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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女孩兒……高中生?」
古川茂伸手在客廳的桌子上摸了一下。
義男忙不迭地向服務員深深地鞠著躬,一不小心自己的禿腦門兒在服務台上磕了一下,被正在服務台的另一端操作電腦的女服務員看見了,她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是一個和鞠子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女服務員看見義男在看著她,趕緊收住笑,把視線移開了。
「這才是重點呀。不過,就這麼無償的告訴你恐怕不行吧。」
好像又換了只手來握話筒,還是改變了姿勢,總之,電話里又是雜音。而後又聽到喀嚓的聲音。
「有馬先生,有馬先生,請您接電話。」
對古川茂的憤怒和對真智子的憂慮交織在一起,使義男心裏亂糟糟的,直覺得心頭的火氣直往上竄。他真想象打那個沒輕沒重的刑警一樣把古川茂也給揍一頓。
「啊?」
「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
「懷疑是懷疑,可我也沒法兒判斷呀。」
多年來義男從來都是稱呼古川茂的名字,即使是他和真智子分居后也是如此。但是今天,他已經不能再這樣稱古川茂了,在他眼裡,古川茂已經是和這個家不相干的人了。
可是,義男不想就這麼掛斷這個電話。他覺得這雖然像是個搗亂的電話,可也許又不是,在弄清楚之前不妨再問問看。
因為緊張,義男感到胸口憋悶,眼也發花,他拿著服務員遞過來的銀色小剪刀,好不容易才剪開了信封的封口。裏面有一頁折成四折的便箋。義男伸手從信封里取了出來。
「你,是不是就是給電視台打電話的那個人呀?」
「現在的事我和由利江夜裡都擔心得睡不著覺。」
這是什麼話,簡直就是混蛋,真想揍這個口吐狂言的傢伙一頓。
義男睜開了眼睛。
「你想讓我付多少錢?」
「最大的酒吧(奧拉辛)在最高層,也就是二十四層。」
「老大爺挺精明的嘛,腦子不慢嘛。我很喜歡您哪,老大爺。好啦,這個交易就這麼談妥了。」
「啊,只是隔著玻璃看了看。」
那邊又嘿嘿地笑起來。
話筒里又傳來機械合成的聲音。和剛才的聲音相比,好像遠了許多。
「那麼,這個存摺和你有關係嗎?」
「你在打給電視台的電話里不是說了嗎?你不是說鞠子埋在別的地方嗎?」
那個打電話的人,準是猜到讓義男來廣場飯店這樣的地方他會很不適應,所以特地在電話里提醒他不要穿著木屐來。
因為心情很不好,義男的思緒很混亂,對周圍人們的好奇視線也好,侍應生的不禮貌的態度也好,義男全沒有心思去注意。心裏一直在琢磨著的就是那個女高中生。
「你到底是誰?」
「可是,我們什麼忙也幫不上。真智子的事只能拜託給岳父,鞠子的事也只能拜託警察了。除了等待,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因為有了這件事情,當時,義男和妻子俊子兩人都沒有對他們的婚姻表態。但在木已成舟的狀態下,古川茂既然能夠承擔起對真智子和家庭的義務,義男夫婦倆也就點了頭。古川茂在一家大公司任職,雖然算不上高工資,但維持家庭生活還是富富有餘的。婚後不久,小夫妻倆就搬進了古川茂所在公司公寓的新居里,一邊做著迎接小生命的準備,一邊開始了新婚生活。那個時候,他們之間什麼問題也沒有。
「聲音變了,是用機械合成的吧。」
義男很想馬上就把信封打開,可信封的質地很結實,義男費了半天勁兒也撕不開。封口似乎是特意用了什麼強力膠粘貼的,粘得很緊。那位服務員看不過去,對義男說道:
「好啦,就這樣吧。」對方說道。義男抬起了頭,聽著。
「喂,喂?老大爺?還在聽嗎?」話筒里又傳來機械的問話聲。
「真智子的睡衣,在醫院里要穿的,還有需要襯衣或是毛巾什麼的,就在去醫院的時候順路過來取一下。我也不清楚女人用的東西,都是阿孝的妻子幫我收拾好的,衣服也是她幫我洗的。」
「你……你這個傢伙。」
「如果要找我,請往我的辦公室打電話。」古川茂邊說邊往門口走,「如果我不在,就告訴秘書,請她轉達就是了。我不想在家裡說這事,讓由利江跟著擔心,拜託了。」
義男在古川家的門前下了計程車,急忙跑向大門。門燈開著,門鎖也沒有什麼異常,窗戶也關得嚴嚴實實的。難道還會往這兒打電話嗎?義男想著,急忙開了門。
「是他接的信,讓他跟您說吧。」
義男打算以守為攻,探探對方的虛實。可是,電話里傳來的是對方嘿嘿的笑聲。
義男又從上衣口袋裡掏出那封信,反反覆復地讀了幾遍。端正的電腦列印的文字,命令語氣的文字。義男怎麼也不能把電話里那種吱吱嘎嘎的聲音和女高中生聯繫在一塊兒。
他把表翻過來,藉著門燈就可以看清上面的字。
「新宿怎麼樣……」
「你肯告訴我嗎?」
最初接待義男的那位女服務員朝這邊走了過來,向義男投來責備的目光,並對義男說道:「您再說也沒什麼用,他不知道還是不知道。」
「多虧了她幫忙啊。」古川茂還是低著頭。義男這時才注意到,古川茂頭頂的頭髮已經相當稀疏了。
「這是我的責任,找找看吧,存摺應該是和保險單放在一起的吧。」
古川比義男先到,他站在家門前的路上等著義男。這房子是他用貸款買的。他站在門口 ,背對著門站著,往後一步就是家門口的腳墊。
「別這樣嘛,老大爺的腦袋瓜兒可太陳舊了,怎麼立刻就想到錢上去了,真是年輕時經歷過苦日子的一代人的通病呀。」
「你怎麼這麼問呀?」對方笑著說,「你就不懷疑我是犯人或是瞎搗亂的人嗎?」
「是古川鞠子的家嗎?」對方問道。
「我願意相信你。不過,你有什麼證據呢?你怎麼才能讓我相信你真的知道鞠子的下落呢?」
「別說這麼無情的話吧,老大爺。」對方邊笑邊說,「我正是有話要和古川家的人說才特意打這個電話的,如果嫌我失禮,我就掛了,怎麼樣?」
「這樣對您說真是對不起。可是,請您理解。本來,我和真智子早就準備離婚了。我們分居都已經這麼久了。」
「是使用了變音器,電視里不是這麼說的嗎。我說老大爺,變音器你懂嗎?真是上年紀了呀。https://read.99csw.com
義男沉默著,使勁兒握著話筒。
「啊,我在酒吧里呢。是按你信里說的來這兒的。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就在塚田真一帶著諾基到大川公園散步的時候,有馬義男正從地鐵JR線的東中野車站的台階上無精打采地走下來。他和古川茂約好了去他家見面,當面和古川茂談談真智子的住院費的事情。下午四點剛過,再過一會兒就是有馬豆腐店生意最好的時間了。沒辦法,店裡只能靠木田一個人撐著,因為古川茂除了這個時間外都很忙,有馬義男只好將就他。
「您喝了點兒什麼呀?」
古川茂停下腳步,轉過頭,說道:「這裏不是我的家。」
剛才的那位服務員回來了,還帶來一位比他更年輕的二十來歲的男服務員。同樣也穿著飯店裡的制服,只是胸口的徽章不同。
「什麼?」
「真智子的事,也只能依靠你了。」
「都有塵土了。」
「讓您久等了。」 那位服務員向義男說著,然後用手指了指那位年輕人。
正當義男回身關門時,他注意到門上的信報箱里露出信封的一角兒。他心想,出門時可沒有這個東西。
義男強壓著怒火,和緩地說道:「你如果有家人失蹤的話,就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了。誰遇上這事也不好受啊,設身處地地想想就知道了。這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我並不想哄你。不過,鞠子的事兒也好,大川公園的事兒也好,一刻也沒有從我的頭腦中離開過。真想有什麼別的消息能取代這種無休止的思慮,我真是這樣想的。」
「沒人打掃呀。」義男朝廚房走去,邊走邊說,「我去倒茶,你先坐一會兒。」
義男又重新念了一遍,抬起頭,看到剛才那位服務員還站在服務台邊,他馬上走過去問到:
「我要了一杯加冰威士忌。」
「誰說我不關心了?」古川茂急忙答道,「可是,這事也只能拜託給警察署了,你讓我怎麼辦?我又能做點兒什麼呢?」
「那太感謝了。」
古川茂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隨手從桌子上摞著厚厚的一堆報紙和廣告中拿起一張翻著,說道:
對方好像很吃驚似的,提高了嗓門兒說道:「噯?你聽出來啦?老大爺,您的腦袋瓜兒很好使嘛。」
義男站在服務台旁邊等著的時候,服務台前還站著幾位客人,有人在取鑰匙,有人在寫留言,那邊的服務員在幫他們往客房搬運行李。這是幾位穿著高級西裝的公司職員和幾位穿著華麗套裝的女士。往大廳看過去,那邊有幾個在愉快地談笑的人,還有腳邊倒著公務提箱,坐在沙發里抽煙的紳士。大廳最裡邊的休息室光線很暗,每張桌子上都點著蠟燭,鋼琴師剛剛開始演奏,可以看見三三兩兩的客人坐在那兒。
義男在想,對方不是說「趕快回家」,而是說「趕快回鞠子的家去」。難道這話里還有什麼意思嗎?
舉行婚禮的時候,真智子其實已經懷上鞠子了,那時差不多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了。來參加婚禮宴會的賓客也都知道。新郎新娘的朋友們還拿這個話題為他們祝福或和他們開玩笑。雖然他們並沒有惡意,但作為新娘的父親——義男還是感覺不自在。如果看看當時的照片就能知道,在那一瞬間拍攝的照片上,義男的臉上就帶著一絲苦笑。
「不。真智子是知道的。我跟她說過好多次了。可是,因為出了鞠子這樣的事,我們怎麼也不能在鞠子不在的時候就隨便地辦理了離婚吧,所以就這麼拖著。由利江也知道這件事。」
義男想也沒想就大聲吼道:「不想在家裡說,這難道不是你的家嗎!」
對方好像考慮了一會兒,有了一個停頓的時間。但是,這好像是預先設計好的問答,預計這時義男會提什麼要求,所以預留了停頓的時間,完全是買賣交易時的口吻。
義男站了起來,生氣地用力抓起空茶杯進了廚房。他把水龍頭開得大大的,沖洗著茶杯,但是這流水聲再大也壓不住他心頭的火氣。
「我多少還有點兒積蓄,現在還付得起,你就別操心了。」
「由利江?」義男聽到這幾個字,才明白這是古川茂現在的女人的名字。
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自己的女兒失蹤快一百天了,總算有點線索了吧,卻又是跟什麼分屍案聯繫在一起的。怎麼能讓人高枕無憂呢。
「隔一天來一次。」
「岳父……」古川茂也站了起來,垂著肩膀,很為難地看著義男。
義男一邊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一邊在想,對方也許還會打電話來的。即使這樣,也用不著等一小時啊。難道是為了讓我著急,尋我的開心不成。
話筒里繼續傳來的聲音就像小孩子任性撒嬌似的,很古怪。
「啊,我是……」義男又著急又興奮,稍稍停頓了一下,說道:「我是鞠子的外祖父。」
不知道這個打電話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至少是一個很守時的人。就在義男手錶上的指針指向八點零二分時,酒吧吧台里的電話響了,義男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不一會兒,一位侍應生輕輕地叫著客人的名字。
「M.Furukawa。」
在義男沒有答話的間隙,從話筒里能聽到從對方那裡傳過來的聲音,很像是在銀行的自動取款機旁,可以聽到機器里發出的「承蒙惠顧,不勝感謝」的聲音。
桌上的威士忌杯子里的冰塊兒正在溶化,發出輕微的喀啦聲。義男看了看時鐘,他在酒吧里已經坐了三十多分鐘了。
「是啊,那就是我。就是用現在這部電話打的。」
從話筒里隱隱約約可以聽見遠處傳來音樂的聲音,節奏很快,歌詞好像是英語。義男直納悶兒,這是怎麼回事,繼續問著:「喂,喂,是哪位?」
對方明擺著是在戲弄人,義男拚命克制著自己的火氣。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
「啊,我就是為這事來的。」
義男接過無繩電話的話筒,「通話」的紅色燈一閃一閃的亮著。義男從沒用過這樣的電話,心裏一陣緊張。生怕弄錯了會使電話掛斷。
義男用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侍應生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好像不相信接電話的應該是他似的。
義男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就是說,自己剛才也許就在飯店的門口和這個女高中生擦肩而過呢。
「岳父每天都到這https://read•99csw•com兒來嗎?」
「在這家飯店的酒吧等著,八點再聯絡。」
「那麼,你知道那個女高中生是哪個學校的嗎?」義男又問了一句。
「我會把通知你的留言放在那個飯店的大堂里。你現在就準備準備吧,七點鐘,七點鐘到飯店來吧。來早了可不行,喂,老大爺,你要是老早就跑過來,我的通知還沒放在那兒呢,明白嗎?一定得嚴格遵守時間呀。你看了我的通知,就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了。」
「大川公園的事兒是很讓人擔心呀。」義男低聲說道,「她的家人也會擔心得睡不著覺的。這和鞠子的事兒一樣,同樣是讓人揪心的事兒呀。」
在最高層的酒吧里,義男也像是米櫃里的一粒紅豆,顯得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分外惹眼。他不知道該點什麼飲料為好,就隨便點了一杯加冰威士忌。當侍應生問他要什麼牌子的酒時,對威士忌的品牌一無所知的義男只好隨便點了看上去最普通的那一種。
古川茂點點頭。「我想過了,就從真智子取生活費的那個賬戶上取錢就很方便。存摺和卡這裏應該都有。我想就應該是放在哪個抽屜里了吧。」
義男並沒有打算質問他,口氣也很和緩,但是古川茂還是避開了義男的視線。說道:
這是一個全白色的雙層信封。上面是電腦列印的「有馬義男收」幾個字。沒有寫發信人的姓名地址。信封封口畫著一個很大的紅色心型標記。
「那,校徽呢?你注意了嗎?」義男還是不甘心。
義男把信封從信報箱里拿了出來,是一個和在飯店裡收到的信封一樣的白色雙層信封。義男把信封拿在手裡,感覺到裏面不僅僅是信紙,好像還有別的東西。信封沒有封口,義男隨手把它打開了。
「啊……是啊。實際上,是有這種感覺。」
義男大聲地說完這些話,用力把水龍頭擰緊了。水聲一下子停止了,屋裡靜得可怕。
「真是胡說八道。」吱吱聲突然大起來。對方又說道,「別人的女兒和自己女兒一樣讓人擔心,說這話真不臉紅。」
「對,就是那個。」
信封里是一張折成四折的便箋和一塊黑牛皮錶帶的華麗的精工牌坤表。
義男馬上向服務員指的方向走過去,剛走了兩步又停住了,像是忘了什麼大事似的轉身返回服務台前,向服務員問道:
「對,對。」義男一個勁兒地點頭。
「新宿?」
「是啊,您還有店鋪要照看哪。」
「啊?」那位服務員抬起頭看著義男說,「您是要問送這封信的人,是嗎?」
「這個嘛……」 年輕服務員想了想,不好意思的笑著說,「學校的校服看上去都差不多,很難分得清的。」
突然,義男想起了鞠子在高中時的事情。鞠子上的是一所私立女子高中,校服是海軍衫式的,在義男眼裡那套服裝的領口開得太低,裙子也太短了。他沒有把自己的看法跟鞠子直接說過,而是說給真智子聽,真智子也有同感。
「這可是秘密。是秘——密——」又是機械的合成的哧哧的笑聲,「喂,老大爺,這可是失禮的呀!在問別人的名字之前應該先報出自己姓名才對呀。」
「好了,真智子的事就不說了。不過,鞠子的事你是怎麼考慮的呀?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關心嗎?那可是你的女兒呀!」
「是不是一夥的呀?」義男猜不透。
「你說的是我保管的那個存摺嗎?」
「我是誠心誠意來解決這事的,真智子的住院費還是由我負但。」
「你屬下有那麼多女服務員,她們可是會引誘你去和她們約會呀。你離女孩子這麼近,倒是很讓人擔心呀。」
義男記得很清楚,這是今年春天祝賀鞠子參加工作時,他送給鞠子的禮物。背面還刻著鞠子的名字呢。
「乘哪部電梯能到那裡。」
義男在心裏拚命地盤算著,用什麼話來對付他才合適呢。態度是強硬點兒好還是和氣點兒好呢,哪種態度能讓他早點現原形呢?
「什麼?你,你剛才說什麼?」
義男用手扶著洗滌池的邊緣,身子搖晃了一下。
一聽這話,對方大笑起來。「那是為了逗老大爺高興而設的圈套,你注意到了?」
「你以為鞠子已經死了嗎?」
古川茂說完就走了出去。大門悄無聲息地關上了。義男還站在洗滌池旁,只覺得血往上涌,耳朵里嗡嗡作響,他兩手扶著池子的邊緣,閉上了眼睛,滿眼裡都是紅光。
「是古川鞠子的家吧?」對方仍然用像是機器合成的聲音問道,「不過,她現在不在這裏。她已經失蹤三個多月了,對吧。」
時鐘的指針正好指向七點。這裏只有義男一個人,他是按照對方的約定準時到達的。
「有馬先生。」服務員嘴裏重複著,從服務台下面找了找,拿出幾張卡片樣的東西,一張一張地翻著。 「有馬義男先生。」服務員一邊說著一邊朝義男看了看,又確認了一遍才將一個信封抽出來,說道:「是這封信吧?」
「喂,喂?老大爺?怎麼不說話啦?自我反省呢吧?」
「就是這些嗎?」
「我一會兒還會給電視台打電話的。這次,我會打電話給另一家電視台,只打給一家電視台就有點不公平了。」
英俊的古川茂而今也開始脫髮了。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和女人周旋,這次的事也不知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行了!」義男說。
沉默了一會兒,對方又笑了起來。說道:「老大爺,您是想幫鞠子吧。」
義男當時就想,「別看表面上老實,也許還是個很狡猾的人呢。」
「喂,老大爺。怎麼樣,愉快嗎?您好像真是到了飯店了。」
「我可真沒注意。如果是在這裏住宿的客人,我還可以幫你了解了解,可那位女高中生不是在這兒住宿的。」 年輕服務員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啊,我在哪。」
只見古川茂的嘴角向下撇著,說道:「是啊,當時我看見她的樣子,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那時,她的意識還沒有恢復呢。」
這麼一問,音樂停止了。大概是電話那一頭兒的人又重新拿起了電話似的,從話筒里傳來嘶嘶啦啦的雜音。
飯店服務員目光親切地看著心慌意亂的義男,和緩地反問道:
隔著古川茂的肩膀,義男看見門口掛著的姓名牌「古川茂 、真智子、 鞠子」。這裏的名字仍然是三九*九*藏*書個,肩並肩地排在一起。
義男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反問道:「什麼?」
「看你的樣子,好像是到了別人家似的。」義男說道。
義男把話筒從耳邊拿開,眼睛盯著話筒,心想:「是鞠子的朋友吧?」
「請您乘右邊緊靠衣帽間的那部直通電梯。」
「他是幾點來的?來人是個什麼樣子?我想應該是個小夥子吧?」 義男又追問道。
「您就是有馬先生吧?那封信是一位女高中生拿來的,她穿著校服,不會錯的。」
要錢。這傢伙目的就是要錢吧?
新宿廣場飯店是一個從新宿地鐵站西口乘計程車五分鐘就能到達的高層飯店。按照打電話人的忠告,義男上身穿了一件開領短袖襯衫,腳上穿了一雙皮鞋。當義男走進豪華裝飾的金碧輝煌的大堂,目不斜視地穿過寬敞的大堂直奔大堂服務台時,惹得飯店門口進進出出的客人都不由得回過頭,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隨後這位年輕服務員就告訴義男說:「是一個女孩子,高中生。」
義男走近寬大的服務台,朝離他最近的身著制服面容親切的飯店服務員說道:「對不起,我是專門來這裏等人給我送一封信的。」
「那麼,你想知道嗎?」
在白底縱向線條的便箋中央,還是用電腦列印的字體。
義男又一次盯著話筒,這次他鎖緊了眉頭,額頭上的皺紋也更深了。這是個搗亂的電話吧,他想起了坂木的忠告。坂木曾告訴他要小心,大川公園的事件后,眾多媒體一報道,有可能會有搗亂的、惡作劇類的電話來騷擾。
「不耐煩了嗎?」電話那頭兒冷冷地說道,「和老大爺的遊戲到此結束了。趕快回鞠子的家去,磨磨蹭蹭的話,侍應生看你不順眼可要趕你走了。」
義男把眼睛閉上了,他不想聽對方的狗屁理論,可又不能出聲,就極力壓住心中的火氣,靜靜地聽著。可是,他越聽越氣憤,不由得把手握成了拳頭。
「你……」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吧。」
「我正想告訴你鞠子在什麼地方呢。」
正當義男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話筒里傳來對方的機械合成的大笑聲,義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是知道鞠子在哪裡嗎?鞠子到底在哪兒?」
「沒帶鑰匙嗎?」
「你說的這些,真智子是不是根本不知道?」
「老大爺,你可別在新宿的街上迷路呀。當心街上可有小偷啊。」
義男一下子覺得累極了,一點力氣也沒有。他想這也許就是個折騰他的惡作劇吧,自己非但沒有弄清楚打電話的是不是和鞠子的案子有聯繫的人物,還白白讓自己生了一肚子氣。來之前要是和坂木聯繫一下,讓他和自己一塊兒來就好了。如果坂木來了,也許能比自己高明得多,或許還能把對方引誘出來呢。
「您打聽這個幹什麼呀?」年輕服務員邊笑邊斜著眼睛看著義男問道。
在只有義男一個人的客廳里,光線已經暗下來了,屋裡靜得出奇。
「報紙可以停了吧。」
「我覺得很不習慣,很彆扭。」
這是一種多麼奢華幽雅的環境呀。義男獃獃地看著,不覺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站在這裏。這種高級飯店自己從來也沒有進來過,就連經常光顧有馬豆腐店的主顧當中,也只有開小旅店的,沒有一位是大飯店的老闆。就是豆腐組合的開會地點,也只是選在淺草或者秋葉原附近的雅緻的小飯店而已。
「別急呀。那才是我要說的正題呢。」
「岳父……可是,那麼……」
「喂,喂?」他低聲說。
「分居時,交給真智子了。」古川茂答道,「好久不見了,岳父,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
「可是……」
「那個人,就是一個長得很一般的人,比我差遠了。拿我和她相比,我就算是美人了。她既沒有出眾的個性,腦子也不靈活,真不知道我爸他怎麼喜歡上這麼個女人。」
還是在古川茂對真智子動心思的時候——至少當時真智子是這麼想的——真智子就開玩笑地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那……你,去過醫院了嗎?」義男問。
「我說行了。不要錢了。不要你出錢了。」
「請問,這裏的酒吧在幾層?」
「不不,我可以,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遵守約定,把鞠子送回來。」
「啊,別急呀,老大爺。您現在感覺怎麼樣啊?」
古川茂像是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似的,轉回頭看著義男。
的確如此。主治醫師還沒找出原因呢。因為腦電波沒有異常,也就是說,恐怕是頭扭傷了。
「真智子還有岳父您哪。她不是一直都是在依靠著您嗎。」
想到這兒,義男環顧了一下四周,酒吧里光線很暗,座位之間有許多賞葉植物和立式屏風做隔檔,視線只能看到臨近的座位。義男是坐在侍應生為他引導的座位上的,這張桌子緊靠著吧台的一端,就在服務員的出入口旁邊。坐在這個位置,除了能看見相鄰的幾個座位和服務員的進進出出之外,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可是,義男覺得,要是從雅座那邊觀察自己這邊卻是很容易的。
「去過了。警察剛一通知我,我就去了。」
「冷酷?」
「 我叫有馬義男。」
「我只是抽空兒來看看。」
義男越這樣想越害怕,眼下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老老實實照對方的要求辦吧。
「是的,她也就是五分鐘前才來的。」
「可是,老大爺也夠受的了吧?」機械的聲音慢吞吞地說著,「鞠子不在了,她的媽媽又受傷住院了,家裡就剩下老爺爺看家了吧?」
一瞬間,義男僵在那了。使勁兒把話筒貼住耳朵。
「行了,我已經說了不用了。」
義男懊惱地想著,現在只好回家啦。從飯店出來到坐進計程車里,義男的腦子裡一直翻來覆去地在琢磨著剛才的事兒。突然,他想起了電話里對方的最後一句話——趕快回鞠子的家去。
「你聽誰說的?別開這種玩笑。你難道不考慮這樣會給別人帶來麻煩嗎?」義男厲聲斥責道。
「請問您的名字是——」
「先生,要是去酒吧的話,電梯在對面。」 那位面容親切的女服務員在後面提醒義男。義男聽見了她的話,順著她說的方向走過去。他身後傳來幾個服務員忍俊不禁的笑聲。「是個老色鬼吧?」那個女服務員小聲說道。義九_九_藏_書男沒有回頭,但她的話義男聽得很清楚。
「我知道。」
「我是說了。」對方笑著說,「不過,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呢?也許我是胡說的呀。」
所以憑義男的經驗和直覺,他認定打電話的一準兒是個男人。要麼他不是一個人,說不定他還另有幫手。也許就是那個女高中生吧。或許他們真的和鞠子或是大川公園的事件糾纏在一起,聽說如今在女高中生中間也有過參与誘拐、殺人、拋屍等案子的女孩兒。
義男一時想不出該說些什麼,默默地開了房門。一進門就去摸牆上的開關,把燈打開了。古川茂也默默地跟在他後面進了屋。
義男沏好綠茶,端著客人用的茶杯回到客廳。
那個傢伙可能是在一間相當乾淨利索的公寓房間里,或者是老式的木製結構的寓所里。因為從聲音判斷,電話那頭像是個年輕人,他的母親也許就在樓下的廚房裡做著晚飯呢。他也許會對母親說是給朋友打的電話,而對自己所做的事隻字不提,表面上看上去是一個很平和、平凡、對別人不構成任何威脅的人。也許是公司職員?或是學生?如果現在和他同乘一輛公交車,就是站在他旁邊也不會看出他是這樣的人吧。
「如今的時代,要趕時髦才行呀,像老大爺您這把年紀的人這麼遲鈍的話,活著還有什麼價值呢?」
「我一定守信用。」
古川茂一臉吃驚的樣子。「真的嗎?」
打電話的人怎麼聽都像是個男的。就算聲音變得再細,從說話的方式看也還是像男人的語氣。義男做了多年的買賣,接觸過許多人,其中也遇到過令人難以置信的怪人。不過這五六年來,義男對人的判斷已經是看一眼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
「現在也還沒恢復呀。」
「這就對了。明白了吧?」
「算了,算了,就這樣吧。」義男說著。怎麼辦呢?再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了。他朝幾位服務員鞠了躬,轉身向著大廳中央走了過去。
「你行嗎?老大爺。可別穿著木屐來呀,那可來不及呀。」
便箋是用電腦列印的。
古川茂和真智子同歲,今年都是四十四歲。他和真智子是高中時代的同學,三年的同桌。高中畢業後分別考上了不同的學校,二十三歲的時候又在同學聚會時再次相遇,從那時起才開始交往直到結婚。
「接下來你想怎麼辦呢?也不能光坐在這兒說話吧?」
「是嗎?那麼,我說什麼你都不信啦?太遺憾啦。」
「你真的知道鞠子的下落嗎?」
「喂,喂?對不起,請問您是哪位?」義男反問道。
屋裡瀰漫著一股潮濕的氣味兒。昨天義男來替真智子取換洗衣服的時候,把垃圾全都處理乾淨了,廚房那邊怎麼還有一股垃圾的臭味兒呢。義男抽|動著鼻子搜尋著臭味兒的來源。
義男走近古川,輕聲問道。
「這麼說吧,今晚的新聞節目,當然是用現場直播的方式,古川鞠子的外祖父要上電視了。那時,老大爺要懇求犯人把鞠子還給您,您可要下跪行禮呀。」
義男隔著服務台從服務員手裡接過了那封信,他的手直發抖。
「聽飯店的服務員說,信是一名女高中生送來的,她是和你一夥的嗎?」義男問道。
古川茂站在客廳的一邊,環視著屋裡的一切。他的視線從桌上的玻璃煙灰缸,牆壁上掛的月曆,裝飾架上的彩繪瓶,到窗戶上的窗帘——一件一件地看過去,彷彿是在尋找著其中的變化。義男從旁邊看著古川茂的側臉,的確,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女婿了。
聲音是從客廳傳過來的,從廚房看過去,只見在客廳角落裡有一個紅色的亮點一閃一閃的,和義男眼裡的紅光的顏色一樣。
說到這兒,電話突然掛斷了。義男再想說什麼也沒用了。義男獃獃地看著話筒,此時,他突然覺得對方像是一個沒心肝的冷血動物。
「啊,不過,老大爺,夠冷酷的哪。」
聽了義男的話,古川茂把頭轉向一邊,鄭重其事地冷冷地吐出幾句話來。
不用說義男心裏很沒底,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會是什麼結果。他想過,打電話給坂木嗎?通知搜查總部嗎?義男幾次拿起了話筒,但最後還是放下了。如果只是一個惡作劇的話,通知了警察也是白浪費時間。如果真是犯人打來的電話,一旦義男違背了和他的約定,就有可能失去這個線索。義男想來想去不敢打這個電話,他生怕由於他的疏忽觸怒了犯人,生怕會給也許還活著的鞠子的生命帶來威脅。
「用剪刀剪開吧。」說著遞給義男一把剪刀。
「當然了。我希望她能早點兒回家來。如果……如果她已經死了,也想早點兒知道她在哪裡,讓她能回到母親的面前。」
義男一時喉嚨發乾,發不出聲音來,他乾咳了兩聲。
「請問,那個送這封信的人是什麼樣子?」
昨天,約古川茂來女兒家裡見面時,義男還挺高興的。儘管是通過警察署和古川茂聯繫上的,古川茂心裏肯定不舒服,但義男心想,只要他還沒說和真智子徹底分手,況且現在真智子又病著,這時候和他談真智子的事他肯定不會說什麼絕情的話吧。義男還想,古川茂如果還很擔心真智子,說明他們還有夫妻情分,說不定還能趁此機會使他們和好呢。
從這時起,電話那頭的人就開始省去了「古川」而直呼「鞠子」 的名字了。
對方的話像是強忍住笑說出來的。
義男趕緊說道:「不,不是這樣,我很想聽你說,鞠子的事,你知道,是嗎?」
「勞駕,不往那邊去了,我想起點兒事,請送我去東中野吧。」
「怎麼啦?不願意下跪是嗎?」
是電話,義男急忙走出了廚房。
怎麼回事,對方就像小孩子訂好了一個郊遊計劃似地高興地叫著。
這傢伙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到底想說什麼呀?
「別為難了,真智子的住院費我來出。就這樣吧,咱們回去吧。」
對方承認了,接著又說道:
「老大爺,你怎麼不問問我是誰呀?怎麼不問問你在和誰講話呢?」
現在,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女人要比他小十五歲。是在古川茂常去的俱樂部上班的女子,他們就是在那個俱樂部里認識的。
不過,鞠子穿上那套海軍衫式的校服很精神,真智子還拍了一張鞠子在開學典禮上的照片,那張照片還在義男辦公桌的抽屜里。木read.99csw.com田看見了還笑著說:「這麼漂亮的照片應該掛在牆上才對呀。」
「我最討厭別人胡說了。」對方說道。聽著他嘲笑的語調,似乎這個談話讓他很開心。
義男沉默了。他朝客廳牆上的時鐘瞟了一眼,正好下午五點。窗外還很亮,可以聽見外面嘈雜的人聲和車輛來往的聲音。
古川茂的聲音打斷了義男的回憶。
「你可得想好了,現在說定的可不能隨便變卦呀。」
「現在你該相信我了吧?」
電視台複製的那個電話的聲音,義男也從電視里聽過幾遍。現在還判斷不出那個聲音和現在電話里的聲音是不是同一個聲音。是不是同一個人呢?——不管怎麼說,現在打電話的 這個人也使用了變音器,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義男想起來了,大川公園的事件發生時,電視台接到的那個電話,就是通過變音器改變了聲音的。那個打電話的人是犯人還是搞惡作劇的人,現在還不能斷定。坂木也沒提起過這件事。
「外祖父?啊,是老爺爺呀?那麼說是開豆腐店的那位老爺爺啦?我在電視上看到過啦。電視節目一播出,豆腐店的顧客該增加了吧?愛跟著起鬨的人可不少呢。」
「老大爺,沒有進過一流飯店吧。怎麼樣,還不錯吧?」
「沒什麼。只不過想讓您學習學習。」
「先跟你說這些吧,說多了你也不明白呀,老大爺。我得給你個忠告,你絕對得一個人來,如果你聯絡了警察的話,你就什麼也得不到了。」
「是啊,我也不清楚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就像剛才你自己說的,對於你和大川公園的事件和鞠子的事是不是真的有關係,我根本不知道。」
「我已經去打過招呼了,今天的報紙就不會送來了。」
義男一個勁兒地東張西望,打發著時間。他看著附近座位里的人在想,那是一對年輕的情侶,那邊的幾個男士像是商人,那位是外國人,或許那個打電話的人就在這些人中間。義男無聊地看著杯子里的冰一點點地溶化,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過了一會兒,義男似乎聽到了別的響聲,他沒有動,腦袋似乎還沒回過神來。但是,那聲音仍然繼續著。
「岳父大人,住院費的事……」
雖說是在俱樂部里上班,可她並不是那種接客的風塵女子,而是屬於那種臨時工性質的服務員。義男沒有見過那個女人,也沒聽真智子說過什麼關於她的壞話,倒是鞠子,曾經談起過她,聽口氣好像頗有貶意似的。
義男繼續往前走著,睜大眼睛看著大堂服務台。他在想,也許對方知道我在這兒,他是不是認為我來早了,他說過我要是來早了就什麼也得不到。義男擔心對方會因為自己的失誤殺了鞠子。
不過,對於用錢,古川茂很堅決地說:
看著現在的真智子,如果沒有點兒想象力是絕對想象不出年輕時的她是個什麼樣。而如今的古川茂雖然也已經是人到中年,但還是精力充沛,一看就知道年輕時一定是個很出眾的人物。
義男沉默著,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電話那頭兒的人冷不防地暴露出的凶暴的本性。
「在新宿,有個廣場飯店,就在新宿地鐵站西口的高層大樓街區,你知道嗎?」
這一點真智子也承認。她說:「他在公司里就像個模特似的。」
古川茂看上去比較瘦,體格顯得有點兒瘦弱,但身體並不壞。和真智子結婚的時候,兩人可以稱得上是俊男美女的組合,既讓人羡慕又讓人嫉妒。真智子為此很高興,做丈夫的古川茂在別的男人面前也特別自豪。
義男在想,是真智子不願意清醒過來吧。如果清醒了,還是要面對嚴酷的現實。就這樣睡著也許比醒來更快樂吧。
「現在,我沒有權利去碰它了。不過,我還是按時往這個賬戶上匯款的。現在也是如此,每月把工資的一半匯進來,這個房子的貸款也是我在支付,您不用擔心。」
「是嗎?那你看見真智子了?」
「請按一下通話按鈕,然後就可以通話了。」 侍應生看著義男說道。義男忙把按鈕按下去,把話筒放在了耳朵上。
「唉,你別笑,我是跟你說正經的呢,我就是想知道詳細的情況。」
「是打火機吧。」義男心想,「這傢伙,打火點煙呢。他倒相當輕鬆愉快的,到底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呀?」
又是「吱……吱……」的怪聲,義男覺得這聲音和自動取款機的那種合成的聲音不同,那種聲音沒有這麼多抑揚頓挫的變化。這聲音就像是電視節目里特意要為證人做偽裝的聲音。
真智子還曾笑著抱怨說校服花錢太多了。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如果是大飯店,到了那兒就知道了。」
面對義男的質問,古川茂以反駁的口吻盯著義男說道:
「重症監護治療是很貴的啊。對不起,岳父,要靠您的小店的收入來支付是很困難的呀……」
拿起話筒,電話里卻沒有聲音。義男仍然把話筒放在耳朵上說著:「喂,喂。」
「不是嗎?剛才一個勁兒地問鞠子鞠子的,只關心您的孫女,是不是。大川公園發現的那隻右手的主人是誰,您就一點兒也不關心嗎?因為那個人不是鞠子,也就是說,是別人,至少還有一個女孩子遭到不幸是不是?這事兒您就不擔心嗎?看來是太缺少社會道義了。」
「太好了,謝謝。」
「這很像是電視播音員在播音似的」。義男心想。
「太沒勁了。」對方大笑起來,「咳,我忘了教你怎麼點喝的東西了,您要是點一杯雞尾酒的話,保證侍應生都會吃驚的。」
聽了義男的問話,那位服務員彷彿一頭霧水似的,說道:「請您稍等,因為不是我接收的,我去幫您問問看。」
但是,談話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古川茂擔心的僅僅是錢而已。整個談話他都是在計算錢的出處,就好像真智子和義男是專門來敲詐他似的。
「你到底想讓我幹什麼呀?」
「不過,最近各學校的校服差不多都是這樣。現在校服講究漂亮,鞠子學校的校服據說還是請有名的設計師設計的呢。」
義男在想,電話那頭的那個人毫無疑問是個男人,他打電話的那個房間現在應該是明亮的。是個什麼樣的房間呢?最初還能聽到電話里有音樂的聲音,好像是錄音機或是收音機的聲音。而且,電話機旁應該有個煙灰缸什麼的。也許是用空啤酒罐或可樂罐當煙灰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