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癭公道：「有為不為太傷心，幾次公車上國門。江海書堂招才子，筠菘蕭庵納英魂。入宮變法言七變，下野保皇已一貧。南海先生堪可笑。夕陽明滅是黃昏。」

張三捏了一顆花生米放在嘴裏，又道：「孟嘗君。」

張三插嘴道：「應該是羅癭公，王娘子，將進酒，杯莫停。」

張三點了點頭，掰開一個榛子，呷了一口酒，又道：「孔夫子。」

羅癭公道：「放翁滿腹愛國篇，劍北劍南讀不完。瓜雪夜渡常泫目，山西夕地落花煙。軍戎抱歲操戈晚，金錯卧床非常閑。壯志未酬常擾夢，王師北定盼書傳。」

羅癭公用手指輕彈酒壺道：「這是唐代杜牧的《并州道巾》。我吟一首：『高樓椅玉梯，朱檻與雲齊。顧盼親霄漢，談諧鬼鼓鼙。洪河回更直，野雨急仍低。今日陪尊俎，唯當醉似泥。』」

張三敲打敲打煙袋，又道：「聶政。」

王媛文揚著臉，眨巴眨巴眼睛：「你說吧。」

王媛文吟道：「處世飄瀟瘦骨頭，詩書滿腹付東流。幾番顛沛辭官場，五斗不揣入荒丘。有意採菊東籬下，無愁銜桂北風流。古風幾首有新意，望斷桃源雲客愁。」

「你給我講一段糖葫蘆的歷史。」

羅癭公道：「這個主意不錯。」

張三道：「陶淵明先生。」

王媛文望著油燈出神。張三將兩腿一盤，用兩個手指捏開了一個核桃，把白生生的核桃仁塞進嘴裏，嘻嘻笑道：「我用這長煙袋磕三下，如果到第三下還諂不出，那可就罰酒了。」

張三又道：「蘇東坡。」

王媛文道：「杏花煙雨枕煙閣，怒指金兵為報國。征雁歸來胭脂瘦，胡狼南侵雪絲多。擎杯不忍看黃蕊，掩袖難堪望紅羅。頭戴南冠寧有舊，一肝一膽在山河。」

張三道：「陸遊。」

王媛文叫道：「張三爺，過年了，還不請我們吃根冰糖葫蘆。」

羅癭公見他醉睡，便扶他來到後房，服侍他睡了。王媛文見天色已晚，告辭回府。

王媛文道：「常將豪放比長江，洒洒脫九-九-藏-書脫千萬行。赤壁沉戈猶見影，新城雨鎖更茫茫。三蘇古體驚千古，一賦狂歌落地狂。把酒蒼天問明月，幽魂已疑歸故鄉。」

王媛文掄著回答：「汩原江上水任東流，一曲離騷江上頭。雅淡書香伴橘頌，朦朧國色九歌憂。放逐江浦無人問，跌撞天門血滿頭。飲恨而亡隨江去，郢都不見使人愁。」

張三暗暗點頭，又道：「屈原。」

張三道：「清照。」

王媛文眉毛一揚：「一生遺憾恐隆中，三顧茅蘆始有名。新野火攻退飛虎，長江借風笑卧龍。七出祁山有師表，幾度中原無敗名。羽扇綸巾又一曲，梨園自古借東風。」

張三無可奈何道：「你們才思敏捷，我已黔驢技窮，我輸了該罰酒的是我。」說著，端起酒壺，一飲而盡，接著又端起另外一個酒壺，又一飲而盡。一忽兒他支持不住，便倚到椅上。

張三猛然想起，這不是刑部侍郎王金亭的女兒王媛文嗎？原來她女扮男裝也到這裏逛廟會來了。張三俏皮地說：「這個後生好漂亮，以後娶媳婦可不用著急嘍！」

張三道：「文天祥。」

王媛文笑笑，吟道：「蕭瑟秋風看棠棣，花開花落幾年華。秦淮夜雨年年淚，土井春花日日嗟。仗劍高歌除鬼魅，橫眉灑血壯生涯。離魂更有離魂女，祭祠杏花有酒家。」

羅癭公吟道：「弟子三千莫空談，教學有方滿口懸。厄于陳蔡不嗟食，笑指衛王不謀官。清傲高談書世界，孤零不恥誨人篇。春秋掌上明千史，諸子百家師當先。」

羅癭公正看得出神，忽見遊人驚慌起來，紛紛躲避。抬眼望去，原來前面過來一乘八抬大轎，前邊有十幾名兵勇、護院吆五喝六地推搡著行人，鳴鑼開道。一位老人躲得慢了點兒，被他們推倒在地上。這時聽到幾個人在低聲議論：「百姓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快躲吧。」

羅癭公道：「龍船燈火下揚州，桂子蓮花兩岸收。臣子三千擁車輦，嬌上童一萬露嬌羞。欺國欺父ｈｔｔｐｓ://reａd.９9csw.cｏm先欺母，稱帝稱王更稱侯。霸者可惜隨流水，長安干戟使人愁。」

只見那人個子適中，體態勻稱，白皙的面頰豐|滿紅潤，一雙機警的眼睛忽閃忽閃轉動，真是一個俊俏的美男子。張三打量了半天也未認出此人。那人咯咯笑個不停，發出銀鈴般的聲音：「張三爺好大的忘性，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

張三吐了吐核桃皮兒，又道：「隋煬帝那老兒。」

王媛文笑：「這是唐代大詩人李白的詩，哪能隨便改。」

「唉，官大壓死人，仗著他的勢力什麼壞事不幹？前幾天他從這兒過，看見一個姑娘長得俊，硬是拉去做使喚丫頭，把姑娘的爺爺都打壞了。」

羅癭公又飲了一杯酒，接著吟道：「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半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張三道：「暴君夏桀王。」

羅癭公道：「你這是唐代詩人韓愈的詩句。我再吟一首唐詩：『朦朧南溟月，洶湧出雲濤。下射長鯨眼，遙分玉兔毫。勢來星斗動，路越青冥高。竟夕瞻光彩，昂頭把白醪。』」

王媛文飛波流盼，笑道：「門客三千盛名傳，鮃蝦酒美車馬喧。文章亦有真才子，武技高明街市瞻。狗盜雞鳴成佳話，三窟兔狡樂陶然。將心比心同甘苦，天下誰不贊馮著！」

王媛文生氣地噘起粉|嫩的小嘴：「三爺好貧嘴，看幾壺酒把你灌糊塗了。」

張三搔搔頭皮，笑道：「你們這二位肚子里墨水還真不少，我出了這許多詩頭也沒有難倒你們。我再出幾個，若難不倒你們，這酒只有罰我喝了。」張三捶了捶腿，道：「醉酒的李白。」

三個人邊吃邊談，徐徐走來。羅癭公被那牆上懸挂著的一留遛剪紙吸引住了。有一張剪紙剪著一棵白菜，上面爬著一隻蟈蟈，ｈttｐs://reａｄ.9９ｃsｗ.ｃoｍ紅寶石般的秋蛩，怡然自得地爬在翡翠似的白散上，鼓翅長鳴，白菜是那樣挺拔水靈，蟈蟈的兩根長須，又細又長，好象在微微顫動……

羅癭公見張三心情不暢，便拉了他和王媛文來到自己家。此時已是傍晚，羅癭公吩咐廚娘置上酒席，三個人邊喝邊聊。羅癭公喝了幾杯，不禁飄飄然，隨即吟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嶺夫子，丹邱生，將進酒，杯莫停。」

羅癭正在看演雙簧，這時回過頭來，笑著問：「這位是誰呀？」

王媛文不假思索地說：「唐朝僖宗年間，黃巢揭竿造反，攻州占郡。每打一個且仗，便命令手下人把一根根樹枝穿上核桃仁，這一枝一果代表一個頭顱，再蘸上糖，賞賜給那些立下戰功的將士們，以後每打一個勝仗都如此做。後來黃巢率領大軍攻洛陽，破潼關，唐僖宗逃跑，黃巢做了皇帝。為了歡慶勝利，人們把紅果穿在樹枝上再蘸蔗糖。這南糖北果穿在一起象徵著南北統一、國泰民安。後來這種吃食慢慢演變下來，就是現在的的糖葫蘆了。怎麼樣？來一支吧！」

羅癭公道：「秦皇搏浪起風波，落泊公侯圖報國。俯身拾鞋得妙策，驅身平亂奏高歌。功成自有潔身隱，大業何嘗一夢柯。飛鳥已稀良弓臣，飄然遁世不蹉跎。」

張三又道：「妲已。」

這時王媛文看到旁邊有個冰糖葫蘆攤。那「二龍戲珠」，有兩串黑棗曲曲彎彎地穿在竹枝上，活象兩條躍然跳動的小龍，頂端用核桃仁做的兩顆龍頭之間，含著一顆小紅燈籠似的櫻桃，晶瑩剔透，閃閃放光。用紅果襯底，藕心當帽的「瑞雪」；用紅果雕出一龍一鳳的「龍鳳呈祥」；用山藥和黑棗做成的「熊貓」；用果丹皮刻出的「福祿壽喜」，神態各異，美不勝收。

羅癭公道九九藏書：「北京今橫正氣歌，酒樓街巷贊聲多。孤身虎穴獨栽種，彈指龍潭望南國。昂首不改舊面目，忠肝依舊染干戈。丞相祠內多煙雨，棗花漫漫落山河。」

張三道：「張良。」

榮祿的轎子過後不久，又有一夥兵勇抬著一乘花轎匆匆而來，轎內傳出一個少女的尖叫聲。猛地那轎簾被扯開，露出一個女子的淚臉，她翠眉含嬌，丹唇啟秀，白如玉，軟如棉，眼淚汪汪。張三見那女子面熟，一時又記不起來，他想那女子定然有冤屈，於是想挺身上前。可是胳膊卻被王媛文死死拽住。王媛文輕聲道：「三爺，他們人多勢眾……」張三眼睜睜看著那花轎走遠，狠狠地跺著腳。王媛文正巧低頭，見地面黃土地上有了一個小坑，她暗暗佩服張三的功夫。

張三叫道：「真有你的！」他望望羅癭公，說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杜甫。」

羅癭公看了一會兒書，因惦念張三，趕到後房來看張三，走進張三的房間，只見炕上空空，張三不知去向。

張三又道：「曹雪芹。」王媛文道：「落葉西山總是秋，鹹菜有味兼窩頭。風流才子辛酸淚，團扇佳人失意酬。一曲紅樓露倩影，幾支禿筆隱家羞。雪芹不見紅樓見，文壇高踞是文侯。」

王媛文道：「我也來吟一首《醉著》詩：『萬里清江萬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煙。漁翁醉著無人喚，過午醒來雪滿船』。」

王媛文道：「這是李群玉的《七月十五夜看月》。我再吟一首：『行役我萬倦，苦吟誰復聞？廠樓春帶雪，邊角暮吹雲。極目無人跡，回頭送雁群。如何遣公子，高卧醉醺醺。』」

張三拍手叫妙，又道：「諸葛亮。」

羅癭公道：「幸會！咱們一起逛逛吧。」

這時，張三也擠了過來，但見那乘大轎轎簾一掀開一角，現出榮祿的面孔，他眼眼惺忪，露出陰險的奸笑。

王媛文道：「在家裡獃著好憋悶，女孩子家出門又不方便，所以才扮成這個模樣。」

張三連連點頭，摸出銀兩，買了一支「天女散花」、九*九*藏*書一支「麻姑上壽」和一支「吉祥如意」，他把「天女散花」給了王媛文，「麻姑上壽」給了羅癭公，自己吃那支「吉祥如意。」

張三想了想：「我說一個還活著的人，康有為。」

張三道：「你們二位甭說這飲酒詩了。我出個主意，我說個歷史人物，你們各出說出這個人物的一首詩，哪個說不出，就罰哪個的酒。」

王媛文未等張三敲煙鍋，吟道：「昏醉孤燈伴玉眠，細腰宮裡粉盈翩。朝歌忠曲難飛耳，宮幔諂言易腹餐。納色便生拒政史，伴花必定疏良賢。鹿台不見帝王業，軼事后|庭有遺篇。」

張三不禁叫好，又道：「曹操。」

羅癭公呷了一口酒，慢悠悠吟道：「評說虛妄實可惜，揭曉廬山今論及。削髮田園巧奪帥，揮手邊疆迎文姬。烏醒平定雲碑位，屯田有方炊火急。寧叫我負天下人，乾刊扭轉靠神機。」

王媛文也道：「就請三爺說吧，我先吟。」

羅癭公不慌不忙道：「嶙峋瘦骨總凄涼，言語驚人吟斷腸。三吏行兇百姓苦，三別車馬錦書香。茅屋驚栗秋風懼，蜀道倉惶老馬狂。依舊岳陽江上冢，幾番飄泊與惆悵！」

「這位榮老爺，好不威風。」

王媛文道：「飄若浮雲到處吟，天真浪漫語言純。雲遊吳楚笑摘月，浪跡長安盪詩魂。夜闖浙江驚天姥，朝登五嶽壯夷門。安能折腰事權貴，宦海豈如詩海深！」

羅癭公咳咳一聲，吟道：「脈脈含羞似落花，扶搖直入帝王家。頰如梨蕊三分秀，腰若玉晴七尺娜。凝眸常浮暗香氣，含笑驚落滿樹。深山古寺疑無處，海客牆上見女媧。」

王媛文脫口而出：「唐代盧綸的《奉陪渾侍中登白樓》。」

張三道：「是刑部侍郎王大人家的千金。」接著介紹王媛文與他相識。

張三眼睛一翻，說：「連皇上的龍椅都能改一改，怎麼李白的詩就不能改一改？」

「咱們往後閃閃吧，上次我躲慢了一點兒，就讓開路的奴才打了一頓。」

張三摸了摸後腦勺，笑著說：「冰糖葫蘆還是請得起的，但我有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