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中桐刑警走過來，慢慢蹲在小枝子身旁。她的雙手、雙腳都被捆綁著。刑警幫她鬆綁后，她手上還留著繩印。

她根本沒料到背後有人，更何況她並不習慣幹這種事，手上還戴著手套。我將她高舉的手向後一扭，刀子掉在地上。我一腳將刀子踢到角落裡，雙手按住她的手。

「他還問我，宮永自殺了，你是不是鬆了一口氣？我……我……」

沒錯——我在心裏輕聲說道。只覺得一切離我而去。

當我走進醫院的夜間緊急入口，看到有人正抱著頭，坐在門邊的長椅上。

我回頭一看，中桐刑警站在入口昏暗的光線中。

「但是，有一件事很明確。」

「我聽說了。」

「一開始就該這麼做。」令子喃喃自語。

「已經結束了。忘了吧，這樣就行了。」

她的藍圖裡沒有這一頁。

「你終於來救我了，」小枝子這麼說，「快來幫我鬆綁，我一直在等你們。我好害怕，好害怕——警察呢——警察在哪裡？」

「你去了『愛麗絲』餐廳？」我問他，「是不是你把紅色錢包扔進男廁所的？今天晚上，在江戶川區水上公園附近，也是你打火警電話的嗎？」

我從門后探出頭來，令子背對著我。我目測了一下，只要四步就可以衝到她跟前。

我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

隔壁大樓的夜間照明燈光從走廊上的採光窗照進來，我利用這道光看了看表，凌晨兩點四十五分。

真對不起，給你添加麻煩了。他「說」。你仔細聽，我只說一次，不然你會昏倒。

高頭大馬的垣田好像變矮了。

然而，事情沒那麼順利。

直也操控了他。他伸出無形的意念之手，讓垣田去做那些他無法獨立完成的事。

她雙腿發軟地說：「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被發現？」

我不禁想到——藍圖也會變調的。

當我回到走廊時，聽到一聲無法克制的悲嘆——我在腦海中感受到這聲悲嘆。我們還沒完全斷訊——沒錯，就像掛掉https://read.99csw.com電話前，對方突然說了什麼，聽得特別清楚。

我一開始沒法動，只能用手撐著玻璃，調整呼吸，直到自己覺得不會搖晃為止。

當令子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開始拚命掙扎。

我頭痛欲裂，卻格外爽快。我發現自己在笑。

「對不起了。」三宅令子說。事到如今，她仍不失冷靜。「按照計劃，這一切早該結束了。」

「我頭好痛。」垣田哭起來。「那個聲音說——如果你覺得自己對不起慎司，就按我說的去做。我、我好害怕。我該向那孩子道歉嗎？我頭好痛，好痛。」

然而，直也沒等到這一刻，就筋疲力盡了。

「織田直也死了。」

垣田的聲音從後面追上來，「那個聲音到底是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到底是誰？」

我看著慎司住的那間加護病房。

我把頭貼在玻璃上，將思緒沉入內心最深處。或許慎司容易捕捉到內心平靜的地方的信息。

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我心想。對方也孤注一擲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我在門后坐下來，接下來，只需等待。

你一直都知道嗎？

知道。

「我一直、一直被關在這裏……」她轉著眼珠子，看看中桐刑警，又看看我，夢囈般地說，「手腳都被綁住了，我拚命叫，也沒人來……」

他的車停在距離倉庫不遠的橋上。他讓我靠在車上，自己從口袋裡掏出煙，我也拿了一支，但抽起來沒什麼味道。

我走過護士值班室，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已經熄燈了，一旁的轉角處，傳來說話聲。我趕忙靠在牆上，等他們經過之後，才望向玻璃門那一側。

「到底是誰？」然後她又說，「三宅小姐……」

「誰？」有人說話。如果我沒記錯，那是小枝子的聲音。聲音有點兒啞，充滿恐懼。

三樓盡頭透出黃色的燈光。

慎司發現了真相。他發現了真相——無法克制自己九九藏書不說出來。

是垣田俊平。

走出倉庫后，我頭暈得站都站不穩。我搞不清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獨自一人茫然地坐在路邊，看著警車響著警笛聲開過來，刑警們進進出出。不久，頭頂上響起巨大的聲音，是直升機——禁止報道令應該解除了。

所以直也繼續「執行」川崎和令子的計劃，讓他們以為一切進行得很順利。

他告訴我地點和標記。

她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像是在對小孩子說話一樣。

小枝子就在那裡。

垣田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瞪大眼睛點點頭。

「他來找我，他說——其實，想要自首的不是你，而是宮永，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不要忘了，有人知道真相。」

小枝子歇斯底里地笑起來：「那樣的事……那樣的事，我憑什麼當真？」

這麼一來，就無法證明這個人到底有什麼計劃，打算怎麼對付小枝子，以及是誰策劃這個殺人計劃的了。即使把小枝子救了出來，毫髮無傷地送回川崎明男和三宅令子手中，他們也會再想辦法幹掉小枝子的。這點顯而易見。

「上次打的賭，還記得嗎？」

「雖然我不知道高坂先生是怎麼知道的，」他笑著說，「反正，別再作無謂的掙扎了。」

「為什麼……你和明男為什麼要殺我？」

「為什麼？」

「我沒把握，我不確定是不是真的。」

果不出我所料。

「那人是明男花錢雇的。」令子平靜地回答，「為了演這場你遭綁架后被殺的戲，他花錢雇的。」

令子的語氣沒有絲毫感情，她是個感情不外露的聰明、謹慎的女人。她是個聰明人。

「你氣色真差。」

「計劃雖然失敗了，但是，小枝子小姐，你必須死。」

「現在只要你死了，就沒人知道真相了——大家會以為你被綁匪殺害了。」

如果他還有餘力，一定會回到這裏，和準備來此殺小枝子的令子或是川崎或是他們兩人正面交鋒。當小枝子親眼目睹這一切時，即使再怎麼不情願，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九*九*藏*書事實。

接著令子又小聲追加了一句：「誰叫你把離婚的事一笑置之。」

「我……那孩子跑來教訓我，為了那篇手記。」

「別再痴人說夢了。」我一開口，整個頭疼得快要裂開。「警方早就知道是你們搞的鬼，你們不會得逞。」

慎司的意識離開我，有一種被人輕撫的感覺。

「頭是不是很痛？」

「過一陣子就好了。」說完，我大步走開，「回家吧，一切都結束了。」

是。

他驚恐萬分，等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對慎司拳打腳踢……

「我才不寫呢！」

「但是……但是，我……」

到底談好多少酬勞？我暗暗在內心想，覺得實在諷刺得很。他們一定沒想到，警方的電話追蹤那麼神速，所以，每次「歹徒」打電話來，川崎就嚇得面如死灰。

倉庫在晴海填海地的一角，是個廢棄倉庫，它被棄置在那裡，就像深夜裡死去的狗一樣。

我屏氣凝神，當她舉起刀時，我奮力沖了過去。

幾位刑警迅速上前，從我手上接過令子，左右夾攻把她架了出去，這時，她才開始渾身發抖。

這時小枝子好像回過神似的看著我：「你怎麼在這裏？」

我一問，他驚恐地點點頭：「我聽到一個聲音……」

我突然覺得很疲倦，根本不想回答任何問題。「他告訴我的，那個受傷的年輕人告訴我的。」

如果我呼喚他，他會不會醒來？還是說，他始終在用潛意識和直也交流？

「你怎麼會來這兒？」

「人。」說完，我走上樓梯。

對。

有人抱住我的肩膀，我抬起頭。

高坂先生？我「聽到」聲音，是慎司的聲音。

我走過堆滿廢棄物的一樓，走上樓梯。從外面看不到燈光，但走進屋裡，可以看到樓上透出亮光。

令子終於停止掙扎。她的手臂細極了，真讓我於心不忍。

無論這兩個女人表面關係如何，親耳聽到她們的交談，我可以清楚地判斷出，到底誰是主，誰是從。

那傢伙……正義感太強了。。

「因為你太礙事https://read.99csw.com了。」令子毫不掩飾地說道。「你太礙眼了，我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讓你生什麼孩子。明男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他可以用自己的許可權做任何事，你已經沒什麼用處了。」

我沒窺探，而是豎起耳朵將身體貼在開著的鐵門上。

他一邊說一邊把我架起來。

「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我們？」

小枝子幾乎沒變。雖然被關在這裏兩天了，依然楚楚動人。可能比以前胖了一點——這是唯一的變化。髮型如昔。

「他說什麼？」

「你再等等，等我精神好點兒，慢慢解釋給你聽。」

「是你害他變成這樣的，對不對？」

「那個年輕人……」警笛聲越來越近，中桐刑警喃喃地說，「究竟是怎麼得知川崎他們的計劃的？」

「我也不清楚，」我說，「可能永遠都沒法知道了。」

真瘦小——我心想。病床看起來很平，誰能想到在那瘦小的身體里卻隱藏著不可估計的能量？

「你早該死了。」

會不會是腦波？我突然想到。不知道那些醫生有沒有從他的腦波里發現什麼？

我並沒有立刻聽到腳步聲，但我感受到了。

謝謝。

「什麼意思？你為什麼拿著刀子？」

是生駒。

之後，才邁開腳步。

「什麼恐嚇綁架，都是明男顧慮太多了，不該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這樣的話……」

這樣才能在最後關頭給他們致命的一擊。

走上二樓，有一大片未使用的空間，一扇快要掉落的門斜擋在走廊上。

「有沒有受傷？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他說可以做一篇獨家現場直擊報道。」

生駒端詳我的臉好一陣子，然後把煙蒂丟在地上，用腳跟重重踩了下去。

「那個年輕人？」小枝子抓著中桐刑警問道，「就是一直在這裏的那個人嗎？我被帶到這裏時，他已經等在這裏了——和帶我來的那個人打了起來……結果，被那個人刺傷了……」

「他媽的，竟然讓你贏了。」

小枝子的聲音在顫抖。我從沒聽過她發出這種聲音。

陷入漫長昏睡狀https://read.99csw.com態的少年雙眼緊閉。

我站在他身旁低頭看著他，他抬起頭，一臉憔悴，好像忍著痛般蜷縮著身子。

「要不要我猜猜你為什麼會聽命于那個聲音？」

他告訴我的地點是一個小型倉庫。

「不知道會不會多活個十年。」說完，他把手上的整包Hi Light用力丟進河裡。

在搏鬥時，直也被刺傷了，不僅如此，他還殺死了對方。

小枝子提高了分貝。

剛才，直也死了……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說明男想得太多了？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和那個把我關在這裏的男人又有什麼關係？」

我靠在牆上，抱著雙臂屏息以待，有人走上樓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脫了鞋子，我聽不到腳步聲。過了許久，我才輕輕站起來，走上樓梯。

「你……」

想必直也再怎麼解釋，小枝子也不會相信他的話，她根本不會相信——你先生和他的秘書想殺你。

「把這些事忘了吧。」

你說呢？我敷衍他。

「現在已經安全了。」刑警說完，抬頭看著我，「你怎麼知道在這兒？」

慎司似乎仍在沉睡。一旁的監視器上，有一道綠色的細光，點滴瓶里的藥水還剩八成，以催人入眠的緩慢節奏流入慎司的手腕。

「三宅小姐，我們一直跟著你。」

「主編欣喜若狂。」

我閉上眼睛，頭痛仍然不見好轉。我再次體會到直也和慎司身上所承受的，竟是這麼巨大的痛苦。

「不太清楚。」

「因為，那是事實。」

「你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嗎？」

直也知道川崎、令子和被他們僱用的男子的計劃后，就先在這裏等著。本想撂倒那個男人後，把他綁在這裏，和小枝子一起去報警的。

「這是什麼？」小枝子責問的聲音劃破夜空。

「明男和那個人連小地方都想得很周到——原以為絕對會成功，誰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真搞不懂，他怎麼會知道我們的計劃。我們那麼小心地照計劃進行，連警方都沒察覺。」

「什麼事？」生駒問道，隨即吐出一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