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坂木分手后，滋子一個人乘車回家。快到家時，她突然改變了主意，沒有直接回住處，而是去了昭二的工廠。正好是三點鐘的下午休息時間，她就想和昭二說說話。

滋子在想，就算把自己的意圖說出來，坂木的立場也不會改變的。怎麼說呢，滋子在猶豫著……

「有什麼不一樣嗎？」

滋子大笑起來：「別瞎扯了，你這種擔心真是多餘。」

「那……料理的連載和旅行雜誌的專欄怎麼辦呢？」

坂木默默地吸著香煙。

「是嗎？」坂木抬起頭，眨巴著眼睛看著滋子，說道：「是這樣啊，我只知道你結婚了，我正想問你，你工作的事後來怎麼樣了？」

「是呀……」

前煙鐵工所的指示牌又大有醒目，只要下了公共汽車就能看到。雖說是個街道工廠，佔地面積在附近可算得上首屈一指。因為只是從大型汽車公司接受再轉包工，製作一些細小的汽車零件，銷售比較平穩，據滋子所知似乎工廠在經營方面沒有什麼可擔憂的。

可是，現在滋子的情況也與以前不一樣了，寫作的目的也不同了。滋子的耳邊又響起編輯部主任的話，這樣的報道可不行，完全沒有賣點。

「關於古川鞠子的情況還是坂木先生您介紹給我的呢。」

「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這個情況的，現在的確是不可能的。」坂木繼續說道，「你剛開始寫報道時，我也儘力幫過你。就失蹤案本身來說，我們是沒有竭盡全力去搜查。我當時是想，如果你的報道發表后，會引起社會上的關注，這對於偵破這類案子肯定會有所幫助，所以我很樂意幫你。實際上，我把鞠子的案子介紹給你的時候，我是事先找了鞠子的親屬了解過情況的。」

他的胃看樣子不太好，滋子想著。

坂木又點燃了一隻香煙。以前在和滋子經常聯繫的時候，他從來不這樣連續抽煙。

hｔtpｓ://reａd•９9ｃsw.ｃｏｍ「你覺得能寫就寫吧。」昭二笑著說，「不過，可不能再病倒啦。」

昭二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坂木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不希望滋子去做嘩眾取寵的追蹤報道。所以，現在如果要寫就接著寫其他失蹤女性，等古川的案子平息了再慢慢寫也不遲。

「吃什麼啊？就吃——糖醋裡脊吧。」 昭二說。

坂木臉上的肌肉鬆弛了下來：「太好了，謝謝。」

「危險？」

「為那個案子吧？」

「我說的話你也可以不聽。」坂木說，「你也許會認為，最初我雖然願意幫你，可現在事情鬧大了就縮頭縮腦了，隨便你怎麼想吧。按你剛才說的，你是一定要做這個採訪的，不能放棄，因為你也是一名記者。但是，你剛才自己也說過，你的報道不是滿足那些喜歡湊熱鬧人的好奇心的。不是嗎？那麼，你就不應該去寫什麼嘩眾取寵的追蹤報道。」

「是啊，從大川公園發現了古川鞠子攜帶的東西，你知道吧？我就是因為在辦理申報她失蹤的事件時了解過她失蹤前後的情況，所以讓我來幫忙的。至於搜查總部調查的案子我可不知道。大川公園的被肢解的右手的案子，我也只是個外圍人員。」

這可是發自自己內心的聲音，不過，滋子完全沒有意識到。她說話時始終盯著坂木的臉。

「下田警察署的冰室小姐也和我的想法一樣。」坂木繼續說道，「你想寫書的事我們都知道。」

在全神貫注地講話的同時，在滋子腦子裡的某個角落裡在想著：

昭二皺起了眉頭：「這可是個惡性|事件，不是嗎？被殺的可是個女人哪。」

那名員工回車間去了，另外幾個路過的員工見到滋子都沖她點頭打招呼。像是不想讓呆在工廠辦公室里的母親看見似的，昭二往大路的方向走過來。

滋子只顧ｒeaｄ•９９ｃsｗ•ｃom自己一本正經地說著，不過，其實對於滋子來說，她也只有坂木這麼一個採訪的窗口。

滋子低著頭，眼睛看著空了的咖啡杯。

他興奮地說：「你的報道如果這樣寫的話，一定不錯。」

「我知道你很忙。」滋子說，「不過，這事兒真的嚇了我一跳。你知道我寫那個報道的事吧，還記得嗎？」 滋子又問道。

「嗯，我會小心的。那麼，其他的事我就不做了，行嗎？」

「可是，我想採訪的正是古川鞠子的事。」

滋子在上周就從電視上知道，鞠子的母親古川真智子，因為女兒噩耗的刺|激，跑出去被汽車撞了，現在還住在醫院里。鞠子的父親現在與母親分居。鞠子的外祖父經營一家豆腐店，案發不久就不得不關張了。不管怎麼迴避，這些細節還是逃不過傳媒人士，特別是電視節目的報道人的眼睛。

其實，此時此刻滋子本身的想法也有了改變。應該說是出自她內心的願望在支配著她，告訴她這麼大的機會不應該錯過。

前煙滋子與東中野警察署的坂木達夫聯繫上，已經是案子發生后的第五天，9月17日的下午了。滋子又一次試著給生活安全科打電話的時候，居然是坂木接的電話，很快他就和滋子見了面。

滋子這樣想著，儘管她沒有抬頭，也沒有說什麼，坂木也能從她的表情猜到她在想什麼了，他知道滋子不肯罷手。既然這樣，不如把話說在前頭……

從昏暗的工廠那邊飄來陣陣鐵和油混合的氣味。還能隱隱約約地聽見收音機里發出的聲音。

「我想寫一本以古川鞠子的案子為中心的書。也就是現在的這個案子。所以我想，這事兒只有找坂木先生了，您最了解情況。我想在寫這個報道的同時——」滋子把放在桌子上的手稿拿在手裡。「寫寫失蹤女性的內心是什麼樣的，她們到底發生了什麼？這read.99csw.com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雖然我還沒有得到答案，可我想把她們消失的狀況如實地寫出來，我認為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特別是現在。我怎麼也不能把古川鞠子的案子看成是與己無關的事。」

「為什麼呀？」

「對不起，我一直在忙著古川鞠子的事呢。」

「實際上，我在做了那些採訪之後，大病了一場，身體一直不太好，報道也就沒有寫下去。」

「行啊，沒問題。」昭二使勁兒點著頭說，「滋子，我支持你。」

「是嗎？」昭二也笑了。

終於，滋子抬起頭，說道：「我明白了。就像坂木先生說的，我寫報道的目的不應該是嘩眾取寵的案件追蹤報道。」

「您好。」

「這也許是個連環殺人案呢。」

「僅僅寫失蹤的報道太一般了。」

大川公園的事件發生以來，直到今天與坂木聯繫上，這期間能與滋子分享她所受到的震動和興奮的只有昭二。事件發生的當天，昭二曾和滋子一起看電視，並一個勁兒地給滋子打氣兒。

現在，請不要採訪古川鞠子的親屬——這就是坂木的主張。

「嗯。」

「古川鞠子的事啊。」坂木抬起頭說，「前煙小姐，你說你一定要採訪古川鞠子的案子，我也沒法阻止你。但是，我站在多少與此案有點了解的立場，還是希望你不要去採訪這個案子。」

「如果是連環殺人案什麼的話……」

「行，我知道，你就是愛吃中華料理。然後，是不是再來點沙拉什麼的吧。」

這是板垣編輯部主任說過的話。

坂木把熱牛奶的杯子拿在手裡，一口一口地抿著，好像很不好喝似的。他聽滋子說到這兒，才開口說道：

「可是，事情現在發生了變化。」坂木說，「至少在有關古川鞠子案子方面發生了一些突然的變化。姑且不論傳媒的關注，搜查總部也開始著手調查這個案子了。」

「這次的案子，我htｔps://ｒeａｄ•９9cｓw•ｃｏｍ沒有被派到搜查總部去。」

案子從9月12日發生，經過13日、14日、15日，沒有任何新的發現和進展。因此，有關此案的報道也就漸漸偃旗息鼓了。只有綜合電視節目還在對該案的打電話的人物和錄音帶進行推理和分析。一周以後，有關這個案子的話題就無影無蹤了。

其實，這是滋子想了很久的問題，一直下不了決心。經過和坂木的一番談話之後，促使滋子一見到昭二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回家經過這兒，今晚你想吃什麼？」

滋子沉默了。坂木還在繼續說著。

「是啊，我現在才剛剛開始準備繼續寫下去呢。正碰上出了這樣的案子。不過，這和我最初設想的採訪類型不大一樣。」

滋子朝他擺擺手，昭二笑著站了起來：「你怎麼來了？可真稀罕。」

不管怎麼說，結論只有一個。坂木已經把他這扇窗口給關上了。

昭二正坐在車間外面的小道旁，和一個年輕的員工一邊說著話一邊喝著啤酒。那個青年員工先看見了滋子。

坂木掃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稿。

儘管是聳人聽聞的案子，也有轟動一時卻不能很快破案的。案發之後受到極大的關注，但數日之後就沒有多少人去理會這件事了。大川公園的拋屍案就是這類案子的典型。

「從現在起，這個工作已經有點意思了。」

「我知道你來過電話，實在是抱歉。我也想見你，我有兩三件事兒想問問你呢，可就是騰不出工夫來。」 坂木說。

坂木說著，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香煙，向走上前來的服務小姐機械地說了一聲：「咖啡。」服務小姐剛轉身朝櫃檯走時，他又緊跟著補了一句：「不，不要咖啡，給我一杯熱牛奶吧。」

「如果你把鞠子的事看成是自己的事，那麼，我希望你從現在開始就不要去採訪古川家的人。哎，他們現在還哪裡顧得上這些呀！」

九*九*藏*書如今，滋子如果就像剛看到劇情的展開似的，繼續採訪鞠子的案子的話，肯定是很困難的了。可滋子的內心卻不肯放棄。

「這個採訪會不會有危險呀？」

「我一直在找你呢。」滋子一看到坂木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就忍不住埋怨道。說完這話，滋子才注意到坂木那張疲憊的，看上去相當憔悴的臉。

「去見了刑警。」

「我不是愛跟著起鬨。古川鞠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很擔心，也很想搞清楚。」滋子接著說道。

「不要緊的。」

坂木使勁兒點了點頭。「當然了。」他說。

兩人仍舊約定在以往見面的地點，新宿的一家咖啡館兒里會面。急著見面的滋子，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就到了咖啡館兒，她正一邊喝著咖啡，一邊修改著目錄和報道的手稿，坂木就到了。

「是啊，我想專心寫這篇報道。不過，還不知道到時候好不好賣，也就是說，就算我失業了，可以嗎？」

「你不忙嗎？你這個星期都去哪兒了？」

服務小姐端著熱牛奶來了。等服務小姐走了，滋子才說出自己的想法。

「鞠子的家裡，現在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你的採訪。」坂木說。

滋子想到，在這種情況下自己也只有等待，沒有辦法，只能靜觀鞠子案件的偵破了。這樣的話，將來再寫報道的時候，坂木仍然是個絕佳的信息來源的窗口。那時也許還要托坂木把自己介紹給古川的家人呢。這樣，和那些與鞠子案件毫無關聯的報道員或記者相比，時間上雖然晚了點兒，可也許能寫出一篇好東西呢。

「昭二，我想開始寫了。」滋子對著昭二說，「是個好題材。」

滋子點點頭。下田警察署的冰室佐喜子也是這麼說的。

「不過，這種採訪是不是很困難哪？你行嗎？」

坂木看了看滋子，在與她的視線相交的一瞬間，他似乎已經看出滋子在想什麼了。

滋子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