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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說完,白小綠從斗備兩邊的縫口中伸出一隻手來,那隻手的皮膚有如白瓷般,右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珍珠白色絲羽布袋,袋口用一根繩子皺皺地束起來。
她穿上白小綠的雪白斗篷,看起來就好像自己的。可是,她突然想起什麼。
她就像聽完精靈說話的凡人,乖乖把自己的證件從背包里拿出來。
她不知道這班車是要住哪兒開,她也不在乎。她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那倒是。你為什麼要挑我?」她問完才覺得自已笨,那是因為只有她才長得像她啊。「我們為什麼會長得一模一樣?」她好奇地看著白衣女孩的臉,想找找她們有哪裡不像。除了左邊眼白一抹淡藍,沒有不像的。
「我們會再見面嗎?」她問白小綠。
白小綠有如露水般的黑眸定定地注視她,告訴她:
她們兩個人一起走下車。
這個人就連聲音也跟她一樣。
「你不想做你,我也不想做我。」白衣女孩說話像流水般,帶著絲絲餘韻。
「我是你,就不用受你的苦。」白衣女孩傲然說。
「做你有什麼不好啊?我也想做你。」說完,她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
「不行,我沒有第六感,我很快會被揭穿。」她為什麼剛剛一直沒有想到呢?
「這是白小綠的證件,你把蘇子儀的交給我。」白小綠看向她揣在懷裡的背包,好九*九*藏*書像早已知道她帶著證件在身。
這一次,白衣女孩像她的影子一樣,坐在那兒,靜靜地回望她,那雙深黑的眸子有如露滴般晶亮。
白小綠用這件斗篷來交換她那件破衣裳,她真的是佔了便宜。
鬼魂會跟自己的軀殼說話么?
「我們交換身體之後,萬一你後悔呢?」她問。
她看到女孩的臉,嚇得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怎麼會有一個人長得跟她一模一樣?
她心裏暗忖:
(全文完)
「你有父母?……那你不會想念他們嗎?」她看向那張淡漠的臉。
「你千萬別回去天使巷。」她叮囑白小綠,可她說完又覺得自己笨,白小綠才不會回去挨打那麼傻。
她抱著背包慢慢坐起身,看到那雙腳的主人坐在她對面,頭戴一朵像吊鐘花的潔白小帽子,身上裹著一襲雪白羊毛斗篷,寬寬地蓋著大腿,一隻手籠在那件斗篷里。女孩的個子跟她差不多,一張臉藏在帽緣的暗影里。
項鏈的墜子是一顆清澈的凸面星彩寶石,顏色有如矢車菊,凸面上的針狀石晶體反射出六道光芒的星彩,宛若一顆六角星裝點著傍晚深藍的夜空。
「戴上這條項鏈便沒有人會懷疑你,就連我父母也分不出來。」
夜空上一顆星也沒有,徹骨的風猛刮著她的身體,她冷得直哆嗦,匆匆走上停在那兒的https://read.99csw•com一列火車。
「那我更沒有理由後悔了。」她喃喃地說。
那雙毛茸茸的靴子乾淨漂亮,好像一路睬著雲朵過來似的。
兩人靜默分手,她登上停在那兒的計程。
她打量白衣女孩那身好看的衣服和嬌貴的模樣,幽幽地說:
她們上車的時候是自己,下車的時候已經變成對方了。
「你為什麼不想做你?」
她想起一個人死了就會看到自己。難道她已經死了?
「蘇子儀,你只有成為我,才能真正出走。惟有你能拯救你自己。」白衣女孩慢慢地說。
這時,突然好像有些什麼觸動了她最脆弱的一根神經,她悲傷顫抖,啜泣起來。
離開得那麼早,是不是依然會有鄉愁?還是因為她活得太苦了,惟有逃遁到零碎的往事里。往事依稀,說不定有一些是她後來幻想的。比如說,她的故鄉是不是真的開滿桂花?她的家的庭院是不是真的有過一棵梨樹?
她看著白衣女孩,心裏想:
列車離開月台,在孤寂的夜裡顛簸前進。
她哭累了,縮成一團。躺在座椅里睡著。
月台上寒意深濃,一張報紙在風裡瞎飛著。
「我來,就是要跟你交換身份。」這句話從白衣女孩嘴邊流曳而出。
白衣女孩只是說:「你不會後悔做白小綠。」
這班車不是送她回去那個遙遠的故鄉,也不九九藏書是要送她重返夢醒的床榻之岸,而是為她的亡魂超度的。
她看向窗外,列車在濃霧裡飛馳,除了無邊的黑暗,什麼也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假如這一切原來是個噩夢,這班車是載她回去床塌之岸,給她夢醒的安慰,那多幸福啊。她已經做里了這個夢。
「你就是那個可以未卜先知的小神仙?」她問。
她的目光轉回來。這時,白衣女孩緩緩仰著臉看她。
「你真的那麼想傲蘇子儀嗎?還是頭一次有人想做我。」她不懂。她想知道。
她們彼此交換了證件。白小綠站起身,脫下身上的斗篷給她。
白小綠默然不語。
「你以後會明白。」白衣女孩回答。
她以為她是在做夢,她用兩個拳頭拚命揉眼睛,然後睜開眼睛再看清楚。
她想起丁丁告訴過她,在電視上看到一個女孩跟她長得很像,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難道就是眼前的這個人?
她一穿上那雙美得好像會發光的靴子,就再也不想回去當蘇子儀了。
「你到底想怎樣?」內心的卑微羞恥使她防備起來,她提高聲音問。
她淚眼模糊起來,張開眼睛時,看到一隻穿著奶油色厚襪褲和櫻花白色圓頭短既的腳擺在她面前,兩個小小的膝蓋安靜地合攏著。
白衣女孩竟然知道她是扒手。她不禁羞紅了臉。
「這個人為什麼偏偏要坐九-九-藏-書在這裏?」
「死了一號啊,死了原來這麼潔白這麼好看的,一張臉閃亮發光,像個精靈。我就知道上帝有潔癖,喜歡用洗衣粉把每個死人都洗一遍。」
夜已深沉,月合上刮著冷颼颼的風,霧氣還沒散去多少。月台昏蒙的白光下,她們像一對雙生兒那樣,並排走出車站。
白小綠的聲音跟她一樣,可是,說起話來卻像個精靈,從她口中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好像鍍了一層天使光,不是要你相信,而是耍你去完成。你會身不由己地聽她的話。
後來火車抵達終點站,那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她看著這個長得像她,卻有冷若冰霜的人。
「你不是想忘記自己曾經是個扒手嗎?」白衣女孩直視她的眼睛說。
七年前,她從故鄉坐上一列火車,跟著舅舅輾轉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旅程的終點正是這個古老的火車站。可是,她已經遺忘了回去的路。她僅存的記憶中只剩下故鄉那個簡陋的小車站和那個小城天空上漫天的飛鳥。那是鄉愁嗎?
車子緩緩開走,她回過頭去,看見那個穿著拼布大衣,背著黃色背包的小身形沒入霧茫茫的黑暗中。
「你不會想過我的生活,你受不住我的苦。」
「我沒打算去。」白小綠冷冷地回答。
信號聲長長地響起來,像是一次漫長決絕的道別。
她定定地望著九九藏書白衣女孩,兩個人在那兒大眼瞪小眼。她發現女孩左邊的眼白有一抹淡淡的藍色,只有留心才會看到。這抹淡藍是她沒有的。
車廂空蕩蕩的,她隨意坐下來。
她們把身上的衣服都交換了之後,彼此對站著。她看著白小綠,說不出那種感覺有多奇怪。白小綠現在變成蘇子儀了,那個穿著寒酸的原本的她。
「我們有一天會再見,以另一種形式,不是今天的我,也不是今天的你。」
原來白衣女孩的名字叫白小綠。
「你會化險為夷。」白小綠淡淡地說,然後坐著把腳上的靴子脫下來給她,換上她那雙破皮鞋。
她一開始沒看清楚白衣女孩的樣子。等她完全坐直身子,用手擦試著臉上的淚痕,她發現這節車廂只有她們兩個人。女孩到底是什麼時候上車的呢?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她驚呆了。白衣女孩不但能說出她的名字,甚至知道她出走的事。
「我們有宿世的緣分。」白衣女孩靜靜地看著她,眼睛周圍冒出微光來。
要是這班車是載她回去的,那多好啊。她過累了這種日子。
這時白小綠把脖子的項鏈脫下來幫她戴上。
「沒等到要等的人嗎?」白衣女孩這時突然開口跟她說話,嚇了她一跳。
她發現白小綠說話的方式不像她,也不像她們這年紀。
「我不會後悔。」白小綠篤定地說。
原來她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