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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通告士兵 第二節

第五章 通告士兵

第二節

「嘉隆跟鞠惠已經消失,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沒有殺人,真是太好了。要是你弄髒了自己的手,黑井一定會傷心的。」
然後他抬起頭來,稍微偏著頭:「我不認為黑井是憎恨父親而死的。」
「可是……孝史?」
「嗯?」
彷彿看透了孝史的心情,貴之站起來,說:「今天不會再發生什麼事了。不管是屋裡還是屋外。那場政變——聽說後世稱之為二二六事件——在今晚深夜到明天上午之間,就會走向結束。已經沒有任何需要你擔心的事了。」
「嗯。應該會持續到明天的下午吧。所以要帶走兩個人的話,昨天是最佳時機。二十七日失去蹤影,二十八、二十九日帝都陷入混亂狀態的話,也可以拖延叔叔的家人跟公司的人尋找他們的消息,或是追查他們的去向了。結果,兩個人私奔的事也會變得不了了之。」
「才沒那種事呢。而且,我妹很粗魯,每次一生氣就對我亂丟東西。」
孝史想要轉移話題:「你好像什麼都不問我呢。」
貴之的聲音變得微微沙啞。
門關上了。又剩孝史一人了。
門打開的時候,他沒有立刻發現。直到腳步聲接近,他才知道有人來了。孝史眨著眼睛轉動頭部,看到珠子就站在床邊。「你起來了。」她輕聲說。珠子走近枕邊的小几,打開電燈。那是一個有著大大的罩子,台座是玉做的檯燈。黃色的燈光朦朧地亮起,室內有一半籠罩在黃色的燈光下,也照亮了珠子的臉。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這件事的話,我注意到了。」貴之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懷疑你這傢伙是不是輝樹的。」
接著,他低聲繼續說:「實際上,珠子遠比我勇敢多了。而且她也很聰明。我一直小心不要讓珠子知道父親被威脅的事,可是她單憑自己一個人思考,敏銳地察覺了父親、鞠惠跟叔叔的奇妙關係里背後的隱情,也察覺了萬惡的根源就是叔叔。所以她才會想殺掉叔叔的。」
珠子說的沒錯。葛城醫生知道手槍不見的事,也知道嘉隆用當上蒲生家的正室云云的甜言蜜語操縱著鞠惠,他知道一切。
妹妹那個時候說的話,孝史只是一笑置之。可是現在,他完全沒有嘲笑珠子的心情。
「問你……問什麼事?」
珠子浮現在橘黃色燈光當中的那張苦悶的側臉,有著一種遠離人類的美。
珠子笑了。許久不見的笑容。
與全世界為敵,毫無希望、陷入泥沼的戰爭。
「好像是呢。」
「哥哥不在乎的。」珠子冷漠地斷定。
「在病房裡做這種事,蒲生大將的身體不要緊嗎?」
孝史也認為,結果似乎也只有這個說法可行。不過葛城醫生應該不會輕易相信,還是會起疑吧。可是不管再怎麼找,都找不到蒲生嘉隆和鞠惠被丟棄、藏匿或放置的屍體——至少在這個時代的日本。所以就算是葛城醫生,也莫可奈何吧。
好像是去年的事吧?妹妹經歷了一場大失戀,雖然她還是個孩子,但心裏面的某個重要的地方受了傷,她大哭大鬧,搞得家人束手無策。突然地,孝史想起這件事。因為妹妹抽抽搭搭地哭個沒完沒了,他便鼓勵她打起精神來,結果妹妹用老成的口氣這麼跟他說:
「貴之很珍惜你的。」
「什麼?」
「皇國消滅了——父親說。他還說:為了阻止它發生,有非做不可的事。所以,我希望你幫忙我。寫信跟論文,然後送交給別人,會晤別人、陳述意見——這些事,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做。」
「咦?哦,這身套裝嗎?嘿……,編得真棒呢。」
可是體驗過之後,世界改變了。
孝史這麼反駁,貴之「是啊」地苦笑。
那個時候,黑井看到書房的情景,驚訝得幾乎就要亂了分寸。為什麼會出了這種差錯?吶喊般的話語,到現在還殘留在孝史的耳底。
雖然不曉得阿蕗在想什麼,但似乎不是孝史的事https://read•99csw•com。是貴之的事嗎?還是她弟弟的事——對,那個在造船公司工作,明年就要接受徵兵檢查的弟弟的事。
「貴之呢?貴之也會痛苦、擔心啊!」
孝史點頭。「會。」
「時光旅行會對身體造成負擔。」
「不要去想那種事。」
「話是這樣說沒錯……」
珠子凝視了一下孝史的臉,發出平板的聲音:「那種事無所謂。反正我又沒有未來。」
「什麼?」
「大將經驗了幾次時光旅行?」
再次醒來時,室內已經變暗了。應該有電燈開關,孝史卻不知道在哪裡。比起對黑暗的不安,它所帶來的隱密的舒適性更勝一籌,孝史就這樣躺著仰望黑暗的窗子。
「我想槍斃他們。想槍斃他們。」
阿蕗握緊白色的圍裙下擺,低下頭去。
雖然是別人的事,孝史卻覺得背脊發冷。黑井只允許大將進行三次的時空跳躍,自己卻不斷地進行近乎自殺行為的跳躍。
——以前,我一直害怕哪天會發生大地震,或日本沉沒,害怕得要死。要是發生那種事該怎麼辦?要怎麼樣才能得救?光是想象,我就怕得快哭了。可是現在,就算有人告訴我明天世界就要滅亡,我也覺得無所謂,太好了。一點都不怕。
從出現在書房的黑井的傳話來推測,她到最後一刻都是站在蒲生大將和兩個孩子這邊的。孝史認為這一點不會錯。
「她們去了哪裡呢?你有聽說什麼嗎?」
「是蒲生大將嗎?還是黑井?」
「什麼事?」
「你從你哥那裡聽說了嗎?」
「嗯,有。」
貴之好一陣子都閉著眼睛沉思。就像在等待聽到的話在心裏找到一處可以落腳的角落。
她換上了灰色毛線的套裝。纖細的身體線條,看起來彷彿浮現在燈光當中。
「哥哥只說交給他就行了。」
「我?跟那個人?」珠子笑了出來。「哎呀,真好笑。」
孝史沉默了。他覺得被珠子給駁倒了。
貴之笑了一下。「這樣嗎?」
「對不起。」珠子說。她低著頭,凝視地面。「我打了你……。很痛吧?」
——這麼重大的任務,我是頭一遭。
「不,不要緊的。」
「未來的事。像是這個國家的將來,或是今後會發生什麼事。」
孝史睜大了眼睛。「那,你也做了時光旅行?」
「很大的戰爭嗎?」
「你突然改口叫我『你』了呢。你之前都叫我『你這傢伙』的。」
「我覺得那樣比較好。阿蕗應該不會起疑,就算她懷疑什麼,也會藏在心底吧。」
「喔,所以……」
孝史沉默,想起阿蕗的臉。如果是從貴之那裡聽到說明,她應該也會相信時光旅行的事吧。令人悲傷的是,比起孝史親自向她說明,會更深地、更老實地相信吧。
「我說,我會跟葛城醫生說我偷了手槍,要射殺他們兩個的事。哥哥說,這件事說出來也沒關係。因為這樣可以說明那兩個人被我威脅,感到害怕,所以才慌忙逃走。然後,不管接下來被如何追問,都要堅稱他們兩個人私奔逃走了,不曉得他們去了哪裡。」
「阿蕗一直追問,說為什麼不讓黑井看醫生?她到底是哪裡的誰?但又不能告訴阿蕗實情,為難極了。」
孝史用手撐著床,撐起身體。昏昏沉沉的,頭也很痛,一爬出被窩,肩膀和背後就冷得要命,可是他想,在阿蕗轉頭看這裏之前,他絕對不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對不起……」
「聽說你是從未來來的。」
「可是,不曉得今後會發生什麼事啊。」孝史壓抑心情這麼說。「沒能取回大將的信,也不曉得它現在被保管在哪裡吧?難保它什麼時候會從哪裡突然蹦出來。」
「你都不想看看未來嗎?」
「是黑井想出來的計劃吧?」孝史說。「她和大將商量的計劃。你只是被告知決定好的梗概,被分派任務而已。是不是這樣的?」
「真的九*九*藏*書只有爸爸而已。媽媽在我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只有爸爸一個人,是我的全部。」
——看醫生的話,一定會被宣告需要治療,弄個不好,我會從這個家被帶走。可是,我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了。就算多一天也好,多一個小時也好,我想要待在大將大人身邊,為大將大人做事。
之後也沒有對話,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孝史今天再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了。他覺得等待夜晚過去,最好的方法似乎是逃進睡眠當中。可是,把頭放到枕頭上,一閉上眼睛,阿蕗想著某人的未來的眼神就浮現在眼前,久久不肯散去。
珠子突然眼睛轉向孝史,問了:
珠子在孝史腳邊的床上坐下。她坐下的部分凹陷下去,床鋪發出微弱的傾軋聲。
頭痛依然持續,孝史實在不是能夠順從地說出「嗯,是啊」的心情。因為事實上,他被打到昏倒了。但是冷靜想想,要是撥火棒不偏不倚地直擊他的腦袋,他毫無疑問地一定上了西天,所以珠子說的話也並沒有錯。
與其說是苦笑,更像是在嘲笑自己,貴之稍微揚起嘴角笑了。
「珠子。」
「聽說黑井一開始是帶著病房裡的父親,去見過去的家母。」貴之說。露出凝視遠方般的表情。「父親是個嚴厲的人,也一直非常自私任性。只有生了病,身心都變得虛弱的時候,才想起家母、懷念家母,後悔沒有為她做的事,或曾經對她做過的事。說這是自私,也的確自私。」
「不,沒什麼。好好休息吧。」
「聽說只是從遠處眺望而已。黑井不允許父親和年輕時候的家母說話,或觸碰她的身體。雖然沒有什麼危險,但是黑井說那樣會讓家母混亂。」
「沒有。」貴之搖頭。「她不肯明白地告訴我。她只說:我不會殺了他們,運氣好的話,他們也會得救吧。但是我會把他們帶到就算得救,也無法再用那封信威脅老爺的地方。」
「只有一次而已。」貴之說。「我去見了家母——去看家母。臨終那一天的家母。那是我生命中記憶最深刻的一天。」
阿蕗沒有看孝史。她伶俐地工作,出聲問孝史傷勢如何,為他更換熱水袋,調整棉被。但是這段期間,她一次也沒有正眼瞧過孝史的臉。
「包括我三個人一起想的。這麼說比較適切。」
「沒有那種事的。」
「原來如此,昨天一整天,一般交通恢復通行。今天又被封鎖了。」
口氣很慎重,但是他似乎有著確信。
還無法隨心所欲動彈的孝史,比起同情珠子扭曲的心,更被她的恐怖給震懾住,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接下來會發生戰爭嗎?」
「請照著你哥說的做吧。」孝史說。「這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珠子……對了,你不是要嫁人了嗎?可以建立新的家庭啊!這次輪到你當媽媽了。」
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之後,珠子離開了房間。她的腳步很輕盈。只留下滿臉愕然的孝史。
「如果在黑井出現之前,我已經射殺了那兩個人,黑井會怎麼樣呢?」
珠子像少女一樣用力點了一下頭。看起來格外可愛、弱不禁風。
「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是大將告訴你的吧?」
「哥哥跟阿蕗看過你的傷口,說只是擦傷,傷勢不是很嚴重。」
珠子揮揮雙手,阻止孝史。「夠了。聽了也沒用。我和那個人,只在相親的時候見過一次而已。那是爸爸決定的婚事,所以我才接受,只是這樣而已。我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對未來也真的毫無興趣。如果我珍惜未來的話,也不會想要去殺什麼人了吧?」
「昨天我看到發生在書房裡的事,原本覺得謎團重重的地方大部分都解決了。」孝史說。「現在我不明白的,只剩下一個地方。那就是平田為什麼要來這裏、來到這個時代的蒲生邸。他說他一定會說明給我聽。我想他應該會告訴我的。只是,像這九_九_藏_書樣把一切都告訴你,或許對平田是一種背叛。」
「阿蕗,」孝史忍無可忍,出聲叫喚。「阿蕗,你怕我嗎?」
「出院的時候,父親說服黑井,把她一起帶來了。他拜託黑井,說他會努力恢復健康,到可以承受數次的時光旅行的地步,要黑井務必讓他看看未來的皇國,讓他看看這個國家的將來。到了這個地步,黑井可能也無法拒絕了吧。」
「什麼?」
在這麼重大的事情曝光之後,就這麼睡著反而令人不安。在閉上眼睛的時候,事態會不會有什麼變化?貴之說得沒錯,現在孝史他疲勞得頭昏眼花,但他害怕斷絕了與現實的連繫。
「既然都已經向一個人坦白了,就算告訴第二個、第三個人,也沒有傷腦筋的道理吧?」
「是啊。我是未來人,每次被叫『你這傢伙』,內心就一陣火大。」
珠子一副事不關己的口氣,讓人無法判別她究竟是覺得慶幸,還是遺憾失手。
「乾脆上街去,向聚集著聆聽青年將校們演講的那些人說說怎麼樣?告訴他們,這場政變不管怎麼發展,結果都是一樣的。」
「對了,說到珠子。」孝史說。「請你把我的事告訴她,向她說明。她知道我在現場。一定很在意我看到了什麼吧。」
「所以,我覺得就算要阿蕗配合嘉隆跟鞠惠私奔的這個說詞,最好還是把實情告訴她吧。如果她對你——對你們如此忠誠的話,不管聽到什麼,都應該不會吃驚也會相信你們吧?」
可是,孝史更進一步思考。他打算拜託平田,如果他答應的話——不,絕對、絕對要他答應——就邀阿蕗一起到平成時代去。
貴之點頭。「嗯,我告訴她了。因為她目擊了現場。」
「不曉得耶……我們老是在吵架。」
孝史有些愣住了。怎麼樣呢?我有疼妹妹嗎?
「我不是在高興。只是想確認而已。你該不是連大將會在二十六日自決這件事都沒被告知吧?」
「什麼?」
「這……是這樣沒錯。」
那天的事,不是記憶在貴之的腦海里,而像是直接烙印在他的眼底。無論何時,他只要望進眼皮底下,彷彿就能看見那天的情景;現在也是,雖然面對著孝史,他的眼睛卻是凝視著過去。然後貴之呢喃:
貴之閉上了嘴。
「爸爸都已經過世了,你說我還剩下什麼?」
「所以,你才想殺掉折磨你父親的那兩個人嗎?」
「嗯,我會告訴她。只要你願意的話。」
「哥哥打算怎麼跟葛城醫生解釋呢?私奔這種理由,就算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葛城醫生。」
「你相信我的話吧?」
孝史也笑了一下。
「所以你才會對我說,日本會打輸戰爭,是嗎?」
「嗯。好像是這樣。」
「貴之——」孝史出聲。
貴之笑了。「不,怎麼可能相信呢?在親身體驗前,我完全不相信。」
「告訴阿蕗?」貴之好像吃了一驚。「我覺得沒那個必要。」
「沒錯。我和平田——還有黑井的事,你也聽說了吧?」
「這……」
「早知道珠子擁有這等行動力,是個意志如此堅定的人,打從一開始我就會全部告訴她了。父親的時光旅行的事、黑井的真正的身分、還有因為信件而受到威脅的事、以及父親自決后,黑井要帶走叔叔跟鞠惠的計劃。那樣一來,就不會發生這種差錯了。」
「昨天,你在書房裡看到的黑井,應該是從我家消失的那一天的黑井吧。是一年多以前的黑井。」
「就我所聽到的,三次。」
直到孝史說完,貴之都沒有插口。他的臉上浮現出各種的表情,卻唯一只有「難以置信」的表情,沒有掠過那張端正的臉龐。孝史忽地想到,真想看看他第一次聽到父親告訴他時光旅行的事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貴之說,即便如此,她也絕對不允許別人叫醫生。
珠子把雙肘放到自己的膝蓋上,像孩子般托著腮幫子。
這天晚上,阿蕗https://read.99csw.com送來晚餐時,孝史感到十分害怕。從出生到現在,他從來沒有經驗過這麼令人害怕的時刻。
「珍惜我的,只有爸爸而已。」
可是這麼一來,他更不了解平田的目的了。他是來做什麼的?
「聽說在醫院只試過一次。就是去看家母。在親身體驗之前,父親好像也以為黑井只是在胡言亂語罷了。」
「沒有你這麼漂亮。」
珠子沉默了一陣子,撫摸裙子的織紋后,抬頭看孝史。
「嗯。捲入整個國家的大戰爭。」
「黑井很疲累。」貴之呢喃地說。「我禁不住擔心,曾經問她要不要緊。結果她笑著對我說:反正也不長了,這是最後的工作了。」
「你馬上就相信了嗎?」
「十六歲……可愛嗎?」
珠子的眼睛彷彿在發光。
珠子突然猛地轉向孝史。
總覺得有點不踏實,孝史不由得這麼問。結果貴之笑了出來。
阿蕗突然停下動作。她正在為孝史從小鍋里舀出湯汁,杓子從她的手中掉落。
珠子變得一臉正經。這是她看起來最美麗的表情。
「沒什麼好道歉的。」
「你不明白的。哥哥老是站在阿蕗跟千惠那邊,我一開口,哥哥就凈是嘮叨,說你這個嬌生慣養、奢侈浪費的人怎樣怎樣的。」
「才一點都不好玩。貴之跟你的感情要好得多了不是嗎?」
雖然貴之說「珠子冷靜下來了」,孝史還是有點緊張。只要被撥火棒打過一次,任誰都會如此吧。
那裡的話就安全了。沒有等在接下來的飢餓與戰爭。孝史不想讓她留在埋有「大將的信」這顆炸彈的蒲生邸里,而且如果她相信並接受時光旅行的話,就不需擔心了。他一定要說動阿蕗,把她一起帶走。
「這樣,我懂了。」珠子輕巧地跳下床鋪。「聽到這個就夠了。換句話說,今後我還有很多機會可以死掉。」
「我還不曉得該怎麼去想。有太多不可思議的事了。」
「只有少少三次,完全無法滿足父親需要的次數。但是,黑井說以父親的健康狀況來看,三次就已經太多了。剩下的就是在父親要求下,黑井一個人穿越時空,帶著必要的書籍和報紙、寫|真集之類的回來。」
「不要緊的。我還活著。」
「現在,珠子也知道大將跟時光旅行的事了吧?」
貴之默默地注視孝史,嘆了一口氣。「逼我承認這種事,有什麼好高興的?」
珠子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你從貴之那裡聽說我是來自未來的了吧?所以你才這樣,眼神儘是躲著我嗎?」
貴之露出一種既像感嘆、又像驚愕、還有強忍笑意般異常滑稽的表情,他低聲念念有辭:「那個叫平田的人,原來是黑井的外甥啊……。我想都沒有想到。」
可是,看護的黑井被蒲生大將的那個模樣打動了。所以她才會提出「如果您這麼樣地想不開,這麼樣地傷心的話,我可以帶您見見生前的太太」。
「可以吵架的話,就是有疼愛啰!」
「什麼那個人……那不是你的未婚夫嗎?計程車公司社長的兒子。我告訴你,它將來一定會變成一家大公司的。這點我可以保證。汽車產業和汽車相關產業這些東西——」
「那是接受這樣的我、深愛這樣的我,我獨一無二的母親過世的日子。」
貴之點頭。「父親出院后,大概經過三個月的時候。我被叫去書房。那個時候,父親也才剛恢復到勉強能走的程度。黑井在他身邊。然後父親對我說:我去看了未來。」
——難得天生有這麼稀奇的力量,我想為了我看中的人物,儘可能地效勞。
阿蕗撿起杓子,慢慢地轉向孝史。
「會發生戰爭,然後打輸。」阿蕗重複。「會打輸嗎。」
這對孝史而言,也不是聽了會舒服的話。縱使明白貴之和阿蕗之間有著某種共鳴,他還是覺得不是滋味。
在開口詢問為什麼之前,孝史也想到了理由。
「這個計劃是誰想出來的?」
「爸爸還在世的時候,我九-九-藏-書不能做出惹他擔心的事……。因為要是看到我被警官還是憲兵抓走,爸爸一定會因為痛苦而死吧。可是,如果爸爸自決的話,我就不用顧慮到這些了……」
「可是你卻連黑井要把他們帶到哪裡去,這麼重要的事都不知道嗎?說起來,你們可是共犯哩。」
貴之好像很不安。「這樣好嗎?這樣阿蕗會知道你的真身分喔?」
「貴之。」
啊,不是「你這傢伙」,是「你」——貴之邊訂正口誤,邊穿過房間。握住門把的時候,回過頭來說了:「你生活的時代,沒有徵兵制了吧?」
「幾歲?」
「才不好。」
貴之認栽似地點頭。「會在最近行動——我只有聽說這樣。父親說,他已經對現實絕望了。只是,他不肯具體地告訴我何時實行。可能是擔心告訴我的話,我會阻止他吧。對我說明二十七日的計劃時,也絲毫沒有提到父親要自決的事。父親和黑井之間其實應該都已經談妥了。他們一走是怕我會臨陣畏縮,而不想告訴我吧。」
孝史終於明白為什麼一提到黑井的名字,阿蕗就露出複雜的表情了。
——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就是這種感覺吧?
「你完全騙阿蕗說嘉隆跟鞠惠私奔嗎?」
「不是這個意思啦,你疼妹妹嗎?」
躺著休息的時候,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這次沒有做夢了。來到這個屋子之後,第一次獲得了真正的深沉休息。
「你認識會編毛線的人嗎?」
「嗯。我妹有時候會。」
那就是出現在平河町第一飯店的蒲生大將的鬼魂。
因為她對你有好感嗎?因為她明白女傭的分際嗎?孝史在心底發問。因為你可以要阿蕗唯命是從嗎?
珠子鬧彆扭似地小聲說道。
「黑井帶走叔叔他們,無論如何都必須是昨天,二十七日這天才行。」
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帶著兩個人穿越時空。黑井不可能平安無事。她一定是在帶著嘉隆和鞠惠去的地方,一起斷氣了吧。
「哎呀,好好玩的樣子。」珠子把手按在嘴邊,咯咯笑個不停。
「我也擔心這一點。貴之有說什麼嗎?」
珠子又低聲說了:「這是我編的。」
「聽說了。」珠子呢喃,彷彿咒文般地一次又一次重複。「嗯,聽說了,我聽說了。」
「今年十六歲。」
「可是,每當黑井那樣發作,阿蕗就覺得恐怖。因為照顧她是阿蕗的工作。」
「可以也告訴阿蕗嗎?」
「黑井不曾像平田那樣暈過去,或者流鼻血嗎?」
「我都相信有一個時光旅人了,沒有理由不相信第二個吧?」
阿蕗一定已經從貴之那裡聽說了。她怎麼想?她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著來自未來的孝史?
「可是,如果你這麼想告訴別人的話,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反正皇國一樣都會滅亡——他小聲這麼加了一句。
「哥哥喜歡的是阿蕗。」
這麼說來,好像有過這回事。孩子氣的好勝心,讓他對阿蕗說出這種話來。
珠子垂下頭,又開始撫摸裙子的毛線紋路。陷入困窘的沉默。
「好像沒有。倒是黑井好像心臟變得非常虛弱。有時候會難過到連旁人看了都覺得恐怖,她會開始敲打地板,抓起榻榻米來——」
珠子望向房間角落的暗處,自言自語般地說:「她會不會幫我把那兩具渾身是血的屍體,帶到什麼地方讓他們消失掉呢?要是能要黑井她這麼做就好了。我想要教訓那兩個人。我真的很想那麼做的。」
「她到最後都為了父親盡心儘力。我不認為她的忠誠是假的。所以,如果平田曾經與過世之前的黑井談過,聽她說明原委的話,我想平田應該不會認為父親是黑井的仇人。」貴之輕笑一下,「噯,不過這或許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嗯……」
「看你一副慘白的臉色。」貴之說。「說得太多太傷神了。你最好躺下。」
貴之原本流暢的語氣,突然變得吞吞吐吐。「說是誰想的——」
「哎呀,你有妹妹嗎?」