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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戀

第四章 初戀

過了一會兒,她問:「我們要不要試試看?」
秦子魯搖了搖頭。
「好啊!我也想養一隻小狗,但爸爸只喜歡金魚,我媽媽討厭小動物。」
他們詫異地對望著。

6

「我只是開玩笑。」她連忙說。
「我也不要跟男人做。」她說。
「嗯。」他的臉紅了。
他忽然指著她的臉,說:「你嘴邊粘著些栗子碎。」
清冽的月光浮在羅馬的天空,柯純和秦子魯靠在許願池旁邊剝栗子。

4

「我怎麼知道你準備二十五歲前死去?」她爬到他身邊,手托著頭,用雙無辜的眼睛望著他。
「貴婦狗。」他尷尬地說。
他把身體移向她。
秦子魯微笑搖頭。
她氣極了,捉住他的手。
「牧羊狗好像沒有黑色的。」
那段日子,他常跟一個叫劉望祖的男同學出雙入對。劉望祖那張臉比白紙更要蒼白,還有哮喘病。他是由祖父母帶大的。他祖母每天也送飯到學校給他,飯後還會幫他抹嘴。
「你爸爸走了。」她告訴秦子魯。
「沒有。」她用力地搖頭。
「那就養別的。」
從義大利回來之後,又過了一些日子。一天補習后,回家的路上,她嗅到一陣陣栗子的甜味。一個老人在長街上賣糖炒栗子,她買了一大包。
「你祖母被車撞傷了!」她很凝重地告訴劉望祖。
「你身上有哪一點像女孩子?」
她搖搖頭:「找不到灰色的。」
「是偷我媽媽的。」
悠忽五年了。兩個人已經由小孩子變成少年人。這一刻,在特雷維許願池旁邊,他們各自低著頭,凝視著自己那十根被栗子殼染黃了的手指頭,驚異地意識到大家已經長大了。她的胸部開始發育,他也長高了很多,跟從前不一樣了,一些微妙的改變正在發生。
「但他帶著那缸金魚。」
他愣了愣:「那倒是頭一次。」
她看到路旁停了一台賣糖炒栗子的木頭車。一個中年男人,脖子縮在衣領里,戴著一雙手套,用一隻用來修路的大鐵鏟在炒栗子。
他感激地朝她微笑,又為自己被欺負而感到有點難堪。她拾起一支顏色筆,在他臉上畫了個交叉,他也用顏色筆在她額頭畫了個圓圈。兩個人九-九-藏-書愈畫愈起勁,直到秦子魯的爸爸秦先生經過看到他們的時候,把這兩個花面貓拉起來,他們仍然笑個不停。秦先生沒好氣地說:「《老夫子》也沒有你們這麼好笑!」
「我希望快點長大。」她說。
他連忙說:「沒有,沒有。」
她賭氣不再跟他來往。搬家的時候,也沒有通知他。
「我死了你馬上就結婚?」他有一種被背棄的感覺。
他噴了一個煙圈,說:「我媽媽常常背著我爸爸向那缸金魚噴煙圈,她恨死他們。」
「你近來為什麼避開我?」她怏怏地問。
秦子魯粲然地笑了。
「還不是老樣子?天天吵。」
八歲那年的一天,她放學回家的時候,看到秦子魯在街上在街上被三個男孩子欺負。他們把他按在地上,用顏色筆塗污他的臉。柯純連忙衝上去跟那三個男孩子扭打。她被其中一個男孩子推倒在坑渠邊,漆蓋受傷了。那三個男孩子也落荒而逃,顏色筆掉滿了一地。
「那個?」他答。
從葉念菁的派對出來,柯純嗅到一股糖炒栗子的香味,那混著火苗的清淡氣息隨著寒夜晚風一陣陣飄送到她的鼻孔里,有一種溫飽幸福的感覺。
後來有一天晚上,她跟榮寶去酒吧。上洗手間的時候,在走廊上碰到秦子魯。
她瞪著他,說:「不要貴婦狗。」
「為什麼?」
為怕栗子涼了,她用身上的毛衣兜著栗子。連跑帶跳的來到秦子魯家裡。
「我爸爸媽媽也常常吵架。」她安慰他。
「也好。」他點點頭。
她攬著他,他抓著她,用身體互相摩擦,倒在地上滾來滾去。
他窘迫地說:「貴婦狗蠻可愛的。」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什麼時候死?」他問。
當秦先生來接秦子魯的時候,秦先生慈祥地問:「你們兩個今天做了些什麼?」
「你好嗎?」她靦典地說。
「你想過?」
劉望祖連忙抓起書包衝出去。
秦子魯接過銅板,拋出一個優美的弧度,那個銅板掉在池裡,漾起了水花。

5

「關於我以前跟你說過的……我很混亂的那回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訴任何人?就當作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他結結巴巴地說。
「二十六歲。」
「你喜歡貴婦狗嗎?read•99csw.com
「沒可能的。既然喜歡我,就沒可能喜歡男孩子。」
「我喜歡貴婦狗。」
「一天跟呢,一天跟我。」
「你記不記得團長說,把一個銅板投到特雷維許願池裡的人,有一天會再一次回到羅馬?」她邊說邊從錢包里掏出一個銅板,「咚」的一聲投到池裡,然後把另一個銅板放在秦子魯手裡。
「你太過分了。他是有哮喘病的,萬一發作怎麼辦?」
那個秋天,兒童合唱團到義大利羅馬錶演。表演結束后的第二天,團長帶著他們一行人在羅馬市中心遊覽。市中心擠滿了遊人,她和秦子魯在著名的特雷維許願池附近跟大家失散了。
「我想養一隻黑色的狗。」她接著說。
他一臉尷尬。
隔壁房間傳來他媽媽的嚎哭聲和摔東西的聲音,她側著身子,他也側著身子,他伸長了嘴,她用嘴巴啜吸他的嘴巴,兩個人像殭屍一樣,在床上動也不動。
今夜,栗子混著火苗的氣息,喚回了最美好的初戀。她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跟同一個人重回羅馬。但她的第二個願望實現了。可是,她現在又不想長大。長大有什麼好呢?
自從殭屍事件后,秦子魯對她有點若即若離。她常常聽她媽媽說,男人把女人得到手之後就不會珍惜。但,問題是他還沒有得手啊。他不會笨得以為這樣算是得手吧?
「你還不快去看她?她現在很危險呢!馬路上還留下了一大灘血。」
「真的沒有?」她可憐兮兮,像一隻被同伴丟下的小動物。
「很小的時候見過。」
「我們可以合養一隻。」

3

「爸爸後來跟那個女大學生分手了,但他沒有回來,魚也沒有回來。」
他笑了。
那天,秦子魯答應放學后找她。她在家裡一直等,也見不到他。她跑上他家,推開他的房門,看到他和劉望祖兩個人有說有笑。
她抱歉地笑了笑。
「他們是怎麼做的?」她爬起來問。
他伸手去替她抹走那顆栗子碎屑。
「哪有男人喜歡貴婦狗的?」
他們傻傻地望著他。
他們對望著,有一種親近與熟悉。她在他眼眸里重溫了逝去的童年和那段秘密的時光。
「長大有什麼好?」他皺起眉頭說。
她走進他的房間,把身上的栗子抖https://read•99csw•com落在窗台上。
直到某年某天,她在《Channel A》節目里聽到一把熟悉的歌聲,這個新人的名字就叫秦子魯。他憑著一張俊美的臉孔被星探發掘,瞬間成為冒起得最快的新人。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有一群少女把他重重包圍。
「你搬家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問。
她合上了眼睛,伸長了嘴。
「那就不用再渴望長大了。」她把一顆栗子送進嘴裏,問:「你呢?有什麼願望?」
「嗯。」
過了很久之後,他們聽到砰然一聲的關門聲。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女孩子還是男孩子。」
「你才沒有煙漬呢。」她沒好氣地說。
他的臉羞得通紅,沮喪地說:「我只是怕自己弄錯了。你記不記得我們談過養狗的事?你說你想養一隻黑狗,因為黑狗不像白狗,會變成灰狗。我想,這個世界並不是只有黑和白,我會不會是灰的?」
「你想不想試試接吻?」她顫抖著聲音問。
她一邊剝栗子一邊說:「黑色沒那麼容易骯髒嘛!我樓上那家人養了一隻小白狗,久而久之,他變成了一隻灰狗。黑的便不會變成灰。」
這是她的乳名,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她了,時光一下子倒流回去童年的那段日子。
「那怎麼分配?」
「就是啊!我長大了也不要跟女人做這個。」
「為什麼要黑色?」
「灰的?」她望著他良久,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好啊!養什麼狗好呢?」
她和他住在同一條街上,念不同學校的同一級。她念女校,他念男校,兩個人常常有說不完的話題。秦子魯長得好看,演出的時候,指揮總讓他站在前排最當眼的位置。團里的女孩子都愛跟他聊天,可柯純知道,他跟她才是最要好的。
「我只是曾經想過幾歲會結婚。」
她笑了。
那年,暑假將要結束,秦子魯已經做好了暑期作業,柯純連碰都沒碰過那疊作業。
她喘著氣,說:「一點也不好玩。」
「我喜歡牧羊狗。」

2

「二十五歲已經夠老了。你呢?」
「嗯。」帶著憂鬱的神情,他說:「我想我會在二十五歲之前死去。」
「你不介意女孩子粗魯和不夠溫柔?」
「嗯,好的。」他點了點https://read.99csw.com頭。
「你幹什麼?」
「混亂?」
「你到哪裡去了?」
她的耳根徒地紅了起來。她剛剛許願希望快點長大,怎麼一下子就長大了?
「你有什麼願望?」他問。
她用手指夾住那根煙,用力地啜吸了一下,又交給他。
柯純和秦子魯面對面站了起來。
「我看見他們扭在一起,好像打架似的。你爸爸媽媽呢?」
「你試過了?」語調中充滿了妒忌。
「嗯?」
「我看見他們在床上滾來滾去。」
「我想吃栗子。」她跟秦子魯說。
她伸出食指,彎了彎,說:「你要靠過來一點。」
突然,他們聽到身後傳來兩把中國人的聲音。兩個人同時回過頭去,看到團長和團長太太就站在那兒。團長抹了一把汗,說:「終於找到你們了!」
「那你怎知道她被車撞倒?」
「我來幫你做吧。」他帶著筆袋到她家。
過了一會,她張開眼睛,發現他不在房間里。這時,他匆匆跑回來。
「我是說那種舉止高貴溫柔的女人。」
「我想養一隻小狗。」她說。
「純純。」他首先叫她。
她點點頭。
秦子魯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
正在彷徨的時候,她嗅到一股糖炒栗子的香味。許願池旁邊,一個老人正在賣新鮮的炒栗子。她沒想到義大利街頭也有這種好滋味,好得讓她忘記了迷途的恐懼。
他們付了錢,老人伸手進木桶里抓了一大把栗子放在一個紙袋裡。義大利的栗子跟香港的不一樣。這裏的栗子每一顆也像桔子那麼大,比香港的栗子甜得多。
「狗?」
話剛說完,他就嗆到了,靠在床邊不停地咳嗽,她挨在他身邊,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也不是頭一次。」
「你爸爸媽媽好嗎?」
那夜之後,秦先生和他的那缸金魚沒有再回來過。他後來跟一個年紀差不多可以當他女兒的大學生一起。
「你留了長發。」他說。
「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他問。
「沒見過。」她靠在牆山說。
他點了根煙,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後遞給她。
他們在桌子上鋪滿了零食。做到一半的時候,她軟癱在地上問:「你有沒有見過你爸爸媽媽做那個?」
「你見過他祖母嗎?」秦子魯詫異地問。
她不以為然地說:「你總會找到身世比你可憐的人。」
「你有。」她把他逼到牆角。
「我沒九_九_藏_書有。」他怯怯地往後退。

1

劉望祖嚇得幾乎昏了過去。
他從窗檯跳了下來,打開衣櫃最底下的一個抽屜,拿出一包萬寶路香煙來。
「你跟劉望祖做過我跟你做的那些事?」
「我騙他的。沒想到他會相信。」她抱著肚子咯咯地笑。
「幾歲?」
柯純俯身望向街上,看到秦先生身上穿著睡衣,汲著拖鞋,抱著他那缸金魚從公寓走出來,上了一輛計程車。
「我去刷牙,用我媽媽的去煙漬牙膏。」他難為情地說。
「你為什麼那麼關心他?」她滿懷妒忌的說。
「我只是有點兒混亂。」他沮喪地說。
「你抽煙的嗎?」她驚訝地問。
一瞬間,他的臉紅了。
有誰知道他是她的青春夢裡人?他們曾經一起干過許多小小的壞事。那些屬於年少的糜爛與甜蜜的墮落,是成長里最絢爛的回憶。只是,他已經離她很遠了,或許已經把她忘得一乾二淨。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說:「男孩子有這個嗎?」
「太貪婪了!」
「我怎會不告訴別人呢?」她頓了一下,「我會說你很咸濕,我要叫所有女人小心你。」
夜已深了,房外忽然傳來秦先生和秦太太吵架的聲音。
她坐在床邊,會意地朝他微笑。
「你喜歡我嗎?」她問。
「我爸爸走了,但他爸爸媽媽都走了。」秦子魯說。
「你爸爸媽媽呢?」
他點了點頭,問:「你呢?」
柯純和秦子魯交換了一個眼神,很有默契地做出一個可憐又無辜的表情,她把吃剩的一顆栗子悄悄塞進口袋裡。
「沒有。」
那年,在異國,也是栗子香的季節。
她吃驚地望著他。
他爬到窗台上,兩個人坐在那裡剝栗子。
「你現在有養狗嗎?」他問。
「喜歡。」
她用手去抹,抹不到。
「什麼?」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他搔搔頭,想了老半天,說:「我希望所有的願望都會實現。」
「喔,那件事——」
「現在看起來是不是比較像女孩子?」
他說:「貴婦狗有黑色的。」
她進合唱團的時候是五歲,秦子魯比她晚一年。他有一頭棕黃塞的頭髮、羞澀的神情配上一張俊美的臉,看起來像個女孩子。她剛好相反,她蓄著齊耳的短髮,不愛穿裙子,人又粗魯,倒像個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