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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紅樹下 第二章

百日紅樹下

第二章

一陣沉默,雙方互相審視著對方,各自點燃了一隻香煙吸起來。複員軍人抽了幾口,又吝惜地把煙頭掐滅,放回口袋裡,望著佐伯講起來:「根據川地先生的遺言,在談這個案件之前,請您先談談由美子的情況。他說,由美子是這個案件的導火線,案件就是在她的周年佛事上發生的。」
那位複員軍人瞟了佐伯一眼,繼續說道:「關於川地謙之先生的皮包里,竟然有個小藥瓶的事,志賀久平、鬼頭准一和您是知道的,因為在事發前兩天,在客廳里商量辦佛事的時侯,川地先生曾從皮包里取出手帕擦汗時,不小心把一個小藥瓶帶了出來,滾到了地上,川地先生頓時顯得異常狼狽,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川地謊稱是胃疼葯,經刑警化驗發現是氰化鉀。疑點又移到了川地先生的頭上。這時,川地謙之急忙改口說:因為當時社會動亂,戰爭形勢緊張,此葯是準備遇到緊急情況時自殺用的。當然,這種不合邏輯的解釋,自然誰都不會相信。如果那天早晨不發生警犬中毒的話,川地謙之肯定要被指控有罪。」
佐伯陰沉著臉,又點了點頭。
佐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擦去臉上的淚水,陷入極度痛苦的沉思之中。
「這……有兩、三分鐘吧。不過,喝杜松子酒的人除了五味謹之助之外,還有我,而川地先生根本就沒有沾唇!」
「正是那條警犬中毒,成為川地的救星。由於五味謹之助當時已經中毒死亡,人們便聯想到了早晨的警犬中毒事件。幸好死犬和犬食都沒有處理掉,刑警對此進行了化驗,證明警犬是食用了摻有氰化鉀的食物而死的。可是,川地君從頭天晚上到當日中午,一直在外未歸,而那個小瓶子和皮包,也一直放在您這裏,警犬根本就不可能是他毒死的。當川地謙之的小藥瓶,從皮包里掉到地上時,在場的人看到他的狼狽相,已經感到可疑。可能是有人乘他外出時,把瓶中的藥粉偷偷拌入犬食進行試驗,在確認是毒藥以後,設法用來毒死了五味謹之助先生。根據老傭人的回憶,他早晨拌好犬食以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把犬食放到廚房門口,趁機出去了一會兒。回來時碰到五味謹之助從廚房裡出來,可是,五味先生恰好又是被害者。」
複員軍人像小孩似地,斜著頭邊回憶邊講起來:
「當然,川地先生的辯解,是難以使人相信的。不過,按照法律程序,還是接受了他的申辯,重新進行調査分析。川地謙之辯詞中值得注意的是:他與五味謹之助先生調換酒杯的原因,是因為杯中有一小截頭髮。刑警當時懷疑到:這截頭髮,是不是用作投毒酒杯的標記呢?如果是這樣,就應考慮酒杯在分遞前,就已經投了毒,這樣,問題的焦點,就又回到遞酒杯的人身上來。」
「如果您承認是投毒者的話,案件很快就結束了,但問題並不那麼簡單。您申辯說:斟完酒以後,你就被傭人喚出去了,這中間,志賀久平從銀盤中端了一杯酒喝了,而且還把其他的酒杯調換了位置。如果是您下毒藥的話,早已弄不清楚,究竟是哪個杯子里是毒酒了,況且,您已覺察到酒杯擺放的位置有變化,一個不留神,就會自食其果,可是您在遞酒的時侯,沒有一點猶豫的表情。刑警後來對五個酒杯都進行了目測,肉眼根本就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之處。因此,他們排除了對您的懷疑,對不起,我還忘記說一句:當您返回客廳,重新向志賀久平先生喝過的酒杯里斟酒時,鬼頭准一就坐您身邊,他證明您沒有下毒的機會。」
「是的,這一點,不想川地先生還記得很清楚啊。」
佐伯愈講愈興奮,他已經完全陶醉了。
「但是,川地謙之卻對我辯解說:他調換酒杯的時候,並不知道杯中有毒,而是他在端起酒杯正要喝的時候,發現杯中漂浮著一根短頭髮,他雖然用指尖挑出來,扔到地上,可read.99csw.com總覺得噁心,正當他躊躇不定之際,鬼頭准一先生突然喊了一聲『空襲』,人們發生騷動。他於是就趁五味謹之助站起身來,向外張望的時機,偷偷地同他調換了酒杯。」
這位複員軍人順著他手指的位置,望到他對面一塊平滑的院石上。
「這就接觸到了案件的主題。據說,您邀請大家來的目的,是為夫人做佛事。可奇怪的是,您沒有請和尚來做道場,而且,這次安排,完全按照您的意圖,取消了所有帶佛教意味的儀式,讓大家以痛飲,去告慰由美子的在天之靈。太陽剛落山,酒會就開始了,日本酒、啤酒、香檳酒擺滿了桌面。晚上八時,主賓五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這時,您又取出了白蘭地酒……」
「我不知道川地先生為什麼要這樣想,不過……」佐伯抽了一口煙。接著說,「如果是由美子的事,談多少天我也不會厭倦,因為我一直在深深地懷念著她,我今天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為了回憶同她在一起生活時,那一段愉快的往事。哈哈哈哈!……你瞧我,已經到了這把年紀,還說這些,你不會恥笑我吧!不過,這也沒有什麼關係,因為她曾經是我掌上的一顆明珠,不!應該說她永遠是我掌上的一顆明珠,她永遠活在我的心中!剛才看到她生前喜歡的百日紅樹,經歷了戰火,又奇迹般地盛開了花朵,我激動得哭了。就是你剛上來,同我說話的時侯,我正在哭泣。哈哈哈哈!……你取笑我這個既愚昧又懦弱的男子漢吧,我已經無所謂了!」
「由美子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孩,也是我想象中未來妻子的形象。我曾苦心物色過許多女孩子,最終得到了她。我剛才說過,我領養她時她剛9歲,是個可憐的孤兒,不,準確地說是個棄兒,因為她的母親還活在世上:那是個水性揚花的女人,她在由美子3歲的時候,就和情夫私奔了。以後父親撫養她,可在她滿8歲時,這位唯一的親人,也棄她與世長辭了,她被人賣到藝妓館,當實習藝妓——也許是老闆看中了她長的漂亮,這才買下了她。有一次,我無意中遇到了她,產生了憐香惜玉之心,並且對她一見鍾情。」
「啊,明白了。從您出去到返回,一共用了多長時間?」
複員軍人被他的悲哀所感染,為他失去由美子而惻然。夕陽餘輝照耀下的市之谷,渠水泛起一束束紅色的光,不知是什麼小鳥在樹林上空飛翔。
「是的,因為川地先生就坐在桌子對面,他的手夠不著,我只好把托盤伸向他。」
「不過,在事件發生前,有一件事很值得注意,我以為:這是案發的前兆。此事發生在川地先生外出時間內,據川地對我的講述:他是後來聽別人談到的。佛事的早晨,您喜歡的那隻警犬,突然痛苦地狂叫起來,不一會兒就口吐鮮血而死。當時,人們都很驚訝,但因為只是死了一個動物,所以就被人們忽視了。沒有想到這是一起食物中毒,等後來案件發生后,大家才醒悟過來,原來警犬之死,起著投石問路的作用。」
複員軍人看著佐伯,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說道:「根據老傭人的證詞,又冒出了五味謹之助是否自殺的疑問,這是人們作夢也沒有想到的。刑警對五味謹之助當時的處境進行了調查。五味謹之助就業的商社,在戰爭中倒閉了,他已經成為失業市民,而且身染重病,貧困和疾病的折磨,使他對人生失去了信心,多次在人們面前開玩笑說,死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處理結果,是以五味謹之助自殺了結此案,結論是:在川地謙之同他調換酒杯以後,五味謹之助自己下毒,飲酒身亡。志賀久平當時也說:他雖然看到川地先生和五味謹之助調換過酒杯,但是由於『空襲』騷動,他早已嚇得靈魂出殼,對五味謹之助在乾杯前的舉動,他並沒有注意。而且,當時的有關人員,也都認九*九*藏*書為這是最理想的解決辦法。當然,如果不是處於戰爭年代,這種草率結案,是不會令人滿意的。另外,事件發生以後不久,主要的嫌疑犯川地謙之即被徵召入伍,派遣到遙遠的海外戰場,所以,警方也就順水推舟,以五味謹之助服毒自殺了結此案。」
「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她請示我,早晨死去的警大,應該如何處置。」
佐伯點了下頭。複員軍人接著說:
「不過,在斷起銀托盤的時候,我發現,其中一隻杯子空了,於是我一邊說:是哪個饞鬼于的,一邊又重新斟滿了杜松子酒。」
「你可能覺得我的行為是獸|性的。可是,你也要為我想一想,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我已經堅守童貞,苦苦熬了六年!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開始,她很驚訝,出於少女羞澀和本能,極力進行推拒,向我苦苦求情。但我充滿了信心:只要有了第一次,她就是屬於我的了,以後可以放心地等待她身心的成熟。但是沒有想到,她經歷了第一次之後,成熟的很快。我宛如置身於鮮花盛開的花壇之中……」
略停了一下,他擦去嘴角的口水,忘情地說:「我們沒有沉溺於夜生活的快樂,我也沒有忘記對她的教育和培養,正如剛才所說,我要把她培養成一個絕色女子、培養成對外是叔侄女,室內是夫妻的那種西方成語中的標緻女性。我的苦心沒有白費,她長到20歲的時侯,出落得千嬌百媚,如花似玉,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活力,任何男人都會被她的風姿所傾倒。因此招惹了一群男人,像色狼一樣圍繞在她的周圍,川地先生自然也就是其中之一。」
佐伯沉著臉點了點頭。
複員軍人吃驚地望著地,佐伯的表情仍舊很平靜,沉緬在自我陶醉里,清瘦的面孔又一次泛起了紅潮。
「也不過兩、三分鐘吧,我只是簡單地囑咐了幾句,就急忙回來了。」
陶醉在美好的回憶中的佐伯一郎,忽然又回到了現實中來,他望著複員軍人,憤憤地說:「你是川地先生的戰友,應該了解他的情況,至於他在戰場的情況,我一概不知,但他在入伍之前,卻是個出了名的淫棍。他比由美子小三歲,長得也很帥氣,對女人有一種特殊的魅力。這傢伙也是個孤兒,在橫濱長大,14歲就開始玩弄女性,不管是妓院的妞兒們,還是良家的女孩子,被他糟踐過的女人數不勝數。你也許會問:我是怎樣知道的,在他接觸由美子的當初,我就僱用私人偵探,對他進行了調査,不僅對他,這是我的慣例,每當有人接近由美子的時侯,我都要進行細緻地調查,了解他的品行如何,你也許會問,那麼,我為什麼不把這些色狼,從由美子的石榴裙下趕走呢?我堅信由美子有迷人的一面,但她又有高貴、自傲的一面,不必擔心她會被那些浪蕩公子們的甜言蜜語所欺騙,她相信只有我,才能使她生活上和肉體上,得到最大的滿足。另一方面,我出於虛榮心,把那些垂涎三尺的男子們,繞著我親手培養起來的美女屁股後邊轉來轉去,可望而不可及的焦慮與煩惱,看成是人生的一大快樂,我要炫耀自己獨佔花魁的最大滿足。如果不是發生那場令人詛咒的戰爭,我們就會長久地、恩恩愛愛地生活下去。」
講到這裏,佐伯又吸了口氣,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慢悠悠地講下去:
「如果我們是同一代青年人的話,情愛的花朵也許不會那麼芳香。同齡男女青年儘管感情上投緣,但出於羞澀和做作,他(她)們的性生活,是互相制約的。由於我和由美子相差15歲,雖然已經發生了性關係,但她仍管我叫叔叔,像孩子向大人撒嬌那樣,可以恣意行動,她猶如一眼永遠也吸不幹的清泉。我擁抱她的時候,同樣如饑似渴,滿足了她所有的要求,共同度過那一個個銷魂的夜晚,我們性生活的快樂,是一般夫婦所達不到的。當時,我還年輕、https://read.99csw.com血氣方剛,正處於精力旺盛的時期,肌肉豐|滿,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可不像規在這樣,成了個乾癟的小老頭,夜生活對我們來講,永遠不知疲倦。」
「排除了你就是投毒的人以後,志賀久平和鬼頭准一就成了第二個和第三個重要的懷疑對象。因為他們兩人都靠近銀盤,動過酒杯,因此就有投毒的機會。但是如果他們中的一個是下毒的兇手的話,誰能肯定有毒的酒杯,一定會被遞給五味謹之助呢……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遂酒杯的不是他們而是您,弄不好,他們會自食其果。這樣,就排除了對他倆的懷疑。警方又設想:毒藥可能是在分完了酒以後下的毒,關鍵就在鬼頭君錯喊『空襲!』,因而引起騷動的那一瞬間。」
「是的。就在您向大家遞完酒以後,發生了這個慘案。對於當時的經過,川地先生講的很詳細,大致是這樣:你首先端起一杯酒,遞給了左邊的鬼頭准一,然後是志賀久平,第三杯給了五味謹之助,最後盤中剩下了兩杯酒,你把銀托盤伸向川地先生,請他自已挑一杯……」
講到這裏,複員軍人把目光轉向殘陽似血、夜幕將臨的廢墟上,各種殘留物,在斜面上描繪出千奇百怪的陰影。他心情沉重,略停了一下,繼續說道:「第一個受懷疑的對象自然是您,因為這5杯酒,是您親自斟倒的,又是您端給大家,有可能趁大家喝得迷迷糊糊之時,暗中向杯中下毒,爾後按目標把酒端給某個人。因此,當時就對五個酒杯進行了化驗,當然,五味先生和您的杯子,都沒有化驗的必要,因為您的酒已經喝乾了,如果有毒的話,您早就同五味先生一樣,一命嗚呼了。其餘三個酒杯的化驗結果,也都沒有發現有毒。所以,您就成為重點懷疑對象。」
「對了,是……是杜松子酒。當時,酒會的地點在西式客廳,按您的部署,酒會在客廳的一角,桌上放著個銀質托盤,托盤上並排擺著五個酒杯,您親自斟滿了杜松子酒。正當您端起銀盤,分配酒杯的時候,老傭人從客廳外喚您,您放下銀盤就出去了。請問,老傭人找您有什麼事?」
「因此,您又一次成為了重點懷疑對象。假如那根頭髮是毒杯的標記,就同川地謙之調換酒杯沒有關係,兇手也可以按照自己的計劃,巧妙地避開有頭髮的杯子,從鬼頭准一先生開始按照順序,依次遞酒給志賀久平、五味謹之助,如果川地謙之的酒杯,的確是您親手遞過去的話,你就推卸不了責任。但問題是,您把托盤伸向川地先生時,請他從僅餘下的兩個杯子中,自取一杯,這樣問題又複雜化了。可以設想,如果川地端去的那杯是沒有頭髮的酒杯,結果又當如何呢……按照人們的習慣,一般是用右手取東西,您可以把毒杯放到他順手可取的位置。不過,根據川地謙之的回憶:因為距離遠,他取酒不便,是五味謹之助先生當時代取了一杯,遞給了他。而五味謹之助的位置在川地 謙之先生的左邊,他取下的酒杯,恰是川地先生並不順手的那一杯。分析的結果,對您的懷疑又產生了動搖,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刑警從川地先生的手提包里,突然發現了容量為一盎司的氫化鉀小瓶子。」
複員軍人從口袋裡又掏出那隻半截香煙,點上火慢悠悠地吸起來,直到煙頭燒疼了手指,才丟到地下,用鞋底踩滅,盯著佐伯一郎說:「就要接觸到問題的核心了,讓我們一塊來回憶一下,這個案件的經過吧,您先說還是我先說?」
佐伯眼睛里隱隱約約露出一絲對往事的留戀。他的行為,確實超出了人們愛情的常規,但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來有一點越軌的感覺,似乎很平常。
「不,不是白蘭地,是杜松子酒。」
聽著他的講述,複員軍人也偷偷地咽下了一口涎水。
「那麼,您先休息一下,由我來談談,你已經累了。我曾經聽川地君反https://read.99csw.com覆講這件事,不請楚的地方,我也多次詢問過他,基本掌握了這些情況,有出入的地方,請您大胆提出更正。」
佐伯低著頭,一言不發。夜幕即將降臨。
「您知道尊夫人自殺的原因嗎?」
「原來是這樣。事後,詩人志賀久平說:在您離開客廳之後,他等得不耐煩,於是就靠近銀盤,先端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將餘下的4個杯子位置調換了,其他人也看到了這個場面。志賀久平喝了一杯酒,回到自己的座位,鬼頭准一也想去銀盤中端起一杯酒喝下,他正要嗶的時侯,看見您回來了。他急忙把酒杯放回銀盤內,縮著脖子,偷偷地躲回自已的席位。你走到桌前,端起托盤,向在座的四個客人遞酒。」
「在做佛事的前幾天,你就把請柬發給了那四個人,邀請他們,來商量籌備由美子周年佛事活動。這四個人就是五味謹之助、志賀久平、鬼頭准一和川地謙之,他們是您應|召入伍時,委託的由美子保護人。接到邀請,他們在佛事前兩天內,先後來到您家,但川地先生因為有別的事,佛事的前一晚住到了別處,于佛事當天中午過後,他才來到,這給案件的發生投下了陰影。」
「因為當時戰爭形勢緊張,大家一聽『空襲!』都頓時神經質地放下酒杯站起來,還有人跑到了窗口。很快,大家就清醒了過來,知道是搞錯了,奚落著鬼頭准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端起酒杯喝起來。一會兒,五味謹之助突然捂著肚子,痛苦地呻|吟起來,口吐污血、氣斷身亡,請問,五味謹之助從喝下酒到發作,大約有多長時間?」
「為了她,我確實費了一番周折,但在這個金錢萬能的社會裡,我利用父母留給我的一大筆財產,疏通道路,終於把她從藝妓館里買了出來。我父母下世早,嬸母把我養育成人,我大學畢業的前一年,她也下地獄去了,周圍已經沒有親人干涉我的事情,所以,計劃進行的很順利。我決心按照我的喜好,把她培養成一位高貴、典雅、嬌媚的女子。這個目的可以說基本實現了。把由美子領回來以後,我就送她到學校去讀書,初中畢業后,我沒有送她上高一級的學枝去繼續學習,因為我不能容忍,當時青年女學生們的那些放蕩行為。在她中學畢業的第二年,她15歲的時候,第一次月經來潮時,從此我就佔有了她。」
說到這裏,複員軍人窺視了佐伯一眼,他還是皺著眉頭,低頭不語。
「這時,坐在您和川地中間的五味謹之助,從托盤中取出一杯酒,放到了川地先生的面前。」
剛剛平靜下來的佐伯,又激動起來,他極力控制住自己,譏諷地說:「這是川地君說的嗎?」
他醉心於往事的幸福回憶之中,一對暗灰的眸子,射出幸福的光芒。
「川地君也這樣講。由於五味謹之助的暴卒,現場形勢和氣氛突變,有人急忙請來了醫生,根據醫生的提醒,大家這才報的警。迅速趕來的刑警,對屍體進行了檢查,認定五味君是飲下摻有氰化鉀的杜松子酒,這才中毒致死的。因此,誰是下毒者,也就成為偵破的重點。」
「是的。」
「因此,川地謙之成為第四個懷疑對象。在他喊叫時,大家都急急忙忙把杯子放下,朝窗戶外面注視,可能這時有人乘亂,把毒藥投到五味謹之助的杯子里。這樣,警方又詳細調査了在場人員所坐的位置。我也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據川地謙之對我講,當時情況是這樣的,五味謹之助和川地背靠客廳中央的桌子,聽到喊叫聲,五味謹之助騰地一下子,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可是川地先生當時沒有動,鬼頭准一先生當時一邊喊,一邊跑到了窗口,志賀久平先生端著灑杯,一屁股坐到客廳一角的沙發上。這樣,靠著五味謹之助最近的人,自然就是川地謙之,只有他才有向五味謹之助酒杯里下毒的機會,而且,志賀久平事後還九_九_藏_書證明,他親眼看到川地謙之趁五味謹之助驚慌站起,向外張望之機,偷偷地把自己的杯子和五味謹之助的杯子調換了。在刑警嚴厲的審問下,川地先生也承認調換過酒杯。這樣,川地先生也就成為了無法逃避的投毒嫌疑犯。」
說到這裏,複員軍人閉住嘴,向四周望了望。太陽已經落山了,黑幕籠罩著曠野,百日紅花朵失去了光輝,變成黑乎乎的一團。
「不知道,她既沒有留下遺書,也沒有什麼遺言。」
說到這裏,佐伯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情緒也低落了下來,說話似乎有些勉強。他抬起頭,獃滯的雙眼毫無目標地眺望遠方,有氣無力地說:「每當我想起這件事,就肝腸寸斷、痛不欲生。事情的大致經過是這樣的:昭和16年(1941年)初夏,我接到入伍通知書。當時我36歲,由美子21歲。由於戰場形勢緊張,兵源不足,徵集36歲左右未經訓練的男子入伍,是很普遍的現象。對此,我已經有了思想準備,只是放不下由美子。我物色了四位朋友,把由美子托咐給他們照看。這四位朋友分別是:五味謹之助,志賀久平,鬼頭准一和川地謙之。五味先生是我中學時期的校友,大學畢業后,在築地某商事會社作事,他在讀大學時期,曾受到我多方關照,年齡比我小三歲;志賀久平是我大學時候的同學,過去很少來往,後來由美子出落得非常美貌,他忽然足跡頻繁。當時他在一家私立大學當教員,喜歡寫詩;鬼頭准一先生是我家的寄食學生,聰明伶俐,大學畢業后,在十分景氣的軍需會社施展才能,年僅30歲;最後是川地謙之先生,他是你的戰友,我就不再介紹了。這四個人都是由美子的瘋狂崇拜者,而且恰巧都是獨身。你可能不理解,我為什麼凈選這些危險人物來照顧由美子呢?這是我採取的一條以毒攻毒的苦肉計,利用他們之間的妒忌心理,互相牽制,從而起到護衛由美子的作用。我入伍前,特意舉行了一次酒會,邀請他們與由美子一塊為我餞行。我到了部隊以後,幾乎沒有進行任何訓練,就被送到前線作戰,僅6個月時間,我腿部受了傷,轉到後方醫院治療,膝蓋以下做了截肢手術,安上這條假肢,成了殘廢人。出院后,我退出現役,昭和17年(1942年)回到家鄉,終於同我心愛的由美子久別重逢。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還不到一周時間,可憐的由美子竟然服毒自盡了,我痛惜手中的一塊瑰寶丟失了……」
佐伯從內心發出一陣甜美的笑聲,他臉上泛著紅潤,眼睛里濕漉漉的,晶瑩的淚水又流了下來。他閉了閉眼睛,把淚水收回去,接著說:「由美子是我一手撫育成長起來的,從九歲時,我把她領回家中撫養,那時我24歲,大學剛畢業。我決心把她培養成未來的情人或妻子。因為我有恐女症,一見到年輕女子,就會全身緊張,羞怯得抬不起頭來。這就迫使我不得不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違背常理,來選擇妻子或情人。在大學里,我讀過《源氏物語》,也許是受書中主人公的影響,大學畢業那年,我心中產生了一個想法——模仿源氏君的作法,收養一個女孩子,把她精心培養成自己理想的情人。我雖有恐女症,但在十歲以下的女孩子面前,還沒有發作過。這時,我遇到了由美子。」
「是鬼頭准一,他是個冒失鬼,經常把事情搞錯,這次,他又誤把電車喇叭聲,錯當成了空襲警報。」
佐伯又默默地點了一下頭,毫無表情地望著自己的腳尖。
佐伯點了一下頭。
複員軍人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沒有深究,突然轉移了話題:「那件慘案,不就是發生在由美子周年忌辰的佛事上嗎?」
「因為當時主管警察,在進行現場調査時,著重盤問了這個疑點。酒杯分完以後,大家舉手碰杯,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空襲!』請問,這個人是誰?」
「……」
「誰談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