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知道！」夏天抗議于果小瞧自己，「AE86，A31，MK2，MSR……真正厲害的跑車都是后驅的，我一看這輛車的發動機在後面，就知道它一定很厲害。」
于果拿起電話又放下：「女人吧，不能太慣著。」
「那天回家路上你就哭了。」
于果說著說著突然壞笑一下：「萬一我對你圖謀不軌，你可以用這個防身。」
「爸爸，賣了我是真的就能買那個電腦嗎？」
「什麼叫負值輪轂？」
「誰？」泰勒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以前都是我坐那個座位的！」
「你坐兒這幹嗎？大晚上的，怎麼不進屋啊。」
于果氣餒：「你要是連砸金花拉耗子都不會我就只能鄙視你了。」
珊珊黑著臉看看于果，又看看拉著于果的夏天。
于果慘白著臉癱在休息區的板凳上，一口氣幹了半瓶礦泉水才緩了過來。
「好。你要多少？」
「明天服軟管個屁用，我們爺兒倆今晚上哪去啊？總不能大馬路上睡一晚上吧！」于果指著夏天和旁邊的一堆行李。誰知道夏天聽到要在大馬路上睡覺，眼睛瞬間變得閃亮亮：「我們要睡馬路么？」
「我再上去安撫一下，你等著果兒……千萬注意態度，大局為重，果這人我了解，吃軟不吃硬，你要把他惹急了咱們今晚全都得住荒郊野外。」
于果一隻胳膊打著石膏，另一隻胳膊轉著方向盤，瘋狂飆車，終於在三妹和大勝的殷殷期盼中趕到大巴車拋錨的地方。
「我留下來等呢，我不放心把車留在這兒。」
「咱們是來驗血的……為什麼要驗血？就是看看你的血和我的血是不是一種血。」
「比真金還真！」
三妹一愣，站住不走了：「你……要帶夏天回國了？」
「哦……」夏天拖長聲音，顯得很不開心，「我明白了。舅舅一直都不希望我回來找你，和你在一起。他想用這個證明你不是我爸爸。可是等結果一出來他就沒辦法了，我就是你兒子，以後舅舅再也沒有辦法拆散咱倆了。」
「還有茶雞蛋和麵包香腸，來一個雞蛋？」
三妹趕緊上了大巴車，卻看到下車的是泰勒。
于果沒有答話，還是沉默。
于果眨眨眼：「……那行吧。」
于果輕鬆了些：「你看你這不是挺懂事兒嗎？你要是早這個態度，會這樣嗎？現在夏天不是已經跟著你在美國吃炸雞了嗎？」
「特窮的窮人！」于果強調。
「別起鬨！」
「加勒比？乾瞪眼？」
「你賺的錢得留著你自己娶媳婦，我不要。」拍拍夏天瘦小的肩膀，于果果斷地關了手電筒，「睡覺！這次是真睡！明天帶你去執行任務去！」夏天聽到于果這麼說，也立馬躺好，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蜀黍，你答應過我，要帶我去遊樂場的。」
三妹略囧，你是有多無聊。
三妹不忍心看夏天那麼失望：「夏天，不如我們換，反正我也已經玩兒得很累了，正好休息一下。」夏天歡呼一聲衝上去。
于果坐在大巴上，將驅蚊液和零食放在了旁邊的座位上，不客氣地開始抹驅蚊液。泰勒選擇了他對面的座位坐下，一言不發，目不轉睛地看著于果。
「舅舅！」
泰勒無所謂地笑笑：「OK，你損我我不在乎，我其實最近也想了挺多，尤其是在失去夏天的這些日子，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嗎？」
「那你說還有什麼又不用花錢又能一石激起千層浪的高招？」
「你不了解果兒，他這個人，別的不說，但是對朋友，那是絕對沒得說，赴湯蹈火，兩肋插刀，古惑仔看過嗎？他就是陳浩南，我就是山雞。」
「那你要打電話給她么？」
「什麼，沒活兒？是不是宣傳力度不夠啊？」
「不怕晚，我們可以重新來過。」泰勒掏出了一個紅包，相當厚，放在了零食旁邊。「這個紅包在我身上揣了好幾天了，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今天剛好在這兒碰到你……請你收下，這不是我付給你照顧夏天的酬勞，這是夏天的舅舅給夏天爸爸的見面禮。」
「大姐，汽配城五點下班，現在都六點半了。」
「敲三家呢？」
「你管不管他啊，他嘲笑我。」
「這也沒什麼啊。」
「隨什麼便啊！于果，你不要後悔！」珊珊怨恨地看著已經衝過去和夏天分享棉花糖的于果，一把抓起包包氣沖沖地走了。
「爸爸，爸爸，我們也去坐那個好不好，好不好？」夏天拉著于果跑到舅舅身邊，很是興奮地大聲喊。
「我想你也想讓夏天生活得無憂無慮。你……會考慮吧？」
「別貧了，趕緊回吧。對了，今晚可能夏天還得先放在你和小艾那兒……」
「我真心實意的。」
「我沒意見，隨你便吧！」
「那我們就談談價錢吧。」
珊珊拉住于果：「誒，你說了半天亂七八糟我根本聽不懂的話，那我的大事兒呢！」
終於把乘客們都在新來的大巴車上安排好，大勝跟車往回返，留下三妹和于果一起等修車的皮帶。
「果兒，我們李總就交給你了，萬一荒山野嶺的出沒一兩隻豺狼虎豹，果兒，可就全靠你英雄救美了……」
「網路啊！你們得建個公司的主頁先！」
「那就快調吧！」
「真不好意思，拖累你們了，那……你趕緊回吧。」
于果沉默。
「我發現你這個人明白起來挺明白的啊，那以前幹嗎不好好做人呢？」
于果無奈地嘆了口氣，拎起那兩包行李，又拎上太過亢奮的夏天鑽進了車庫。夏天一臉的失望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面：「我們今天不睡馬路么？」于果只覺得滿頭黑線：「你到底是不是我兒子啊？都什麼價值觀啊？」于果將兩張工作台清乾淨，推到一起拼成一張「床」，隨手扯了塊帆布鋪上，將兩個包扔上去當枕頭。夏天望著角落裡被九*九*藏*書帆布蓋著的汽車，時不時的看看于果。
嘆了口氣，三妹無奈了：「別提了，那天的旅行團是朋友幫忙介紹的，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生意了。我和大勝每天待在辦公室里也收不到一個電話或者諮詢。碰巧今天泰勒無事，大勝就放了我假，讓我出來嘍。」
夏天對她做了個鬼臉。珊珊生氣地向于果告狀：「于果！」
沒想到還真小看這小子了。想了想，于果試探性地問：「萬一……你真不是我兒子呢？」
「沒想到你也會來遊樂園這種小女生喜歡的地方啊。」
「我也想你了，親愛的，來，啵一個。」于果對著電話發出一個很響的聲音，因為太過全情投入，忘記了夏天就杵在一旁。
夏天重新做了一遍鬼臉給於果看。
屁哥被于果弄出的聲音驚著，從車間里跑了出來：「果爺！果爺！小點聲，都睡了！」屁哥將於果從樓梯上拽了下來：「你這麼吵也沒用，他沒在啊！他說罵你罵困了回家睡覺去了。」于果掏出手機要打電話，屁哥趕緊攔住他。于果推開屁哥：「別攔著我知道么，他跟我玩換鎖，換鎖啊！掃地出門用這麼卑鄙下流的手段嗎？」
三妹很認真地聽著于果的玩笑，很是緊張。手機突然響起來，掏出來一看，是泰勒。「喂？我，泰勒，回來了嗎？我想接你一塊去吃飯。」泰勒看著副駕上整理成冊的標著「SUMMER」字樣的文件。
「你看咱倆等著也是等著，這又沒信號，手機也上不了網……如果咱倆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乾耗著，是不是太無聊了？」
「我在想，我應該把錢給你。我從小到大都在美國，我信奉一切事情都可以依照法律條文來解決。大到上億的經濟合同，小到我的狗把大便拉在了鄰居家的花園裡。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事兒都有一個理，只要按照這個理辦事兒，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但我可能錯了，感情這種東西很不講理。尤其回國以後，見朋友，吃飯喝酒，看他們說話辦事兒，我發現中國人做很多事時是不講理的，他們更愛談感情談面子。我前幾天去參加朋友的婚禮，發現大家都帶著紅包，但是互相不通氣，誰也不知道裏面到底放了多少，可是誰也不敢比別人放的少，那就是面子。後來我問了一下，一般同事包200，關係好一點的放600，領導放999，發小放3666和6666的都有，直系親屬放9999，反正關係越近紅包就越厚，紅包越厚就越有面子……」
小艾拉住大勝，眼淚剎不住車的不停的流下來：「我想我爸我媽了。咱們拿著東西出來的時候我媽都哭了。你說我走了，他們得有多孤單啊。」
「你說完了嗎？那該我說了，我不用考慮。我從來沒打算讓他留在我身邊，我……不適合做他的爸爸，他跟你走才是他應該過的生活……之前那樣做純屬對你不滿，如果你真的想要跟我簽合同……」
「這麼晚還加班？」
于果大剌剌地找了個麵包出來，咬了一口：「皮外傷，死不了。」
于果趕忙哄她：「怎麼會，我這兩天特別忙，真的，忙得我有點暈。這不剛拿出電話來想給你發個簡訊，你電話就打過來了。」
于果檢查著發動機，一陣鼓弄之後直起身，對上三妹期待的眼神：「你這個車太老了，我手頭沒有型號匹配的皮帶。像這樣的皮帶得從大的汽配城調，還是有貨的情況下。」
「你……你怎麼哭了呢？是因為我么？我……我有點非分之想也是正常的，我這麼血氣方剛一青年……你別哭啊，我錯了我錯了，我就是個淫|魔，堅決沒有下次了……我現在就出去把自己自裁了行嗎？」
「是你先裝睡的。」
三妹不說話了，滿臉的悲傷。泰勒看著三妹就要哭出來的表情，把她攬進了懷裡：「傻丫頭，真想把你也一起帶走啊……」
「她是被我氣走的么？」
「這個就不必了吧……爸爸都叫這麼多天了。」于果掏掏耳朵，心想美國人真是麻煩。
「不相信啊。不相信我可以不用我。不過話說回來，我這麼積極可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大勝，我兄弟！」
「我大學同學現在是協和醫院的骨科專家，要不要去找他看下？」
另一輛大巴車停在了李三妹的大巴車旁邊，大勝攙扶著年紀大的遊客，指揮著其他人換車。三妹繞著車找了一圈，發現於果正好打完電話。「怎麼樣啊，你的小弟那邊有回信了么？」
可是李三妹沒有開心，反而更加著急地看表。于果站起來，坐到三妹的對面，三妹警覺地看著他。
電話響，于果看了眼來電顯示，做出一個手勢示意夏天不要說話，然後接通了電話：「喂，誰啊？」
車庫的臨時床鋪上，于果慢慢在黑暗中起身，摸出一把手電筒對著車的方向扭亮，燈光影子里照出一個模糊的車的構架。
「要是用詞形容一下你爸的現在那就是……就是……」
「是被我。」
李三妹更著急，好不容易等到的救命的人也沒有辦法，難道真的要露宿荒郊野外？那以後旅行社還怎麼繼續接團呢？「那怎麼辦啊，我這一車人呢。」
三妹清清嗓子，盡量表現得正常些：「我覺得還好。」
「你們從旅行社調一輛大巴，把遊客先都接回去，我給車廠的小兄弟打個電話，託人家幫個忙，連夜去找配件，然後給送過來，我給你裝上，保證你明天一早開回城裡，你看行嗎？」
給夏天擦淚的手頓住了，清了清嗓子，于果顯得很不好意思：「那是情到深處，記住了，男子漢大丈夫只有情到深處，才能哭。像什麼打針吃藥這種小事兒都不能哭，一會咱們進去抽血，你也不能哭，要勇敢知道嗎？」
李三妹迫不及待迎了上去九*九*藏*書，看見於果打著石膏的手，把原本要埋怨的話咽了下去：「你手都這樣了，還能修嗎？」
「汽車修理工。」
「兩個人多沒意思啊。」于果一手拉著夏天一手牽起珊珊，「今天我們就把遊樂園玩一個遍吧！」
「于果……」泰勒又開口要說什麼卻被于果打斷。「不叫我于先生了嗎？不太禮貌吧？」
「謝你！我也不覺得自己能讓你這麼積極！」
「你……會玩升級嗎？」
「真煩……看吧！」于果將帆布一把掀開，扔到一旁。
于果要張口的瞬間卻又猶豫了：「我得想想。」
「爸爸，我們不坐么？」
「爸爸你說的是驗DNA吧？」
夏天看著休息區對面的棉花糖攤位，只見小販舀了些砂糖到棉花糖機里，拿起一根小木棍在機器里轉動著，不一會兒，就見小木棍上纏上了一團像是棉花一樣的糖絲。
于果蹲在地上收拾著工具，抬頭一看，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找出個手電筒，遞給三妹：「天就快黑了，車上燈少開，別把電耗光了，手電筒也悠著用，一會還得修車呢……萬一……」
「你是夏天的爸爸，我是夏天的舅舅，直接叫你名字好像更自在。」
選擇無視夏天得意吐舌頭的樣子，珊珊又轉向于果：「剛才我跟你說了那麼半天，你到底聽見了沒有？」
「是，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
「……這不是我要驗的，是你舅舅逼咱們驗的，懂了嗎？」
「你？」
「我好像就打心裏不覺得我是個爸爸……爸爸……你知道這詞離我多遠嗎？其實我很羡慕那個在醫院里養了人家八年兒子的某某人他爸，起碼他知道爸爸到底是個什麼。我不知道有個女人為我懷孕了，我沒見過他出生，我沒看見他一厘米一厘米地長大，我沒給他換過尿不濕也沒給他餵過嬰兒食品，我不知道他第一顆牙什麼時候掉的，也不知道他小時候生過幾次病，我沒陪他去看過電影給他開過家長會跟他一起踢過球更沒動手打過他……我怎麼可能是他爸爸呢？但我今天去做DNA……你知道後來抽完血我看見什麼了嗎，我看見那個鑒定師把我那管血和夏天那管血放在了一起，裝在了一個密閉的真空大容器里，那兩管血就在那個大玻璃瓶里並排放著，一大一小……你知道我突然有什麼感覺嗎？我突然特別想哭，真的，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想哭……」
「我想起剛才在醫院遇到的一個男的，給人家做了八年爸爸，然後一驗DNA，發現根本不是他兒子，哭得那叫一個慘，用了我半包紙巾。太悲劇了。」
「沒有任何條件，只有一個請求。我希望你重新考慮跟我簽署那份放棄監護權的協議，並且我保證你的付出會得到應有的回報。」
兩人對視一眼：「哼！」
「你才哭呢！我……我這是眼睛被迷了。」
一束汽車前燈照亮了地面，李三妹和于果席地而坐在玩撲克。正玩得開心，遠處一束車燈射來。于果看到車在減速，一把把李三妹拉了過來，擋在了她的面前：「你先上車，安全第一。」
「那也得花錢請人給我們製作啊。」
「知道你還問，顯得我特膚淺似的。」
「聞著就香，我真得來一個。」
于果趕緊揉了揉臉，擠出一副笑容，跳起來：「好小子！有良心，沒忘記他還有個爸爸！」
夏天聽得眼睛都直了。「爸爸，我能告訴吉爾斯和華生嗎，他們一定會發血誓來捍衛這個秘密。他們是我在美國的同學，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爸爸，這輛車很厲害吧？它是不是比所有的車跑得都快呢？」
于果只能含含糊糊應了幾聲。
屁哥將零件交給於果：「果爺，得辛苦您自己修了。我這就得往回返，大家都在廠里加班呢。」
「為什麼呢？那個車載電腦要很多錢么？」
「爸爸……」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我剛才在電話里問他什麼時候能到？他說他方便的時候……你說這是幫人的態度嗎？」
于果滿意地摸摸夏天的腦袋：「那你爸有錢嗎？」
「不容易！」
「都不會。」
「小寵物似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可憐巴巴中略帶崇拜感……你自己揣摩吧，實在想不出來就學珊珊！」
「你都這樣誠懇地道歉了，我就原諒你吧，中午請你吃披薩。」
「剛才看見你們都站起來，還以為你倆要打架呢。」三妹一直緊張的心情終於平復下來。
夏天不死心地繼續剛才的問題：「爸爸，現在你能聽我說秘密了嗎？」
「當然是你，他那種人一定不佔理。」
咬了口麵包，三妹皺著眉說：「這個真的不太好，一是車留在這兒我不放心，二是，我走了讓他怎麼辦？」三妹指了指窗外，只見大巴車的燈光里，于果正一個人與蚊子搏鬥。泰勒從三妹手中拿過驅蚊液和零食要下車，三妹不放心地拉住他：「你倆不會打起來吧？」「我像那種找茬打架的人嗎？」「你不是，有人是啊……不過他今天真心是來幫忙的，胳膊還吊著石膏，又主動留下來，還挺仗義的……」「明白，你放心，回車坐著，打開空調，夜裡山裡冷，別凍著。」泰勒轉身向大巴走去。
「嗯，我知道了，果爺欠你一個大人情，明兒請你吃烤鴨。」
于果也伸出了手，握住泰勒的手：「看你誠意吧。」一直關注著大巴車上兩人舉動的三妹看到他們站了起來，以為兩人要互毆，緊張地趕緊衝到大巴車下，剛巧看到于果和泰勒兩人握手的樣子。車門打開，泰勒神情自若地走了下來，三妹迎了上去：「你們倆怎麼談那麼久？」
屁哥重新跨上摩托：「果爺，你小心點，大飛哥說這次非開了你不可。」
夏天自豪地重複了一遍：「我爸是待業青年！九_九_藏_書」
于果還沒說完，被珊珊的動作打斷了，他奇怪地看著珊珊遞過來一張紙巾。「我說我當時特別想哭，我沒說我現在想哭。」
「為什麼呢？」盡量提起精神聽著，珊珊隨意問道。
「誰說我們要坐了，你吼什麼！」對於果來說，這種時候當然是吼回去。
「打住，你這怎麼聽著像形容梅超風呢？」
被吵醒，于果心情很糟糕：「你有完沒完啊，幹嘛啊？」
夏天抬頭瞥了她一眼，壓根不理她，繼續低頭看遊樂園的地圖，和于果商量下一個去玩什麼項目。
「你的？」
夏天再次搖頭。
泰勒笑著攬住了三妹的肩膀：「夏天就要跟我回國了，真想把你也一起帶走。」
接過紙巾于果凝了凝神，擦掉了眼淚，看著不遠處的夏天正揮舞著兩隻特別大的棉花糖，召喚自己。
「這也不算悲劇啊，總比一輩子都被瞞著不知道真相強吧？」
相較於大人們的鬱悶，夏天卻是一直在旁跳著腳蹦，一邊蹦一邊喊著：「睡馬路！睡馬路！睡馬路！睡馬路！」
「那你現在是什麼？」
「這個你管不著。」
珊珊百無聊賴地坐在於果對面。「夏天，姐姐跟你換個座位好不好？」
于果皺眉：「你突然跟我來這個……我真的不太……自在，要不你還是恢復以前那個狀態吧，就是那個特裝特拿著特道貌岸然一不留神才險惡一下那種嘴臉，你這樣我心慌。」
「但他沒一下子就走，他就劈劈劈，他劈時我的世界就亮下，他不劈時，我的世界就又都黑了，有時黑有時亮，亮時我就想起他，黑下來時我又忘了他……總之他跟我沒關係，他早晚是要跟著雨離開我的。但是呢，泰勒突然提到要驗DNA……你知道為什麼雖然我之前完全不知道有這個兒子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要驗DNA嗎，珊？」
泰勒笑著站起身，伸出手：「那就……重新做人，合作愉快！」
「蜀黍，對不起，我知道我那天有點過分……我後來開回去接你們了，可是你們已經不在那裡了。」
「容易。」
「談得挺好就多聊了幾句。」
泰勒看了看于果，沒有說話。三妹看了看陰著臉的泰勒，也沒說話。哎，好不容易忙裡偷閒來一次二人世界，這下，泡湯鳥。
「于果怎麼還不來啊？」三妹站在車旁，一直看向來車的方向。
「沒有啊，你現在就在哭。」
「想。」咽著口水點點頭，夏天滿眼的期待。
「打死我也學不來啊！」大勝的解釋讓三妹更加鬱悶，無奈地繼續看車來的方向。
「要是我們倆真動手，你會向著誰？」
泰勒給三妹剝雞蛋：「一會兒我想接你回去，明天我會安排人替你來接車，好嗎？」
「又來了！」
「是姐姐！姐姐！」
夏天看到于果回來，撲過來抱住于果：「爸！你回來了。」
「我說宣傳你腦子裡轉的一定是那些生燒錢但基本都打了水漂的燈箱、平面、電台、廣場LED這些吧？」
「那天路上的話我算白說是不是？」
「我知道，媽媽總說電視劇里都會用這個橋段。」
于果拿著宣傳冊做扇子搖著冷風，有氣無力地應著：「不好意思，沒太聽全。」
夏天抓著帆布一角央求道：「爸爸，讓我再看看吧，就讓我再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和泰勒一起坐在車上，泰勒把一包東西遞給了三妹：「我在沿路的便利店買的驅蚊液，山裡蚊子多。」
「你爸我是超級英雄嗎？」
重新買了兩杯冷飲，于果和三妹坐在休息區聊天。
「爸爸……」旁邊的黑暗裡又坐起來一個人。
「小艾來電話了，你們家老爺子早就把他接走了。」
大勝摸到床頭，坐在了小艾身邊，倒上酒，喜滋滋地說道：「累啦？喝一口紅酒，睡得更舒服……親愛的？」
聽到聲音于果猛地抬頭，就跟剛見到珊珊似的：「什麼？」
「既然要走法律程序，我們還是把手續都備齊一次性解決比較好，我還要麻煩你帶夏天去做一次DNA的鑒定。」
不踢水桶改踹大門的于果衝著門裡大喊：「蔡鵬飛！你出來！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這種事兒一背著人干就特別無恥知道嗎？有種你現在出來當面fire我！」
「不會。」
于果和夏天回到休息區，發現珊珊已經不見了。
「真的是一個秘密……」
三妹和大勝一邊安撫著車內旅客們的焦躁情緒，一邊焦躁地等著于果來解救自己於水火中。
兩人都不說話了，在手電筒的光里看著那輛車。父子倆在黑暗中一模一樣沉思的表情。
過山車、激流勇進、鬼屋、太空梭，一連幾個項目玩下來，夏天不但不累，反而更加精神了。吵鬧著還要去坐另一個更大更高、速度更快的過山車。
三妹開心地接過來就開始塗抹：「太及時了，這兒的蚊子太厲害，這麼一會兒就咬了我好幾個包。」
「真的？」
于果眨眨眼睛，想到夏天還在旁邊，換了個話題，「兒子，你想不想吃那邊那個棉花糖？」
「果爺，帶著夏天跟我擠擠，湊合一宿。」
電話那端明顯沉寂了一會兒，然後珊珊略帶哭腔地說：「這才幾天啊，你已經把我給忘啦？」
泰勒猛地一打方向盤，車調了180度，飛馳而去。
「你都想什麼呢？」珊珊撕著手裡的紙巾，這算哪門子的約會啊。
排在泰勒和三妹後面的遊客以為于果和夏天要插隊，不高興地指責他們：「喂，要坐就到隊伍後面去，不要插隊啊！」
「……于果……」
「遊樂場么？」于果看看夏天，想了想，「好啊，今天有時間，我們去遊樂場吧。」
「……」
「我忽略了中國人的情感方式，是我的問題。在處理夏天的事兒上，我挫傷了你的自尊心，很抱歉，希望你諒解。之前答應你
hｔｔpｓ://ｒｅaｄ.9９ｃｓw•ｃoｍ的錢，我也會如數附上。不是買賣，是給你面子。」「太厲害了，看它的樣子就知道，你看它輪子那麼大，還是凹進去的……」
于果抓著麵包看著那個厚厚的紅包，一時不知道該拿還是不拿。「沒條件？」
大巴車內光線很暗，泰勒的側臉隱在陰影里，于果沒有注意到泰勒臉上一閃而過的鄙視的表情。
天色漸黑，于果和李三妹百無聊賴地坐在路邊等著。于果又一次撥電話：「喂？屁股，零件拿到了嗎……好吧，別急，路上注意安全。」掛斷電話，于果轉向三妹安慰道：「剛剛調到貨，他現在出發去取。」
「就是一切都按照我的設想在進行。」
「睡覺時不許說話。」安靜了一小會兒。于果慢慢進入了准睡覺狀態。
于果不再說話，叼起吸管，還撫弄了一下本不存在的劉海。
「你懂什麼呀，這叫負值輪轂。」
「又琢磨什麼壞事呢？睡覺！」
于果豪爽地一揮手：「不差那點錢，都是面子。」
于果更加滿意了：「你爸容易嗎？」
「跟我裝睡？」
「……」夏天沉默了一會兒，「爸爸，等我以後工作了，賺了錢，我給你買那電腦，真的。」
于果瞪著眼看著李三妹，無奈地轉了一圈，又站在了李三妹面前：「那我教你行嗎？」
夏天接著于果的話機關槍似的說了一連串成語：「人生失敗，一敗塗地，荼毒生靈，生不如死，死去活來，來日方長……」
于果點點頭：「千真萬確，大到發動機，小到每一顆螺絲都是我的。」
「現在連汽車修理工都有可能不是了。」于果嘆了口氣，雙手疊著枕在腦袋下面。
「說！」
「怎麼叫軟啊？」
「你說是不是人跟人待在一塊兒，不管剛開始怎麼樣，只要時間長了都會動感情？比如說咱倆？」
走出醫院的鑒定中心，父子倆手上都有一個小棉花團。拇指壓著食指上的針眼，于果的手呈蘭花指狀地擦了擦眼淚。
「咱倆不是一見鍾情嗎？」
「我有一個建議，你要聽嗎？」
「我不是一個人……」三妹猶豫著說，「還有……修車的師傅……你也認識的……」
「別急，別急，從城裡到這兒，正常情況怎麼也得兩個小時，現在還是進出城的高峰時間……」
「什麼？」
「特窮。」
大勝板過小艾的身子看到小艾滿臉淚痕，愣住了。
「爸爸……」夏天可憐兮兮地搖搖于果的手臂。
于果倒頭在工作台拼成的床上躺下，夏天也爬上來，歪在於果身邊。于果在荒郊野外餵了半天蚊子，又獨臂修好好了大巴車，已是又困又累，只想趕緊睡覺。
「蜀黍……我想你了。」
「是嗎？你對珊珊阿姨做什麼了？」
夏天拉拉于果的衣角：「爸爸，你在哭么？」
于果從發動機里拔出一根點火線圈：「ANTANO頂級點火線圈，最大限度提升發動機的潛能，可以讓你的發動機暴躁得像一匹野馬！」帶著夏天繞到了車的另一側：「一輛車所有的性能都要依靠車載電腦統一協調，由電腦分配到各處的馬力，所以電腦的調試也是相當重要的，同樣的車不同的電腦參數，車輛的性能也會相差很大的……」
「那你鄙視我吧，我真的不會。」
「沒有。我爸是窮人。」
「……山雞？聽著就不像什麼好人。」
夏天看著于果，眼圈紅了。于果趕緊安撫：「別哭啊，不帶這樣的，動不動就要哭，男子漢大丈夫，要頂天立地，要有浩然正氣！你看爸爸我，什麼時候哭過？」
李三妹勉強笑了一下：「那就謝你吧，等車修好了我請你吃飯。」
「負值輪轂的受力面在中心線以內，加寬了車輪之間的間距，會讓車輛有更好的穩定性，在彎道里可以提供更大的支撐……我跟你說這些你也不知道。」
不遠處，泰勒和三妹目睹了事件發展全過程。「平日看于果和珊珊很是親密，每次在一起都是摟在一起好像連體嬰似的。今天倒是一反常態哦，你說是不是因為夏天的關係啊。你有沒有覺得於果與以前相比比較像個爸爸了？」三妹喝著冷飲，看著親密無間的兩父子，等了一會兒沒收到回答，轉頭一看，就發現泰勒正陰鬱地盯著于果和夏天的方向，從沒見過泰勒這種情緒，三妹一時間覺得有些怕他。
屁哥駕駛著摩托開走了，于果一人只有一隻手，只好衝著三妹和泰勒求援：「我手使不上勁，能過來搭把手嗎？」三妹趕緊推開泰勒。
「胡鬧，你一個人嗎？你一個女孩兒怎麼能一個人留在國道上，天馬上就黑了！」
「那你呢，你在哪兒？」
感覺到三妹又有炸毛傾向，于果趕緊閉嘴：「行行行，當我沒問啊！」「不過……你們旅行社不用帶團的么？你怎麼會有時間出來玩兒？」
「說吧！」
「什麼舅舅？」順著夏天的小手指的方向，發現泰勒和三妹就在不遠處。
于果抬頭遙望了下被架的高高的軌道，耳邊還傳來遙遠的天際傳來的驚呼聲。咽了口吐沫，于果有些暈。「……好高……」
「沒有，別提了，我們在離最後一個景點還有一百多公里的地方遇險了，皮帶斷了，又沒有匹配的型號，只能等人來送零件。沒有辦法，我們只好調了一輛大巴來把客人都接走了。」
「不能。」
「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
「逗你呢。」
「多少錢？哈！說出來嚇死你……就是把你賣了差不多的錢！」于果一把抄起夏天，把夏天扛在了肩膀上，關了燈。「熄燈！睡覺！」
于果不情願地掀開帆布，只一下馬上就蓋上了。夏天不願意：「還沒看清楚呢！」
「扯淡！我在這工作，在這幹活，這是我宿舍，當時說好的。」于果拿出鑰匙開門，發現鎖已經被換了，「我真不高興https://read.99csw.com了，我一不高興就愛生氣，一生氣就愛踢東西……」于果飛起一腳，一隻水桶凌空飛起，滾下了樓梯，夏天反應超快，像條小狗一樣跑出去，把桶給撿了回來，放在了于果的腳邊。
「不會。」
「那……那麻煩人家了，車馬費我來出。」
誰知道于果卻不領情：「我是給大勝面子，要謝你謝他。」
「蜀黍，我本來還期待二人世界的說。」
「爸爸，我能上去玩會么？」還沒有等到于果的回答，夏天已經興奮地跳上了汽車。「你輕點，我還沒全焊好呢！」這小鬼別把它再給折騰散了。
吃驚于夏天關於車的小知識，于果一把將夏天抱下車，兩父子站在車旁。「還真懂點啊你。你過來看看這個，這發動機怎麼樣？」夏天爬上看了看發動機：「2400CC的，是不是小了一點？」不贊同夏天說法的于果搖搖頭：「別看它是2.4的，注意看後面的後綴……TSI發動機，比傳統4.0的扭矩都大。而且同樣的發動機，知道怎麼能把它們的最大潛力開發出來么？」夏天搖搖頭。
于果又向前挪了一點。三妹攥緊了手電筒：「你想幹嗎？」
「就是您那邁巴赫，大飛哥炸了一下午，從你走後一直罵人，後來罵得沒勁兒了喝了兩碗高樂高才有勁接著罵。」
「我不習慣被一個男的直勾勾地看著，有話說話。」
第二天白天，夏天昂著頭看看醫院大門又看看拉著自己的于果，很是疑惑。「爸爸，我們為什麼要來醫院啊？你哪裡不舒服么？」
「還是公事公辦比較好，我們來一次中國也不容易。當然，您也可以把因為做這個鑒定所造成的誤工費、車馬費都核算進去，我們一起結算。你看這樣好嗎？」
「今天已經玩了好幾個，你讓我休息會兒好不好，再玩兒下去，我就要吐了。」
「泰先生，我沒太懂，我可以理解為你沒事閑得在跟我聊天嗎？」于果再次打斷泰勒。
雖然開心於夏天要將自己越洋介紹到美國去，但是想了想，又覺得自己一直都這樣失敗，略有些泄氣：「就不好跟美國人民臭顯擺了吧，你爸還沒做好呢……誰讓你爸就是一個人生失敗、一敗塗地、荼毒生靈、生不如死、死去活來、來日方長……的窮光蛋呢，要想配備上那個車載電腦，還真是得來日方長了……」
「大勝也這樣說，但是我們哪兒有錢宣傳啊，我倆那老底光保險滯納金、租房和裝修這三項就幾乎全都出去了。」
「什麼，我很不像個女人么？」
于果從後座上拎工具袋：「先看看車吧。」
支開夏天，等夏天跑遠聽不到自己和珊珊的對話了，于果才特別認真地轉向珊珊：「是這樣啊，珊，你替我分析分析，我之前知道有夏天這個孩子的時候吧，就覺得晴天一霹靂，一下子把我的世界給劈開了，我就好像看清楚我那個世界了，我那世界里有朋友，有家人，有同事，有你……有好的也有壞的……但是我的世界里是沒有這道雷的，你懂嗎？夏天就是那個雷，他來自外宇宙空間……我就覺得這個雷吧，下雨的時候才有，只要雨過天晴，他就不在了，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就你那一尺來寬的嬰兒床嗎？還不如睡馬路呢！」
黑夜的國道上，屁哥駕著摩托飛馳而來，停在了大巴士邊上。于果跳下車，先看到了抱在一起的泰勒和三妹。被人撞見的三妹臉一紅，誰知于果態度特好地示意：「你們忙！你們忙！零件來了，我這就上手修，你們忙！」
夏天很乖地搖搖頭：「沒有。」
「那你爸是什麼？」
「幹嘛？我不許生氣嗎？我生氣不能踢東西嗎？」
但是困得要死的明顯只有他一人，旁邊的夏天精力充沛地動來動去，一點要睡覺的意思都沒有。不甘於寂寞的夏天終於開口了：「爸爸……」
「什麼叫挺好？」
「扯淡！不容易，你爸特不容易。連條狗都不如，狗還有睡覺地方呢……其實你爸要是想找睡覺地方還是有的，就是現在帶著你殺過去，你珊珊阿姨八成又得跟你爸鬧掰。你爸容易嗎？」
「嗯……然後呢？」珊珊叼著吸管明顯很茫然。
「我保證那不是一個小數目。」
「待業青年。」
夏天突然從工作台上跳了下去，走到角落裡一把掀開了帆布，露出了那輛車的龍骨。于果被驚得一激靈爬起來，也跳下工作台，急忙跑過去將帆布蓋上。「這個不能動！這個吧，還真是我的秘密。」
車外一片即將離別的憂傷與溫馨，大巴車內一片輕鬆，于果靠在靠背上背對著泰勒和三妹，特別認真地點著紅包里的鈔票。
「沒問題，你想好了隨時電話我，如果數目沒有太大出入，我們就簽合同，並保證三天之內付款給你。另外，還有一件事兒。」
「進不去了。大飛叔叔說，從今天開始你不能住這兒了。」
于果回到修理廠，走到樓梯口正要上樓，突然發現夏天坐在樓梯上，旁邊放著兩個大包，像只可憐的小狗。
于果和夏天一起抬頭看牆壁上掛的各種宣傳畫。夏天更加不明白了：「我是你兒子，為什麼還要驗DNA呢？」
「你的手受傷了嗎？」
「大飛哥正在氣頭上呢，你還不知道他，一沾枕頭殺父之仇都能睡忘了。明兒再說吧，明天晚上人家來提那輛邁巴赫，他還是得服軟找你。」
夏天拚命搖頭。于果又飛起一腳，把水桶踢了下去。夏天又像小狗一樣跑下去，很快又把水桶撿回來，放好。于果又氣又無奈：「我還踢你還撿嗎？」夏天點頭。于果又一次揚起腳，夏天做了一個準備跑的動作。于果好笑地收回了腳：「我還就不踢了！下樓！」
「找了半天總算在順義那邊找到了，我兄弟現在過去取貨，然後再殺過來，怎麼也得五六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