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八章 淑女閣更夫嘲貴妃 灕江齋燕子戲何六

第十八章 淑女閣更夫嘲貴妃 灕江齋燕子戲何六

張三道:「老頭,您甭害怕,我們是來救人的,榮祿那老兒白天搶了個閨女在哪兒?」
張三悄聲對李三道:「咱們不妨問問他。」二人掩到門后,那個更夫還未進門,一股酒氣先卷了進來。張三心想:這老頭大過年的還不喝點好酒,灌了一肚子劣酒。原來張三是喝酒的行家,凡是有喝酒功夫的人,天南地北,好酒劣酒喝過不少,所以凡喝酒的人只要打個酒嗝兒,他都能辨別出好劣來。
佳韻道:「在天津有個老姨。」
張三猛然想起,上次在趙家大院救的婦人中就有這個姑娘。張三道:「你不能回家,這些惡奴是不會放過你的。你在外面還有沒有親戚?」
老頭更急了:「這大過年的陪個死屍,多不吉利。」
李三道:「這個我知道。」
張三撕了一段挽幛,將老頭綁在一根木柱上,老頭嚷道:「我可不是為這娘們陪葬的,你為什麼綁我?」
李三不是「小銀槍」何六的對手,且戰且退,退到四套院時,大叫一聲:「『小銀槍』來了,三爺快救我!」
那更夫進了門,把燈籠和木魚擱在一邊,慢慢踱到棺木前,打了個哈欠,自言自語道:「大過年的,老爺們都享清福去了,少爺少奶奶們打牌的打牌,逛窯子的逛窯子,我這老咔叉眼的也該尋個樂……」說著,費力揭開棺木上蓋:「唉喲,娘子,您過年好呀!老爺不陪您,我陪陪您。這小白臉好俊俏,就象是玉捏的瓷兒雕琢的,您活著時正眼都不瞧咱爺們一眼,那飛眼盡盯著漂亮公子哥和有錢有勢的大老爺!唉!你們這些女人好勢利喲!……」說著揚起結滿老繭的手,劈劈啪啪,朝那女屍的臉上打去。
榮祿嘻笑一聲,湊到少女面前:「俗話說,寧在花下死,做鬼子也風流。我就希罕你這朵野花……」說著,用他那滿是皺紋的手在少女身上亂摸……
原來榮祿曾雲遊天下,九九藏書以巡視為名,特意從南京、蘇州、杭州、桂林挑選了四名美貌姑娘為妾,各自為她們取了新名字,各取名為金陵花、桂林春、虎丘女、丁湖妹。金陵花就是近日病逝的那個女子。剛才桂林春用腳踩何六之意是想與他與已為盟,在紙牌上鬥倒虎丘女和西湖妹,何六卻自作多情,誤解了她的意思。
原來張三並沒有醉。他一次有二斤白酒的酒量,今晚只喝了一斤有餘,被羅癭公扶到炕上后便假裝睡覺,見羅癭公出去,一翻身下了炕,推開門,走出了羅家大門,朝北而來。此時,繁星滿天,萬簌俱寂。他來到地安門附近的一座化貴的府邸。那朱門大敞,張燈結綵,四個侍衛手持兵器站于兩旁,朱紗燈籠上高懸一個金黃的「榮」字。張三宛如山貓,貓著腰悄無聲息地來到北牆根,拾起一塊問路石,向院內扔去,聽聽沒有動靜,便將後背貼住牆壁,「噌噌噌」壁虎游牆,到了牆頭。他四下一望,見右邊一座佛樓可居高臨下,觀察全宅,於是順牆摸上了佛樓,隱在脊后探看。這宅院果然氣派,前後六進院落,每層都有正房九間,東西廂房各五間,院落與院落之間都是非常講究的垂花門,院內各栽著翠竹、牡丹、丁香、一般說來玫瑰等花卉竹木。最後面是一座花園,園內小橋流水,楊柳環岸,秀閣朱亭,影影綽綽,假山半腰一股流泉噴瀉而下,羅鍋橋邊還有一個小戲樓,典雅別緻。
李三要取笑那老頭,張三怕嚇壞了老頭,連忙止住他,閃身走了出來。老頭猛丁丁看見一個壯漢出現在面前,嚇得酒也醒了,連忙叫道:「爺們,怎麼?您是盜屍的?」
張三搔搔頭皮:「佳韻姑娘沒有衣裳可怎麼辦?」
李三在門后聽著聽著,忍不住笑出聲來。老更夫一聽以為遇見了「鬼」,身子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少奶read•99csw•com奶,你怎麼顯了靈?!我老劉頭這輩子可沒做虧心事呀!我就覺得事情不公平,灌了點馬尿,才多說了這些話,您要是不愛聽,那我就拿回去……」說著,磕頭不止。
二人來到榮祿的房前,順著窗戶一瞧:榮祿穿一件水綠色鑲黃綉團的袍子,紫紅色坎肩,正在屋內焦急地踱來踱去。一個淚汪汪的少女正一|絲|不|掛委縮在炕上哭泣。榮祿道:「你若是隨了老夫,便不讓你給少奶奶陪葬,老夫納你為九房奶奶,每天吃好的,喝好的,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寶馬香車,一呼百諾……」
張三笑道:「你這鬼小子怎麼又跑到這兒來了?」李三嘆了口氣:「大過年的,人家都張燈結綵,燃鞭放炮,我無家可歸,就躲在這榮府的佛樓之上,聽個熱鬧。」張三問:「上次你在恭王府里拿的珠寶分給眾鄉親沒有?」李三道:「分是分了,可都不敢脫手,官府查得太緊。」李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張三,摸摸後腦殼,嘻嘻笑道:「這大過年的,三爺怎麼跑到這佛樓上涼快來了?這上面冷風嗖嗖,連佛爺都凍得直哆嗦呢!」張三道:「你這小子少貧嘴,今兒個中午,榮祿這老兒搶了個閨女,又不知在幹什麼壞事。」李三道:「榮祿新死了一個愛妾,那愛妾原是秦淮河上的一歌妓,榮祿愛不釋手。前幾日愛妾患病喪命,臨死前對榮祿說,死後守在黃泉之下,孤單單一個人寂寞害怕,要找個貼身丫環陪著。可巧,那女人以前的丫環正回湖南老家探親,聽到這消息躲起來了。那女人已死了幾日,榮祿又怕屍身臭了,急得無奈,於是派人在東單搶了一個正要過門的新娘子,頂替那個丫環給愛妾殉葬。」張三急問:「那新娘子現在何處?」李三支吾道:「怕是已給灌了水銀了。」張三一聽火昌三丈,劈胸揪住李三,罵道:「你怎麼見死不read.99csw.com救?」李三帶著哭音:「不是不救,論偷盜,我的功夫在京城裡數一數二,可論武功,真刀真槍的干,我就差不多了。」張三道:「難道這榮府里還有什麼高手?」李三道:「可不是,榮府里去年來了一個綽號叫『小銀槍』何六的教頭,是榮祿從外地請來的,住在東單西裱褙衚衕。他使一雙鍍銀的小短槍,槍法極精,人們都叫他何六爺。」張三問:「新娘子現在何處?」李三道:「榮祿愛妾的屍身停在淑女閣,新娘子可能也在那兒……」
張三不由他分說,又把他的長衫撕下一塊來,塞在他嘴裏。老頭嘴儘管動彈,可是話卻連半句也說不出來。張三「嘶嘶」兩聲又撕下老頭的兩塊衫布,一塊遞給李三,一塊自己蒙在臉上,說:「遮掩著點,咱們快去救那姑娘。」
那少女抬起頭來,緩緩道:「您是有身份的人,您家裡那麼多俊俏媳婦,怎麼偏偏找上我?」
張三正在觀望,忽聞一股腥騷味,他轉到佛龕之後,見那兒有個雪白的大瓷瓶,足有二尺多高,上前看了看,裏面全是尿。他四下看看,才發現地上食物狼藉,供祭佛爺的糕點、水果、果脯散了一地。張三正在納悶,忽覺一股襲來,趕快抽身,只見一個身量短小的人一招「縱身摘果」,朝他撲來。那人見撲了個空,接著一招「餓猴上樹」,身體立起,略為前探,右手朝張三抓來。張三挪展身子,那人連連抓空,發出細微的聲音:「哪個黑道上的?」張三一招「童子拜觀音」,雙手一拱,將那人推了個踉蹌。張三嘴一張,一股酒氣向他撲來。那人又驚又喜,脫口而出:「原來是張三爺。」張三定晴一瞧,原來是「燕子」李三。
李三有點遲疑:「那『小銀槍何六』……可是厲害。」張三一瞪眼:「走吧!」
張三道:「先委屈你一下。」
少女哭道:「我叫佳韻,家住東單棲九_九_藏_書鳳樓……」
此人正是「小銀槍」何六。原來何六剛才與榮祿的小妾們玩紙牌,玩著玩著,忽覺有人踩他的腳,他往下一瞧,是榮祿七房小妾桂林春。他看一眼桂林春,正見她含情脈脈,眼神象是說話,小嫩嘴微微一翹。何六晚上酒喝多了點,心想:這桂林春一定是守著榮祿那糟老頭子沒甚麼意思,看著我何六年輕英俊,有心勾搭我,我真是有福之人,何嘗不圓這個夢。想著想著,覺著喜絲絲,美滋滋,也踩了桂林春一腳,借口醉了離開眾妾,走進了對面桂林春的房間,隱入炕下,眼巴巴等桂林春返房。左等右等,只聽對面房內喧聲不絕,就是不見桂林春的影子,他有點煩躁。一忽兒,聽見門外有輕輕的腳步聲,這腳步極輕,因為何六趴在地上,聽得真切。他想:凡是女子走路極輕,卻也是常理,哪裡知道李三進來盜衣。何六的心口「怦怦」直跳,心想:這尾灕江小魚就要到嘴,也該解解腥味了。可是後來他聞出氣味不對,沒有脂粉味,反倒聞見一股酸臭氣。因李三夜行曉宿,長年飄泊在外,衣裳很少洗,久而久之,自然有這種氣味。以至後來見到不是什麼桂林春,而是盜衣之人,怒不可遏,於是從炕下跳了出來。
張三見那少女有些面熟,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老頭道:「還沒有,榮爺還想打她的主意呢!那姑娘真是可憐,死活不肯。」
張三問:「榮祿住在哪間房裡?」
張三在窗外看得真切,再也按捺不住,一蹭身窗欞「咔嚓」一聲齊齊切斷,竄了進去。一把揪住榮祿,揚手一掌,榮祿大叫一聲,昏厥于地。
二人溜下了佛樓,出了垂花門,來到後花園,穿過一叢叢雪松,上了羅鍋橋。李三一指前頭:「那個樓閣就叫淑女閣。」張三望去,在疏枝中簇擁著一個小樓,兩側有幾座廂房。二人來到樓前,張三見樓額有個https://read.99csw.com金匾,上書「淑女閣」三個鎦金大字,兩旁有一副聯子,左聯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右聯是:裊娜楊柳貴人楚腰。二人進了閣樓,果然見堂內有一黑漆棺木,在昏暗油燈下擺放著木人紙馬,香車挽幛,香火徐徐。來到左右廂房,並無那個被搶來的新娘子的蹤影。這時但聽門外一陣腳步聲,有個巡夜的更夫提著個燈籠一瘸一拐地走來,一邊走,一邊哼著淫穢的小調。
那少女抽洋著說:「我是有夫家的女子,剛剛嫁了人,街里街外誰不知道,況且那婆家也是有仁有義之人,我怎能失信於人。」
此時李三也沖了進來。少女驚魂未定,在炕上簌簌發抖。張三道:「我們是赤救你的!」
榮祿道:「世上哪有『仁義』兩字,這『仁義』都是文人墨客編造出來的。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怎麼不捧黃金杯,非要抱一個一個大屎盆。唉,真是婦道之見!」
這時,李三也閃了出來,問:「灌了水銀沒有?」
老頭瞅瞅外面,小聲道:「在榮爺的房屋裡。」
李三道:「沒關係,我去偷。」說完,轉身出門,來到三套院。只見西廂內燈燭通明,人影晃動,李三湊在過去一瞧,原來是榮祿的四房小妾在玩紙牌,旁邊有丫環端茶伺候。李三來到東廂,那房喚作灕江齋。他湊到窗前一聞,有脂粉氣,知是小妾的住房,閃身走了進去。屋內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李三摸索向前,先摸到一個八仙桌,又摸到一個梳妝台,再一摸,心中一喜:原來是一個衣箱。他打開箱蓋,順手挽了個包袱,扯了幾件衣褲裹在包內,往肩上一扛,抽身便走。就在這時,只聽炕下有人叫道:「身手倒挺利落,只是有來無回了。」這一句話把李三唬了一跳,頭上頓時出了一層汗。李三往後急退,只見眼前一亮,一雙銀槍朝他腦門戳來。他大叫一聲:「哎呀,不好,『小銀槍』何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