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續劇看多了。」

「哦。」

我驚訝地看者他：「貓？」

她轉了一下眼珠子，「我怎麼知道。」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我也就沒有搭腔。

「開車過去才麻煩。開過去那裡，等於往回走。沒關係，我很快就回來。」

我在現場看到了《亞羅》駐當地的記者，我請他在案情有進展時給我打電話。

「你身體沒有問題吧？」

「探聽？探聽什麼？」

「如果有值得打聽的消息——」

「哦。」我找不到其他的話說，於是站了起來，「那我們走吧。」

「你幫我問問看？」

於是，我也回了旅館。我渾身都濕透了，如果就這一身去抱緊某個人，對方恐怕會溺斃。我每走一步，橡膠雨鞋裡就發出噗滋、噗滋的聲音。

「哦。還有其他消息嗎？」

餐廳和商務旅館只有一條小路之隔，餐廳所在的那幢房子比商務旅館更老舊。餐廳里有四個雅座和吧台，一台十四英寸的舊式電視機擺在餐廳的一個角落，正在播放新聞。靠牆的兩個座位都已經有客人了，一桌是一對男女，另一桌是兩個男人面對面而坐。

她三步並兩步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這次輪到你發作了嗎？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洗手間在哪裡？」慎司一臉痛苦，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有那麼一剎那，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內心深處。沒錯，就是「看穿」。那種感覺就像考試時想作弊，一抬頭髮現監考老師惡狠狠地盯著你——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可以看穿你腦袋裡的東西，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嗯。」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跟著他走了出去。我有點失神了，連之前約定的小費也忘了給那個女服務員。她站在窗邊，雙手抱在胸前，怒目圓睜地目送著我們。她沒有對我們翻白眼，我們就該偷笑了。

「她會求你讓她做封|面|女|郎。」

「但咖啡可以免費續杯。」她嫣然一笑接著說：「先生，你的領帶歪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左右，雨終於停了。

慎司紅著眼眶，好像在讀別人寫好的文章似的快速說：「小狸是那個前台夥計的綽號，因為她覺得他長得很像狸貓。那個女服務員有時會和他約會，缺錢的時候，就在那個飯店的一0二開房間。」

我看著那個女服務生，她拿著一個大大的銀色水壺走向《東京日報》的兩名記者。在幫他們倒水的時候，她和他們簡短交談了兩三句，逗得其中一名記者哈哈大笑，隨後她回到吧台旁的固定位置，放下了水壺。

七點半時，警方決定只留下幾位警員警戒，其他人撤離現場。他們可能要擬定新的計劃，擴大搜尋範圍。看來終read.99csw.com於要去污水處理場的入水口張網子了。

「有啊，你真善解人意。但對方可是大報社。」

他站在浴室門口。

他又閉了嘴。我一隻手放在門把上，另一隻手叉在腰上，心想他是癲癇發作了嗎？

難道是他乾的？

「不敢當，不敢當。」我笑著說道，「但是我們雜誌的封面不會用非專業的女孩。」

但慎司沒有跟上來。我在門口轉過身來，看到他還站在原地，看著我剛才坐的椅子。他微微張著嘴，那神情就像一邊走路一邊背英文單詞的學生一樣，腦子裡思索著某件事，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我點了點頭，她一搖一擺地走開了。她是有目的的，所以被她說成「帥哥」也沒什麼好高興的。

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顫抖著。我把手放在桌子上，看著他的臉。

聽我這麼一說，慎司木然地將視線移到我的臉上。

女服務員看看慎司，之後又瞪著我，意思是說都是你的錯。我一臉錯愕地站在那裡，只能像傻瓜一樣看著她。

「還好嗎？」我以為他發燒了，才這麼問他。

我笑著說：「你昨晚和前台夥計聊了一整晚嗎？」

「你只是想告訴我這件事嗎？」

我問他「找到自行車沒有」，他完全沒有反應，好像非得在他面前用力拍一下手，才能喚回他的意識似的。

「什麼？」

我才剛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一個令人眼前一亮的年輕貌美的服務員沒拿菜單就走了過來，她說：「早餐只有一種。」

她立刻在腦子裡盤算著，「你要給我小費嗎？」

「關於井蓋事件的獨家啊！」

「領帶歪了。」

慎司睜開眼睛，在我開口之前，他急忙說：「等一下，讓我整理一下。我以前不是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似乎只是颱風邊緣掃過關東地區，即使半夜在戶外，也完全沒有感覺到曾進入「颱風眼」。強勁的西風才見緩和，立刻就變成了東風，不一會兒又變得靜悄悄了。

慎司靜默不語，可是他眼睛周圍的緊張感消失了。我覺得自己猜對了。

這時我才想起來，「對了，記得去把自行車找回來。」

慎司冷不防地站了起來，但動作很遲緩。

昨晚的前台夥計還在那裡，正和一個像是員工的中年婦人聊天。他一看到我立刻站了起來。

令人驚訝的是，他輕輕地笑了。他垂下肩膀，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她一臉曖昧地彈了一下我襯衫的領子，「我總是願意幫帥哥的忙。」

雖然他渾身都不對勁，但他的眼睛很清澈，而且站得也很直。

「稻村慎司！」

「不對。」

「你不是說它叫莫尼卡嗎？」

我知道ｈttｐｓ://rｅad•９9ｃｓｗ•cｏｍ他在說謊，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來他在說謊，慎司想要說的事根本和領帶無關。

「我聽小狸說的。我告訴你，聽說那一桌的兩個男人也是某報社的記者，你們應該是競爭對手吧？要不要我幫你打聽一點消息？」

我環視空無一人的餐廳，「這裏不行嗎？」

是他？

「還好。雖然要走過去，但回來的時候就可以騎了，二十分鐘左右就可以回來。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這倒沒說，」女服務生把嗓門壓得更低了，她把臉湊到我旁邊說道，「但是，這種時候記者不是都會相互打聽情報的嗎？」

「服務員說，雖然退房時間是十點，但只要不被老闆發現，下午再退房也沒有關係。高坂先生，你最好先睡一會兒。」

「當然。動物的生命力都很強。」

我等了好久，他也沒說什麼。我揚起眉毛，問道：「什麼事？」

「因為，那個孩子這麼叫它。」

這樣最好。別人不知道最好。

「沒事，」我慢慢地說，「謝謝。」

日報的記者的確會這樣。

「真可憐，他媽媽幾乎崩潰了，聽說已經被送進了醫院。」

女服務員指著吧台左側的門，慎司步艟蹣珊地走了過去。當我靠近他想要攙扶他時，他卻丟下一句：「不要碰我！」

慎司一臉嚴肅地說完，用手指揉著眼眶周圍，「我好像開始不受限制了。」

另一對男女也起身離開了。十四英寸的電視開始播報新聞，但畫面很不清晰。這時我才猛然發現自己簡直笨到家了。我重重放下咖啡杯，把那個女服務員嚇了一大跳。

「根本不是這樣。唉，怎麼會變成這樣，太可笑了。」

「所阻我才來做服務員啊。」

他的聲音顯得十分堅決，讓人不禁聽命干他。我和女服務員都縮回了手。慎司消失在門的那一端。

「什麼？」他反問我。

可昨天晚上他說是聽別的警官這麼說的。我探出身子：「什麼」

「不好意思。」

「其實那個社區不能養貓，可見大家都沒有遵守規定。聽說那孩子很喜歡那隻貓。」

我看著他步步走近，當他回到座位后，我仍然注視著他。慎司抬起頭，他的眼神很正常。

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他鐵青著臉問「能不能找到兇手」，一整晚都無法入睡，還有他出門去拿自行車，瞼色蒼白地回來后，一切就不對勁了。

我差一點認真了起來，「他們說找到那個孩子了？」

慎司搖了搖頭：「他只給我看了地圖而已。但我就是知道。」

「不用這麼麻煩，等一下開車繞過去就行了——」

慎司雙手抱著身體，只轉動著眼珠子看著我。

這一次ｒｅad•99csw•cｏm是我迷失了方向。

女服務員慢慢站了起來，她說：「搞什麼嘛！」

「他爸爸在市公所戶政科工作。」

女服務員端著托盤走了過來，微微張著嘴，一副準備向閨中好友分享八卦的樣子。她把托盤放在桌上，像剛才那樣湊到我的面前，小聲說：「他們是《東京日報》的。」

這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手足無措。昨天晚上還覺得他是個活潑的少年，難道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我說：不要碰我。」

我的人生路走得並不平坦，但還是第一次被人嚴詞拒絕「不要碰我」，讓我覺得很受打擊。女服務員似乎也有同感，人就怔在那兒了。

她的呼吸中散發著甜甜的口香糖味道。我也學她的樣子輕聲問：「他們有沒有什麼消息？」

是慎司！是他把井蓋打開的！我不知道他這麼做有什麼意圖，只是惡作劇而己？他打開了蓋子，然後離開。當他在雨中徘徊時，看到了那個撐著黃色雨傘的小孩，嘴裏不停地叫著「莫尼卡」。那小孩或許學著大人叫貓時彈舌頭「喵喵」叫的樣子。然而那時候慎司也沒多想什麼。那時候——

「沒有。」他點點頭，嘴角露出微笑。他似乎清醒過來了，「服務員說可以到隔壁的餐廳吃早餐。」

女服務員更加貼近過來，我幾乎可以從她的領口看到她的胸部。

那一剎那，慎司吞了一下口水，好像把已經到喉嚨的什麼東西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有什麼可笑的？」

這些事我都已經知道了，但我仍然露出欽佩的樣子：「你真厲害。」

廚房傳來喊叫聲，她急忙離開了。慎司看著她遠去。

我想起來了。當我把黃色雨傘遞給他時，他一副受驚的樣子。

「啊？」我應。

「你知道地方嗎？」

「先生。」

「聽說那個社區已經亂成一團。有幾個人幫忙四處尋找了一下……結果只找到那隻貓。」

他說完便匆匆忙忙地走了，留下我獨自面對浴室的蒸氣。雖然只是一件小事，我卻無法釋懷，而且事後聽他告訴我「非去不可的理由」時，就更加耿耿於懷了。

「那個小孩是為了找他養的貓，才掉進下水道里。」

他說得沒錯，不知道是不是被前台夥計燙壞了，我的領帶偏向一旁。

所有的客人都吃著相同的東西。

這時洗手間的門開了，慎司走了出來。他面如士色，但身體挺得很直，走路也沒有搖晃。

「那裡。」

她微偏著頭走進了廚房。她似乎下定決心，不再和我們有任何瓜葛。

然而我並沒有這麼做，我只是抱著手，默不作聲地看著他。他突然點點頭，「噢，找到了。」我覺得自己好像打read.99csw.com國際電話到偏遠地區似的。

女服務生離開片刻后，很快便端來兩杯熱咖啡。真是太感謝了。她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探出身子，悄聲問：「先生，你是《亞羅》雜誌的記者，對不對？」

「看起來好像是。」

我瞥了一眼仍然緊閉的洗手問的門。女服務生雙手抱在胸前端詳著我。

「還有其他的嗎？如果我褲子穿反了，要趁我走出去之前告訴我。」

我勉強維持自己像慈父般溫柔的聲音。但慎司搖了搖頭。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前台夥計垂頭喪氣，中年婦人則說著「唉！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走開了。

「高坂先生。」

他臉色蒼白，看起來就像參加聯誼時喝多了的大學生。他雙手抱著胃，站起來的時候把椅子弄得砰砰作響，他走到過道上，準備走出店外。剛才的女服務員驚訝地跑了過來，把手放在他的背上。我也站了起來。

「不對？」

「對，我知道。我現在就去。」

「那你就好事做到底吧。他們知道那個孩子在找的貓叫什麼名字嗎？」

正當她轉過身去時，我用手指鉤住她的圍裙口袋，拉住了她。我想起了一件事。

無論對望月夫婦而言，或是對小白來說，這都是最壞的結果。

「那個……」

「怎麼可能？」

前台夥計說完，幫我把連帽外套脫下來。

我徑自走進浴室，打開浴缸的水龍頭。一摸到熱水，手臂立刻起了雞皮疙瘩，抖個不停，可見我的身體已經冷到了極點。我腦子裡正想著望月大輔應該也像我一樣冷，根本沒聽到慎司叫我。

我不耐煩地解下領帶，塞進了口袋。坐在斜對面的慎司眼珠子轉了一下，什麼也沒說，也沒有笑。

「那還怎麼做下去啊？」

停頓了片刻，慎司才轉過頭看著我。

這次她沒有走過來，就站在那裡，不出聲地動著嘴巴說：「小、白。」我輕輕舉了舉手。

「是對色狼說的？」

「沒有了。」

「真的，我就是知道。」

「只要洗個澡就行了。不早一點回去，你父母會擔心，而且我也不能一直留在這裏。」

「你不舒服嗎？」

我嚇了一跳。

我大失所望，一時無法理解他的意思。

「我現在好像處於開放的狀態，許多東西都會跑進來，感覺很不舒服。我想去一個沒有其他人的地方。」

他說完便向門口走來，臉上已不再迷茫，總之我鐵定錯過了什麼。

「我沒事，應該很快就好了。請你等一下。」

「還活著嗎？」

「你可不要跟我說天氣變好了你要騎自行車回家。我可是和你父親約好了。」

「是。」他回答得心不在焉。

「我老媽說有我這隻動物就夠煩的了。」

「知道。半夜九*九*藏*書時，我向服務員借了地圖查過了。」

「是嗎？雖然我曾罵過別人：『不要碰我，你這個老色鬼。』」

「應該離這很遠吧？」

我洗完澡，換了衣服，才稍稍恢復「活著」的感覺時，慎司回來了。但比他原來說的時間多了一倍，距離他出門已經過了四十分鐘，而且他臉色鐵青。

「對。」

我接過他幫我烘乾的衣服，走向電梯，突然感到累壞了。走進房間，慎司已經起床了，不，他好像一整晚都沒合眼。

我轉頭看了看靠牆的那兩個人，我不認識他們。

慎司似乎心意已定，我有點驚訝。

「那個人是這裏的計時清潔工，和失蹤的那個孩子住同一個社區。」

「我？我有什麼不對勁嗎？」

「什麼事？」

「我們走吧。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我告訴你。」

「你怎麼知道的？做一下好事又不會怎樣。」

「我知道丁。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知道了。所以，你先別說話。」慎司好像頻頻點頭似的顫抖著，喃喃地說：「我好像處在開放狀態。這是我第一次。」

慎司還沒有回來。

吐司和炒蛋已經涼了，沙拉也變得水水的。我根本沒有食慾。我開始有些不安起來，雖然很想抽煙，但還是拚命克制下來，喝了一口咖啡。

「什麼什麼，當然是問你還好嗎？」

雨停了，這對在一旁觀看搜尋進度來說方便許多，但搜尋工作卻一點兒也不見輕鬆。流入下水道的水不僅沒有減少，反而不斷增加。一名水利局的工作人員說，不知道是修路時的疏忽還是計算失誤，這條路呈凹月型，馬路中央的井蓋打開時，水一直往下流。

「包在我身上。」

「還沒找到嗎？」

「那隻貓叫小白。」

「找到了嗎？」

「對。那隻叫小白的貓。」

「你怎麼知道？」

「對啊，在酒吧里。」

我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慎司頭也不回，突然叫了我一聲。

「有用嗎？」

但是我還是說出了口：「是你乾的，對不對7」

慎司義搖了搖頭，突然抬起頭來。

「你的領帶歪了。」

慎司一定是迷了路，在原地轉來轉去，結果坐上了我的車子，剛好回到他打開井蓋的地方。我停下車后，發現了黃色的雨傘，這時慎司才發現自己闖禍了。

「我現在才發現，你一定覺得我少根筋，對不對？」

她氣沖沖地走了，我腦中一片空白坐在椅子上。《東京日報》的兩名記者也轉過頭來看熱鬧，但立刻不感興趣地轉過頭去，其中一人拿著賬單站了起來。

「你家呢？有沒有養寵物？」

「我想吐。」

當時他一定是回到了現場，他一定是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了，現在他更因為無法承受罪惡感而亂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