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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這一年裡,房子總算重新翻蓋好了,店鋪也煥然一新了。但是,當栗橋浩美跟著父母從臨時住處搬回新家的時候,他知道一切都沒有變。祖父母的那些不值錢的東西大部分都原封不動地放進了新櫥櫃里,家裡仍舊到處是裝商品的箱子呀,庫存的貨物啦,堆得到處都是。栗橋藥店新開張了,光顧這家小藥鋪的當然還是原來的那些老顧客。
栗橋浩美大叫著從床上跳起來,他發現自己已經被嚇得尿了床。又恐懼又羞愧的他,只能躲在被窩裡偷偷地哭。
「我不跟你開玩笑。」
現實並不像栗橋浩美想象的那樣。「豌豆」和浩美進了同一所中學,是當地的一所公立中學。兩人不是同班,但教室是挨著的。
這又讓他想起早就忘記了的「殺人」案,是他和「豌豆」兩個人在十歲時乾的「殺人」案。
這時,栗橋家的房子要重新翻蓋了,這事兒栗橋浩美的父母已經籌劃很久了。
在父母面前,在警察面前,栗橋浩美始終不開口,就是不說為什麼打人。老婆婆八十七歲,已經相當糊塗了,要想從她那弄清楚被毆打的理由也十分困難。這種局面倒是對栗橋浩美有利。
說這些話的時候,「豌豆」很自豪,可是栗橋浩美卻感到失望,他感到自己無望成為「豌豆」家的一員了,除非自己是個孤兒……
當時的真實心情,栗橋浩美只告訴了「豌豆」。或者說,只有「豌豆」能看透他的動機。
在栗橋浩美上中學之前,一家人一直住在這個有著三十多年歷史的木製構造的兩層小樓里,其中的一部分就是店鋪。房子已經很舊了,到處都看得出班https://read.99csw.com駁的傷痕。栗橋浩美雖然沒有見過他的祖父母,但是他們用過的各種用具,裝衣服用的箱子什麼的家裡還有不少。這些東西塞得到處都是,不管你怎麼收拾,房間也整潔不了。
他們繼續著親密的關係,因為「豌豆」一直比栗橋浩美的成績好得多,他們分別進了不同的高中和大學。雖然見面的機會少了,但卻一直保持著聯繫。兩人的命運就好像註定要被粘在一起似的,分也分不開。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栗橋浩美心裏比誰都清楚。
那天夜裡,栗橋浩美又做了個夢。自從十歲的時候「殺人」以來,從沒有做過的夢。那個小女孩兒又出現在噩夢裡,她來到浩美的枕邊,拚命掰開浩美的嘴,想進入浩美的體內。
「豌豆」微笑著,他的笑容很可愛,極像他的母親,加上他原本就溜兒圓的腦袋,活脫脫一粒大黃豆,這也是他「豌豆」這個綽號的由來。
栗橋浩美嚇得說:「這麼說還不能殺了他們。」
把那個也叫同樣名字的姐姐「殺死」,就是「豌豆」教給他的,而且很成功。但是,現在這個同名的姐姐又回來了,還要在他的生活里伴隨著他。
那樣該多幸福啊,栗橋浩美心裏想。那樣的話,他就可以有另一個家,有另一種境遇,徹底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了。
栗橋浩美點點頭,他知道「豌豆」指的是什麼。
這個時候,栗橋浩美覺得「豌豆」並不是指責他,而是在鼓勵他。
栗橋浩美非常崇拜「豌豆」有一個經常調動工作的父親,因而也認為「豌豆」很了不起。在那個時九九藏書代,父親的工作對於孩子,特別是對於男孩子的價值觀的影響是很大的。
早就非常厭惡舊房子的栗橋浩美,對蓋房的事兒喜出望外。他覺得做不成「豌豆」家的一員,能過上和「豌豆」家一樣的生活也不錯呀。
栗橋浩美甚至想象在他去外地拜訪「豌豆」家的時候,東京突然發生大地震,他的父母都在地震中死亡了。那樣的話,就剩下他一個人,「豌豆」家一定會接納他,讓他成為「豌豆」的兄弟。
我家怎麼就不能像「豌豆」家那樣呢?為什麼我家就沒有沙發呢?為什麼我家沒有插鮮花的花瓶?我家的牆上怎麼不掛繪畫?幹嘛把印著製藥公司名稱的俗不可耐的掛歷掛在屋裡?為什麼總在客廳的角落裡摞那麼多紙箱子?為什麼家裡的廁所不是洋式的?
那件事對於栗橋浩美來說真的是具有「殺人」意義的。
「咳,那次不是誰也沒有真的死嗎。你別瞎打比方啊。」
他本想把他的夢告訴「豌豆」,但是怎麼也開不了口,他怕「豌豆」會嘲笑他有病。
聽他這麼一說,「豌豆」倒認真起來。一邊仔細地看著栗橋浩美一邊笑著說。
「什麼?」
夢裡的那個女孩兒是誰呢,栗橋浩美心裏清楚。夢裡的女孩子和栗橋浩美的長像極為相似。
栗橋浩美的小學四年級、五年級、六年級這三年期間都是和「豌豆」同班。在這期間,「豌豆」總是在說他的父親可能馬上又要調動工作,他也許會在別的地方上中學。那樣,咱們就要分開了。這些話總引得栗橋浩美胡思亂想,他會不會去大阪呀?他是不是去福岡呀?要不就是去札幌read.99csw.com吧?「豌豆」要是搬了家,以後我還能去外地找他玩兒呢。「豌豆」的母親也對栗橋浩美說過,浩美君和我家「豌豆」這麼要好,我們如果搬了家一定要來玩兒呀。這些話總是使栗橋浩美的心裏產生一種嚮往。
栗橋浩美出生於1967年5月10日。「豌豆」是同年4月30日出生的,比栗橋大一點兒。栗橋浩美的家就在練馬區,他和父母一起生活,從小一步也沒離開過父母身邊。「豌豆」可就不同了,據他自己說,從嬰兒時代起他家就隨著父親的工作調動在日本各地搬來搬去。
在他們上中學的這年的春天,浩美聽「豌豆」說,他父親調工作的事好像有了轉機,他家以後不用再搬家了,可以在東京定居下來了。
不過,真正使兩人分不開的是新的「殺人」事件。
「當然有關係了。讓你的親戚來領養你嗎?還有更糟糕的呢,沒準兒你還得進孤兒院呢。」
老婆婆接連幾天來買浣腸葯,他見她身上又臟又臭,實在不順眼,就無緣無故地毆打老人,心裏還想「能打死她才好呢。」
「豌豆」是小學四年級那年,他家從島根縣的松江市搬到東京練馬區的時候,轉學到栗橋他們學校來的。從那個學期開始,他和栗橋浩美就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在同一個班,而且還是同桌。他倆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不久兩人就製造了第一起「殺人」案。
栗橋浩美的第一次「殺人」,是在他年滿十周歲生日的時候。那時候,「豌豆」就在他身旁,是「豌豆」教他殺人的。
這次可不是什麼咒語,被殺死的死者也不能復活,是真正的殺人。
那天九九藏書,栗橋浩美對「豌豆」說,要是我父母都死了就好了。「豌豆」聽了吃驚地問:「要是你父母都死了,你可怎麼辦呀?」
栗橋浩美曾經試著把這些舊東西扔掉,可是每當這時候,就會受到父母的訓斥。儘管如此,他還是偷偷地扔過一些。特別是他到「豌豆」家住的公寓去玩兒過以後,覺得家裡是又破又亂。他對家裡堆放的顏色發黃的舊紙箱厭惡到簡直難以容忍的地步,甚至想一把火把它們全給燒了。
「那有什麼關係呀?」
「豌豆」也從這件事兒上感覺到自己和栗橋浩美是同路人。
女孩子的手很小,冰冷柔軟。她用手把浩美的嘴掰開,力氣很大,比大人的勁兒還大。浩美嘴裏說著是夢,是做夢,可還是能感覺到她的呼吸。在她做著這一切的時候,嘴裏還不停地說著,回去,回到我的身體里去。這不是你的身體,是我的。
「豌豆」笑嘻嘻地看著他,說道:「說吧,有什麼關係呀。我也挺討厭那個老太婆的。浩美,你就是想干點什麼壞事兒吧?」
「沒有監護人的孩子就得進孤兒院,知道嗎?」
父母經營的小藥店被稱作「街區藥房」,是一家深受周圍居民歡迎的便民小藥房。上年紀的老人拄著拐杖來買個膏藥,在附近進行道路施工的工人就近來買瓶飲料喝,還有夜裡附近公寓里誰家的孩子發燒了,買個冰袋什麼的,都到這個小藥店來。
「豌豆」問過栗橋浩美,「那個老婆婆的事兒決不是什麼事故吧?是你打的,對不對?」
「你忘了小時候的事兒啦?」
浩美的父母也知道那個女孩兒是誰,為了她,母親至今還常常掉眼淚。
栗橋浩九_九_藏_書美不回答。
栗橋浩美上初中二年級那年的暑假,發生了一件事。因為父母外出辦事兒,替父母在店裡值班的栗橋浩美打傷了一位老婆婆。老婆婆的兩顆門牙被打斷了,倒在店裡的水泥地上,致使腰椎骨折。
「豌豆」的父親很忙,栗橋浩美星期六下午或星期日去他家玩兒的時候,他父親總是不在家。許多時候都是去打高爾夫球了。「豌豆」的母親總是穿長筒襪,長裙下露出腳脖子在你眼前一晃一晃的,她的上身穿著顏色漂亮的上衣或毛衣,總是微笑著招呼你。她拿出來請你吃的點心,一看就知道是在有名的店裡買來的。還不止這些,「豌豆」家裡到處都井井有條,桌子上鋪著漂亮的桌布,柜子里擺著高價的洋酒,盤子里放著新鮮的水果。
女孩子是栗橋浩美的姐姐,是栗橋家的長女,出生剛一個月就死了。兩年後栗橋浩美出生了,父母把死去的姐姐的名字給了他,只是把名字中的字變了變,就是現在的栗橋浩美。
栗橋浩美的出世是栗橋夫婦的大事兒,是栗橋藥房的大事兒。但是在家庭內,他的背後總是有個叫同樣名字的死去的姐姐。他就是這麼長大的。
商店街區的幹部,區議會的議員,超市的老闆都站在藥店一方。那個老婆婆曾在藥店附近的一家超市裡拿走商品而不付賬,被認為是個有問題的老人。商店街的其他商店也都曾和她發生過糾紛。所幸老婆婆一方沒有提出什麼要求,最後這件事被判定為老婆婆在店內自己摔倒了受的傷。
栗橋浩美的父親是一家小藥店的老闆,母親是父親的幫手,夫婦二人過著安穩的日子。家業是從祖輩繼承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