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車在山道上行駛著，「鬼屋」的殘垣斷壁突然出現在他們前方的時候，是杏子首先看見並叫了起來。杏子說她看見在赤井山的斜坡上有無數白色的東西上上下下飄忽不定，克也就把車停了下來，杏子下了車。夜晚的「綠色公路」的交通量很小，除了這幾個以「鬼屋」為目標的年輕人以外，其他偶爾駛過的車輛時速都在一百公里以上，飛快的開過去，根本不去注意路邊的一切。克也看著杏子和聰美自己嚇唬自己的樣子，心底湧起一絲不快。杏子的男朋友只是在一邊悠閑地吸著香煙，一點兒也沒有勸慰杏子的意思。儘管害怕，聰美和杏子卻還執意繼續前行，克也終於不耐煩和聰美吵了起來，結果這一趟除了黑暗什麼也沒有看見。和聰美分手后，這兩天克也的心裏一直都挺煩的。

克也從屋裡一跑出來就看見右邊不遠的地方，沿著山路的一個急轉彎處，有一股輕煙從山谷升起來。

說著話，又聽到警車的警笛聲。克也抬起頭。

但是到了1993年的秋天，這隻「赤井山開發計劃」之船終於沉沒了。只完成了土建工程的公寓被淹沒在雜草叢中，鋼筋骨架的綜合醫院以及附屬的高齡人士公寓都在山南的斜坡上裸|露在風雨之中，生著銹。只剩下這條「綠色公路」靜靜地躺在很少有人行走的大山中。

站在她身後的克也也聽到了衝撞的聲音，「哐……哐……」的聲音拖著長長的尾音。

克也笑了，說：「你想什麼呢？」

「咳，這事兒和我們毫不相干。」女人說。

米子說著「我也去」，跟在克也後面一起向山坡上爬去，好不容易才到達了事故現場。

「可是，要是被硬拖進去怎麼辦？」女孩子一副真正害怕的樣子，「到時候沒有勁兒，也打不過呀。」

「我們是附近加油站的，已經報了警，一會兒巡邏車就會來的。」

兩天前，正好晚上不是克也值班，他和女朋友聰美，還有聰美的好友杏子和男朋友這兩對情侶心血來潮的一起去了「鬼屋」。起因是克也不久前剛買了一輛新車，他問女朋友想去什麼地方兜風，聰美就提議去「鬼屋」。克也對於上班時能眺望到的那片荒涼的地方也一直存有好奇心，但他從來沒有去過，經聰美這麼一說，九_九_藏_書他也想去看看。

當時，在修築這條道路的同時，赤井山南斜坡的修建開發計劃也在同時進行。這個計劃包括修建二百多棟分戶出售的住宅，還包括在那裡建設市內有名的私立綜合醫院的分部，因此，還有與之配套並帶有醫療看護的面向高齡人士的集體住宅方案。但是，開發計劃半途而廢了。原因不是別的，就是資金困難。泡沫經濟崩潰的餘波毫無疑問也使這個北關東小城市的經濟活動受到了重大的打擊。

這時候的道路已經不像中午那段時間那麼擁擠了，路上的車流很順暢。幾乎沒有往山上走的車，向山下開的車數量也少多了。發現出事故的車輛都減慢了速度，有的人還搖下車窗玻璃朝出事故的方向張望著。站長叫著：「你們誰快去打電話報警。」

「是您家的車嗎？」

「我們可是毫不相干的人。」中年男子身旁的女人尖聲尖氣地說，「我們的車正在彎道上，聽見後面那麼厲害的剎車聲從我們旁邊衝過去，沒把我們卷下去就算是萬幸了。」

轉眼之間，克也急忙往後退。又是「喀嚓」一聲，事故車在空中翻了個身。剛才怎麼也打不開的駕駛座位的車門，這時卻「嘎吱嘎吱」地自己張開了。

「我去看看。」克也說。

克也小心地向山下探出身子，能看見在十米左右的山崖下露出一輛白色轎車的尾部。似乎是下落後車頭與山崖的突出部分相撞，轎車就那麼頭朝下倒立在那兒。

警笛的聲音很快就停止了。那輛警車好像就是去剛才的事故現場的。

今天的加油站比平時要忙得多。大概是因為長假還沒結束，或是因為漫山的紅葉吸引了許多遊客。往常按規定從下午一點開始有四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可是今天來加油的車就沒有斷過，一點兒休息的空兒也沒有。直到將近四點的時候，站長說了聲休息一會兒，克也才走進休息室去吃飯。

1996年11月5日，星期五。

這次掉下來的又是一個人。穿著西服，就像還有意識似的，從后箱蓋兒里滑落下來，或者說，就像是從后箱蓋兒中逃出來似的。

克也一邊擦著車窗，一邊笑著說：「碰巧看見了嘛。」

因為搖晃，車的后箱蓋兒又動了一下，稍微打開了一reａｄ•9９csw•cｏm點兒，另一件「貨物」從裏面掉了出來。

「開什麼玩笑。」中年男人提高了嗓門兒說，「我家的車在那兒呢。」

車門並沒有掉下來，掉下來的是另一樣東西。克也看見那東西是從駕駛座上掉下來的，黑乎乎的一大塊。

「那輛車就在我們的車後面，一點兒也沒想到。」

「你這小子，別跟著瞎起鬨。」

「啊！」女孩兒吃驚地叫了一聲。

「怎麼樣了？」克也站在路的另一側問道。

在被撞壞的護欄向前大約五米左右的地方，停著一輛深藍色的轎車。

「太可怕了……」

聰美說杏子對神靈的感應特彆強，以前她曾經去過「鬼屋」，這次一定要讓她一起去試試能感覺到什麼。克也對神靈感應沒什麼興趣，對她們說的什麼這個靈那個靈的也沒太在意，就這樣開著他的新車上了路。

長瀨克也從來沒有過這種不安的感覺，直覺告訴他肯定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克也心想，這次的事故中，估計車裡的人受傷的程度輕不了。在山道上看不到事故車，只能看見從下行線向上行線方向橫切過去的一條長長的剎車痕迹。剎車印一直延伸到公路旁的護欄處，護欄被撞得扭曲破裂了。此時，有兩位中年男女站在道路邊向下看著。

他身旁的女人沖他點了點頭。

「是救護車吧？」

「我覺得是。」

「要是掉下去可就糟了。」

穿著西服的「人」 側卧在地面上，臉朝著長瀨克也這邊。這一切都是轉瞬間的事兒，周圍的警察也都驚呆了。長瀨克也從警察的身後看見了那個人的臉。他看見那個人的眼睛是睜著的，似乎也在看著他。

「危險！當心車門掉下來！」克也叫道。

「準是出什麼事兒了，又是警車。」

大概是因為撞擊，車的后箱蓋兒張開了大約十厘米左右，從上方往下看，車就像是張著嘴似的。

「是年輕人？」

「這可不是什麼可笑的事兒啊。」

克也轉過身問其他人：「是不是燒了？」

「是嗎？」

女孩兒認真地看著電視，說：「真的，真可怕。」

「喂！你來幹嘛？」

「起重機車都來了嘛，那麼陡的山崖，要把那輛車弄上來可挺困難的。下去挂鉤的人也挺危險的。」

「難說，只看見冒煙了。」

九_九_藏_書那位中年男人回過頭，指著山下說，是從山上開下來的車，轉彎時衝到對面的車道上，翻到山底下去了。

這時的車體已經不冒煙了。看起來不像是因為碰撞著火而冒煙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著了。

那東西落在公路上，正好掉在克也面前。

克也丟下手裡的活兒又朝事故現場跑去，身後傳來站長的聲音。

克也回到剛才的事故現場，警車在山路上一字排開，現場已經被圍起來，不讓靠近了。來往車輛都由下行線通過。

克也順著剎車印往山下看，旁邊的米子也拉著他的袖子向山下張望。

車門開了，東西掉出去后，失去平衡的事故車輛傾斜得更厲害了。起重機手拚命握住操縱桿，才慢慢降低了事故車的高度，使它逐漸接近了地面，車體仍然呈傾斜狀態。

正說著，只聽外邊傳來急剎車的聲音，那聲音特別尖銳，就像是要把空氣給撕裂似的。

「真的，我看見的。」

克也被警察推著往後退了半步。

「你離得太近了，往後點兒。」

「肯定是年輕人，我看見他們穿的襯衫挺漂亮的。」

在市民當中，有不少人都喜歡這一帶的自然環境。每當春暖花開和深秋滿山紅葉的時候，在貫穿赤井山的「綠色公路」上就會見到不少愛好出遊的旅行團體。特別是翻過赤井山，在山那邊的小山市還有一個小山遊樂園。去那裡的遊客也都要從這個「綠色公路」上通過。也就是說，儘管公寓和醫院沒有建成，這裏的道路卻意外地成為一條旅遊通道，交通流量還是蠻大的。

「只要你別坐不認識的男人的車就沒關係。」

一直拽著克也衣袖的米子小聲說：「人都死了吧？」

山道上沒有大型的零售店，但是，小型的食品店、咖啡店和餐館兒已經一應俱全。在山頂還建有一個展望台，公路可以直通山頂。

說話間又一輛車鳴著笛從加油站前開過去了。這次不是警車，是一輛黑色普通轎車，但車身上有警察的標記。

「車速那麼快，你怎麼能看見呢？」

「沒看清楚，因為是他們衝過去的一瞬間看見的。」

「什麼東西著了吧？」

赤井市是一個多山的地帶，地鐵JR線赤井站的開通是非常困難的，和市裡的其他部分相比，開發明顯落後的東北部，把道路改九九藏書造作為開發計劃中的重要一環。現在的「綠色公路」是在明治中期赤井市林業鼎盛時使用的林間道路的基礎上建起來的。是著名的坡陡、彎道多的道路。

赤井山中的森林本來是市裡的天然保護林，在市議會上竭力通過開發方案的市議會議員，與預定建設的私立綜合醫院院長其實是女婿和岳父的關係。這個開發計劃從發表之初就受到強烈的批評。儘管如此，因為他從東京吸引的開發商背後有大銀行的支持，仍然可以獲得大筆的資金。

「你要是不小心，沒準兒哪天也被人給拐走殺了呢。」

道路上的過往車輛，車速明顯放慢了。克也他們從車的間隙中穿過了道路。

「可能就是因為車裡起火，駕駛員慌了才出的事故吧。」

這個情景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總在長瀨克也的夢裡出現。

又來了一輛警車。

正說著，遠處的警車聲越來越近了。克也趕快跑到路邊上，衝著開過來的警車招著手。

「你不會用手機報警嗎？」

「怎麼回事兒？」

在上周開始的秋季長假就要結束的前一天，從群馬縣赤井市東北部的山中穿過的俗稱「綠色公路」的12號縣道上，來觀賞紅葉的遊客絡繹不絕。

這個交通事故是不是和什麼刑事案有關呀？要不怎麼來那麼多警車呀。

「車裡好像是兩個年輕人。」中年男人說。

「是兩個人嗎？」

克也看清了，是一個人。

警察終於來了。既不是相關人士，也不是目擊者的克也和米子就返回加油站去了。這時，起重機車也趕到了事故現場。兩位目擊者向警察說明完了他們看到的情況之後，也疲憊地來到加油站。

「怎麼來了不只一輛呢？」

因開發計劃的失敗，山麓中殘留著鋼筋鐵骨的土建工程痕迹。不僅在小山市裡，就連東京都內都有許多有關這些「爛尾樓」的傳聞，人們把這些「爛尾樓」叫做「鬼屋」。許多年輕人出於好奇，不斷有人跑到這裏來玩兒，因而不時有打架受傷或不小心從殘樓上摔下來受傷的事件發生。為此市裡採取了措施，在這一帶周圍拉上了鋼纜，可終究制止不住好奇心盛的年輕人。

「看樣子不太嚴重嘛。」

「綠色公路」大約是在七年前的四月份開通的。

的確是警笛聲。是警車從加油站的前面九-九-藏-書呼嘯著開過去了。

「好像是事故前就著了，從窗戶冒出煙來的。」

這時，克也看見事故車被吊起來了。車裡好像沒有人，轎車是被頭朝下吊上來的。車的前部已經被擠得不成樣子了，擋風玻璃都碎了，車門也歪了，車箱蓋的開口比剛才更張大了些。被起重機車吊在半空中的轎車上下搖晃著。

這時，只聽喀啦一聲，克也吃驚地發現事故車突然向他站的方向傾斜過來。有一個吊鉤脫鉤了，警察喊了一聲：「危險！」

緊跟在克也後面跑出來的米子，看著向空中升起的輕煙，心驚地用雙手捂住臉。

在「綠色公路」的山腳和靠近山頂展望台的附近，有兩個加油站。山腳的加油站稱作「綠色公路國道站」，有五台加油機分兩排排列。這個加油站有個小夥子，每當車輛加完油駛出加油站時他總是站在加油站的出口處向每一位遊客脫帽致意。這個小夥子名叫長瀨克也，是在赤井市出生的，今年十九歲。

在休息室里，和克也一起做臨時工的女孩兒米子正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看著屋角的一個手提小電視。正好是綜合節目時間，全是關於東京連續誘拐殺人事件的討論。克也一邊把開水衝進買來的方便麵碗里，一邊和女孩兒開著玩笑。

他們看到的不是滾滾的濃煙，只是顏色很淡的輕煙。

「又出什麼事兒了吧？」

守衛的警察喝住克也：「正在處理事故，不許靠得太近了，離遠點兒。」

事故車的旁邊看不見有人的樣子。人是不是還困在車裡呀？雖然可以看見車的後窗朝上，可是看不清車裡的情況。可以看見車牌兒上有練馬字樣，是東京的車。

「你看見什麼了？」中年男人皺著眉頭問。

「綠色公路」本身就是一條彎道多的道路，其中有的地段的彎道特別集中。從赤井山山頂蜿蜒伸向山下的道路就是這樣的地點，在光禿禿的山坡上，先是一個向右的大彎道，接著又是一個向左的急彎。克也因為熟悉了這條路，一點兒也沒覺得這條道路有什麼可怕，但是他知道以往這條路上出過事故。就在一個月前，也是在下行道路上，兩輛車在彎道處發生刮蹭事故，有人受傷。那次的事故車輛就被牽引到克也所在的加油站，他們還幫忙照看過傷員。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別瞎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