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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秋津朝條崎的座位努了努下巴,說道:
「鞠子!我去接鞠子去!」
「我覺得有這種可能性。」
看不見真智子,義男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心想,是不是真智子已經死了。
義男驚恐地張大了嘴。坂木也呆在那。只有鳥居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向屋外走去。
「我不知道電話號碼,從來也沒問過他。真智子大概也不知道。」
「是啊,我們警察署的署長好像相當緊張啊。」
「真的不要緊了,打起精神來,再堅持一會兒,我想再有一個小時手術就能完了。」
「鳥居是去讓古川鞠子的母親確認那個手提包去了,可她母親的神經好像很不正常,看樣子很危險。在那種情況下,鳥居還冒失地追問,古川鞠子的母親可能真的神經失常了,從家裡跑出去,結果被汽車撞了。」
「這樣也好。」坂木說。
坂木接著義男的話茬兒說道:
坂木的話像是沒有說完。鳥居插了進來:「您回來后,在大川公園裡又發現了別的東西。」
義男抬起手來看,真如坂木說的,手上還在流血呢。
「看起來不太好。所以,我現在就得到醫院去,去和鳥居換班。說是古川鞠子母親的父親,就是古川鞠子的外公當時也在場,他對鳥居很生氣。」
輕鬆的笑聲:「我可沒有那樣了不起的事,只是,有點兒情報。」
雖然不想違背先輩的期望,但從武上本人來說,他並不認為自己適合這個需要有嚴謹作風的檔案部主管的職務。如果只是製作一些司法文件的話,當然是越有條理越好,可是如果是整理調查文件的話,就得另說了。特別調查總部最少也有八十人到一百人左右,這些人來來往往不斷地交文件、借文件、還文件,要麼就是查找、歸還以前的供述書啦、實地調查記錄啦。他們對文件的抽取從來都是很隨意的,這對於一絲不苟的人來說,肯定是件很頭痛的事。每天不花上三十多分鐘的時間,是別想把文件整理好的。
「你們幾個,在把嫌疑犯送交法院之前,就給我牢牢地釘在署里的辦公桌上,把屁股給我坐穩了。」
「那太感謝了,拜託了。」 秋津雙手合十做著拜託狀,隨手把地址和簡要的情況寫下來交給了武上。武上接過來確認沒有什麼問題之後,從椅子上站起身。
秋津和鳥居年齡相仿,說起來是競爭對手,平常兩人之間相處得就不太好。現在,看見武上一臉的不高興的樣子,秋津也馬上一本正經起來。
「情報……」
這次,所轄的墨東警察署,派來了四名做檔案工作的人員歸武上指揮。分屍案有時會拖很長時間,犯人蹤跡的搜查範圍也很大,按道理至少還得增加一個人,可眼下只有這幾個人,也只好應付了。在訓話室東北角兒的窗邊,檔案人員的工作地點一確定,武上就集合起他的全體部下,先簡單地自我介紹之後,開始了他的演講。
「這人拍照的題目倒是很不錯。是一組叫做『大川公園的四季』的系列照片。不是從這幾天剛開始拍的,好像是從一個月前就開始了,在公園裡東一張西一張地拍了不少。就在案發前一天,他還到公園裡去拍了大川公園的秋夜呢。而且,他不僅拍了公園的裡邊,連公園周圍的道路、停車場都拍了。說是要拍一組大川公園的風景與周邊的高樓、道路的風景做對比的照片。」
「不過,從這個人說話的方式來看,讓人覺得他是個聰明人。年齡嘛,估計是個年輕人。」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啊?怎麼會在大川公園裡……」
「是鞠子的東西嗎?」坐在鳥居旁邊的年輕的女警官向前輕輕探出身子問道。
武上苦笑著,沖秋津說道:「你把那個業餘攝影師的地址給我,我先打個電話試試,他要是在,我直接去見見他。」
義男只覺得背上直冒涼氣。對了,不能讓真智子看新聞,電視、收音機都不能開。他想馬上返回客廳,可兩腿說什麼也挪不動,剛才從門廊一下子跳了下來,這會兒卻怎麼也上不去了。看真智子的樣子,她的神智似乎已經脫離了現實,而如今義男也真恨不能從這樣的現實中逃脫出去。
「他不是都能畫地圖了嗎?」
她身後的女警官緊緊地抱著她的肩膀。
武上悅郎按了盒式磁帶的自動倒帶鍵,磁帶自動回卷。又從頭聽了一遍。錄音機上的小耳機不太好用,只要身體稍微動一動,耳機就會掉下來。沒辦法,武上只好用手按著。還好,錄音狀態非常良好,對話的內容很容易就能聽清楚。
「噢。」
這時,真智子突然跳起來,女警官一下沒攔住,真智子光著腳就往門廳跑去,接著就出了大門。
「我也這麼覺得,大概和你的年齡差不多,你今年多大?」
這時,真智子喃喃地說了一聲:「是女兒的。」
「這就是發現的手提包嗎?」
「『從那個公園應該不會再發現什麼了,那裡只扔了一個右手。那個手提包是古川鞠子的,可是那個右手可不是她的。她們被埋在別的地方。去告訴警察吧。』以上就是匿名人的電話內容。」
看著義男擔心的樣子,護士對他說:「不要緊的,別擔心。」那位護士的年紀大概比真智子稍稍年輕一些,看上去是個經驗很豐富的護士,很沉著,手腳也很麻利。
義男把真智子家和有馬豆腐店的電話號碼都給了女警官,告訴她說打哪個電話都行。女警官確認了電話號碼后,站起身,像是作出什麼決定似的,朝正在和秋津說話的坂木走了過去。她朝坂木說了什麼,只見坂木點頭答應著,她說完就朝候診室的方向走了。
「喂,喂?請稍等一下……」
「有馬先生,您看還有什麼和這個案子有關的事情沒有搞清楚嗎?」鳥居問道,「我們就是為您家小姐失蹤的案子來的,您能不能把她失蹤時的情況再給我們說一說呢?」
「不用了,我來吧。」
「怎麼回事兒?」
接著武上很利索地把工作程序說明了。備忘錄的整理方法、照片冊的粘貼方法、卷宗的製作方法、剪報的方法等,以及按人物順序、日期順序和實際關係順序編排文件,桌上各類文件的碼放位置。
坂木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鳥居皺了一下眉頭,朝真智子看了看,然後苦著臉對義男說道:
真智子的輕鬆越來越讓人感到不安。因為只要有一點點刺|激,她的感情就會劇烈地波動。在她的精神還處於平穩狀態的這一刻,義男突然醒悟到了坂木他們為什麼特意到這裏來了,他的胃裡感到針刺般的絞痛。
這時,急診室的候診室方向傳來腳步聲,坂木聽見聲音抬起了頭。義男也抬眼循著聲音望去。只見是個大個子,很精神的年輕人,走近了可以看出他的表情帶著幾分凝重。雖然穿著一身制服,可襯衫的領扣也鬆開了,領帶也歪著。
條崎現在正配合武上,將搜查的進展狀況記錄作成地圖。將大川公園周邊地域的航拍照片和居民地圖相吻合,摹寫下來,再加上詳細的標註。這個地圖是今後搜查的最基本的參照圖。地圖要求絕對準確,一切拐彎的小道、空地、房屋與房屋之間的窄小的空間都要畫出來,要最大限度地接近真實狀況。如果不準確,那麼,將得出的大量搜查情報——可疑車輛的存在、目擊證言、現場搜查的取證——繪製到地圖上時,就會出現與實際不符的情況。
四個人當中最年輕的刑警差點兒笑出聲來。武上似笑非笑地,用自嘲的口吻說道:「辦理重大案子時,不起眼兒的後方支援也可以稱之為雜務處,你們當中也許有人會不願意干這個工作,如果不願意干,最好現在就直說。如果沒有意見,就先過來,咱們先把座位確定下來吧。」
坂木很無奈的樣子,長出了一口氣。
秋津朝左右看了看,總部的搜查員大都出去了,留在辦公室里的人很少。他把身子往武上這邊湊了湊,小聲對武上說:
「父親,鞠子回來了!」義男的腦子裡充滿了真智子那完全脫離現實的虛幻的聲音。
秋津搖搖頭。「從大川公園已經找不出什麼了。那個打電話的人物也沒再說什麼。」
真智子的臉九-九-藏-書上沒了血色。眼圈兒周圍發青,乾燥的肌膚上爬滿了皺紋,樣子真是慘不忍睹。在義男的記憶里,少女時代的真智子是非常美麗的。不是做父親的偏愛女兒,真智子在小鎮上也算得上是個漂亮姑娘。隨著歲月的流逝,真智子好像把美麗都給了自己細心呵護的女兒鞠子。
「您先鎮靜一下,先坐下。把臉擦一擦。」
條崎把捲成筒的地圖攤在桌子上。是一整張版面的地圖。大川公園現在有一部分正在進行改造工程,詳細的情況在街面上出售的地圖上是找不到的。條崎的這張圖甚至把墨田區辦事處的位置都標出來了。
「還沒找到古川茂先生嗎?」
「你是說,鞠子的……失蹤。」
在別的事情上從來都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根本不相信迷信和先兆之類的神崎警部,為什麼偏偏在寫黑板這件事上這麼在意呢,這事兒連武上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一直也想不透。反正,一有了新的案子他就自覺地去寫黑板,其他組員似乎也認為應該由他來寫似的,其實都是希望他的手氣能給第四組帶來運氣罷了。
這類問題,都難不倒武上。武上能立刻從厚厚的檔案堆里,從放滿檔案的書架上,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找出你想要的記錄,供述者所說的那段話的頁碼,畫有廚房窗戶位置圖的那一頁文件。當來查閱的人還在驚訝地確認眼前的文件時,武上已經又在做下一項工作了。
坂木站起來和秋津打了招呼。秋津也趕緊沖這位在場的刑警點了點頭。
「真智子她不要緊吧?」
「惡作劇?」真智子糊塗了,「惡作劇?那鞠子該回來了,是嗎?」
回到真智子的家,一進門,義男就看見洗手間的水龍頭還開著,客廳的窗戶也沒鎖,煙灰缸也翻了,煙灰都灑在地毯上。一看就知道真智子出門時就是慌慌張張的。義男顧不上去管房間里的一切,他先試探著問真智子肚子餓不餓,店裡的事情要不要緊。
在真智子說這話的時候,鳥居從紙口袋裡拿出了最後一樣東西,放在桌子上。
秋津拉過轉椅,一屁股坐下,對武上說道:「我在採訪中獲得了重要的線索。就是這個案子發生的前幾天,有一個在大川公園拍照的業餘攝影師,這人看樣子是個剛參加工作不久的職員,就住在公園北側的公團住宅里。」
「他呀,挺能幹的嘛。」
「當然可以,我想知道你是想找什麼特定的人嗎?」
「警察給他打電話,古川茂肯定得嚇一跳。」義男無力地笑了。
義男的頭埋得很深,看不清他的臉。他壓抑著對鳥居的怒氣,把自己陷在深深的悲傷里。
「我們剛才去過警察署了。已經從刑警那兒知道了手提包的事。」
「您是……」女人看著義男問道。
武上之所以能擔任檔案部主管,除了他的工作能力之外,就是因為他的超強的記憶力。他能把任何東西像照相一樣印在腦子裡,許多事情就好像收藏在他大腦的記憶庫里似的,隨時隨地都可以調出來查閱。因此,在四組裡,無論誰來找他要什麼,他都一清二楚。誰的供述書里是不是有這樣的話?實地調查記錄里是不是寫著現場房屋的廚房有一扇採光的窗戶?
每次參加特別搜查部的工作,武上總是要求製作這種基本情況的詳細地圖,在最初的搜查會議之前把已經查明的事實標在上面。然後,在下一次的會議前,再重新製作一張,把新的情況添加上去,始終保持與搜查進度同步,直至破案。這樣,在破案過程中,每一階段都會有這樣一張地圖。如果破案進程受到阻礙,搜查工作遇到暗礁,失去搜查方向時,需要找出在哪個環節上出了毛病,這時候,這個地圖就有用了。通過對比不同階段的地圖,往往能比任何方法都快捷地找到問題的所在。
據說,這個電話是打給電視台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多一點兒。通話時間總共不到五分鐘。其後,圍繞電話所說的內容是否可信,一直爭論了一個多小時。最後,終於對這條新聞開了綠燈,在下午四點十五分才在該電視台的新聞節目中播出了這個電話的通話內容。
這個電話,不是打到電視台的總機,而是打到報道組的專用電話上的。因此,接電話的人是報道組的記者。按電視台的那位記者的說法,打電話的人最初是先問了「這是報道組的電話嗎」這樣的話。
兩名刑警就站在義男的身旁,小聲說著話。義男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兩手交叉著坐在那兒,那個女警官也和義男一樣靜靜地坐在那兒。
同樣是真智子住院,如果是鞠子在就好了,只要找到她就什麼事都不用管了。可如今,鞠子不在了,就是因為鞠子可能被害的消息才使得真智子變成這個樣子,這個時候和古川茂的電話又打不通。
主持人用緩慢的語調讀著。
尤其是,義男完全不知道古川茂對於鞠子失蹤和與真智子分居的事,在公司里是怎麼跟同事說的。古川茂的下級可能也不知道有關他個人的事情。作為大公司的職員,分居或者離婚這樣的事,是會影響到升遷的,古川茂恐怕不會和同事提起的。
鳥居他們幾個刑警,沒想到在當事人家中尋訪線索的時候居然看到了這樣的電視新聞,他們馬上回去報告了調查總部。總部也吃了一驚,急忙和電視台聯繫,希望提取那盤錄音帶,並想見見接聽電話的人,當面了解一下事情的經過,結果卻吃了閉門羹,電視台堅決地對他們說:「不!」
條崎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這時候,武上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抬起頭朝門口看去,只見一位身材高大的刑警,把門打開走了進來。
「鞠子回來了!」
說了幾句道謝的話,義男送走了那女人,關上了門。義男心裏琢磨著,大概是附近的鄰 居吧,怎麼跟真智子說呢,今天這種狀況,最好誰也別來。
通話到此中斷了。
「怎麼回事兒,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又是笑聲,「喂,我想告訴你,大川公園不會再發現什麼了。當然,也不可能有古川鞠子的屍體。那裡只扔了個手提包,她被埋在別的地方了。所以,那隻右手也不是她的。」
「要是這樣,你不必再等了,看樣子我今天晚上得住在醫院里了。」
「我可是頭一回接觸這麼大的案子,您可要幫幫我呀。」
坂木對在廚房裡的真智子說,然後把頭轉向義男。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讓警察去調查吧。」
武上皺起了眉頭。鳥居的確是那種脾氣挺倔的人,他取證時,也不管對方害不害怕或生不生氣,結果生出麻煩來,這種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過,被害人的親屬——雖然現在還不能肯定——出現這種麻煩還是第一次。
「唔,今天,夠熱鬧的吧,大川公園的屍體的事。說是屍體,其實只不過是只右手而已。」
坂木他們對真智子這副樣子的反應,義男都看在眼裡。他還注意到鳥居的手裡拿著一個大紙袋,紙袋上沒有任何標誌,是用尼龍繩捆著,現在就放在他的膝蓋上。看樣子是一個正好能裝一個女用手提包的大紙袋。
「是啊,我也就只能說這些了,就這樣,我掛了。」
「警視廳時常會碰到這樣的事,就是因為不考慮和案子有關係的當事人的心情,只顧取證,真是太機械了。」
他說是寄宿在父親的朋友家裡。是不是個能長久居住的家呢?學校生活怎麼樣?和他談過話之後,武上總覺得放心不下,又回會議室去看過,那時真一已經回家了。聽說是有人來接他走的,武上的心才稍稍平靜一些。
坂木點頭應承著,秋津記下了號碼,轉身往候診室的方向走去。邊走邊拿出制服口袋裡的手機看著。
條崎在椅子上坐下來,用手把眼鏡往上扶了扶。
「我想我可能幫不了你們什麼忙。」
武上吐出一口煙問道:「你怎麼看?」
義男慢慢抬起頭,睜開眼睛。只看見大卡車的輪胎和真智子的分外白皙的腿肚子。
「那,把聲音開小一點兒吧。」
武上一看,是四科的秋津信吾。三十歲出頭的樣子,在武上看來就是個沒什麼經驗的九九藏書刑警。
武上剛把耳機放在耳朵上,組裡的一位刑警就抱著一大摞成卷的文件進來了。原來是從墨東警察署抽調到調查總部的,組裡最年輕的檔案部要員條崎刑警。他的身材瘦小,帶著眼鏡的臉孔總給人一種神經質似的印象。他總是動作飛快,既敏捷又利落。
「行了,先去洗洗臉吧。」
義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也不知道她說的不要緊是指什麼。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才接著說: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多虧你幫忙。」
「右手,你看,你的右手指擦破了。」
「這東西怎麼會跑到大川公園裡去了?鞠子,你是怎麼回事啊?」
「鳥居君那兒出岔子了。」
救護車來了,附近的人們也趕來了,在忙亂中,鳥居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反正沒有跟著到醫院來。一直緊隨在義男他們身邊的女警官,從表情上看既對義男有著戒備心理又對他抱有歉意。
「對不起,請問您貴姓?」
「是在看著我呢吧?剛才我打刑警的事,會不會給我定個什麼傷害罪什麼的?」
被救護車送進來的真智子還躺在手術室里。手術中途有一位穿手術服的護士走出來,滿頭是汗,手裡拿著用完了的空輸液瓶。義男馬上跑上前去詢問,護士告訴他說是傷得很重但沒有生命危險。
「坂木先生已經告訴我們了。」
從現在開始,全部事情都得我一個人來擔了——要尋找鞠子,要看護真智子,這些都必須由得我一個人來承擔……
他急忙切換了頻道。義男因為沒看清畫面上的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有馬先生,這是發現的古川鞠子的手提包……」
「這倒是個可以討論的話題呀。」
「一下子想不起來的話,也不要緊。您是不是可以到女兒房間的柜子里找找看,要不要我幫您找。」
幸虧武上有自己的一套工作方法。他不管桌子上是不是整齊,只考慮效率優先。在特別調查總部做檔案工作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要聽得進下屬的話。最優秀的檔案人員就是要做最不起眼兒的工作,哪怕別人連你在幹什麼都忘記了。
「我是真智子的父親。」
「怎麼會這樣呢?」
「父親,鞠子是不會把自己的提包扔進垃圾箱里去的呀!」
對秋津的詢問,在義男旁邊的坂木做了回答。他告訴秋津,真智子說是沒有生命危險了,可手術到現在還沒做完呢。
「是啊。所以,想讓警察省點兒力氣。」
「危險!大嬸兒!」
「真智子……」
這時,那個叫鳥居的刑警也追了過來,大聲地問著「到底出了什麼事」,完全是一種煩躁的、嫌別人礙事兒的口氣。義男此時看見他,真是氣兒不打一處來,一把揪住他沒頭沒腦地揍了他一頓。
「有馬先生……」坂木突然看著義男叫道,「出血了。」
「署長只要坐在那兒不出聲就行了。對付記者的是管理官和科長的事。」
坐在另一邊的女警官像神經過敏似地縮了一下脖子。
「能給人這種感覺的聰明人,正是能幹出像您所說的那種起鬨的事兒來呢。」
「各位當中,有沒有以前干過這個工作的?」
武上不管到哪個署去,對下屬訓話的場合,總是在開始時先自稱「本人」,講著講著就變成了「俺」。對於他的這種大大咧咧的風格和他的硬邦邦的聲音,他的部下儘管不至於懼 怕他,但遇到問題時也不大願意找他討論,大概是覺得他太羅嗦。武上曾說過,不管多小的事,只要是有疑問或是不明白的都要告訴他,對於檔案部主管來說,協調好各搜查班之間的合作是非常重要的。
義男既不能靠近真智子,也不能進入監護室。主治醫師在手術室前的走廊里對真智子的情況做了說明。真智子的右手粉碎性骨折,由於被撞飛出去,腹部受到強烈撞擊,內臟受傷,頭部雖然傷得不重,但受到強烈的腦震蕩,因此,還需要密切地觀察……
義男最後又撥了一次電話,仍然沒找到古川茂,他又累又生氣,把電話聽筒重重地掛在聽筒挂鉤上,好像有滿肚子的牢騷無處發泄。他拖著疲憊的雙腿橫穿過候診大廳,大廳里有抱著發著燒的孩子的年輕母親,有等著叫號的愁眉苦臉的中年男子。可能是有同感吧,在經過他們身邊時,義男能感覺到他們投過來的問訊的目光。你哪兒不舒服嗎?家裡什麼人病倒了嗎?受傷了嗎?重不重?醫生怎麼說……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義男緊張得都要崩潰了。看著和藹的護士,義男真想問問她是不是過得很幸福?人生是不是快樂?家裡的人是不是都很健康?自己的女兒怎麼這麼可憐?怎麼會遇到這樣的事,怎麼這麼倒霉?怎麼辦呢?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誰都可以。那,就是你吧。」
在複製這盤磁帶的時候,條崎就聽過通話記錄。武上按下了錄音機的停止鍵后,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香煙。
「不管怎麼樣,命總算保住了。」坂木嘴裏念叨著。義男用手扶著監護室的窗戶,眼睛直盯著躺在床上的真智子的臉。
在第四組,案子的名稱通常都是由武上寫到黑板上的,這已經成了大家默認的一種定式了。
屏幕上出現了報道中心的畫面。好像是其他節目的中途切換的畫面。一位男主持人表情嚴肅地用緊張的聲音報道著:
儘管刑警們一再推辭,真智子還是又端茶點又端煙灰缸的,很高興似地來回忙著。看樣子她肯定是在想著「那隻手不是鞠子的,真太好了」。自己還自言自語地說著:「一個人大驚小怪的,我真是不好意思。」可是,她一看見義男要把電視關上,就大聲叫起來:「別關!別關!呆會兒還得看新聞呢。」
「不行,這樣可不行。這可怎麼辦哪?」義男心裏嘀咕著。
「是古川鞠子的親屬吧?您是叫有馬義男吧?」
真智子用手捂著嘴角,兩手顫動著。看著坂木說道。
「有馬先生。」坂木叫了一聲,義男才清醒過來。坂木湊近了,在義男的身邊蹲下,說道:
真智子撞上卡車,倒在路上的一剎那,義男的腦子裡幾乎是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向真智子撲過去,被坂木一把給拉住了。「小心,不能隨便亂動。」坂木說著輕輕地碰了碰真智子,只見她的耳朵出血了,鼻子也碰破了。壓在身下的右胳膊看上去肯定是骨折了,不然不會彎成那麼個角度。
「剛才,說什麼?」
義男正要上前打招呼,只見真智子輕鬆地喊著「坂木先生」走到門口來了。
武上看著四名刑警的臉,一個一個點名,確定他們的座位。被點到的刑警臉上多少都帶著點兒吃驚的表情。不知道武上是想看看他們每個人與名單是不是相符,還是想記住每個人的名字和面孔。
「那麼,那隻右手是誰的呢?」
「我和木村巡查部長的工作方法基本一樣,你就按他以前教你的方式去做吧。」武上對舉手的刑警說,「不過,和木村比我使用複印機的時候要多得多,並且把複印件裝訂成冊,這就是我和他的最大的不同。」
怎麼會有這麼不走運的孩子呢。家裡的親人被殺害,心靈的傷口還沒有痊癒,就又被卷進另一個殺人案子里。
快傍晚了,有馬義男陪著真智子,回到在中東野的真智子的家。回家的路上,真智子仍然神智恍惚,常常獨自憂鬱地苦笑。義男看著她這個樣子也很擔憂。
「現在播送剛剛收到的消息,在今天下午三點十分左右,我台曾收到匿名人打來的電話。其內容是有關午間新聞播出的墨田區大川公園的拋屍案,以下就是電話的內容。」
「垃圾箱……」 真智子恍恍惚惚地看著義男。
條崎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說道:「不管這個電話是真是假,這種方式以及傳媒的敏感性,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個連續誘拐殺害幼|女案。」
鳥居像是做出決定似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衝著廚房裡的真智子,用嚴肅的口氣說道:
義男趕緊回頭看了看,真智子似乎沒注意他們。他用更低的聲音說:
「鞠子被埋在別的地方,是這麼說的吧?是嗎九_九_藏_書?」
真智子站了起來,女警官也一起站起身。向真智子說道:
「嗯。」
「可是……」鳥居還不肯罷休。說道:「我們也是為了儘早……」
「一直是這個樣子嗎?」
「肯定是剛才打那個刑警的時候弄傷的。」
「是我女兒的。」
他幾步就走到桌前和武上打著招呼。
「不過,最近這個醫院實行完全看護,您大概不能住在這裏。」
「不要緊吧?我扶你過去吧?」說著,用手攙扶著真智子。義男看到她們進了洗手間,才跌坐在椅子里。
「父親!快來呀!鞠子回來了!」
是一張月票。裝在一個塑料袋裡,塑料袋打開著。
在小道和公路的交接處,真智子回過頭來。她用手指著公路上穿梭的汽車、公共汽車和人行道上的行人,臉上堆滿了笑容,就這樣斜著眼睛指點著。
「看樣子,您的女兒有點不對頭了。」鳥居說。
「是啊,剛剛看到的呀。」
「有了電視台那檔子事,恐怕這個會不會很快就能開完的吧?」
「你說什麼?」
「有馬先生,遙控器呢?啊,在這……」
看到義男的樣子,護士好像也很擔心。她把手放在義男的肩上輕輕地搖了搖,鼓勵他說:
是嗎?
「是嗎?」來訪的女人用吃驚的目光看著義男又說道,「有什麼要幫忙的就說一聲,我家就住在斜對面,我叫小林。」
孤獨,有馬義男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孤獨之中。而且這還僅僅是個開始。
「真智子,請不用客氣。」
「是誰啊?」義男說著,急忙跑到門口。打開門一看,是一位和真智子年齡相仿的女人,看上去是為什麼事兒來的。
鳥居利落地說明了情況。真智子的身子縮成一團,靠在義男的身上。
「父親!」真智子叫了父親一聲。眼睛仍然盯著桌子上的東西。義男生氣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們想叫我說什麼呢?」
義男抬起頭,看見了靠牆站著的秋津。和鳥居相比,秋津一看就給人一個容易相處的感覺。他直視著義男說道:
義男扶著真智子的肩膀,讓她坐下來。坂木很費勁兒的用試探的口氣說道:
真智子像是在問別人,又像是在問自己。三位警官誰也沒法回答。坂木像求救似地看著義男。
鳥居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幾聲「砰、砰……」的聲音,好像是從開著的電視那邊傳過來的。大家條件反射似地同時回過頭去看,是正在插播的新聞。
「我不想通報姓名。」
義男不知道該讓他往醫院的哪個電話上回電話,急診室的候診大廳里的免費電話上都沒有標明電話號碼,沒辦法,義男只好說再打給他。
真智子在廚房衝著咖啡,香氣飄了出來。
義男追了出去,坂木緊跟在後面。兩個人也都沒顧上穿鞋就跑到了門外。大門的旁邊停著一輛小汽車,像是鳥居他們開來的,飛奔出來的義男正好撞到了車門上。真智子已經跑到家門前的小路上。
那是幾年前發生在首都圈內的四名幼|女被殺案。現在正在進行審判的該案的犯罪嫌疑人,在作案后,不僅給傳媒寫了信,還把焚燒后的遺骨寄給被害人的親屬。他為什麼要那麼做,理由是什麼,至今仍然是個謎。雖然有多種解釋,但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沒有一個公開的結論。
「能不能讓我進去看一看?」
「這裏真的是報道組嗎?是不是報道那個案子的報道組?」
真智子像是被噩夢牽著似地向前跑遠了,義男只能看見就要跑上公路的真智子的背影。義男在後面怎麼追也追不上。
「那,太遺憾了。我還想等會開完了,從您這兒聽聽科長在會上是怎麼說的呢?我沒法去聽新聞發布會了,現在必須得去一趟中野醫院。」 秋津說。
義男顯得很疲憊,用緩慢的語調把古川茂的電話號碼告訴了他們。
在看到義男后,點著頭向他表示問候。
義男光著腳就從門廊的台階上跳了下來,把那女人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秋津急急忙忙地走了。
真智子的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兩手在膝蓋上握成拳,沉默著。
一進調查總部,武上就開始著手自己的一攤兒工作,他的職務是檔案部主管。這當然不是個正式職務,只是內部分工時的稱呼。不過,在特別調查案里可是個絕對必要的職務,無論哪個組都必須有一名刑警專門負責這個工作,在四組武上就是這麼個角色。
「調查總部那邊也在調查鞠子的案子,也希望能和古川茂聯繫上。不管怎麼說,您也是他的岳父呀。所以,您就把電話號碼給秋津,讓他去和古川茂的公司聯繫吧。」
真智子進廚房去的時候,門鈴響了。義男嚇了一跳。是不是刑警來了。
「我也沒辦法,電話怎麼也打不通。」
坂木點了點頭,說:
「大嬸兒,別沖咖啡了,有點兒事要跟您說,您先過來一下可以嗎?」
「不過,那個人為什麼專門選擇電視台呢?」 條崎用認真的口氣繼續說道,「為什麼不直接打給調查總部呢?」
「武上君,這麼快就選中了人呀。」
武上點點頭。他覺得這個通話人的年齡超不過三十歲。也許比條崎還要年輕一些。雖然由於變音器的關係,聲音聽起來怪怪的,但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通話人是男性,從說話的語氣也可以判斷出是個年輕人。
「剛才那個的女警官……」
「真該再打他幾下才好呢。」
護士說完就急忙走了,只剩下義男站在走廊里,垂著兩手,心裏湧起一陣陣凄涼絕望的感覺。他又想到還沒有和古川茂聯繫上。
四個人中有兩人舉起了手。一個是在署里參加過強盜殺人案的偵破工作,另一個是在以前所在署里參加過誘拐未遂案的偵破工作。說起來,那時領導他們破案的頭兒武上都認識。一位是在武上剛進警察署不久就退休的警部補,還有一位則是如今還在警視廳擔任巡查部長的武上的酒友木村先生。也是一位檔案專家,現在在二組工作。
武上掐滅了手上的煙,看著條崎笑了笑。
手術過程相當長,並沒有像那位溫柔的護士說的那樣順利。臉色慘白,帶著氧氣面罩,頭上纏滿了繃帶的真智子從手術室里被推出來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噢,對啊。警察總是要隨時了解情況的吧。
她回答道:「好。」聲音甜甜的,「等真智子的情況穩定了,我送有馬先生回家去。」
「這是我個人的工作手冊。因為是手寫的,所以,有人覺得挺難看懂的。反正都是公文類的文件,和你們在署里的工作程序沒什麼兩樣,只是殺人案的文件更複雜些。如果有什麼問題最好能及時溝通。我在這間屋子裡坐著的時間可能會比較少。」
條崎剛把文件放在桌子上,正聽著磁帶的武上覺著有人在眼前一晃,就睜開了眼睛。
坂木苦笑著:「那個,不會的。那個女警官是擔心您的身體呀。」
「喂,武上君,求你幫個忙。」
義男的手心都出汗了。他感覺心臟不規則地嗵嗵嗵——像是要跳出來了。他不滿地斜眼看著鳥居,坂木看到了義男的目光。月票呢?怎麼沒有月票?坂木不是說有月票的嗎?如果拿出鞠子的月票的話,真智子會怎麼樣?這時只聽鳥居繼續說道:「噢,這個……」說著又把手伸進紙袋裡去。義男幾乎透不過氣來,心想,這回肯定是月票……
「什麼?」鳥居脫口叫道。在場的三人當中,只有他一個人看清了畫面上的幾行小字。
秋津看著條崎的背影說:
「有靈氣兒的東西不能攙和到一起。」 這也是神崎警部的說法。
就像醫師說的那樣,真智子躺在雪白的床上,在藍白色的燈光下,各種機器包圍著她。真智子那中年肥胖的身體這時就像被抽了氣似地縮小了許多,從外面看上去只看見雪白的被單,根本看不見她本人。
「後來,又發現了手提包。女人用的。已經知道那是名叫古川鞠子的人的東西了,是嗎?」
真智子睜大了眼睛,盯著這些東西。坐在她旁邊的義男感覺到她的身體變得很僵硬。
「我看了新聞了……」女人說,「說是發現了鞠子的手提包。」
坂木問道:「他是和別的女人住在一起,對九_九_藏_書吧?和那個人住的地方有辦法聯繫嗎?」
「古川真智子的情況怎麼樣了?」
「喂?喂?你,你很清楚這件事嗎?」
「古川鞠子,啊,就是那個手提包的主人,那個失蹤的女性。」
過去,像這樣事件的報道機構和警察機關對立的情況也多次出現過,調查總部對於今天這種程度的衝突和拖延的情況還是有思想準備的。不過,今天的情況總部也很焦急。今天發生的,而且是今天的新聞播出的事件,警察機關還沒有得到消息,這消息就已經在民間散播開了,按道理再過一兩個小時就必須召開首次新聞發布會——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讓擔任特別調查總部部長的搜查一科科長竹本惱羞成怒。竹本氣得說,就是開新聞發布會,也不能讓那家電視台的報道記者入場。如果真要是這樣,肯定會引起侵犯報道自由之類的指責。實 際上不會這麼做,也不能這麼做。其實,歷來的搜查一科的科長都是能言善辯之人,竹本科長這回真是氣壞了才這麼說的。
女人使勁鞠著躬,看樣子是來看望真智子的,她壓低了聲音說:
「那是為了祝賀她參加工作,我給她買的禮物,不會錯的。」
並且,在被問及是什麼事情時回答道:
真智子僵直著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提包,眼睛里卻好像什麼也沒看見似的,嘴裏反覆念叨著:
義男想說新聞不是都報道了嗎,他嘴動了動沒說出口。
「去吧,去吧。」
坂木也很無奈的樣子,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具體的方法,你們可以看看這個。」
義男鬆了一口氣。他好像忘了坂木和秋津的存在似的,目不轉睛地盯著緊閉著的手術室的門發獃。
「真智子,也許是有人搞的惡作劇,還不能肯定呢。」
「去醫院?」
都不好,全都不好,比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糟糕——義男不由自主地這樣想著,穿過了狹窄的充滿藥味兒的走廊,回到手術室門前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從今天早上就不好,我一直很擔心。真對不起,詳細的情況明天再問吧。真的沒辦法,拜託了。」
「可是,這傢伙變卦了。」秋津生氣地說,「這人雖然是個好好先生,作品還在什麼攝影展上得過獎,可他不願意把自己拍的照片交給警察。他擔心照片會不還給他,或者被隨便亂用什麼的。我跟他借底片,他有點兒不信任我。您去說說看,也許比我有用,就跟他說明是作為搜查資料借的,一定會還他的。您比我說話管用,我就說是把頭兒找來了,他該不會不借了吧。」
說著,武上從隨身帶來的用舊了的文件包中拿出了用訂書器裝訂的複印便箋。一共有三大本。
「我是警廳的秋津。」瞥了一眼筆記本,秋津低著頭繼續說:「剛才,我們警廳的鳥居做事太沒分寸,實在是對不起。」
「可是……」女警官有點兒不知該怎麼說的樣子。
鳥居彎下腰,把紙袋中的東西取了出來。真智子把煙灰缸放在手邊,看著鳥居一個一個地排列著紙袋裡的東西。提包是茶色的,帶有淺駝色花紋,背帶很長,正確的說法應該叫挎包。包里有相同顏色的錢包、素色的帶花邊的手絹,還有一個淡粉紅色的帶拉鏈的小包。小包里裝著圓型的化妝盒、眉筆、鏡子、方形化妝盒,還有一個開了封的頭痛藥盒。這些東西全都分別裝在一個一個塑料袋裡,貼上了標籤。
義男坐在那兒,點了點頭。
「你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的,我女兒拿的是維登牌的提包。」
「是啊,可是……」武上自言自語地說,「如果是這種類型的跟案子有關係的人的話,就肯定還會再露面的。」
「……那個,我想和電視台的工作人員談談,不行嗎?」
按第四組的頭兒神崎警部的說法「只要是武上寫的,破案准快」。
「說起真智子和古川茂,她們分居的事我是知道的。真智子只是說等古川茂的頭腦冷靜了就會回來的,除此之外什麼也沒說,我也不好多問。可是,直到鞠子失蹤的時候,古川茂也沒回來。」
在大川公園發現鞠子的手提包的新聞,像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義男的脖子,讓他覺得呼吸困難,幾乎喘不過氣來。怎麼才能接受這個事實,怎麼向真智子說明呢。
「是我女兒的啊。」 真智子說。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武上也有同感。
「真智子的事故還有些事情沒辦完,以後我們怎麼聯繫才好呢?」
「真智子!」
她還在「鞠子!鞠子」地喊著。附近人家聽見喊聲,都紛紛打開窗戶和門向外張望。
「哎,擔心他出事吧,他還總是會出點兒事。」秋津說著朝武上做了個鬼臉兒。
「按道理這種可能性是挺大的。」
真智子的情緒波動很大,越來越讓他擔心。即使公園裡發現的右手不是鞠子的,但發現的手提包卻的確是鞠子的,鞠子失蹤已經是無可爭辯的事實了。義男本來感覺真智子好像已經從今天早上的歇斯底里的狀態恢復過來了,可是看著她這麼笑,似乎又不像好轉的樣子。
「是您女兒的東西嗎?您能記得這些東西嗎?」鳥居問道。聽得出,他極力壓低聲調,用和緩的語氣詢問真智子。
對於最初製作的基礎地圖,要求應該是最縝密的。隨著案情的進展,不僅要有總體地圖,還要有部分場所的擴大圖。在擴大圖上甚至要細緻到標明煤氣表、下水道的位置。每次武上一個人工作是忙不過來的,總要指定一個人幫忙,這次就指定了條崎做幫手。從開始工作就見他一直在忙,武上看著他工作覺得很放心。
「那好吧。」說著又不自然地笑了笑。
噢,原來是那個刑警的同事呀——義男想著不禁心中冒火。
武上是在五年前調到第四組的,在他參与偵破第一個案子時,就因為他的「字寫得漂亮」被分派去寫黑板,結果那個案子僅一個星期就破案了。因為有了這麼個好的開頭,以後就總是由武上來寫黑板,逐漸也就形成了一種習慣。只有一次,調查總部設置地點的所轄署里也同樣有這麼一個刑警,他和武上一樣也有過與寫黑板有關的趣事。這下怎麼辦,到底讓誰來寫呢?最後有人提議把黑板分成上下兩部分由他們兩人來寫。說來也怪,那次的案子就像進入了迷宮。
「請,請稍等一下。這麼說的話,你只是想跟我們說說有關大川公園的事件,是嗎?」
「在這裏工作,大家都一樣。」武上繼續說著。他原本就是個急性子的人,檔案工作必須和特別調查總部的行動同步。或許今天晚上要加班,因為第二天要召開的搜查會議用的文件很多,必須提前準備好。他說話的語速很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現在還搞不清楚。」義男說。
「對!」
「是的,你說過。那時我曾問你失蹤時穿的服裝和攜帶的物品,你是說過的。這就是那個維登牌的提包嗎?」
接著坂木問道:「後來,案子又有什麼進展嗎?」
真智子從廚房回到客廳。她打開了電視。突然聽見她笑了起來,在看什麼娛樂節目吧,義男鬆了一口氣。新聞開始前得關上電視,義男正想著,坂木他們來了。
「現在還很難說呀。像發生這麼聳人聽聞的案子,總會有不少起鬨的人跟著信口開河的。」
「啊,是鞠子的外祖父吧。」
義男毫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鳥居絲毫不掩飾他的急躁的情緒,這讓義男很生氣。但是,現在得先解決真智子的問題。再這樣下去,真智子真的要出毛病了。
條崎想也沒想就開口說道:「你覺得,這話像是真的嗎。」
「有樂町←→東中野」雖然不是全新的,但一看就知道是沒用過幾天的。是上班不久的鞠子的紫紅色的月票夾。
「女警官。」義男叫了她一聲。她像是被嚇了一跳似地坐直了身子。
鳥居跑了回來,生氣地瞪著眼。
「是嗎?那,您是想提意見還是有什麼要求?」
通過和真一的談話,武上才知道了一些有關殺害塚田一家的嫌疑犯被逮捕的消息,他雖然沒有直接接觸過這個案子,但是真一的名字他早就知道,他是從千葉縣的搜查員們的談話中聽到的。這個九_九_藏_書名字就被武上收藏在腦子裡的貼著被害者標籤的檔案里了。
「啊?」
「那,你是說和他拍的照片有什麼關係?」
義男點點頭:「挺怪的是吧。」
坂木站起身,往電視機前湊了湊。也發出一聲「哎……」
聽著秋津的話,條崎在旁邊笑了。他和秋津的目光對視了一下,笑著站起身走了出去。
「父親!」
「我有重要的事,想找負責人談談。」
檔案部主管的工作是隨著案子的進展,整理逐漸增多的調查資料、備忘錄、報告書等,以及作成提交給司法機構的文件。這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特別是搜查資料等的整理更需要有經驗和技術。武上的前輩曾經這樣評價武上,說他具備「嚴謹的素質」,而武上對此一無所知。只要一離開工作,武上是個對自己身邊的事情很懶散的人,這一點他自己也承認,跟他結婚二十年的老婆對此更是了如指掌。
「您家的事我已經聽說了,我們要找古川茂了解情況,但想儘可能不要弄得滿城風雨的。看現在這個樣子,鞠子的母親又是這麼個狀態,也就只能從您這兒要他的電話號碼了。希望有馬先生能盡量協助我們。」
「啊?」鳥居側身向著真智子又問了一聲,「您說什麼?」
「的確是啊。」條崎點點頭。
坂木從後面跑上來,他伸手去抓真智子,抓空了。真智子跑上了公路。義男嚇得閉上了眼睛。只聽見汽車的鳴笛聲、急剎車聲、碰撞聲。有誰哭喊,坂木叫喊的聲音:「大嬸兒!」
在同樣的長椅上,坂木和從東中野的真智子家一起過來的女警官也坐在那兒。事情弄成這樣,女警官的心情看上去也很沉重,幾乎沒聽見她說一句話。坂木走近義男小聲問道:
「您只能在監護室的窗外看看,她不能受到一點兒震動,您可以看見她身上都插著管子。」
義男用兩手搓著臉,手背感覺火辣辣地疼。手術室門前連個人影也沒有,又安靜,又冷清。
「二十八歲。」
「先坐一會兒吧,我去倒點兒茶來。」義男對真智子說。
「是嗎,真沒辦法。」
這時,武上則有他自己的考慮。他認為,獲得消息來源的電視台方面不願意簡單地把這個情況報告給權力機構也就是警察,是可以理解的。當前重要的是先理清頭緒。現在,打電話的人是在一個很明顯的位置上,如果弄清楚這個電話的內容純屬是胡說八道的話,那麼進行報道的一方就會感到羞愧的。所以,武上——或者說調查總部全體人員的當務之急,是要弄清這個電話所提供的信息的真偽,這才是最重要的。
「古川鞠子的母親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我就沒必要去了吧。」
真智子機械地點了點頭。
「這樣吧,詳細情況我可以告訴你們。」坂木說道,「有馬先生說得對,真智子現在精神很不穩定,你們也看見了。我也很擔心,今天就先到這兒吧。」
特別調查總部就設在墨東警察署二層訓話室里,只是佔用了一塊沒有放任何東西的空房間而已。辦公桌等用品陸續安放好后,電話線也接上了,在訓話室入口處的黑板上用粗筆寫 著案件的名稱。寫字的人就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第四組的巡查部長武上悅郎。
「據我們所知,這個電話已被錄了音。目前,這個電話是有人故意惡作劇還是與本案有關,正在調查中。從說話的聲音來看,打電話的人是男性,電話的聲音好像是經過變音器機械合成后的聲音。詳細情況我們還將陸續報道……」
坂木一行一共三個人,除坂木外,一位是身穿制服的警視廳的刑警,另一位是墨東警察署的女警官。他們當中,看上去數坂木最年長。名叫鳥居的警視廳的刑警有三十五六歲的樣子,穿制服的女警官也就和鞠子的年齡不相上下,神情顯得相當緊張。
「你怎麼看得出來?」
可是,周圍的普通職員也是這樣嗎。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在午休時間到休息室里看看報紙什麼的,就沒有一個人發現正在報道的是古川部長的女兒的事?
儘管打了那麼多次電話,可要麼佔線,要麼是接電話的秘書說他在接待客戶,或者說他不在座位上。
「你不去看看新聞發布會嗎?」 秋津問。
義男只能對秘書說有緊急的事要找古川茂。他擔心說出 「古川茂的夫人出了交通事故」,女秘書說不定會把這事當成重大新聞在公司里大肆宣揚的。可是,義男又擔心,女秘書也許不把他的電話當回事, 只當成普通的公務擱上兩三天才傳達給古川茂,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您孫女的東西,你能認出來嗎?」
「您可以回去了。」
原來如此,這才是秋津感興趣的所在。如果能從他的照片上找出什麼可疑的人或可疑車輛的話,那可沒有比這更有價值的東西了。
「是嗎?」義男說著,一歪頭正好看見在跟秋津說話的坂木。「有坂木在這兒,你不用擔心我了。已經夠累的了,你趕快回去吧。辛苦你了。」
「怎麼了?」
按照這個想法,武上把磁帶翻來覆去地聽了好幾遍。磁帶是從電視節目上錄製的,同時錄製了好幾盤,在武上反覆聽磁帶的時候,兩名刑警已分別把磁帶的內容記錄了下來。經過仔細核對,謄清,列印並複印出許多份,摞在總部的桌子上。為今天夜裡的搜查會議做好了準備。
「啊……是啊。」
「不會錯嗎?」
「還得進行調查呢。」義男拉著真智子的手慢慢地說道。
「可是……」
「啊?」
真智子點點頭,又點點頭,目光驚慌不定,嘴裏不停地咕嚕著什麼。她被嚇壞了,一邊說著這是鞠子的東西,一邊在判斷著這個事實。
咖啡正衝到一半,聽見喊她,真智子像是嚇了一跳的樣子睜大了眼睛看著這邊。義男忍不住站起來,到廚房裡把真智子拉了出來。
在中野中央醫院急診室的候診大廳里,義男往古川茂的公司打了幾次電話,可怎麼也找不到他。
「現在,腦電圖沒有什麼異常,看樣子問題不大。」
不過,如此優秀的記憶力也有不堪重負的時候。特別是像今天這樣,在和部下一起工作的同時,不知為什麼眼前總會突然浮現出塚田真一的樣子。那種走投無路的,像迷路的孩子一樣無依無靠的眼神。
「怎麼樣?」義男也問了一句。
聽到喊聲,義男嚇了一跳,回過頭,看見真智子站在通向廚房的走廊拐角處,滿臉都是水。
義男看見了「古川鞠子」幾個字。
「剛才電視里說什麼?」
「請轉告他,有人給他打電話,我會再打給他的。」
「分居歸分居,畢竟是夫婦,還是得對自己的妻子負責任吧?」
「真智子,其實……」
「叫我嗎?坐這兒?」 真智子急切地說,「父親,您?那不是鞠子,不是嗎?又發現什麼了嗎?坂木先生。」
打電話人的詢問好像是很有目的性的。這種執拗讓人覺得似乎他和這個案子真有什麼牽連,而且,明顯經過變音器變音的聲音很難聽。磁帶上還有記者打開錄音開關的聲音,顯然,錄音是從那個地方開始的。
「跟公園的案子有沒有關係看來已經清楚了,不過,這些東西是在垃圾箱里發現的,是不是鞠子的東西,是讓大家來確認一下。」
兩人都沉默了。並排坐在那,除了等待之外,什麼事也幹不了。
大川公園肢解屍體拋屍案的特別調查總部,9月12日下午兩點在墨東警察署內成立。之後,在大川公園內沒有新的發現,調查總部正在附近的地區進行搜查,現在急需確定的就是那隻右手的身份和另外發現的女性手提包的主人的身份。
「聽見門廳里的人聲了吧,看樣子新聞發布會的時間就快到了。」
難道到現在古川茂還對電視上播出的新聞一無所知嗎?這對於一個一類上市電機製造公司的廣告部部長來說可太不可思議了。也許是上班時間不開電視吧。
「新聞已經播出了嗎?」
真智子沒有聽。驚恐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義男搖了搖頭:「真對不起,我完全不知道。」
在廚房裡,真智子用鼻子哼著歌兒。
「坂木先生,我回墨東警察署去。」
「啊,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