可以了。」
何況命案發生的時間,也就是十九日晚上九點到十一點之間,原櫻人在大阪是再確定過的事了。她不只有相良陪伴,D大樓飯店的領班也可以證明她進了飯店,因此就算犯人玩弄這些小動作,也不具任何意義。我真的不懂為什麼犯人要這麼做。但越是不懂,越讓人在意。犯人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就在一群人食不知味,沉默不語地扒著早飯的時候,昨天那位警部帶著兩、三名刑警走了進來。事後我才知道這位警部名叫淺原,他似乎是這起命案的主任。
問:那麼,請告訴我當時的情形。
「沒有,沒有。絕對沒那回事……」
「啊,那個……,老師的項鏈……」
大概是顧慮到我們的社會地位,警方並沒有採取強硬的手段拘留我們。相對地,我們所有人暫時都不得離開大阪。不過,與其說我們不能離開大阪,倒不如說是被關在N飯店裡比較貼切。原本住在D大樓飯店的原聰一郎先生,與打算到天下茶屋的親戚家叨擾九*九*藏*書的相良千惠子,兩人都自動地向警方要求改住到N飯店。先去神戶的志賀笛人原本就打算在一行人到達大阪時,前往N飯店跟大家會合,所以並不構成問題。
說完后,他帶著我們來到N飯店的經理室。這裏雖說是飯店,不過卻似乎被當作臨時的調查總部。
小野傾慕原櫻這件事在音樂界早已人盡皆知,然而從昨日至今,他的態度卻顯得有點反常。他表現出來的害怕反倒多過於悲傷,我感覺他好像有心事,這傢伙對於這次的事件一定知道些什麼。
「因為我很擔心……」
聽到時價五萬圓,房間里突然變得一陣靜默。就連坐在旋轉椅上的警部也變得有點激動,僵硬地動著身體。
相良忽然變得面如死灰,我很擔心她會不會突然倒下來。過了好一陣子,她才鼓起勇氣,斷斷續續地小聲說道:
答:好的。當我們下車之後,有一部車跟我們剛剛搭乘的車錯身而過,停了下來。我們原本以為車上的人一定是歌劇團的團員,便站在後台大門看,沒想到從車上下來的竟然只有駕駛和副駕駛兩個人。那兩個人從後座扛下低音大提琴的琴箱,把它立在後台大門邊,之後就頭也不回地上車走了。我們看到的就只有這樣而已。
我點了一下人頭,唯獨不見聰一郎先生的身影。我告知警部之後,不多久刑警就帶著睡眼惺忪的聰一郎先生進來了。這下所有人總算是到齊了。
今天是二十一日。一想到今天警部可能會用比昨天更嚴峻的方式質問,就讓我提心弔膽。孰料今天風向一轉,警部將焦點轉到其他人的身上。這下子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晚上寫手記的時候心情平靜多了。
「土屋先生,請你確認一下,所有人是不是都到齊了?」
「是的。這些就是全部了。原本還有其他的東西嗎?」
問:當駕駛和副駕駛把琴箱扛下車的時候,他們的神情如何?是一臉沉重,還是輕鬆容易?
警部實在是強人所難。他要我將當天,也就是二十日上午抵達大阪起,一直到下午兩點的行蹤詳實以告。但我又不是看著手錶在做事,怎麼可能一一正確地陳述出幾點幾分到幾點幾分我人在哪裡呢?那段時間中我就像是一隻疲於奔命的可憐鼠輩,不斷在三間報社、三間百貨公司、電台及會場之間來回打轉。
就在我想要伸手的時候,警部突然冷不防地越過桌子,奪走了那張紙,接著一面在大家面前晃動那張紙,一面說道:
「嗯。對了,我正好有件事要麻煩你。你可不可以去幫我打這封電報?」
「啊,等一下。你該不會是送原櫻女士到D大樓飯店之後,跟著她一同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