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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她說完這話就抬起頭看了看綱川,好像是要得到他的許可,而他則好像已經明白了由美子要說的內容。
「為什麼……」生田有點支支吾吾的。「你說吧,我不會在意的。」
「可能吧。聽她媽媽說,最近電腦鍵盤上都落了一層灰。」去年年底,大女兒好像有男朋友了,關係很密切。她媽媽幾天前曾在電話里告訴過他,而且有點不高興,覺得她還在靠父母養活,就自吹知道什麼是戀人了。「她有男朋友了,現在好像都著迷了。」
「我沒什麼重要的事情,不要緊。」
「天氣這麼冷,你在這裏幹什麼?」
「下午不上課。」
由美子縮著肩膀,顯得人更瘦小了:「是的,確實如此,極其偶然的一件事,我確實見過通口惠。」
「但最可恨的是對由美子她們非常冷淡的巡警們。」
但綱川卻急忙說:「你說什麼呢?這是不對的,由美子。說到底是我不應該說,我沒有考慮到由美子的心情,無意中說出了被害人家屬在飯田橋聚會的事情。」
「不要胡說八道。」武上想馬上打電話過去,為什麼要寄電子郵件呢?可能是因為武上不在辦公室,才往家裡聯繫的。不到五分鐘就回來的女兒報告說她已經登錄了劍崎的網站,最後,武上答應等事情辦完后給她勞務費后才把電話掛斷了。
「也不清楚是男是女?」
真一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覺得綱川的臉變得很奇怪。
「是的,筆名就可以。」
由美子沒有抬起頭。
「想和你見面。」女兒咯咯地笑了,「這人是誰?是爸爸的秘密情人嗎?」
「這是毫無根據的。」
「在那二十件中,具體有多少是在首都裏面發生的?」
「根本沒聽過。」真一獃獃地回答,「我什麼也沒聽說過。」
今天非常冷,就這麼站一會兒,耳朵就凍疼了。這在東京可真是少見——真一邊想邊把後備箱關上了,然後像個孩子似地伸出兩手去接雪花。不時打到臉上的雪花冰涼冰涼的,而且還虛無縹緲,像是天使的幽靈。
「是嗎?這樣的話,由美子就打擾了。」
「這是怎麼回事?」真一問,他的聲音不同於平常,甚至有點發顫。
由美子欲言又止,她看了看綱川,又瞧了瞧真一的表情,最後她終於小聲說了一句「大川公園」。
父母坐在前排駕駛座上,母親抱著年幼的妹妹,真一一個人坐在後面的座位上。因為剛剛吃飽飯,他覺得很困,平常的這個時間也是睡午覺的時間。
「謝謝爸爸。」
「高井,這件事你肯定沒有和滋子或警察講過吧?是不是?」
由美子還低著頭,她有點瘦了,但精心化了妝,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的。和在三鄉市的汽車站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相比,顯得平靜多了,而且還有點——(時髦)甚至有點這種印象。(這個綱川也一直在她身邊)
可能是真一上小學二三年級時候的事情吧。家裡組織了一次去蘆之根的旅行。教職員的療養院坐落在蘆之根湖畔。喜歡開車的父親說不想坐火車來回,而是要開車旅行。去的時候沒什麼問題,回來的時候因為繞道,他們迷了路,結果比計劃多用了很多時間。
在北風中,真一沒有聽見由美子的回答,但只看見她的下巴在上下動著。
「是一位『建築家』寄給爸爸的郵件。」
由美子邊說邊整理好掉在臉上的頭髮,當她抬起胳膊時,真一看見她的左手腕上纏著繃帶。
「那個劍崎為什麼要自己創辦一個網站?他就是為了收集關於現實犯罪的意見嗎?」
但是一直到今天,通口惠都沒有出現。儘管這樣,真一還是決定搬走。
「是的,我見她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
雖然是做好了準備,但就像是在等通口惠的到來一樣,對目前這種被動狀態,真一對自己都有點不滿意了。如果見到通口惠,自己還會驚慌失措,會和過去一樣混亂和膽怯。
「她從來就沒有利用過前煙。」
「什麼事情?」真一問。他想早一點把他倆打發走。
雖然真一從來沒有告訴過綱川浩一任何事情,但在很短的時間里,他就知道了真一的情況和真一所遇到的所有事情。滋子也不會告訴他,所以可能其中還有他想象的內容,儘管如此,他還是一個腦子反應極快的人。
在真一印象中,自從攝影周刊事件后,今天應該是由美子第一次正式和滋子見面。真一不太清楚最近的事情,飯田橋旅館風波后的事情,好像都和真一沒有任何關係。
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生田說出了武上心裏想的話。
攝影周刊雜誌發行五天後,武上拿到了有關飯田橋旅館里由高井由美子引起的風波的報告和調查記錄。那個時候,電視台的新聞節目及其他節目已經停止對這一風波的報道,晚報和體育報紙也不再報道這件事了。就在這起事件被報道出來的兩天後,東京都又發生了一起持槍搶劫殺人案,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這起案件上了。這起搶劫案的罪犯還沒有查清楚,他持槍在逃,大家擔心他會再次作案,所以多一些關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這起案件中,店長、會計和一名勤工儉學的學生共三人被殺,在案件發生的十二小時后,八王子中央署成立了特別搜查本部,開始了大規模的調查工作。其中負責編輯工作的名叫生田的候補警部是武上的老熟人,在開始組建編輯組的時候,兩人還通過電話就利用計算機管理調查資料數據方面的問題進行過交流。在談話過程中,生田曾冷不丁地問過武上,你們在調查案件時,是否通過互聯網收集情報。「收集情報是什麼意思?」
「美國就曾發生過這種事情,有一個女的幫助她的丈夫強|奸殺人。也就是說高井由美子非常迷戀栗橋浩美,兩人是戀人關係。」
綱川抱著由美子的肩膀read.99csw.com,由美子把臉靠在他的胸口,小聲地哭了起來。綱川也生氣得綳起了臉,看著真一。
「這難道不是一回事嗎?」
——我的丈夫一想到女兒可能會卷進這起案件就不高興,我說要去警察局,他卻大罵我是希望自己親生女兒死了。事實上,這位離家出走已經一年多的少女,她的父母都沒有提出尋找申請,這是因為她的父親反對。
「今天沒事。您有什麼事嗎?我剛想去買東西。」武上本來是想問問她男朋友的事情的,但沒有時間。他也了解自己的女兒,如果特意要說的話也沒什麼意思。武上讓她準備好紙和筆,記下劍崎龍介網站的網址,並講了要她做的事情。「嗯…… 這很有意思。」她的興緻很高。「你現在還會用電腦嗎?」
「是嗎?你不太了解就沒有辦法了。」互聯網中有各種各樣的網頁和論壇,其中生田經常光顧一家就現實生活中發生的刑事案件發表意見的網站。「一個名叫劍崎的周刊雜誌作家創辦了一個網站,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劍崎這個名字,噢,對了,你記不記得五六年前,足立區發生過一起女子短期大學學生被一名司爐工殺死的案件?曾經有本書是寫這起案件的,劍崎就是寫這本書的硬派作家。」
「在那種地方發表文章是不是不用署真名?」
「是的。」
「綱川,」由美子把手放在他的手腕上哭著說,「別再說了。塚田君沒有什麼惡意,隱瞞事實是我的不對。」
在不遠的地方傳來汽車喇叭的聲音,有輛車想停在石井夫婦的汽車後面。綱川浩一和高井由美子並排坐在駕駛座上。這種情景在一剎那間好像和剛才做的夢重複了,但很快就消失了。
「不是,完全不是一回事。」綱川的眼睛死死盯著真一,「我不想和你爭論這件事,因為你不是這件事的當事者,雖然你是第一個發現的,這是事實,但也僅此而已。也許你確實是殘酷犯罪的犧牲品,但在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的問題上,你沒有權利指手畫腳。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用被害人的感情論來責備由美子。」
「因為有人會去模仿犯罪的,武上君,其實網站上也有這種說法。」生田說,有自稱是系列連環殺人案的真兇的人向劍崎的網站寄送文章。「當然都是假話。如果劍崎追問的話,開始都是前言不搭后語或者是莫名其妙的解釋,很快就會真相大白。但是,以後還會有這樣的人出現。」
「我不懂網路,用不著太詳細。」
「我以為阿姨恨不得殺了通口惠。」真一咕噥著。
「但是——在搜查本部,關於高井的案子,大家的意見還是有分歧的。」武上說,事實上下午一直在開會。「會議議題當然是這起案件,上面希望儘快把兩個人的犯罪查實,但是會上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生田嘆了口氣:「不會把這種懷疑傳到外面去吧?」
「我是編輯,不能對調查內容發表看法。」
武上表示所有問題都是自己監督不力,自己負有責任,希望他們能原諒自己,並表示以後會讓條崎只在搜查本部內工作。幸運的是,高井由美子自殺未遂和被條崎發現這件事沒有讓媒體知道。因為武上的道歉和上述原因,條崎還在搜查本部內做自己原來的工作。但是,作為個人,武上對條崎是恨得咬牙切齒。就在墨東警察署這座破舊電梯在吱呀吱呀往上走的時候,條崎和他說了好幾次話,雖然條崎是衝著他的背說的,但武上還是能感覺出來。但是,他沒有回頭,只是哎哎地應付著。電梯停下來,門開了。武上趕緊走了出來,跟在後面的條崎像個女孩子似地說。
「所以就割腕了?」
「確實如此。」
「武上君是怎麼看的?」
「對不起。」他的聲音有點沙啞,「關於這件事,我也是在飯田橋風波后第一次聽說,這麼重要的事情,由美子一直瞞著不說。」
「對不起,我肯定不會用。」
「你想和滋子談什麼?」
「好啦,你先看看這個網站,然後列印出來送給我。」
「最近大家都想成為犯罪心理學家,我不知道真正的犯罪心理學家是如何搞研究的,所以我也只是從表面現象來考慮的。」根據生田的調查結果,還有許多有著相同宗旨的網站,它們的討論也都很熱烈。「但我參考最多的還是劍崎的網站,他的總結很不錯。」
「我在接你電話的時候,剛把這次風波的調查記錄整理成文件。」
「在劍崎的網站上,有許多人猜測她是不是和這系列連環殺人案有關係,說事實上栗橋和高井組合中的高井不是和明而是由美子。」
「我是從去年2月前後開始看劍崎的網站的,正好那個時候有一個這樣的例子。在一家便利店發生了一起搶劫傷人案,等抓到罪犯才知道,那傢伙給網站寫了好多篇文章,雖然這是一件連報紙都沒有連續報道的小案子,但還是有許多人發表了正確的看法。標題是關於在都市生活中引發犯罪的條件與人的暴力性的理由。」武上揉了揉眼睛。他的眼睛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年輕男人深夜獨自坐在電腦前的樣子。在武上的想象中,這個年輕男人的眼光既不狂暴,也不睏倦和暗淡,只是特別喜歡表現自己,心裏為此而感到興奮。
在綱川的催促下,由美子走了過來,但又馬上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真一。「塚田君,你就這樣走了嗎?」
一會兒還有個會,武上準備坐電梯上去。就在這時,剛從外面回來的條崎也從便門走了過來。穿著一件外套,外面緊緊圍著一條圍巾。1月的天氣很冷,他像個上學的孩子似地凍得臉通紅。當他看到武上時,臉上有點發抖。條崎肯定是從墨東區公所回來的,因為他夾著一個畫圖用的紙筒,這是已經修改完畢的最新的大川公園的地圖。武https://read.99csw•com上先走進了電梯間,按下了按扭,條崎縮著頭也走了進來,兩人誰都沒有說話。自從武上在條崎的袖珍對講機上發送「混蛋」兩字以後,兩人再沒有說過話。工作很忙,根本沒有時間說話。但現在也沒有說話的意思,因為他還在生氣。當負責高井案子的刑警向他訴苦的時候,武上非常誠懇地表示道歉。最後是他們反過來同情武上,說不用道歉。有人勸他辭退條崎,還有人認為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就是上司,哪怕是負責編輯工作的上司都不喜歡對調查對象帶有個人感情|色彩的刑警,所以勸他要避開條崎。
「和我們相比,他更有社會學家的意味。」生田笑了:「不錯,但是武上君,以後的警察如果不進行社會學方面知識的訓練,可能會很麻煩的。」武上嗯了一聲。他一直都不喜歡學者。生田咳嗽了一聲止住笑接著說。「我之所以要和你講這件事,是因為在劍崎的網站上,有關於你們正在辦理的案件的情況,而且還很多。」
「真是什麼樣的故事都能編的出來。」一定要看看這個網站。武上想把網址記下來。「可是,你不懂互聯網呀。」
拉著綱川胳膊的由美子突然變得非常生氣。「你就不再幫滋子了嗎?」
「是嗎?」真一突然非常生氣——他無法壓制住自己的氣憤與反感,用非常強硬的語氣說,「要是說了這件事,由美子就必須說清楚去大川公園的原因;如果這樣的話,還要說清楚在案件發生過程中高井和明去大川公園的原因。這樣做很不妙,非常不妙,所以你就保持沉默。是不是?」
「撒謊,她打電話給滋子,讓滋子把她的看法寫進文章里。」
「開頭是什麼?」
「兩件是首都近郊的福生和東村山市,一件是橫濱郊區,另外一件是習志野市的。」果真如此。生田說。「我在劍崎網站上看到的統計情況是十二件是地方城市的,伊豆下田、福島、岐阜、奈良、小樽……」武上不由得叫了出來:「這不是推理小說吧?」
「但是從他的網站上能發現什麼嗎?有沒有對警方所遺漏的觀點的推測?」
「塚田君,你生氣是應該的,但是我能理解由美子的心情,她沒有勇氣說出對哥哥不利的事情,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的女兒有時上網,但我不太了解。」武上和他女兒一人出一半的錢買了一台台式電腦,放在女兒房間。作為出了一半錢購買電腦的父親對女兒的做法有點不滿,他覺得應該把電腦放在客廳等家庭公共場所,但是因為和女兒相比,他在家的時間要少得多,而且在操作方面有許多地方還要請教女兒,所以雖然自己是長輩,也無法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的不滿。「你女兒是個熱心的網迷嗎?」
真一靠在石井夫婦汽車的門上,在仍舊下著的雪花中,他閉上了眼睛。這樣一來,他似乎聽到了雪花飛舞的聲音,還有說話的聲音,聽不清楚說話的內容,但用心一聽,他覺得心裏非常悠閑,真是不可思議。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享受過這種悠閑了。這種感覺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
「是的……」
「對不起。」由美子的臉很蒼白。
「我覺得研究一下這些情況還是有意義的。」
「是的。但搜查本部可以呼籲她們把更詳細的情況寫上去,看看反應后再行動。」武上又嗯了一聲。「在遍布全國的十二件未結案報告中,如果能查實一件,是不是也算得上是很大的收穫?這是我的想法,如果已經判斷出栗橋和高井的活動範圍很大,就應該改變查找他們藏身之處的策略。而且……」
「我想改變自己過去做過的所有事情,為了證明哥哥是無實之罪,我必須堅持下去,必須堅強起來。」
「塚田君,你聽石井的夫人講過這件事嗎?」綱川問。
——如果不想不好的事情,也沒有看見的話,他會覺得不會發生不幸的事情。即使事情已經在眼前發生了,我的丈夫還是不願意看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結果,在領回女兒屍體並舉行完葬禮之後不久,這對夫妻就開始分居了,很快就離了婚。半年之後罪犯被逮捕。武上去通知他們的時候,這個女孩的母親在放有女兒牌位的佛壇前小聲地說她的丈夫到目前為止還認為女兒仍然活著。這對夫妻的情況並不極端,人都有這種心理。確實,下落不明比死亡通知還要讓人難受,而且時間越長越難受。但是,這種不願直面恐怖事件的正常心態也會對人的行為產生很大的影響。但是,這中間還是有「距離」這個障礙。對生活在日本國土上的普通人而言,這個距離決不會太短。相反,如果是越早得知情報的話,就會出現一個問題,既在這種速度中,不能有活著的生活感覺了。有誰會再去重讀三天前的報紙?
「嗯,這倒是經常聽說。」
「但這樣的話,我們來這裏就不太合適了,以後再說吧。」綱川看著公寓說,「因為時間太緊了,我們沒有打電話就過來了。」
「你沒有說,是不是?」
「你是想自殺嗎?」
「所以,也只能那樣了。」由美子說。
真一一直在想有馬義男說的這句話。和誠懇的忠告及堅決的鼓勵相比,這句話從心靈深處打動了真一。今後自己的人生不能再躲在這麼善良的人背後,不能在溫情中逃避。
「如果要想搞清楚是誰寫的,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是的。」
「由美子,就在這裏說嗎?」
我根本不知道這兩人的事情——真一想。從最初我就沒有站在由美子這一邊,今後也不會。不,即使我能做,我也決不會去做。
「由美子見過通口惠。」綱川插話說,「好像是去年10月份的事情,對不對?」
雲散了,雪停了,天氣反而更冷了。在藍天下,在寒九*九*藏*書風中,真一在聽由美子講述著過去的事情。她跟蹤和明去了大川公園,在那裡有一個髒兮兮的女孩的手包被人偷了,那當然是通口惠,她的樣子很不正常,正在這個時候石井良江正好路過,她和石井一起把已經暈倒的通口惠帶回了石井的家裡,聯繫了派出所也沒什麼結果,最後決定由由美子把通口惠送回家,但路上讓她給溜走了。
「你不要緊吧?」綱川擔心地問,「你回到石井夫婦那裡,會不會還有人去逼你?」
「確實如此,我對我們這裏的案件也從不說任何話。」
石井夫婦一直在屋裡和滋子夫婦說話,真一不想摻和進去。他把行李整理完之後,又把房間打掃了一下。剩下的時間該如何打發呢?就這麼一直看雪嗎?但願雪下得時間不要太長,如果北風能把雪花吹走的話,雪就該停了吧。
「是這樣的,另外還有許多評論。開始的時候,看到有這麼多的人急於對實際生活中發生的案件發表意見,我都大吃一驚。」
在這個時候,他什麼也不怕;在這個時候,也不會發生任何事情。父母在保護著自己和年幼的妹妹。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無論在哪裡都會在一起。他根本不用擔心自己獨自一人會是什麼樣。他被一種像平靜的波濤一樣的安全感包圍著,真一又睡著了……
打完電話后,武上想了一會兒,他走出辦公室來到一樓。他在那裡用公用電話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是妻子接的。他讓她給女兒帶個話,而且還告訴他自己沒有褲子換了,然後就把電話掛了。打電話只用了十日元。
「犯罪心理學家解釋說,這是罪犯下意識的舉動,他有一種慾望,希望自己被抓住,也希望自己受到懲罰。這也許是真的,但是我還覺得他們有時是不是有一種衝動,希望別人知道是他們作的案,希望能得到肯定。」武上衝著有點髒的電話機點了點頭:「還有呢?」
「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她們把自己的經歷寫成文章發表在劍崎的網站上。如果沒有如此便利的互聯網的話,即使遇到同樣的情況,大家也不過是告訴身邊的朋友和熟人,僅此而已。現在幸虧有了互聯網這種手段,讓我們能看到她們的反應。」想了一會兒,武上又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剛把車停好,綱川就從車上下來走近真一。由美子的表情不像他那樣輕鬆,這也沒辦法。
真一沒有說話。他想說和由美子心裏想的完全不同的話——不是因為你的緣故,但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把座墊當成枕頭躺下了,車子的晃動很舒服,就好像是搖籃似的。父母在說話,好像是在看地圖。真一很快就睡著了。過了一會兒,當他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的身上蓋著父親那厚厚的外套,非常暖和。因為他是躺在後面的座位上,所以幾乎看不到父母的身體,只能看見他們的頭頂。也許是真一太困了,也許是父母壓低了聲音,他們說話的聲音特別小。但真一知道他們倆都在,汽車還在繼續行駛,他們在往家趕。
「那十二件?」
「十六件。」
綱川和由美子對視了一下。
「有人寫文章說自己曾被像栗橋和高井這樣的男人帶上車,有些文章一看就知道是一些愛起鬨的人寫的,也有一些是過後幾天再坦白說自己寫的文章都是假的。但據我的統計,除了上面兩種情況外,還有十二件。」要說這種被害報告,搜查本部收到了好多,現在做成調查記錄和訊問報告的就有五十五件,其中有二十二件成為特搜本部秘密調查的對象。武上介紹完這些情況后,生田又問。「那二十二件的範圍有多大?都在首都範圍內嗎?」武上拖著電話機的電線把文件拿了過來。第一頁就是地區索引,他邊翻邊說。「這個……二十件是首都範圍內的,幾乎全是首都範圍內的,剩下的兩件分別是靜岡市和名古屋的,名古屋這一件還屬保留案件。就在調查這起案件時,我們這裏還發生了五起連續強|奸婦女案,罪犯還沒有查清,所以我就把它們都做成文件,我想會不會是另外一起案件呢?」
——查明身份的詢問,並不是來自全國的,不是整個日本範圍內的,而是以首都圈為中心的一個範圍。武上不由得笑了,他想起了自己和生田說過的栗橋浩美和高井和明如果有像恐怖小說里的那種行動能力的話,會是什麼樣子?
「怎麼樣才會心滿意足?」
因為《日本文獻》的緣故,他見到了有馬義男,還把自己的心裡話告訴了這位老人,也許這會成為一種契機。那個人就沒有逃,雖然他也受到了傷害,也很疲憊,但他沒有像自己一樣想盡一切辦法逃跑。
——但是。這確實和情報沒有距離,但人是有距離的,活著的人還依然被距離所分開,那個下落不明的女孩會不會是被東京的栗橋浩美收藏的女孩中的一個呢?在北海道或四國的某個街道上,一定會有這種忐忑不安的父母或戀人。他們站起來來到首都,到墨東警察署去了解情況——為此而付出的勇氣或能量會是多大呢?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麼在相反的想象力中會有非常強的反向力。武上有過這種經驗。在一起十歲女孩被殺拋屍案中,被害人的身份還不能肯定,警方把掌握到的能反映身體特徵的遺物向社會公開以收集情報。沒用多長時間,就有許多人來詢問,其中就有那位被害少女的父母。但後來聽她母親講,就為了要不要去警察局,他們夫妻兩人還大吵了一架。
「我是怕你擔心才一直沒有說,如果你聽說了這樣的事情,一定會更難回石井家了。」
「有時是錯覺,有時是真相,有時甚至會是假話。」
由美子一下子不說話了,她又抓住了綱川的胳膊。綱川也好像是要保護她而靠近了她。
「我是她的朋友。」綱川非常乾read•99csw.com脆地說,「雖然她隱瞞了這件事,但最終還是下決心告訴你,我覺得這就很不簡單。當然,她也會告訴前煙和警察的,我保證會把這件事辦好。其實,她今天來找前煙,就是因為自從飯田橋風波以來,由美子想了很多問題,經過反省,她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她就是來講給前煙聽的。」
每次逃脫之後,他都想要放棄,不,是決定放棄。又是膽怯,又是驚慌失措,還要留在這個地方,也許會有什麼變化,也許還能發現什麼。每次都能逃脫,並不是因為他的敏捷和聰明,而只是因為他的惰性。雖然他找不到別的辦法,但因為他除了從那種環境中逃出來之外別無他法,所以他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只能機械地逃跑。
「其實他的網站上,有許多犯罪未遂的報告。」武上又重新拿了拿話筒:「未遂指的是……」
條崎的喉嚨在上下蠕動著。「不,沒什麼事。」他的聲音比剛才的還要小。
「當時沒買嗎?」聽到武上責備的語氣,女兒反駁說:「是你說不需要的,你說只是處理一下電子郵件,沒必要要那種佔地方的東西。」武上撓了撓頭。「那好,你去買吧。」
「這可能是因為距離太遠的緣故吧。多少是有點缺乏自信心,但如果在首都裏面,離搜查本部很近的話,應該很容易進行聯絡的。因為她們知道,要想講出這種事情,只要打個電話,而不用寫成文章。但因為太遠,她們不願意過來報告也是很正常的。」
「都寫了些什麼?」
「如果要能確定發生在遠處的未遂案件,也許就能從中找到栗橋和高井的藏身之處?特別是高井,目前還沒有他不在現場的確切證據,但也不能斷言就絕對沒有,只是還不夠確定。」武上也明白生田的意思。如果栗橋和高井在小樽干過未遂案件,和在首都發生同樣的事情相比,因為有距離,所以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因此容易引起他們周圍人的記憶。另外,像飛機的搭乘記錄、特快指定席位的車票和住宿登記,增加了成為秘密調查對象的可能性。在目前已查明身份的被害人中,只有群馬縣澀谷市山中的伊藤敦子是在最遠的地方失蹤后被殺害的,群馬縣和小樽及岐阜的情況確實有很大不同。武上知道雖然生田很客氣,但他能感覺出一點不舒服。所以他問:「生田君,你是不是對栗橋和高井的案子還有疑問?」生田又咳嗽了一聲。他是從一個非常安靜的地方打來的電話。「對栗橋,我沒有任何疑問。」他不緊不慢地回答,「但對高井,我有疑問。」
由美子低著頭有點猶豫。
「這種情況幾乎沒有,要是有這種情況的話,我們就都該失業了。但他總結的內容可以作為了解社會對一起案件有何反應的材料。」
「我不會再逃了。」真一說,「而且,雜誌都報道出來了,如果我再打擾前煙的話,滋子的處境會越來越困難。」
「前煙作為一名撰稿人,她願意聽我們的解釋。」
「我早就回家了。」
「不會,我們不會製造恐怖的。」
真一默默地點了點頭。
從一開始,高井由美子和綱川浩一就是一起出現在滋子和真一面前。綱川幾乎就是一個保護者,一步也不離開由美子,而由美子也好像完全依賴綱川。真一已經完全想不起來在案件發生后綱川出現之前由美子獨自一人的樣子,估計滋子也會有同樣的感受。
「是的,用的是剃刀。」
由美子躲到了綱川的背後。
——如果剩餘四人是在北海道或九州被綁架和殺害的呢?全國的報紙都刊登了這些女性的模擬畫像,電視節目也都做了報道,所以應該引起全國民眾的關心。如果身邊有失蹤女性的家庭或單位一定能看得到的,他們不會視而不見的。
「我,這個,」由美子的話說得含含糊糊,「我見過那個整天追著你的叫通口惠的女孩。」
「現在你們辦理的案件是社會上最關注的。」
「我們家沒有印表機。」
例如,這裏面不排除栗橋浩美要求送外賣的電話。社會上傳說的栗橋和高井組合里的高井是高井由美子的說法可能就是來源於此吧。武上突然苦笑了一下。「藏身之處搜索組」的報告稱他們將以冰川高原為中心進行地毯式搜查,如果還是沒有結果的話,他們還將擴大搜查範圍;後來負責高井案子的刑警也送來了報告,主要是說高井由美子那件事。武上離開座位又回到了辦公室。辦公室里有四位同事,他們都在忙自己的工作。大家好像都知道了條崎被武上訓斥的事情,所以這段時間以來,氣氛總是有點沉重。武上拍了拍手讓大家注意一下,告訴他們下午五點開會。坐在電腦前的條崎只是把椅子轉了過來,但沒有看著武上。當武上回到自己座位上時,發現了一張留言條。這是外出辦事沒有看見他的那位同事寫的,字寫得很工整——你女兒來過電話了。武上又離開辦公室來到一樓大廳。他剛撥通家裡的電話,就聽到女兒的聲音。你辛苦了——她的聲音很溫柔,就像是在對送外賣的大哥哥說話。「你沒事了嗎?」
「還有人說一些更泄氣的話嗎?上周,高井的妹妹是不是又引起了一場風波?」
「你的手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真一的回答十分簡短,再說自己確實不知道。
「為什麼要謝我?」
綱川看了看由美子,嘆了口氣。「她是來和前煙絕交的。」他很嚴肅地說。
「不能說。」綱川出來幫她說話。
如果要買一周前的周刊雜誌,哪家書店、哪家便利店都能買到。在「推定被害人組」之後,「藏身之處搜索組」的報告又來了。他們也面臨同樣的難題,也還沒有任何成果。對搜查本部而言,栗橋浩美初台公寓里的手機通話記錄無疑是寶貴的情報來源,他的信用卡使用記錄也一樣。但是,這些東西中間read.99csw•com卻沒有關於租借別墅的不動產商、汽車租賃公司、傢具店和家電商店等除初台公寓以外的地方有關的任何情報。要說收穫嘛,像栗橋浩美經常光顧的小酒館、辦理小額借款的放債人、電話酒吧——有很多像這樣尋找外界不太明白的交友關係的線索。至少從這些內容可以判斷出,在栗橋浩美留有通話記錄的這一年內,他既沒有固定的戀人,也沒有女朋友。另外,他還頻繁地給高井和明打電話,平均一個星期或十天一次。但是,嚴格地說,目前還不能肯定這些都是打給高井和明個人的電話。因為高井和明本人並沒有專用的電話,他用的都是「長壽庵蕎麥店」的電話。
武上不高興地向會議室走去,現在他還不想原諒條崎。搜查會議開了三個小時。從栗橋浩美公寓里發現的照片上「推定被害人」的剩餘四人的身份還是個謎。年輕女性失蹤的事實應該會引起這些女性周圍人的關注的。如果和這四個人有關係的人中的一個人關心一下,和他們聯絡就好了,但是這個工作實在太難做了。當然也不是日本全國對這四個人一點都不關心,也有人不斷地打電話來詢問,但這些關係都不大。武上看到正在辛辛苦苦寫著報告的「推定被害人組」的刑警們,他想起了生田的意見。
「是的,相對於首都範圍內的二十二件而言,有十二個人缺乏自信,也不奇怪。」
「最初我也覺得很可笑,」生田認真地說,「但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開始覺得這不是什麼可笑的事情。她們——寫文章的全是女性——她們為什麼要在互聯網的網站上寫這些東西呢?如果真的遭遇不幸、又能在危險關頭逃離困境的話,她們應該告訴警察的。但她們為什麼不這樣做呢?」武上說出了首先出現在腦海里的話:「她們自己也不能肯定所遭受的不幸到底是不是栗橋和高井乾的?」
阿姨讓通口惠到家裡去——這件事首先是讓真一大吃一驚,就算是路過,沒有別的辦法可想,這也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決定。
真一眨了眨眼睛,他眨了好幾次,還是看不清綱川的臉,這可能是因為看不清綱川的心裏的緣故吧。
「他一定會再去殺人。」
高井由美子縮著身子,碰了碰綱川的胳膊,小聲說:「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你想到我這裏來嗎?
由美子急忙把袖子放下來,蓋住了繃帶。
「武上君從不上網嗎?」
「什麼?」
從那期攝影雜誌周刊發行到現在,真一就一直做好了準備,他在等待有一天通口惠的大嗓門會出現在黎明前寂靜的街道上,出現在悠閑的午休中,出現在深夜舒暢的睡眠中。無論什麼時候她來拜訪前煙家的公寓,他都不會覺得不可思議。與其說是他已經意識到了,還不如說他是一種自暴自棄的心情,他希望能早一點解決這件事。
「爸爸!」女兒很鄭重地說。「什麼事?」
「不,你說錯了。」綱川抬起頭,表情很堅決,「塚田君沒有錯,由美子也沒有錯,誰都沒有錯,但大家都很痛苦,在互相傷害著,我希望不要再發生這種事了,不能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評論犯罪,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相比較而言,想成為刑事警察的人數卻沒有太大增長。」
「因為你會讓媽媽掏錢的,所以我要謝謝你。」武上咕噥了一句,這簡直就像在荒野中被機關槍逼著往前走一樣,而敵人則已挖好洞藏在裏面。「爸爸,你稍等一下,我看看你說的這個網址是不是正確的,我首先要登錄這個網站進行確認。」電話沒有掛斷,武上以為會等很長時間,所以就從口袋裡掏出煙來,還沒等點著火,他的女兒就回來了。「喂,爸爸,有你的電子郵件。」
——日本全國都很關心這件事。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生田邊讀邊說。「縱火犯會去自己所引起的火災的救火現場,殺人犯會回到作案現場,會出席被害人的葬禮,還會接受電視台的採訪。」
由美子默默地點了點頭。綱川替她說話,「是的,當她知道攝影雜誌報道了飯田橋風波后,覺得自己走投無路了……」
「綱川君,你也都知道了這件事,」真一十分生氣,「你為什麼要保護這樣的人?」
「沒去勤工儉學嗎?」
聽完這句話,真一也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1月19日的下午,真一收拾了自己簡單的行李,把衣服裝到一個紙箱里,然後放進來接他的石井夫婦汽車的後備箱里。就在這時,天上開始飄起了雪花。真一驚奇地看著天空,灰濛濛的天空中滿是雲彩,這可能就是下小雪的雲彩吧。
「塚田君,你怎麼了?」由美子躲在綱川的後面說,「今天不用上班嗎?」
「真的馬上就要走嗎?」由美子的眼光很是困惑,「這樣的話,我……我有件事必須告訴塚田君。」
「你是說今後不再利用滋子來證明高井和明不是罪犯?」
「你說得倒是不錯。」
「剩下的四件呢?」
「我在搬家。」真一簡單說了一句,「我想回監護人石井夫婦那裡去。」
真一終於明白了高井由美子滿臉愧疚的意思了。
「這個……」武上停下來回頭看了看他,但還是哎哎地應付著。
塚田真一決定從前煙家的公寓里搬出來,他和昭二及滋子都認真談過了,他們夫婦兩人還是勸真一留下來,但真一的決心已下。
「如果——我始終說的是如果,」生田的聲音不大,「如果除了栗橋和高井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存在,那這個男人就和那個搶劫犯屬於一種人了。他應該會想說說這起案子,早晚他會說出來的,就像是案件發生過程中,他們給HBS特別節目打電話一樣。這一次和那個時候一樣,他也不會半途而廢的,只要他說了第一次,他就不會停下來的。這一回他一定會說得自己心滿意足。」
「在哪裡?」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