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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疲於奔命 第七節

第四章 疲於奔命

第七節

「了解!」裕一心想,這下有救了,但是聽見菅原在心裏責怪衝上樓的腳步聲。
「啊!」市川叫道。屋頂和樓梯間的鐵絲網制的門被關上了。
屋頂上狂風大作。周圍三百六十度,都能看見大都市東京的市容。菅原環顧屋頂四周的鐵絲網,開始思考要從哪裡攀越。
「哎唷……喂啊……!」市川發出慘叫,沿著大樓牆面下墜。
四個疲憊不堪的幽靈,徘徊在小工廠林立的蒲田一帶。市川發現一名對股票投資感興趣的老人,上前打聽泡沫經濟瓦解后的世態,了解因景氣低迷而大受衝擊的地區。
但是菅原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廂型車加速,裕一想抓住副駕駛座的車窗,快被甩開的那一瞬間,看見了汽車導航系統的熒幕。
八木的聲音氣得發抖:「欺善怕惡。邪魔歪道指的就是這種人。」
「那家銀行,」裕一咬牙切齒地說,想起了生前看過的新聞:「打消融資給大企業的款項。」
看似鍋爐室的四方形水泥牆面上搭著梯子:「爬上梯子!」
裕一邊說邊想,銀行破產是什麼情況?使用跟人借的錢,而無法還錢的狀態,就像刷爆信用卡的石原圭介一樣。如果個人破產,就會被討債逼得走投無路,被迫破產,但是銀行破產,就用人民繳納的稅金解救。而且國家挹注給銀行的公家資金,有一半是借來的。再沒有比日本金融業界更沒有金錢觀的集團了。
「快,去救他吧。」美晴扳折手指關節,嗶剝作響,提振士氣。
菅原十分明白這一點。他不想讓家人傷心難過,但是他別無選擇。隨著屋頂愈來愈近,悲哀的情緒在菅原心中蔓延開來。我不想死。但是,我非死不可。
不,只有死路一條。
「得快點追上他才行。」市川環顧屋頂,「我們要怎麼從這裏下去呢?」
市川或許是因為感同身受,顯得沒有精神。他生前應該是名古屋一家公司的老闆。
……有人來了……我得在被人發現之前自殺……
「放棄吧!巡邏警察來嘍!他會在你攀越鐵絲網之前發現你!」
一直無言以對的市川說:「不、不、不,裕一老弟你是不是有所誤會?如果那麼做的話,銀行應該會破產。」
「撲上去!」
「哇!」八木和市川大叫,美晴跟著逃到路邊,跑最後一個的裕一被撞飛。飛在半空中時,裕一咒罵自己真衰。好處輪不到自己,倒霉事總有自己的份:「咚」一聲肩膀落在引擎蓋上。
八木焦躁了起來,「為什麼這麼頑固呢?」
「那真是辛苦你了。」菅原笑著說,將手環過警察的肩,和他一起下樓:「我不是可疑人物。我親戚從前住在這裏——」
「利用社會資源!接受社會福利救濟不就好了嗎?」
裕一立刻發現這位工廠老闆不是省油的燈。債務纏身加上憂鬱症以及只有死路一條的堅定信念。第八十名搶救對象,甚至令裕一有預感,他或許會是集之前搶救對象的問題於一身的超級棘手人物。
裕一來不及戒備,就被八木從背後推了一把,從屋頂邊緣墜入空中,完全以自由落體的方式落下。不管他怎麼揮舞四肢,身體仍舊不停打轉。他想從背部著地,在空中扭動身體,看見留在屋頂上的八木也想對美晴伸出魔掌。但是美晴反抗。兩人拉拉扯扯,腳底打滑一起摔了下來。
有正值壯年期卻遇上公司裁員,從此找不到下一份工作,為了養活妻小而欠了一屁股債的不幸男子。
八木呻|吟道:「他打算恪守情義自殺嗎?」
裕一進進出出菅原的身體,獨自繼續調查打聽。他是蒲田一家小工廠的第二代老闆,今年四十五歲;僱用五名員工在不怎麼寬敞的工廠里工作,一直以來是大型電機廠商的下https://read.99csw.com游承包商。不祥之兆出現在泡沫經濟時期。空前的繁榮景氣令世人忘了自己是誰,日圓迅速升值,導致出口產業瀕臨危機。許多大企業到海外尋找生產據點,產業結構開始出現空洞。當來自母公司的訂單愈來愈少時,往來銀行的融資專員到工廠來,低聲下氣地央求菅原貸款。只要拿土地抵押,要貸多少錢都沒問題。添購最新型的生產機械,提升競爭力如何?菅原問道:如果土地價格下降怎麼辦?銀行行員打包票道:不可能下降啦。土地和畫作絕對不會貶值。菅原信以為真,向銀行借了錢。因為是股票進場的好時機,所以加貸買了股票。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泡沫經濟馬上就瓦解了。當菅原知道自己受騙上當時已經太遲。由於土地的擔保評占金額下降,因此就算賣掉還是會留下大筆負債。然而仔細想想,評估土地價值的是銀行。難道他們打算把判斷失誤的責任推到自己身上?菅原只好做好賠大錢的心理準備,出清大量股票。他事後才知道,交易窗口的證券公司會貼補大戶投資者的損失,而將自己這種散戶投資者視為「垃圾」。菅原氣憤難平。倒霉事接二連三發生,他向兩家銀行貸款作為周轉金,但這兩家銀行並成一家,融資額度減半,導致資金周轉不靈,資金需求刻不容緩,於是菅原每天開始四處奔走籌款,跟地下錢莊借錢補足員工薪資,慢性的資金不足則仰賴工商貸款。受不了連日催債,就到親戚家借錢。但是,理應最靠得住的叔父一家,卻因十二億的負債弄得妻離子散。叔父在銀行行員的慫恿之下,向銀行貸了十二億,將位於中央區代代相傳的老家改建成大樓,卻受到泡沫經濟瓦解的波及,因招商不足而破產。菅原不希望自己重蹈叔父家的覆轍。自己有妻子和兩個讀國中的女兒。不知是幸或不幸,因為同業接連倒閉,工作訂單增加。自家工廠之所以存活下來,是因為自己專註于本行,以嚴格的品質標準徹底把關的結果,只要設法籌到周轉金,就能讓工廠重現生機。好不容易看見光明的未來時,銀行開始緊縮貸款,菅原為了維持工廠運作,只好四處向地下金融業者借錢。一到票據付款日,他就煩惱得睡不著覺。明明天氣不熱,他卻汗如雨下。他不眠不休地工作,無論再怎麼拚命籌錢,負債仍然繼續增加,從四千萬變五千萬,再從五千萬變六千萬。家中的氣氛漸漸變得凝重。妻子或許是害怕自己破產,話說得愈來愈重。她大概對兩個女兒說了自己的壞話,她們也不跟自己講話了。商場上征戰十一年,到頭來捅自己最後一刀的終究還是銀行,菅原拜託銀行延後還款期限,銀行以大幅提高利息為條件答應了,但下一步卻是抽銀根,好個「前恭后倨」的銀行。不久,出現了第一次跳票。債權者一個接一個上門討債。銀行凍結了包括活期存款在內的所有帳戶,令菅原一腳踏進了棺材。想設法解決問題的力氣已經消失殆盡。他明知會給下游廠商添麻煩,卻亂開支票。明天即將第二次跳票。他自己最清楚,今天之內是籌不出錢軋票了。最後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自殺。壽險加上要員保險的保險金,一共五千萬圓。再加上將工廠連土地賣掉的錢,不但能夠打消負債,還能留給家人一大筆錢。只要自殺就行了。只要自殺,所有問題就都解決了——
「我懂你的心情。」市川用低沉的嗓音地對菅原說,「你之所以不能聲請清算,是因為需要保證人對吧?」
「六千萬算什麼?!難道你的生命只值一間公寓嗎?」
「好極了!」八https://read.99csw.com木在車子後方叫道,「用無線電告訴我們車子的目的地!」
有替失蹤的敗家子還債,從微薄的年金中拿錢出來,一點一點慢慢償付的悲哀母親。
「好,走吧!」八木威武地叫道,將市川推下去。
「他身上亮紅燈,怎麼辦?」美晴說,「對方在車上欸!」
假如搭電車趕來的話,應該會花不少時間。裕一拚命拖延菅原:「等一下!這樣的話,你等於是被銀行害死!這樣子你甘心嗎?」
「簡直瘋了!銀行就厚顏無恥地接受那些錢嗎?」
無論八木好說歹說,都動搖不了菅原的決心。為了領取壽險保險金而自殺,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后的結論。
聲音似乎傳進了車內。搶救對象伸手按下動力車窗的按鈕。裕一爬上行駛中的車頂,從敞開的副駕駛座車窗溜進車內。
「果然沒錯,」市川喪氣地垂下肩膀,「現在還存在連帶保證人這種制度。那是產生自殺者的體系,等於是拿保證人當人質,交換暫時不用還貸款。」
債務纏身之所以可怕,是因為它會一口氣毀了這三個條件。四處借錢的沉重壓力和死纏爛打的討債行為,再加上為了還債而不斷向親朋好友借錢,導致自己被身邊的人孤立,旋即陷入重度的憂鬱狀態。債務加上憂鬱症的組合,等於讓人一路朝自殺前進——這是救難隊員學到的公式。必須償還債務的責任感雖然令人敬佩,但是與其得憂鬱症自殺,不如透過法律容許的方法解決債務。
階梯終於爬完了,搶救對象再度從口袋拿出鑰匙,打開通往屋頂、附有鐵絲網的柵門。
「只要忍耐到找到工作就行了!再說,有社會福利救濟不是嗎?還有行政服務!你就當作是之前繳納的稅金退回來不就得了嗎?!」
「我到八樓了!」
「我現在到十五樓了!」
「是的。銀行說如果自己倒了,日本經濟就有危險了。」
「呼呼呼,好像搭了超快列車。」八木一面擦拭冷汗,一面佯裝從容。
「是的。而且不只一家大企業。像是建設公司或百貨公司,將超過一億日圓的融資一筆勾消。」
「你叫什麼名字?」裕一先在搶救對象耳邊發問,然後進入他體內。
距離搶救一百人的期限剩下十天,陸續出現值得救的搶救對象。這些人和之前的四處舉債者不同,明明錯不在己,卻為債務所苦。
「忘記這回事了。」八木想起身,但是還站不起來。
「市川哥!」裕一連忙想照顧他,但是八木和美晴從頭頂上掉下來了。裕一和市川同時「啊」地大叫。
眾人目視前方。一名手握方向盤、四十五、六歲的男子全身劇烈晃動。
市川回頭問道:「搶、搶救對象人呢?」
不知不覺間,裕一他們感到精疲力竭。他們這才知道,原來這世上有那麼多金錢與生命糾纏不清的事情。
菅原開的廂型車在中央區的一棟大樓前停下。大樓上掛著寫了「大樓出售」的大型橫布條。這似乎是將他叔父一家人逼得妻離子散的那棟大樓。
裕一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不行!絕對不能破產。
「從這裏跳下去!」
菅原開始一階階地爬上長階梯。屋頂位於十九樓的高度。裕一想起搶救的理論,說:「要救擁有堅定信念的人,應該需要第三者的協助。」
「等一下!」裕一出聲阻止,但是車子打著方向燈駛出。裕一衝到馬路上,和車子並排叫道:「菅原先生!請你別自殺!請你活下去!」
裕一吼道:「打開副駕駛座車窗!快!」
「從這邊!」八木呼叫眾人。他似乎找到了脫身之路。
搶救對象佇立原地,從圍著逃生梯的鐵柵欄間俯看地面。映入眼帘的是都市銀行的支店read.99csw.com——假仁假義說要聲援菅原的工廠,卻逼它倒閉的銀行。
他坐在車椅上鬆了口氣,近距離看了搶救對象一眼。他身穿綉著「菅原工廠」的工作服。他是小工廠的老闆,還是員工?
「乾脆和銀行行長互刺身亡怎麼樣?」
裕一認為—人際關係、身心健康以及經濟。如果這三個條件齊備,或許就沒有人會自殺。反過來說,當缺少其中一個條件時,人心就會受到考驗。因此,人真能隨心所欲地活在這世上嗎?
菅原交相看著鐵絲網頂端和逃生梯。腳步聲已經逼近跟前了。
裕一著急了起來。如果菅原關上這扇門,晚來的其餘三人就進不來了:「八木先生!你們還沒到嗎?」裕一對著無線電問道。
裕一緊貼在擋風玻璃上,以免被甩出去,然後從腰上的道具袋中拿出耳機戴上。玻璃正後方的駕駛,給人的感覺是個非常土氣的中年男子,皮膚粗糙,臉色蒼白,一臉精疲力盡的表情。
裕一驚訝地問:「怎麼這麼快?你們是怎麼來的?」
裕一全身感到一陣衝擊力道,耳邊聽見「啊」的慘叫。一看才知道原來是市川被壓在自己底下。
菅原在十樓的樓梯間停下腳步。市川的指摘切中了問題的核心。六千萬圓的債務,需要親戚和往來公司的社長等五名連帶保證人。就算聲請清算,債務也不會消失。融資公司會將討債的矛頭轉向保證人。搞不好會發生骨牌效應,使保證人接二連三地破產。為了保護他們,只有儘早自殺,提領保險金還貸款。
「正是!」市川說,「我們的身體就算被大象踩過也不會壞!」
自尊心不容許他這麼做。菅原不想讓兩個正值青春期的女兒過著沒有半文錢的凄慘生活。
他名叫菅原五郎,是小工廠的老闆。
「很痛唷!很可怕唷!別跳樓自殺了!下樓吧!」
救難隊員救了他們一命。
「不能讓這傢伙自殺。」八木說道。眾人追在搶救對象身後。
然而市川卻予以駁回,「那隻適用除了房屋貸款之外,負債在三千萬圓以下的情況。再說,讓這人最受打擊的,是自家工廠倒閉,而不是債務的金額。」
「不,是真的。銀行將大企業上兆的巨額貸款一筆勾消,卻向平民百姓催討幾百萬圓。」
「你們那邊怎麼樣?」裕一的無線電傳出美晴的聲音。救命的女神登場:「再拖延一下!我現在和巡邏警察一起在爬樓梯!」
「大家一起趴在車頂。」市川邊梳整凌亂的頭髮邊說。
其餘三人和搶救對象一起前往屋頂。
「他去大樓打算做什麼?」
菅原之所以想自殺,一心一意就是不想給身邊的人添麻煩。
菅原和警官的腳步聲漸漸往樓梯底下遠去。
裕一提議,「以聲請更生,減少債務如何?」
說起來,這個國家看不起生產者。讓別人生產商品,將完成的貨物買進賣出的聰明人賺最多。吃虧的是像自己這些生產者,為了支攆這些人的生活,汗流浹背地生產優良製品。
裕一當場發足狂奔,跑向面向馬路的大樓正面。廂型車還在,但菅原已經坐上駕駛座了。
「事情會進行得那麼順利嗎?」市川偏著頭說。
裕一側首不解,這個堅定的信念是打哪兒來呢?他雖然認為菅原大概是想以自殺作為抗議,但是事情好像不只如此。就算想向他打聽,也想不出問題。裕一發現自己的無能。要救菅原,需要救難隊的頭號財經專家市川的支援。
市川勃然大怒,像是要發泄生前對銀行的怨恨:「開什麼玩笑!借一兆圓要準備什麼當作擔保品?連帶保證人呢?什麼時候要還?還不出來的話,銀行行長會被逼上自殺的絕路嗎?不會吧?如果免利息、無還款期限、不用保證人和擔保品,和送九九藏書給銀行有什麼兩樣?銀行會以相同的條件,貸款給平民老百姓嗎?從人民納稅的血汗錢中,借鉅款給那種傢伙?利用超低利率剝奪人民的實際收入,讓銀行大撈一筆,還要動用稅金填補他們的金融黑洞?國家和銀行都是吸血鬼!日本簡直腐敗到了極點!這個光靠欺壓弱者才能存活的國家!」
「為什麼?」事到如今,只有死路一條。
八木話一說完,有一輛從小徑駛來的廂型車進入視野中。裕一透過夜視鏡一看叫道:「發現搶救對象!在車上!」
菅原爬上四樓,裕一進入他體內監視,其餘兩人展開勸說:「別想用壽險的保險金還債!僱用律師聲請清算!一切從頭來過!」
結果,菅原採取了意想不到的舉動。他從鐵絲網上跳下來,拂去衣服上的灰塵,打開通往樓梯的門。
「打消?」市川問道,「放棄債權的意思嗎?」
菅原再度拾級而上。
答案果然是跳樓自殺。他選擇高樓大廈作為自殺地點。
「他身上仍然亮著紅燈!」裕一說,「他打算用別種方法自殺!」
然而,市川無力地搖搖頭:「我不知道。因為我和這個人的遭遇一樣,而服毒自殺。」雖說裕一某種程度上預料到了,但他仍無言以對。
於是,他腦中浮現高樓大廈。這是哪裡呢?裕一問他所在地,得知地址位於中央區,於是透過無線電告訴大家。
「可是,鑽牛角尖是人之常情。」
「再救一個人,就破『80』大關了。」
年輕的制服警官氣喘吁吁地衝上來,他詫異地盯著獨自站在無人大樓屋頂上的男人說:「我看見樓下的鎖打開了,所以上來看看。」
「我們分頭找吧。去找愁眉苦臉的人。」
裕一向市川求援,「你覺得該怎麼做才好?」
裕一回到菅原體內,他心裏湧現怨恨。說要貸多少錢都沒問題,害得自己和叔父一家人走投無路的銀行行員,現在大概也領著高薪繼續在工作吧。視散戶投資者為「垃圾」的證券公司,現在也從「垃圾」身上彙集資金做生意。沒有人負責。被害者只有自認倒霉。泡沫經濟處於顛峰期時擔任財政部長的男人,為什麼現在還能繼續從政?政策失敗的結果,縱使人民陸續上吊自殺,政客仍從人民繳納的稅金中領取豐厚的薪資,生活不虞匱乏。
這時,八木像黃金骷髏一樣,「哈哈哈」地傻笑現身。市川和美晴也一起出現。
一整排不見人影的倒閉工廠。明明是平常日的上午,卻有許多工廠的鐵門拉下來。
有名義遭信任的朋友盜用,一生積蓄化為烏有的老人。
四人被跳樓嚇得驚魂未定,過了老半天才回神。
「那是因為有稅金,或者可以說是公家資金補助,銀行才沒有破產,政府已從國庫提撥了好幾兆日圓。」
八木一聲令下,救難隊員一起擺好姿勢,準備撲到急馳而來的廂型車上,但沒想到車子的速度遠比遠處看起來更快。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好像趕上了。」
「可是,銀行聲明遲早會還錢。」
每句話都沒有切中要害。裕一忍不住離開搶救對象的身體,使用大聲公:「你覺得從這裏跳下去會怎麼樣?會摔得頭破血流晴!跳樓自殺的屍體慘不忍睹!老婆小孩看見你的屍體會發瘋!」
八木朗聲大笑,「我們是不死之身!就算摔在地面上也不會有事!」
「什麼?」八木強烈抨擊,「明明拿老人或孩童當人質就會被槍斃,九_九_藏_書拿日本經濟當人質卻沒事嗎?不但如此,還要付贖款給歹徒?」
「了解。我們馬上趕過去。」裕一從耳機聽見市川的聲音。
「就是說嘛!不對的是這個世界!你用不著死啊!」
「快到了。」八木回答。
菅原下車繞到大樓後方,拿出通往逃生梯的鐵柵門鑰匙。他打算爬上屋頂跳樓自殺。
菅原的憤怒一發不可收拾。他內心的觸感和之前的搶救對象略有不同。菅原並沒有被打垮。他內心對於死亡的渴望並不強烈。裕一察覺他的憤怒是來自於生產者的尊嚴,而感到希望。
喪盡天良——真想用這句話痛罵推動這個國家的那群人。欠缺道德觀的無賴,化為烏雲籠罩社會頂層。無論老百姓再怎麼拼死拼活,也看不見天降曙光。大家都說是社會不好,但是,肯定存在為害社會的決策者。這些人假借「社會」、「國家」或「業界」的名義,以各式各樣的字眼當遮羞布,不以個人的名字與容貌見世人,不肯負責任,活得逍遙自在。
機器正在搜尋前往青木原森林的路徑。
「可是啊,倒閉是避免不了的。鑽牛角尖也於事無補。」
其餘三人迫不及待地遵照黑道老大的指示行動。爬上了梯子,是鍋爐室的屋頂,在這個沒有任何遮蔽物的空間,狂風從四面呼嘯而來。遙遠的下方有一條線;那應該是大馬路,只看見芝麻大小的車輛和路人在動,裕一嚇得身體縮成一團,動彈不得:「八木先生,然後呢?」
他們全都得了憂鬱症。對於沒有力氣去找各種法律諮詢的人,救難隊員展開「律師開講/轉播搶救計劃」。聲請清算或更生,即使不透過專家,也能靠自修辦到。所以救難隊員遵照律師的建議,告訴他們填寫所需文件的方法及到法院接受法官審問的要領。
八木急得發脾氣,展開柔性勸說:「你要留下妻小自殺嗎?仔細想清楚!你是他們在這世上唯一的丈夫、唯一的父親唷!」
菅原爬鐵絲網爬到一半,停止動作。他顯然在猶豫。俯看高度相差六十公尺的地面景色。腦中好像這才出現對死亡的恐假。
「我去找人來。」美晴從鐵柵門的門縫間溜到外面。
八木說:「既然這樣,只好聲請清算東山再起了。」
「你打算去哪裡呢?」
然而菅原腦中立刻否決聲請清算這個選項。如果破產,除了被趕出現在住的房子,變得身無分文之外,還會被社會拋棄,一直找不到工作,使一家四口流落街頭。
搶救對象的不甘心與悔恨傳進裕一心中。他看過眾多搶救對象失意落魄的一面,現在,這些負面情緒正要將裕一眼前這人逼上絕路。
裕一緊張起來。菅原是來真的:「美晴姐,你現在在幾樓?」
菅原為了爬上通往死亡的階梯,將鑰匙插入鑰匙孔中。
有帶妻子和三個小孩去遊樂園,當作一家人集體自殺前最後回憶的懦弱父親。
「搭霸王車。我們對計程車司機使用大聲公,讓他載我們來這裏。」
「且慢!」八木撲到門上,但是門文風不動。救難隊員被留在屋頂上。
哎,裕一嘆氣。這人一心不想給別人添麻煩,想以意志力自殺。本人並不想死。他想繼續活下去,卻不得不自殺。
裕一對著無線電叫道:「八木先生,你們還沒到嗎引我需要支援!」
「怎麼下手?」八木問道。
「八木先生、市川哥!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